为母亲画像的晚上母亲画像铅笔画

时间：2020-03-22 07:32:39　来源：雅意学习网本文已影响人

　　从画室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今天是雨天，一幅画也没有卖出去。前两天约好来取画的一位客户迟迟没有来，我希望有个开张，所以多等了一会儿。终于没有来的希望了，便作罢。对于客户，我向来不打电话催促，该来的会来，来不了的永远不会来。
　　刚进门，就听见厨房里母亲做饭的声音。其实饭是早就好的，她总是在听到我上楼的声音时端出来。或者像今天这样，我回来的晚了，她就在听到我的动静时赶紧把饭菜加热一下。最多等上三两分钟，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绝不会太久。一年四季，从来都是如此。母亲说，胃是需要热食养的，总用凉的东西对付它，时间久了，它就会反抗。
　　雨声“滴答滴答”地拍打着玻璃窗，有一种凛冽在里头，让人心里一紧一紧的。泡热水澡的时候，我放松地假寐了一会儿，放松思绪，让意识沉沦下去。母亲轻轻拍着浴室的门，提醒我，不要睡着了，容易着凉。
　　不想看电视，不想上网，不想看书，甚至不想发呆。母亲看我心烦意乱的样子，不知所措，这些年来，我不曾向她吐露过心事，有了棘手的问题都是瞒着她。她对我无从知晓，所以，也越来越难以安慰我了。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为什么会对周遭的一切渐渐失去热情、失去感觉了呢？至少，我不能对一个人失去应有的爱和热情，那个人就是生我养我的母亲。理智终于唤回了情绪，我好像才醒悟似的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母亲好好呆在一起了，哪怕是聊聊天，或者一起洗洗衣服包包饺子。
　　我有一种想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一句话脱口而出问，给你画一幅画怎么样？
　　母亲一惊，啊？随之就是惊喜，说，那好啊。接着又问，画了一天，你会不会太累？
　　我说，不累，今天下雨，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一直没动笔，现在有点技痒呢。母亲于是笑了，只要是我想做的，她便会尽力配合。每次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她总是怕过于麻烦我而不断推让。我只好编个借口，说是自己有这样或那样的需要，她才会肯。
　　我先给在国外过夏令营的女儿打了电话，又给出差在外的先生打了个电话，把这两个重要人物安顿好了，便关了手机，拔了座机，去书房，将那盏最亮的灯旋开，铺开画布。
　　灯光洒下来，照得书房如同白昼，驱赶了雨夜的清寒，我握笔凝神的那一刻开始，风声雨声便远远消顿了。
　　我注视着画布上母亲的眼睛，浑浊而昏暗，她的脸瘦削，腮微微陷进去，嘴角两边深深的皱纹像是两对括号，左边略长些，这样显得不对称起来，她的后背略向前躬，看起来没有精神，更谈不上有什么气势。记得老师教我们画人物时，总是强调“气势”，他说的气势就是人的精气神，那是人物画的灵魂。
　　我十分不满意起来，觉得这样的形象并不像自己心目中的母亲，同样，也不算是一幅好画。我沉思片刻，打开书房四周的壁灯，企图驱走包围在母亲身边的清癯之气，从中寻找些温暖的色调，给画增添些精神。
　　母亲问，好了吗？
　　我想再修饰一番，便含糊地答，快了。在我低头沉思如何润色的时候，母亲轻手轻脚地到我身边看画。她用夸张的声调说，哎呀，太像了！
　　我问，真的像吗？
　　她很肯定地说，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说，画的有点老。
　　她说，怎么能不老？我都做了十几年外婆了。
　　我记得，母亲的腰身一直是挺拔的、婀娜的，长辫子一甩，便是一树的芬芳；她总是强壮的，抱我上自行车时，总是用一只手，便把我送上车架；她的眼睛总是晶晶亮亮的，且是带笑的，我只需看她一眼，便内心笃定，感觉到全世界的温暖……
　　我问，不缺什么吗？
　　母亲说，很好。
　　我因为长时间处于沉默的画画状态，渐渐变得少言语起来，说话多是简短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也这样了。过去她不是这样，她讲故事给我听，一宿一宿的，直到我在故事中沉沉睡去。我总以为，即使我睡着了，母亲的故事也一直是延续着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多年后，她给我女儿讲故事，孩子睡着了，她讲的花仙子还在跳着绚丽的舞蹈，把孩子的梦打扮得五彩缤纷的。就因为这样，女儿喜欢她，更甚于我。相比于母亲的付出，那是她应得的。
　　我胡思乱想着，从我的童年到女儿的童年，两代人，享受到的源自一个人的温暖。她毫不吝啬地、源源不断地向我们输送着她的能量，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从未间断过。她的“气势”在向我们输送爱的过程中不断消耗着，直到现在，她的“气势”越来越弱，弱到几乎看不到，她的精气神也越来越差，眼中的神采也悄悄飞离了。
　　我洗好画笔，收拾好书房，走到母亲的房门口问，妈，睡了吗？
　　母亲答非所问地说，你早点睡吧，明天上班又要早起。
　　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一问一答，很平常，就如明早的太阳会从东方升起来一样。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仔细听听，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摘自扬子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