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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离罗网——唐代文人“弃官”现象研究

    时间:2023-05-29 22:20:0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杨玉锋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语言文化学院,陕西 杨凌 712100)

    “致仕”指的是到达规定的年纪而退休,“辞官”是指官员因为各种原因申请辞去官职,“免官”是指官员犯罪而被免除官职,与“致仕”“辞官”“免官”不同,“弃官”指的是官员主动放弃官职的行为,有的时候甚至未经允许、也未履行正常的辞职程序。“弃官”现象在中国古代史上并不鲜见,早在东汉时期,“弃官”一词就出现,并且成为当时的一种风气,这从若干史料记载可以印证:《后汉书·马成传》:“及世祖讨河北,成即弃官步负,追及于满阳,以成为期门,从征伐。”[1]778《后汉书·赵典传》:“(赵温)字柔初,初为京兆郡丞,叹曰:‘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遂弃官去。”[1]949《后汉书·桓荣传》:“会国相王吉以罪被诛,故人亲戚莫敢至者。(桓)典独弃官收殓归葬,服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1]1258《后汉书·周磐传》:“(周磐)频历三城,皆有惠政,后思母,弃官还乡里。及母殁,哀至几于毁灭,服终,遂庐于冢侧。教授门徒常千人,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征。”[1]1311自此之后,官员“弃官”之现象频频见于史书,如较为著名的晋张翰弃官归吴,陶渊明弃官归隐,以及被称为“山中宰相”陶弘景之挂冠修道。

    学术界目前对“弃官”现象的研究十分匮乏,就笔者所见,仅王彦辉《汉代的“去官”与“弃官”》[2]一文较为深入地探讨了汉代“弃官”现象的种类与原因,以及隐藏在“弃官”现象背后的政治玄机。作者认为王莽篡汉之后“弃官”现象大为风行,有的归隐,有的奔丧,“弃官”亦称成为封建官吏的法外特权用以逃罪,加重了当时的政治腐败。朱志先、张霞《〈后汉书〉中所载东汉“弃官”现象管窥》[3]也基本秉持王说。本文拟探讨的唐代“弃官”现象,学术界的成果主要集中在杜甫一人身上,《新唐书·杜甫传》记载杜甫“安史之乱”后曾“出为华州司功参军,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州,负薪采橡栗自给”。《旧唐书》杜甫本传尚无此说,《新唐书》编纂者认为杜甫“弃官”,当是根据杜甫《立秋后题》“罢官亦由人,何时拘行役”的意思延伸所致。由于杜甫是唐代成就最为卓著的大诗人之一,关于其生平行迹的研究十分深入,华州“弃官”之事就尤为引人注目,易朝志《试论杜甫的弃官及其他》[4]、冯钟芸《关于杜甫弃官往秦州缘由新探》[5]、王抗敌《从弃官西游谈杜甫思想的复杂性》[6]、郑文《杜甫为什么弃官》[7]、阎琦《杜甫华州罢官西行秦州考论》[8]、丁启阵《论杜甫华州弃官的原因》[9]、韩成武、韩帼英《也说“罢官”与“弃官”—与李宇林等先生商榷杜甫离开华州任的原因》[10]、王勋成《杜甫授官、贬官与罢官说》[11]等文章均就此论述。

    对于唐代其他文人的“弃官”现象,学术界尚无专文研究,究其原因,笔者以为有三点原因:首先,唐代弃官者多为文人,以诗歌文章名世,因而得不到史学界的充分关注。其次,“弃官”是一种社会现象,而非制度现象,因而无关于唐代政治制度的演变。官员去职有“辞官”“免官”“致仕”等多种情形,然都在制度上可以找到依据,惟独“弃官”,朝廷典章制度没有规定。第三,从相关史料记载来看,唐代“弃官”现象多发生在底层、低级官员身上,对唐代政治的变动影响有限。

    唐代文人“弃官”的类型有很多,根据“弃官”的原因划分,撮其要者有以下几类:

