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心动_怦然心动漫画

时间：2019-04-11 03:17:30　来源：雅意学习网本文已影响人

　　时近清明，入睡昏沉。将醒之前，忽然心动——想起了一件往事。　　人生在世，谁都会回望过去，从不回望的人大概是不存在的，除非他是土偶木梗。随着年轮的增长，时光的流逝，记忆内存的过度膨胀，无论是谁，总会忘记许多人，忘记许多事，忘记许多过去——不然，记忆会沉重得无法承载。然而，也有一些事、一些人、一些过去却无法忘记，纵然物是人非，纵然时空相隔，纵然自己刻意回忆的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却依然清晰地存储在自己的潜意识深处，到了该出现的当口便出现。
　　壬辰清明节前的一个晚上，我的梦中忽然呈现出自己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说来滑稽。在太行山南部的一个山村里，我的家人在那里生活了不知多少年。老爷爷的时候，家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成了严格意义上的雇农，一家人常年靠给村里一个本家富户扛长工为生，并一直延续到我爷爷那一代。共产党给穷人带来了改变命运的曙光，解放后我爷爷和村里的人们一样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新生活，我家不再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了，分到了房子分到了田，翻身农民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我要说的是在土改时我家分到的房子，那原本是本家富户的下院，也就是从前说的有钱人家“前客厅、后楼院、碾子磨、大花园”里的安放推米磨面的碾子磨、堆放柴火的下院。听村里人说，土改的时候，按照我爷爷多年扛长工的实际境况，原本是最有资格住到财主住的上院——主房的。被分到下院，个中另有缘由，是因为土改工作队认为他觉悟低，不积极合作，不带头控诉，不肯动手打财主，甚至连骂财主们几句也没做到。因此，把下院分给爷爷住，是对他立场不清的一种惩罚。虽然村里有人为爷爷抱不平，但爷爷却安之若素，无怨无悔，在那所南屋里住了几十年直到老死。
　　大概是“文革”后期，老房子严重漏水，不得已重修，这时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已经是村里的小干部了，因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的一干活计向来皆由我来打理，这次翻盖房屋也不例外。请来帮工的都是亲朋好友同学，期间一位长者在闲谈时有一搭无一搭地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被扫地出门的财主婆曾经和别人说过，好人有好报，我爷爷住的地方有好东西。长者说完便忙活去了，好像讲了一个聊斋故事。但是，这则故事在我年轻的心里却激荡起了无数的涟漪：当年老财主会不会真的在爷爷奶奶住的房子里埋下点儿金银财宝呢？
　　有了这份好奇心，就有了随之而来的躁动，就产生了随之而来的贪欲。几经思虑以后，好奇心在我心里发酵，便想趁着完工后收拾屋子的机会，往地下挖它几尺，看看到底有没有货。接下来便付诸实施，一连几天在屋子里倒腾，天天累得汗流浃背，结果却似竹篮打水一场空，除开多流了不少汗水、少睡了许多觉以外，什么也没有见到。
　　干了这么一件蠢事，心下很是懊丧。不过，当时自个儿却觉得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明白了自己是个穷命，“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既然自个儿没有得意外之财的份，那就老老实实地凭自个儿的力气和志向吃饭吧。于是，心思便更多地转向了田间，转向了书本。几年后高考恢复，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城市，有了工作，当了干部，慢慢地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件往事会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我的睡梦里，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场景依旧是那么清晰！
　　醒来之后，对梦中的情景记忆犹新。好笑之余，开始寻找原因。此前英国伦敦一家餐馆在装修时发现了埋藏于其中的许多珍宝，自己在睡觉前在手机上浏览了这则消息，莫非是这则西方的奇闻激活了自己尘封已久的潜意识？思来想去，觉得这是一个很过硬的理由。冷静下来后，又想到不能自欺欺人，满足于用偶然性来说明偶然性，于是转而拷问自己何以会有当初的忽然心动，而爷爷又何以在有生之年不曾为之心动。
　　《世说新语》中记载过三国时期管宁和华歆锄地见金，管宁继续挥锄不止，而华歆则禁不起诱惑，捡起金子来看了又看，见人家管宁根本不理会，才扔掉金子继续锄地。管宁和华歆锄地见金，可谓是直面诱惑，管宁不为所动，华歆为之心动，二人的境界高下判然分明。老家的房子下面或许有物件，仅仅是一种偶然的诱惑，爷爷不为所动，我却为之心动，而且着实寻找了一番。在一个道听途说的财富的诱惑面前，我显然变成了一个俘虏，一个被征服者。
　　从这个视角出发，我不由得敬佩起爷爷来。这个大字不识一个、从来不肯说一句违心话的与世无争的老农，自然不会知道三国时期管宁和华歆的典故，也无从学习什么中国传统文化，却能够自然而然地做到安守本分，安于贫穷，从来不为意外之财所动。关于他分到的房子里可能有财主藏货之类的话，他不可能没听说过，可就是几十年来无动于衷，心如止水。用古人的话说，爷爷是天生的穷命，不仅出生在一个绝对贫穷的家庭里，不仅自己几十年来靠扛长工维持生计，而且在解放后也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到了晚年也没有摆脱贫穷的窘境，手中始终很紧巴。土改时分的房屋，别人大都重新翻盖过了，他却没动过一砖一瓦，一直住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但他就是能做到不贪外财，不看眼不义之财，不相信自己会和意外之财有缘。穷人的骨头有时候很软——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有时候无比坚硬——所谓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绝不是空穴来风。
　　思绪悠然，想起了小时候村里传说的爷爷的一则故事：扛长工的爷爷辈分高，东家辈分低，每年爷爷居所的春联都由东家写好送来——也许爷爷一年到头最为自豪的便是这桩事体。可有年腊月三十，应酬多的东家把这件区区小事给忘了，爷爷等不来对联，也不去向人家求索，自己往红纸上按了几个碗底托，便贴在了门上。大年初一东家上门拜年，才急忙补救。一个贫穷潦倒的农民可以为了生活而年复一年地给人家扛长工，但在有的事情上却不肯低声下气地求人，或许这也就是他老人家始终与贫穷相伴的重要原因。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能做到在钱财面前不动心。这难道不是一桩可以发人深思的事体吗？
　　而我，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幸福中的新人为什么不能像爷爷那样做到心如止水，而会抵挡不住一个传说的财富诱惑，忽然动了心思呢？孔夫子说过：“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不过，在孔夫子的视野里，君子者流是不会将爷爷这样的穷人囊括在其中的，不要忘了他老人家还有一句话：“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有些格言古训，诵起来朗朗上口，看起来很有道理，但就是禁不起仔细推敲，一结合具体就破绽百出。孔圣人万世先师，他说过的话里同样也有瑕疵。不过，如果我们从大处着眼，还是受益良多。比如：“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这句话，如果人们不是执泥于身份地位等级这些外在的分别，而是通过其现实的表现来区分君子小人，对待贫穷的态度确实是一把尺度。一个有所坚守，一个没有坚守；一个有所不为，一个无所不为。“滥”就是为了远离贫穷而无所不用其极。一站在这个高度，我就不禁为自己的思想几近脱离正道而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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