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穿行的蝴蝶,不需要拯救|雨中蝴蝶图片
时间：2020-03-14 07:33:09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1 隔壁那个女人，刚刚搬来第一无，就被门夹伤了手指，她的男人大呼小叫，不是安慰，而是骂了一串粗话。然后男人来问我有没有创可贴，于是我拿了创可贴，还拿了卫生药棉，我是一个把自己照顾得很精细的男人，而且独居，所以这些东西是常备的。
男人说，我不会包扎，你帮帮忙吧。女人坐在地板上，仰着头，把手随意地伸给我。
于是我就包扎。女人唇色苍白，脸色也苍白，眼珠却像两粒黑宝石般镶嵌在一片混沌的白色里，分外醒目。
女人叫九九，男人叫小安，一家子都年轻却毫无朝气，唯有吵架的时候生龙活虎，男人通常大吼一通，然后摔门而去，女人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整天都呆在家里。
有时候她会背一个画板出门，问她，她说，去学画。不多说一个字，偶尔也会对我笑一下，她笑起来便完全不是她了，那是一朵百合花，迎着寒风颤颤开放。
那个小安，怎么看也是个小混混，整天喝酒打架，是那种走在路上看到垃圾桶也要去踢一脚的人。所以他们的生活，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后来九九连油画课也不上了，因为没有钱交学费。可是小安仍然吼她骂她，甚至让她滚，九九便真的滚了，轻轻带上门，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跑过走廊。可是只隔了十分钟，小安便会骑上摩托车，发疯一般到处找她。
小安后来便不大回来，有时候三天，有时候一周都不露面，一露面就和九九吵架，一吵架必定骂很难听的话。可是九九从来不回骂，她就像一个坏掉的留声机，只敢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低鸣。
九九对我说，小安最近生意不好，所以心情不好。
小安所谓的生意，不过是贩卖黄碟，或者收保护费，都是些乱七八糟，让人看不上的营生。可是九九从来不就此发表评论。
2
我决定带九九出去兜风，我说，你要是答应去兜风，我送你一套油画笔和颜料。
我承认我是在用这些东西诱惑她。然后她答应了，可是一坐上我的车，她就说，我要学开车。于是我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教她开车，这个时候的她，兴奋得像个孩子。
车子蜗牛一般，慢吞吞地在那条街来回行驶。后来九九终于可以平稳地起步，并加速到七十码时，她欢叫着说，我会开车了。
我猛地抱住了她，吻了她，九九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她就像一个塑料娃娃，简单而无知，任我拥抱和亲吻。
小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如果他出现得再晚一些，九九已经推开我跑掉了，她只是反应慢了半拍。可是小安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他看见的，是车上一对紧紧相拥的狗男女。
我被小安在肚子上捅了一刀，这小子实在太敢下手，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半个月后就出院了。
我回家时，看见九九穿着那条宽大的蜡染长裙，悄无声息地睡在地板上，看我进来也一动不动。小安害怕我报警，已经逃得不知所踪，九九被他扔下，就像被扔掉的一块抹布。
我将九九从地上抱起来，她似乎睡了很久，手脚软软地垂下来，唯有一双眼神是有力气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两口幽暗的小水井。
我不知道她是否恨我，我似乎打乱了她的生活。可是当我把她拥在怀里时，她慢慢地，用手臂环住了我的脖子。
我抚摸着她的脊背，吮吸着她唇里一股清苦的香气。只是我犹豫了很久才进入她的身体，在她面前，我是胆怯的，害怕惊吓了她，害怕自己太过浮燥。她不知道，我想念她太久了，她是一只雨中的蝴蝶，始终跌跌撞撞，漫不经心，可是她飞翔的姿势却一寸一寸地入侵了我的血液和神经。
我们在黑暗里彼此纠结，厚重的欲望将我拖八狂风暴雨里，要生要死的快乐。
九九搬到了我的屋子，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习做饭和熨烫衣服，我却知道她始终有竖耳聆听走廊里脚步声的习惯。这个习惯不好，我努力纠正她，九九从不反驳我的话。
我唯有拼命对她好，给她请了画画的老师，给她买最好的画笔和颜料，教她怎么抬起眼睛，大大方方地对人讲话。
我还断绝了与一个女人长达三年的交情，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彼此租借身体和互相慰籍，其实那是个好女人，无怨无悔地跟我不清不楚，一点麻烦都没有。只是分手那天她甩了我一巴掌，九九在楼上看见了，她说，“其实她挺好的，比我好多了。”
3
小安又回来了。其实我应该早料到他会回来，算一算时间，他差不多消失了四个月。
我要是他，也不会真的丢下九九这样的女子。
只是小安回来这件事，不是被我看见，而是从九九脸上发现的，她根本就学不会掩藏。
所以我才在菜汤里吃到钮扣，在冰箱里找到袜子，甚至发现她连鞋子都穿错，左脚是深红，右脚却是墨绿。
那个下午，我开着车，尾随九九来到鼓楼街的小旅馆。
她进去了足足两个小时，出来后，小安果然就跟在后面，他们一起进了楼下那家韩记包子店，也许两个人都累了，需要吃点东西恢复元气。