    (一)以疾“弃官”。指的是文人因得恶疾而放弃官职,卢照邻就是如此。《旧唐书·文苑传》记载他“后拜新都尉,因染风疾去官,处太白山中,以服饵为事”[12]5000。《唐诗纪事》记载更为详细:“照邻,字升之,范阳人。调新都尉,病去官。足挛,一手又废,乃居具茨山下。”[13]225所谓的“风疾”,即麻风病。卢照邻染上疾病,再加上手脚也染病,弃官休养是十分正常的。再如武元衡,《旧唐书》本传记载:“后为华原令。时畿辅有镇军督将恃恩矜功者,多挠吏民,元衡苦之,乃称病去官。放情事外,沉浮燕咏者久之。”[12]4159中唐诗人韦应物也有弃官居同德寺养病的经历。患病不能履行正常的公务活动,因而武元衡称病“弃官”,也是容易理解的。唐代官员要授官,需要经过吏部的诠选,《通典》记载其标准:“其择人有四事:一曰身,取其体貌丰伟。二曰言,取其言词辨正。三曰书,取其楷法遒美。四曰判,取其文理优长。”[14]当其首者即外貌体格,因此以“疾”弃官属于较为普通与常见的理由。

    (二)以孝悌“弃官”。孝道是古代社会十分重视的德行之一,无论是朝廷还是社会上,行孝奉养一直都是受鼓励的事情。唐代文人以尽孝为名弃官还乡的现象盛行。《新唐书·卢袭秀传》:“其祖方庆,武德中,为察非掾,秦王器之。尝引与议建成事,方庆辞曰:‘母老矣,丐身归养。’王不逼也。”[15]4313《新唐书》记载杨炎:“父播,举进士,退居求志,玄宗召拜谏议大夫,弃官归养。肃宗时,即家拜散骑常侍,号玄静先生。”[15]4722《太平广记》:“贞元末,渭南县丞卢佩,性笃孝,其母先病腰脚,至是病甚,不能下床榻者累年,晓夜不堪痛楚,佩即弃官,奉母归长安,寓于常乐里之别第。”[16]2425-2426王方庆、杨播、卢佩,均以奉养老母为名而弃官。有的官员行孝达到了至深的程度。如《新唐书》记载:“林攒,泉州莆田人。贞元初,仕为福唐尉。母羸老,未及迎而病。攒闻,弃官还。及母亡,水浆不入口五日。自埏甓作冢,庐其右,有白乌来,甘露降。”[15]5590陈子昂《申州司马王府君墓志》:“制加朝散大夫,授申州司马,属太夫人有羸老之疾,弃官不之。”孝行可嘉。在同时人看来,弃官归家奉养父母,共享天伦,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刘禹锡《送太常萧博士弃官归养赴东都》诗云:“兄弟尽鸳鸾,归心切问安。贪荣五彩服,遂挂两梁冠。侍膳曾调鼎,循陔更握兰。从今别君后,长忆德星看。”描绘出一个和谐温暖的家庭氛围。

    大诗人杜牧,则曾以“悌”弃官。杜牧《自撰墓志铭》记载:“拜真监察,分司东都,以弟病去官。”指的是开成三年,杜牧因弟杜顗眼疾事弃官之事。

    (三)避祸“弃官”。意识到政局的变化或者危险的逼近,“弃官”避祸,唐代也有许多实例,这种类型通常发生在政局突变或者易代之际。武后时期,杨元琰以诛张易之兄弟而官至云麾将军、弘农郡公,“俄而张柬之、敬晖等为武三思所构,元琰觉变,奏请削发出家”,并且言“功成名遂,不退将危。此由衷之请,不徒然也”[12]4811,后来敬晖等人果然被武氏诸王罗织得罪,而杨元琰因早已弃官而免祸。与杨元琰经历相似的还有李唐宗室李思训,他在武后在位期间任江都令,《新唐书》本传记载:“武后多杀宗室,思训弃官去。”成功地逃脱了武后的迫害,成为硕果仅存的宗室之一,而且后来“中宗复位,以耆旧擢宗正卿,封陇西郡公”[15]3520。

    武后时期的武攸绪,弃官避祸的经历甚是惊悚,《资治通鉴》记载:

    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隐于嵩山之阳。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17]6503-6504

