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睡虎地秦简中的“禀衣”制度】 睡虎地秦简

　　提 要：睡虎地秦简《金布律》中有两条记载禀衣制度的简文。关于其中提到的钱数，有的学者认为是指向受衣者收取的衣服钱额，有的认为是向受衣者发放衣服的价额。本文认为，秦朝政府有偿或无偿向服役者发放衣服，取决于所涉服役者的身份和处境。前述简中提到的是政府发放衣服的价值额而不是现金数。
　　关键词：睡虎地秦简;禀衣;国家配给
　　睡虎地秦简记载了领取或发放衣食和相应物资的法律规定，禀衣制度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制度对于我们了解秦代的物资配给和国家保障等相关制度，提供了重要的途径。在研究禀衣制度的过程中，有两个问题学术界还存在争议，一是发放衣服是否收费。睡虎地秦简整理小组和阎步克先生的认识就有所不同，前者认为收费，而后者认为免费。1二是国家发放的是什么。一般认为发放的是成品衣物，阎步克先生认为发放钱。2笔者认为阎先生的观点，与当时社会经济水平不相符合。同时，秦律中规定的“隶臣妾之老及不能自衣者，如舂衣”一句，运用上述两说均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如果说国家发放的是钱，那么为什么在简文中还要强调“不能自衣”，而若发放成品衣物，“不能自衣”又作何解释。因此，是否发放成品衣物仍然值得商榷。本文谨就上述两个问题进行讨论，敬请学界专家批评指正。
　　一、有关禀衣收费与免费的争论
　　睡虎地秦简《金布律》有关禀衣制度的两条简文如下：
　　受（授）衣者，夏衣以四月尽六月禀之，冬衣以九月尽十一月禀之，过时者勿禀。后计冬衣来年。囚有寒者为褐衣。为布一，用枲三斤。为褐以禀衣；大褐一，用枲十八斤，直（值）六十钱；中褐一，用枲十四斤，直（值）四十六钱；小褐一，用枲十一斤，直（值）三十六钱。已禀衣，有余褐十以上，输大内，与计偕。都官有用□□□□其官，隶臣妾、舂城旦毋用，在咸阳者致其衣大内，在它县者致衣从事之县。县、大内皆听其官致，以律禀衣。
　　禀衣者，隶臣、府隶之毋（无）妻者及城旦，冬人百一十钱，夏五十五钱；其小者冬七十七钱，夏卌四钱。舂冬人五十五钱，夏卌四钱；其小者冬四十四钱，夏卅三钱。隶臣妾之老及小不能自衣者，如舂衣。●亡、不仁其主及官者，衣如隶臣妾。
　　对于第二条简文，睡虎地秦简整理小组认为其中的钱数可能是应缴纳的衣钱，并推测“领衣者如无力偿还，就必须用更多的劳役抵偿” 。3也就是说，国家发放的衣物是有偿的。
　　持有这种观点的学者较多。高敏先生认为“隶臣妾”在“禀衣”时，根据其有无妻室、年龄大小、男女性别及其对主人与官府的态度等等不同情况，分别缴纳不同数量的冬、夏衣服费。而且这些钱是由“隶臣妾”本人缴纳，而不是由官府支付。1李力先生认为第二条律文中以“●”为界有两层含义，一是简文中规定了“隶臣妾”、“府隶”、“城旦舂”及其“小者”冬、夏衣服的标准价格，同时也希望这些人能够自备衣服，也要按照相应的标准收取衣服价钱，二是规定了“亡、不仁其主及官者”的发衣标
　　准。2总之，这里李先生认为简文中规定禀衣的这类人最好是衣服自备，并且如若需要官府发放衣服，还要依据简文中的价格标准收取费用。张荣芳、高荣先生认为，“刑徒囚衣一般由官府发放”，但是主要是“不能自衣者”，而且这些衣服都“必须以增加劳役作为补偿，如果增加的劳役天数未满，可以折纳现金”3认为官府发放的衣服也是收取费用的。
　　有些学者认为，国家发放衣物是无偿的，具体又可分为几种观点。高恒先生认为“至于隶臣妾所穿的衣物，一般由官府供给。法律对于各类隶臣妾冬、夏衣的价格，以及发放时间都有相应规定……但是，对于有家室的隶臣，法律却另有规定。”4也就是说，国家免费供给衣物的对象是针对没有家室的隶臣妾的，对于有家室的隶臣，衣服主要是由其妻子供给的。阎步克先生认为，睡虎地秦简《金布律》中所说“及隶臣妾有亡公器、畜生者，以其日月减其衣食”是指隶臣妾丢失公器、牲畜的，需要从衣食中减扣，“这又说明衣和月食一样都是由官府发放的，并非由隶臣妾缴钱购买”，5并且进一步认为简文中规定的钱数，“实际上是依不同标准发给衣钱，使隶臣妾、城旦舂等自购”。6