我承认九九还是让我心痛了，她那样漂亮，如果好好打理自己的人生，实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凭什么要被小安拖累，那个男人的粗燥与暴虐，只能把她拖八深渊。
鼓楼街15号的小旅馆，这一次来，我化了妆，戴了假发套，粘了假胡子，尽管知道这种廉价的旅馆不可能有监控设备，我依然十分小心。
我带了只包，我将冒充小安的朋友，请服务员将这只包送进小安的房间。在此之前，我在旅馆门口目送着小安出去，他当然不会知道，他的这个“朋友”在包里装了35克海洛因，一旦被警察抓到，并不致命，却足以把牢底坐穿。为了买到这35克海洛因，我几乎拼了老命，可是为了九九，我愿意孤注一掷。小安能吗?他不能。
完事后，我在韩记包子店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仿佛拼命吞咽刚才的紧张。
我没有想到小安此刻就在我家里。
当我回去时，小安正自顾开了我的衣柜，将九九的衣服一件件丢出来，他要带她走，马上。
我站到了他们中间，把小安的手指，从九九手臂上一根根掰开来。小安瞪着我，用不可思议，甚至有点蔑视的表情。
我回敬着他的蔑视。然后小安只一挥拳，就把我打倒在地。这还不够，他又拔出了刀子，将我的手腕紧紧抓住，对九九笑了笑说，你喜欢他的哪根手指，我宰下来送给你。
我闭上了眼睛。我想小安如果真的宰了我一根手指，那也只是以牙还牙，在任何人看来，我们两个人都是活该。
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九九忽然一个箭步冲向窗户，她的手撑在窗台上，身体有一半倾向外面，九九说，你放了他，不然我就跳下去。
小安愣住，九九继续保持外跃的姿势，小安的惊吓转为狂怒，他吼，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此刻的九九已经无比镇定，她大声说，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生活，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九九说，我还想去法国深造，去卢浮宫看凡高，莫奈的画，我有我的梦，小安，我们不是一路人。
九九的话，劈里啪啦地，像落下一树结结实实的枣子，砸得小安眼花缭乱。
4
小安最终走了，他没有宰我的手指也没有强行带走九九，九九哭了，在我怀里抖得像一只打湿翅膀的鸟。
我看着小安离开，有那么一刹那的冲动，我想叫住他，因为我知道他回旅馆，等待他的是 警察，而目百口莫辩。可是我也是男人，我能看出他的不甘，什么事情一旦不甘了，就难以收拾。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耐心地等九九哭完。我甚至抽了一支烟，将衬衣脱下来，疲累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九九是什么时候哭完并默默地去洗衣服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她。她能想通许多事，已经令我惊喜且感激。
洗衣服的嚓嚓声从卫生间有节奏地传来，这个声音温和且充满质感，令人心情舒缓。可是在下一秒，九九就从卫生间冲出来，她的手心里，是一张打湿的收银小票。
韩记包子店的小票。
九九盯着我说，你为什么去鼓楼街?
鼓楼街上的韩记包子店，百年老店，老板经营古板且固执，所以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而九九想到的却是鼓楼街上的小旅馆，小安住在那里，而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没有人不允许我去那里吃包子，可是女人就是有奇怪的直觉，就是固执地认为我去鼓楼街与小安有关。
当然有关。可是我不能告诉她。我能告诉她的只能是，过了今晚，小安将再也不能来纠缠你，你将有全新的生活。不管你能不能与我在一起，我都不希望他毁了你。
我的话说得真挚动人，可是九九在瞬间变成了一个女疯子，她拼命地来抢我的车钥匙，用尖利的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然后她像一阵风，刮得不见踪影。她的每一次离开，始终都是为了小安。这是不是上天注定?
九九没有追上小安，她开着车子冲上大街时，却在十字路口与一辆大卡车相撞。那辆大卡车是正常行驶，而九九，却是不管不顾地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
当她追出去的时候，脑子里一定没有想太多东西，我敢打赌她甚至都没有想好把小安追回来后，又该怎么办?却仍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本能的决定。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将自己的身体连带复苏的灵魂，一起送入天堂。
我去警察局自首，证明了小安的清白。对这个男人，我们彼此无法怜惜，可是我被警察带走时，小安告诉我，九九有色盲症，从来都将红色看成绿色，所以她才会分不清红绿灯，一个接一个地撞。所以她才会穿错鞋子，却被我当作迷失的注脚。我想起她画的那些画，着的色彩永远没有红和绿，永远浅淡且灰暗，像一个个梦魇。
她爱过我吗々我一直都没有问问她。
我以为我可以拯救她，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是她有她爱的方式，怎么都好，我有我的好，小安也有小安的好。
她只是一只雨中穿行的蝴蝶，可是不需要拯救。
编辑／维C E-mail：351151103@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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