    武攸绪是武则天兄长武惟良的儿子,武则天建周篡唐,对武氏子孙本是好事,意味着可以跻身皇室,武攸绪也因此被封安平郡王,但是他对此并无留恋,封禅嵩山之后就弃官,极有可能是预计到不久的将来,江山终究要还于李氏。更为惊险的是,武则天在暗中监视他,因而武攸绪将自己定位为一位山野村夫,藉此躲过杀机。

    再如名士萧颖士,“安史之乱”后被为源洧辟为掌书记和扬州功曹参军,但是很快就弃官,后客死于汝南。唐末的赵光逢,“昭宗时为翰林学士承旨、御史中丞,以世乱弃官,居洛阳,杜门绝人事者五六年”[18],无疑也是一种避乱自保的做法,免得与世沉浮不能自全。

    (四)知足自警而“弃官”。在仕途上取得高官厚禄自然十分荣耀,不仅光耀门楣,甚至可以将自己事迹载入史册,然而在中国古代,讲究知足、懂得止步也是一种个人智慧,相反,如果因为身居高位而骄傲自得、盛气凌人,则极有可能导致晚节不保,之前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唐人因知足、懂得止步而弃官的例子有贺知章、元延祖、刘总等人。贺知章是玄宗时期的高官,曾任秘书监、太子宾客,晚年旷达随性,天宝三载弃官还乡,皇帝大臣设宴饯行,场面盛大,饯行者咸赋诗留念,例如李林甫诗《送贺监归四明应制》云:“挂冠知止足,岂独汉疏贤,入道求真侣,辞荣访列仙,睿文含日月,宸翰动云烟,鹤驾吴乡远,遥遥南斗边。”李林甫赞扬贺知章的知足意识,而他自己则不知道持满守盈之道,最后身败名裂。中唐时期的藩镇强将卢龙节度使刘总,晚年“河南、河北皆从化”,看到局势的变化,因此“奏弃官为僧,仍企赐钱百万缗以尚将士”。当然,刘总弃官并不单单是因为意识到戒贪知足,还有其惊恐赎罪心理,《资治通鉴》记载:“卢龙节度使刘总既杀其父兄,心常自疑,数见父兄为祟,常于府舍饭僧数百,使昼夜为佛事,每视事退则处其中,或处他室,则惊悸不敢寐。晚年,恐惧尤甚。”[17]7788元延祖是元结之父,《新唐书》曰:“年过四十,亲娅强劝之,再调舂陵丞。辄弃官去,曰:‘人生衣食,可适饥饱,不宜复有所须。’毎灌畦掇薪,以为‘有生之役,过此吾不思也’。安禄山反,召结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树名节,无近羞辱。’”[15]4682

    知足止步之道,在儒家、道家乃至佛教思想中,都是极力宣扬的,尤其是位居高位的人,很多都秉持韬光养晦之道,甚至有的激流勇退,例如汉代的张良以及疏广、疏受叔侄。

    (五)仕宦不达而“弃官”。文人多有经国济世之志,希望通过自己的实干为国建功立业,自己从而位居卿相,青史留名。不过实际情形如何呢?从白身到进士中第,读书人要经历层层的选拔,授官之后辗转各地任职,至于能够跻身上层,除了能力之外还有很多偶然性与变数,毕竟越是上层的官员数量越少,因此很多官员中第授官、经历短暂的喜悦之后就是漫长的煎熬,长期沉沦下僚,这与他们的理想状态相差甚远,长此以往,不少文人弃官另谋他路。

    这种情况在唐代“弃官”现象上占很大的比例,翻检史料,可以找到很多例证:

    《唐诗纪事》记载薛令之:“以右补阙兼侍读,积岁不迁,故令之弃官,徒步归乡里。”[13]648

    《新唐书·骆宾王传》:“宾王,义乌人。七岁能赋诗。......武后时数上疏言事。下除临海丞,鞅鞅不得志,弃官去。”[15]5742

    韩愈《与祠部陆傪员外荐士书》:“有侯喜者、侯云长者:喜之家,在开元中衣冠而朝者兄弟五六人,及喜之父仕不达,弃官而归。喜率兄弟操耒耜而耕于野。”[19]223

    《新唐书·白履忠传》:“白履忠,汴州浚仪人。贯知文史,居古大梁城,时号梁丘子。景云中,召为校书郎,弃官去。”[15]5603

    《旧唐书·高子贡传》:“(高子贡)明经举,历秘书正字、弘文馆直学士。郁郁不得志,弃官而归。”[12]4960

    上举五例,弃官者均是底层官员,这些人有的博学多才,有的自许甚高,而现实的官场情况十分复杂,自己要么长期不得迁升,要么位于闲衙冷曹。“弃官”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放弃仕途,需要很大的决心与勇气。