　　那么，禀衣到底是收取费用还是免费发放？笔者认为，根据秦简的记载，国家发放衣物，既有收取费用者，也有免费发放者，不可一概而论。“从现存秦简《金布律》的材料来看，授衣的对象主要是刑徒”，并且“对于‘有罪以赀赎及有债于公’、‘隶臣有妻，妻更及有外妻者’以及‘人奴妾系城旦舂，贷衣食公’这类人，官府禀衣是要钱的。”7因此，国家禀衣的对象主要分为收费与不收费两类。
　　二、禀衣收取费用者
　　秦律中规定的禀衣收费者，主要包括“居赀赎债者”、“隶臣有妻者”、“人奴妾系城旦舂者”等。官府对“居赀赎债者”衣服禀给方面不免费，有其具体原因。睡虎地秦简《司空律》：“凡不能自衣者，公衣之，令居其衣如律然”。8就是说，居赀赎债者如能自衣，可以自备衣服。如不能自备衣物而接受官府发放衣物者，就要用劳役来抵偿衣服的费用。那么，官府为什么会对这类人收取费用呢？从居赀赎债者的组成和身份来说，其主要包括公士以下居赎刑罪、死罪者，葆子以上居赎刑以上到赎死，自由人代替居赎者及私家奴婢居作者等。9除了私家奴婢，这类人不仅需要履行编户齐民的徭戍义务，而且在管理上也与刑徒的管理方式不同，他们不需要“枸椟欙杕”和穿“赤衣”，说明其身份与刑徒有别。同时，在服劳役期间可归田劳作，说明他们有很大的自由。睡虎地秦简《司空律》：“居赀赎责者归田农，种时、治苗时各二旬。”10从居赀赎债者与官府关系的角度来说，主要是债务关系。睡虎地秦简《司空律》：“有罪以赀赎及有责（债）于公，以其令日问之，其弗能入赏（偿），以令日居之，日居八钱；公食者，日居六钱。”11也就是说，他们是用自己的劳动来赎还所欠官府债务。因此，官府也就没有义务向其无偿提供衣食。
　　其次，“人奴妾系城旦舂者”也不免费提供衣食。私家奴婢居作，秦律中只是规定了其与城旦劳作类似的工作时，应该着刑具和穿赤衣，即“人奴妾居赎欙杕……人奴妾居赎赀责于城旦，皆赤其衣，枸椟欙杕”。这里并没有说明是否在衣食方面收取费用的问题。但在“人奴妾系城旦舂”一条上，说明了是“贷”。那么，在人奴妾的性质上就值得我们注意，人奴妾是主人的私属财产，主人对其负有相应的责任，保障私奴婢的基本生存，也就是对其提供相应的衣食。另一方面，张金光先生认为，奴主以自己的臣妾，交官府拘系作为城旦，也就是说“人奴妾”是替其主人还债，其与官府的关系自然也是债务关系。1这与普通的居赀赎债的性质相同。因而，官府对这类人，提供衣食也是有偿的。 　　最后，隶臣有妻者的衣服由其家室提供。睡虎地秦简《司空律》载“隶臣有妻，妻更及有外妻者，责衣”。整理小组译为：“隶臣有妻，妻是更隶妾及自由的人，应收取衣服。”2这里是由隶臣的妻子提供衣物，还是收取相应费用，还需要进一步探讨，但是这里已经明确规定了官府不对这类人提供免费衣物。3张金光先生认为像隶臣妾这样的刑徒是没有财产的，“在夫妻单方面成为刑徒的情况下，原来的财产作为历史遗产是留给其家属的，并不归罪犯所有……总之，罪犯与财权分离了”。4罪犯是否与财产分离姑且不论，但是依据秦简的记载，国家对有妻隶臣在发放衣服时仍然收取费用，而且在转移隶臣妾时，还要登记是否有妻。睡虎地秦简《属邦律》：“道收相输隶臣妾、收人，必署其已禀年月日月，受衣未受，有妻毋（无）有。受者以律续食衣之。”5这说明，隶臣的家室仍然供养隶臣。那么，虽然隶臣不是财产的拥有者，但仍然是财产的使用者。所以，这类人仍然有生活保障，国家也不免费为这类人提供衣食。
　　三、禀衣免费发放者
　　睡虎地秦简中规定的免费发放衣物的对象，主要包括隶臣、府隶之无妻者，城旦舂、隶臣妾之老及小不能自衣者，亡、不仁其主及官者，系城旦舂等。对“系”，秦简中直接就有“勿责衣食”的记载，而前两类，秦简中的记载不是很明确，学者的理解也有分歧。高恒先生认为：
　　“至于隶臣、妾所穿的衣服，一般由官府供给。法律对于各类隶臣、妾的冬、夏衣的价格，以及发放时间，都有具体规定。”6阎步克先生进一步认为，“隶臣妾、城旦舂就相当不同，他们长年为官府服役，不大可能另有可资购衣的经济来源。”7笔者较为赞同阎先生的观点。结合简文也不难发现，这里规定的隶臣妾是那些无妻的隶臣和府隶，还有城旦舂等。他们都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虽然睡虎地秦简中记载隶臣妾拥有私产，但也属于特殊情况。朱红林师认