    (六)性格耿介而“弃官”。进入仕途意味着要接受官僚系统的各种约束,迎来送往,磕头跪拜,甚至还需要曲意逢迎上司,乃至与黑暗的势力同流合污。诸如县尉、县令、刺史之类的地方官,平时需要处理大量的琐事,消磨官员的时间与精力。性格孤傲耿直、为人桀骜不驯,或者不堪忍辱受重者,尤其难以适应官场的环境。

    唐代不少耿介孤傲之人,他们“弃官”经历显示出了难得的名士风度。有的人耻与小人奸邪之辈同僚而“弃官”。《新唐书·萧颖士传》记载:“(萧存)建中初,由殿中侍御史四迁比部郎中。张滂主财赋,辟存留务京师。裴延龄与滂不叶,存疾其奸,去官,风痺卒。”[15]5770史载裴延龄善于欺上瞒下,主管全国财政的时候,曲意逢迎唐德宗,将国库财务变公为私供德宗享用,还弄权打压异己,将弹劾自己的陆贽贬谪远地。清代的王鸣盛说裴延龄是“聚敛之臣,谗谄面谀之人”[20],萧存“弃官”是痛恨裴延龄的奸诈,鄙夷其为人。宋代曾慥《类说》记载了唐代张彖的一则事迹:“进士张彖,力学有大名。杨国忠用事,士争诣门,彖独不往。曰:‘尔辈谓杨公之势可倚如泰山耶?以予所见乃冰山也!皎日一照,则当误人。’后登科为华阴簿,叹曰:‘大丈夫有凌云盖世之志,拘于下位,若立身于矮屋中,使人抬头不得。’遂拂衣长往。”[21]张彖先是不趋炎附势接近权倾一时的宰相杨国忠,后来又不甘为小吏,愤然辞官,豪言壮语,行为让人感佩。与此类似的还有玄宗朝功臣刘幽求:“圣历中,举制科中第。调阆中尉,刺史不礼,弃官去。”[15]4327

    因为所任官职非己所愿,愤然辞官,也是唐代文人常有之事。《旧唐书·郝处俊传》记载:“再转滕王友,耻为王官,遂弃官归耕。”[12]2797王府官职基本是侍从陪臣性质,根本无甚权责,前途亦黯淡,郝处俊不屑为之,《山堂肆考》记录了他的豪言:“尝与高智周等各言所志,曰:‘大丈夫惟无仕,仕必至宰相乃可。’”[22]后来郝处俊果然官至中书令、太子少保。

    唐代大诗人顾况的儿子顾非熊,因为不忍鞭挞百姓而“弃官”,《唐才子传》言:“授盱眙主簿,不乐拜迎,更厌鞭挞,因弃官归隐。”[23]380主薄、县尉之类的微官,具体执行各级官府的政令,有时不免要给交不起赋税的百姓施压,这对有着仁者爱人之心,向往善政的文人来说,无疑是十分艰难的内心考验。不仅仅是顾非熊,大诗人高适也说“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如上所述,唐人“弃官”种类有很多,与前代相比,唐代文人“弃官”绝少因为“逃罪”,任上犯法而“弃官”是因为制度的不健全与士风沦陷、官德丧失所致,唐代作为封建社会中难得的上升时期,国家没有像魏晋南北朝时期那样四分五裂,同时,法制建设有明显的进步,是政治制度的体现。

    文人“弃官”之后,生活如何,这与他们“弃官”的原因有关,如果是因为一时避祸,或者是因为对当政者的不看好,那么时过境迁,他们极有可能结束归隐的生活再度复出,重登仕途。上举例证杨元琰、白履忠等人即是如此。这类“弃官”虽说暂时摆脱了仕途的桎梏,不过终究还是没能脱离仕宦的路途。以孝“弃官”,其实质则是在“忠”与“孝”之间做出的抉择,一旦尽孝完成,再度出仕是常理之中,他们追求的还是“忠”“孝”双全。至于将“弃官”作为韬光养晦之举,则其行为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政治目的,因而仍然属于围绕政治权力的举措,并不高明。

    我们现在来看彻底与仕途官场决裂者“弃官”后的生活,他们个性强烈,另有理想,行为潇洒,因而“弃官”之举显得尤为决绝和彻底。

    (一)“弃官”之后寻觅僻静处安于隐居生活,是大部分文人的选择。《太平广记》:“河东冯渐,名家子,以明经入仕,性与俗背,后弃官,隐居伊水上。”韩愈《故中散大夫河南尹杜君墓志铭》:“生侨,为怀州长史,弃官老沁水上,为富家,卒葬怀州武陟。”[19]437即是如此。初唐的王绩,是独立于当时诗坛的另类,一生酷爱饮酒,史载他在隋朝大业年间被“授扬州六合县丞,非其所好,弃官还乡里”,之后:

    有田十六顷在河渚间。仲长子光者,亦隐者也,无妻子,结庐北渚,凡三十年,非其力不食。绩爱其真,徙与相近。子光瘖,未尝交语,与对酌酒欢甚。绩有奴婢数人,种黍,春秋酿酒,养凫雁,莳药草自供。以《周易》、《老子》、《庄子》置床头,他书罕读也。欲见兄弟,辄度河还家。游北山东皋,著书自号东皋子。乘牛经酒肆,留或数日。[15]5594-5595

    生活适意恬淡,时称“斗酒学士”,一派名士风范,颇有陶渊明遗风。

    (二)“弃官”后以皈依佛、道,过上无欲无求的生活,也是很多文人的选择。唐代的佛教与道教势力很大,佛教的修禅与道教的服药炼丹在士大夫中间盛行。与儒家推崇的出仕立功有别,佛、道二教引导世人出世,断绝俗世的羁绊,而且宗教构筑出另外一个世界供信奉者栖息,这对看破官场乃至俗世的“弃官”官员来说极具吸引力。例如李宗闵《马公家庙碑》记载:“(马伯达)入唐举进士,为怀河内尉,乐黄老长生之说,弃官从孙思邈游,隐于茅山。”[24]7334再如梁肃《桓州真定县尉独孤君墓志铭》记载的墓主独孤正:“少时解褐,授真定尉,非其所好,弃官不之。晩节尚黄老,慕禅味,槖籥心怀,夣幻生死,端居一室,澹如也。”[24]5296他“弃官”是因为做官非其所好,晚年以佛禅与黄老之术自悦,心如止水。《太平广记》:“唐牛腾字思远。唐朝散大夫郏城令,弃官从好,精心释教,从其志者终身。常慕陶潜五柳先生之号,故自称布衣公子,即侍中、中书令河东侯炎之甥也。”[16]778牛腾也以佛教为归宿,毫无仕宦之志。

    (三)潜心诗文。唐代“弃官”官员多是经由科举考试出身的知识分子,吟诗作文是他们擅长的才能,更有甚至以诗文为精神寄托,大有“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的精神。诗人王勃、綦毋潜、张子容、刘言史、司空图、王驾等人均“弃官”归隐,再无出仕行迹。司空图是晚唐时期的大诗人,曾官中书舍人、户部侍郎等职,黄巢作乱后司空图眼见唐王朝已是奄奄一息,因此隐居王官谷,史载:

    图本居中条山王官谷,有先人田,遂隐不出。作亭观素室,悉图唐兴节士文人,名亭曰休休,作文以见志曰:“休,美也,既休而美具。故量才,一宜休;
    揣分,二宜休;
    耄而聩,三宜休;
    又少也惰,长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济时用,则又宜休。”因自目为耐辱居士。其言诡激不常,以免当时祸灾云。豫为冢棺,遇胜日,引客坐圹中赋诗,酌酒徘徊。[15]5573-5574