　　为，隶臣妾有私产主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其家室未受连坐，另一种是国家配给衣食。8国家配给衣食的情况，在睡虎地秦简中的记载不在少数，像“及隶臣妾有亡公器、畜生者，以其日月减其衣食”、9“隶臣妾、城旦舂之司寇、居赀赎责系城旦舂者，勿责衣食；其与城旦舂作者，衣食之如城旦舂”等等，10还有一些规定了刑徒劳作时所发放的口粮数量，例如睡虎地秦简《仓律》：
　　隶臣妾其从事公，隶臣月禾二石，隶妾一石半；其不从事，勿禀。小城旦、隶臣作者，月禾一石半石；未能作者，月禾一石。小妾、舂作者，月禾一石二斗半斗；未能作者，月禾一石。婴儿之毋（无）母者各半石；虽有母而其母冗居公者，亦禀之，禾月半石。隶臣田者，以二月月禀二石半石，到九月尽而止其半石。舂，月一石半石。隶臣、城旦高不盈六尺五寸，隶妾、舂高不盈五一六尺二寸，皆为小；高五尺二寸，皆作之。
　　这里规定了隶臣妾、城旦舂等在劳作时禀食的多少，并按照不同等级进行区分。值得注意的
　　是，这里官府发放的粮食仅供刑徒的基本生活需要，没有多出其基本的消费量，更不可能是与“居作”的性质相类似，而且简文中还强调
　　“其不从事，勿禀”，就是说不进行劳作的时，就不按照简文中规定的标准发放口粮。1所以，无妻子的隶臣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口粮换做货币，衣服交费的可能性也就不存在了。
　　城旦舂无法负担简文中规定的衣服价格。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隶臣将城旦，亡之，完为城旦，收其外妻、子。”2也就是说城旦舂需要没收其财产、妻、子。至于汉初，国家对城旦舂没收财产的规定与秦代相同。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中有“罪人完城旦舂、鬼薪以上及坐奸府（腐）者，皆收其妻、子、财、田宅”的记载。3张家山汉简《奏谳书》中的“黥城旦讲气（乞）鞫”案例，“讲”所受城旦刑罚就悉数没收其财产、妻子，并被变卖，讲案澄清后国家还追回其财产，无法追回的要进行赔偿。4因此，城旦舂由家室供养的可能性更不存在。所
　　以，这里所发放的衣物是国家无偿配给的。至于系城旦舂，睡虎地秦简《司空律》：
　　隶臣妾、城旦舂之司寇、居赀赎责系城旦舂者，勿责衣食；其与城旦舂作者，衣食之如城旦舂。”5
　　对于上述简文，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勿责衣食”的要求对象是“隶臣妾系城旦舂者”、“城旦舂之司寇系城旦舂者”和“居赀赎债系城旦舂者”三者。对于第一个，秦简中就有记载“隶臣妾系城旦舂，去亡，已奔，未论而自出，当治（笞）五十，备系日”。6第二个，“城旦舂之司寇”实际上是“舂司寇”和“城旦司寇”的省略说法，对于上述两者在睡虎地秦简中都有相应的记载，“城旦舂、舂司寇、白粲操土攻（功），参食之；不操土攻（功），以律食之”、7“毋令居赀赎责将城旦舂。城旦司寇不足以将，令隶臣妾将……司寇不，免城旦劳三岁以上者，以为城旦司
　　寇”。8至于“城旦舂之司寇系城旦舂”的理解，有可能是这类人又犯了某些过错，导致了刑罚的加重。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中就有这样加刑的例子，“当耐为隶臣，以司寇诬人，可(何)论？当耐为隶臣，有(又)系城旦六岁”，9规定了犯隶臣之罪者又犯了司寇之罪时应如何处置。由于隶臣、司寇均为无期刑，且司寇较隶臣为轻，若判处隶臣去服司寇之刑，反而是减刑，而非处罚。10第三个也就是居赀赎债者拘系为城旦舂。这些“城旦舂”都是临时拘系的，他们的衣食供给都是按照城旦舂的标准发放的，
　　并且也免费提供。而对于“系城旦舂，公食当贵者，石卅钱”的理解，11笔者认为主要是针对“人奴妾系城旦舂”而言的，因为在前一条简文中明确说明他们的衣食是“贷”的，而后又强调“公食当责者”。
　　综上，我们发现国家免费发放衣物的主要包括城旦舂、系城旦舂、隶臣无妻者、老弱刑徒、府隶无妻者等。这些人主要是没有自由身