    再如綦毋潜,“安史之乱”后归隐漫游,与王维、韦应物等诗人往来,现存诗歌二十多首。《唐才子传》记载李约:“有诗集,后弃官终隐,又着《东杓引谱》一卷。”[23]85

    “弃官”后潜心诗文者,诗风文风多恬淡自适,清丽典雅,透露出浓烈的隐士气息,刘言史《山中喜崔补阙见寻》:“鹿袖青藜鼠耳巾,潜夫岂解拜朝臣。白屋藜床还共入,山妻老大不羞人。”司空图《上方》:“花落更同悲木落,莺声相续即蝉声。荣枯了得无多事,只是闲人漫系情。”感情内敛,语言朴素,洗尽铅华,与他们隐士的身份相契合。

    “弃官”现象源自东汉,当时很多官员对朝政灰心,因此弃官。如梅福,预知王莽会篡汉,因而弃官归隐,显示出对当政者的反抗态度,逢萌见“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集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1]2759。刘茂“会王莽簒位,茂弃官,避世弘农山中教授”[1]2671。同时,由于法制的不健全,有的官员弃官是因为自身的腐败,汉末名士李膺担任侍御史之时,“青州凡六郡,唯陈仲举为乐安,视事,其余皆病,七十县并弃官而去”[16]1189,法雄“每行部录囚徒,察颜色,多得情伪,长吏不奉法者皆觧印绶去”[1]1278,这些弃官者都是害怕被查办。总之,东汉的弃官与政局的走向联系十分密切。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古代史上的大动荡、大分裂时期,同时也是民族融合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的“弃官”现象仍然频繁,但是显示出新的特征,尤其是玄学与佛道思想的传播,使得做官的士人多了新的选择,挂冠归隐,沉迷山水,更多的是个性使然和内心所愿。东晋之张翰,“为齐王东曹掾,在洛阳见秋风起,因思江南菰菜羮鲈鱼脍,曰:人生所贵适意,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乃命驾东归”。《南齐书·杜京》:“泰始之朝,挂冠辞世,遁舍家业,隐于太平。葺宇穷岩,采芝幽涧,耦耕自足,薪歌有余。确尔不群,淡然寡欲,麻衣藿食,二十余载。”[25]归隐行为全是个人内心之驱使。

    《宋书》记载:“史臣曰: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若使见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盖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闲远,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高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髣髴林泽。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挂冠东都,夫何难之有哉。”[26]道出了促使官员放弃仕途的几大因素,即个性、时局与山川之美。

    唐代是中国古代史上大一统的王朝,国力强盛,文化昌明,科举制度的完善使得读书人有了改变自身阶层的机会,无数士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走上仕途,有的成为郎官、刺史,有的甚至跻身宰辅,位极人臣。“学而优则仕”是读书人信奉的人生准则,在唐代也是如此,从留存下来的诗文可以看到唐代文人漫游、干谒、赴举,甚至从军、入幕,这些活动的背后隐藏着唐人积极高昂的理想和强烈的入仕雄心,“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就是无数唐人的人生宣言。以往的研究往往经常关注唐代士子的干谒活动,中举与落第,以及官员所谓的“吏隐”,而忽视了为唐人进取精神所遮蔽的另外一种情形,即由仕途退回田园。“弃官”官员或由于仕途不顺,或由于不堪忍受官场环境,或由于个性张扬,毅然决然地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官职以及相应的地位与待遇,“弃官”对他们来说成为人生的另一种选择。

    除了种种实际的原因之外,唐代“弃官”现象还透露出唐人精神中的困境,一方面要出仕从政,一方面又要保持本心,无数官员都经历着这种困扰。《金楼子》记载:“楚国龚舍,初随楚王朝,宿未央宫,见蜘蛛焉。有赤蜘蛛大如粟,四面萦罗网,有虫触之而死者,退而不能得出焉。舍乃叹曰:‘吾生亦如是矣。仕宦者,人之罗网也。岂可淹岁?’于是挂冠而退。时人笑之,谓舍为‘蜘蛛之隐’。”[27]可见古人很早就意识到仕宦并非如理想那般完美。这种精神困境并非唐人所独有,但是唐人表现得异为强烈。李白设想的“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游五湖,戏沧州”,在功名铸就之后隐于山水,这是理想中的状态,但几乎是近乎梦幻的呓语。官员还没有坚持到那个时候,早已经被现实消磨尽了进取的雄心,不得不提前选择“弃官”来与官场诀别。

    与“弃官”者的果断相比,还有一类人的行为比较值得玩味,即有“弃官”之志而无“弃官”之行者。毫无疑问,他们显得更加世俗与畏缩,没能迈出大胆的一步。《苕溪渔隐丛话》记载:“《遯斋闲览》云:诗人类以弃官归隐为高,而谓轩冕荣贵为外物,然鲜有能践其言者,故灵彻荅韦丹云: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盖讥之也。”[28]灵澈的全诗为:“年老心闲无外事,麻衣草座亦终身。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以灵澈方外高僧的眼光来看,那些嘴上念着要弃官归隐却没有行动的诗人是十分可笑的。

    以白居易为例,在他的诗歌之中反复吟唱着要挂冠归隐。《吾庐》:“吾庐不独贮妻儿,自觉年侵身力衰。眼下营求容足地,心中准拟挂冠时。新昌小院松当户,履道幽居竹绕池。莫道两都空有宅,林泉风月是家资。”《自咏五首》:“老耳倦声乐,病口厌杯盘。既无可恋者,何以不休官。一日复一日,自问何留滞。为贪逐日俸,拟作归田计。”《洛下寓居》:“秋馆清凉日,书因解闷看。夜窗幽独处,琴不为人弹。游宴慵多废,趋朝老渐难。禅僧教断酒,道士劝休官。渭曲庄犹在,钱唐俸尚残。如能便归去,亦不至饥寒。”《自思益寺次楞伽寺作》:“朝从思益峰游后,晚到楞伽寺歇时。照水姿容虽已老,上山筋力未全衰。行逢禅客多相问,坐倚渔舟一自思,犹去悬车十五载,休官非早亦非迟。”《祭社宵兴灯前偶作》:“城头传鼓角,灯下整衣冠。夜镜藏须白,秋泉漱齿寒。欲将闲送老,须着病辞官。更待年终后,支持归计看。”等等。白居易在诗中均表示出要挂冠的意愿,可是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白居易在被贬江州之后思想确实经历了断崖式的巨变,再也不似出仕初期那样锋芒毕露,他的诗中出现了强烈的自省意识。然而白居易并未放弃仕途,在诗中时常吟道官职的迁转和俸禄的增加,表现出了对自身待遇的夸耀和矜喜之态,因而受到了朱熹的讽刺,即对荣华富贵“口津津地涎出”。

    由此进而观察其他唐代文人,可以发现“弃官”一直是徘徊在文人脑海中的想法,也是诗歌书写的常见主题。贾岛《送友人弃官游江左》:“羡君休作尉,万事且全身。寰海多虞日,江湖独往人。姓名何处变,鸥鸟几时亲。别后吴中使,应须访子真。”唐彦谦《赠窦尊师》:“我爱窦高士,弃官仍在家。为嫌句漏令,兼不要丹砂。”司空曙《送曹三同猗游山寺》:“蹋青芜尽,凉秋古寺深。何时得连策,此夜更闻琴。穷水云同穴,过僧虎共林。殷勤如念我,遗尔挂冠心。”杜牧《送故人归山》:“三清洞里无端别,又拂尘衣欲卧云。看着挂冠迷处所,北山萝月在移文。”或表达“弃官”之志,或赞他人“弃官”之行,反映出他们内心对简单生活的向往与对仕途的厌倦。

    以上分析了唐代文人“弃官”现象的类型以及他们“弃官”后的生活,进而阐释了“弃官”思想背后的士人心态,可以发现“弃官”虽非典章制度所允许,也与世俗观点相违背,是一种重要的政治现象。唐代文人“弃官”情形有很多类,促使他们与仕途决裂的因素有朝政状况、官场环境、所任职位、以及自身的个性等等。“弃官”作为与仕进立功相背的活动,反映出唐代士人对政治生活的另一种选择,与其在仕途上忍受煎熬消磨时光,失去内心的自由,倒不如挂冠归隐,经历过官场不如意的文人“弃官”之后多过上礼佛、求道,乃至躬耕的简单生活。有的文人既厌倦官场的煎熬,但是未能“弃官”,试图在个性与政治直接做出平衡,显示出思想的矛盾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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