　　份，官府集中管理或者是没有固定财产、老弱无法自理。国家为了保障这部分劳力以便日后征发，同时也做到便于管理，因此在发放衣服上就实行了免费政策。
　　四、禀衣发放的物品
　　睡虎地秦简中规定的禀衣制度，实际上是一种国家的配给制度。国家免费发放衣物的对象主要是隶臣之无妻者、老弱城旦舂和隶臣妾、官奴婢以及系城旦舂。这些人不仅长期在官府服役，而且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其基本的生存是无法保证的，但是国家在进行建设的时候，仍然需要征发刑徒进行劳作，而且是首要的征发对象。里耶秦简就有“令曰：‘传送委输，必先悉行城旦舂、隶臣妾、居赀、赎债，急事不可 　　留，乃兴徭’”的记载。12所以，国家为保障这些人的生存，就需要实行衣食配给的制度，所发放的衣食应是免费提供的。但是以何种形式发放，值得注意。笔者认为，秦国政府设置发放制度的基本意图是保障，也就是说只要这类人的基本生存用度够用就可以了。发放用钱的可能性并非没有，但是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发放货币，政府能否负担仍然值得怀疑。
　　官府禀衣发放的并非购衣用钱。阎步克先生认为，秦简中提到禀衣时规定的钱数是发放的购衣钱，不是收取的钱数。同时，还发现秦国的钱币使用颇具规模，认为秦国已经向领取月食者发放衣钱了。1从秦简的记载来看，发放的主要是实物，并非货币。睡虎地秦简《金布
　　律》：“囚有寒者为褐衣。为布一，用枲三斤。为褐以禀衣：大褐一，用枲十八斤，直（值）六十
　　钱；中褐一，用枲十四斤，直（值）卌六钱；小褐一，用枲十一斤，直（值）卅六钱。”2这条简文中不仅规定了作褐衣的用料，而且还规定了相应的价值，也就是说这里发放的是实物，并不是相应的购衣钱。至于汉初，张家山汉简
　　《二年律令》中也有与此类似的规定。
　　诸冗作县官及徒隶，3大男，冬禀布袍表里七丈、络絮四斤，绔（袴）二丈、絮二斤；大女及使小男，冬袍五丈六尺、絮三斤，绔（袴）丈六尺、絮二斤；未使小男及使小女，冬袍二丈八尺、絮一斤半斤，未使小女，冬袍二丈、絮一斤。夏皆禀襌，各半其丈数而勿禀绔（袴）。4
　　比较上述睡虎地秦简和张家山汉简的简文，我们发现汉律在修订秦律的过程中删掉了钱数。也就是说只是规定了相应的尺寸长短和规格大小，并没有规定相应的钱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笔者认为有以下几点原因。一是，秦律中规定的钱数是制作衣物或者购买材料的指导价。这些规定的价值是相应发放衣物的最高价，并非最低价，也就是说这是发放衣物的成本核算价。正如朱红林师所说，这些价格的规定“不妨看做是对发放衣服的成本计算”。5二
　　是，秦律中的规定主要是对当时管理此项事物的官吏具有指导作用。官吏在发放衣物时，需要根据规定实施。这还要从睡虎地秦律的性质谈起，张金光先生在《秦制研究》中认为，“睡虎地秦简法律部分并非秦律全文，而是个选本，这本身即表明其用途的特殊性，它就是供明习法令的法律教材选编”。6从简文的内容来看，这些多是县乡一级基层官吏办事的守则，是墓主人喜选择编连而成的，本身就是对官吏而言的。并且在睡虎地秦简中，对官吏的惩处也不乏例证。所以律文中规定的价格不仅是成本核
　　算价，而且也是官吏发放和制作衣物的指导价。三是，这种规定的价格到汉初就已经不再适用了。从其他秦律的内容来看，这种修改并非仅此一例。睡虎地秦简《厩苑律》：“其乘服公马牛亡马者而死县，县诊而杂买（卖）其肉，即入其盘、革、角，及（索）入其贾（价）钱。钱少律者，令其人备之而告官，官告马牛县出
　　之。”7简文中提到“钱少律者”的规定，卖出的价钱没有达到律文规定的最低标准，是需要马牛所在县补充交纳的。但是，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金布律》的规定就发生了变化，即“令以平价（贾）偿”，8主要是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进行偿还的。随着汉初经济水平的发展，秦律中规定的价格已经不能代表当时的物价水平。实际上，在有秦一代也是存在这种差价问题的，汉律中将价格删除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国家在“禀衣”时发放的是购衣用钱，国家是否能够承担起如此巨大的经济负担不禁使我们产生疑虑。依据睡虎地秦简《金布律》中的规定，不妨算一算一个“禀衣者”一年所需要的货币有多少。秦律规定，成年男子冬天每人一百一十钱，夏天五十五钱，一年共需要一百六十五钱。未成年的冬天七十七钱，夏天四十四钱，一年共需一百二十一钱。成年女子冬天每人五十五钱，夏天四十四钱，一年共需九十九钱，未成年的冬天每人四十四钱，夏天三十三钱，一年共需七十七钱。孤寡老小与成年女子的标准相同。虽然从个人来看，一个人得到的钱仅够自己的生存之需，但是从全国的角度看国家“禀衣者”的数量并非少数。《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就有“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1这么大数量的刑徒（除去有妻室者）如果国家发放货币，是否能够承担这样的经济负担。《汉书?刑法志》中也有“囹圄成市，赭衣塞路”的记载，张金光先生认为，“从汉人所说的‘赭衣半道’，可大致推知，其时刑徒约占总人口的一半。若除去少年，而在成人中被刑者所占的比数就更高了。”2并且“秦刑徒不仅数量惊人，其中多城旦等重刑。”3国家需要供养如此众多的刑徒，发放货币显然是行不通的。
　　那么，就需要一个合理的办法，既要国家免费供应“禀衣者”衣物，而且还要惠及国家并减轻负担。笔者认为，秦国政府在供给的过程中，简化了相应的程序，也就是说发放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衣物，可能是半成品的衣物或布料。秦代百姓日常的穿衣都是自裁的，甚至军士的衣物都是自备的。云梦睡虎地4号秦墓出土两块秦牍，内容是名叫黑夫和惊两名士兵邮寄家中的两封信。信的内容主要是希望家中寄夏天的衣物和钱，黑夫在信中说：“遗黑夫钱，毋操夏衣来。今书节到，母视安陆丝布贱，可以为禅裙襦者，母必为之，令与钱偕来。其丝布贵。徒□钱来。黑夫自以布此。”4简文中说，由于出征比较匆忙没有带夏的衣物，希望家中邮寄衣物和钱，以供所用。在这里谈到了布料的问题，黑夫说如果家乡那边的衣料比较便宜，希望母亲买相应的布料并与钱一同寄来，如果比较贵，把钱寄来就行。这里百姓所使用的衣物都是自行裁剪的，甚至效力军中也需要自己备好。而惊在信中说的就比较急迫：“愿母幸遗钱五、六百，布谨善者，毋下二丈五尺……室弗遗，即死矣。急急急！”5简文中还说道了布的尺寸。普通百姓尚且如此，“受衣者”所领取的衣物也更不能是裁剪好的衣物。所以，睡虎地秦简《金布律》中“禀衣”时所规定的钱数，可能是发给与此价值相当的布料或半成品衣物，而且在简文中谈到了“隶臣妾之老及小不能自衣者”还有其特殊的“禀衣”规定，这些人在发给布料后也不能自行裁剪衣物，即“不能自衣”。国家为保障其生存需要为其裁剪衣物，但是相应的标准也要降低，即“如舂衣”。国家也发放成品衣物，只有在囚犯寒冷无衣可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而且，对成品衣物的管理也是十分严格的，如果地方库存褐衣超过十件以上，就需要输送到大内，衣服与每年的上计簿一同上缴。领取衣物的时候，还要有相应的凭证，即“致”。
　　综合分析发现，秦简“禀衣”发放的就是布料或半成品衣物，并非成品衣物。到了汉初，汉律将秦律的内容整合，不仅删除了复杂的价格，而且把发放布料的种类和尺寸规定得更加详细。
　　[作者于洪涛（1987年—），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硕士研究生，吉林，长春，130012]
　　[收稿日期：2012年2月9日]
　　（责任编辑：谢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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