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俗赋考略_俗赋
时间：2019-01-06 03:32:43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 要： 宋代罕见俗赋是因为随着文学形式的多元化发展，俗赋的“有机元素”被其它通俗文学形式所吸收同化，从而融会、旁衍到其它文学形式中去了。本文从俗赋体制分类和题材两个方面对宋代俗赋进行勾稽，试图探讨俗赋在宋代的留存与旁衍情况。
关键词： 宋代 俗赋 勾稽
一
俗赋在唐代的空前发展和文学发展规律与唐代社会自身发展的因素有很大关系，那么在唐之后的宋代为何难见俗赋的影子？“宋赋的语言既趋于平易，赋中俗赋一体似宜有所发展”。“然就今所见，其类南朝俳谐文与唐俗赋者几乎绝迹”。这一现象颇值得探讨。［１］宋代辞赋作品仅次于唐代的数量，然而俗赋的数量却屈指可数，究其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
1.宋代文学形式的发展多元化。讲唱文学、传奇、南戏、话本小说等到通俗文学由于深受市民阶层的喜好而得到长足发展，这极大丰富了市民的娱乐文化生活。词作为有宋一代之文学代表，其表现功能和审美价值大大得到拓展，使得文人士大夫在用词表达情感上更加自由灵活，更加易于驾驭。宋代多种通俗文学样式的出现，显现出赋这种崇尚博雅典丽的文学体裁的局限性，而俗赋趋向式微也就成为必然。
2.统治者倡导文治和审美心理的内敛。宋代统治者倡导文治，思想统治比较严密，使得宋代文人士大夫不具备唐人的开放的胸襟和进取的精神。沉潜内转的时代精神影响着辞赋的审美取向。故《赋话》卷五说：“天圣、明道以来，专尚理趣，文采不赡，衷诸丽则之旨，固当俯让唐贤，而气盛于辞，汪洋恣肆，亦能上掩前哲。”宋赋的清淡之风与俗赋的游戏娱乐性主旨格格不入、大异其趣。
3.理学思想影响和文以载道说盛行。宋人诗赋创作追求的“理”的自觉和“意”的高妙，所以宋赋长于议论说理，富于理趣。浦铣《复小斋赋话》卷上说：“宋元赋好作议论。”祝尧《古赋辩体》卷八评宋赋“精于义理而远于情性”。正是宋人尚理的倾向大大减弱了俗赋的取笑逗乐、诙谐幽默的风格特征，这也使得使得俗赋的生存空间变得越来越狭小。
4.俗赋本身发展的规律。无论是人类社会还是自然界的发展都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俗赋作为赋体的一种类型，有它自身的起源、产生、发展、兴盛、衰微的脉络体系，唐代俗赋创作的空前繁荣也同时意味着俗赋在唐以后必然衰微。
二
既然俗赋无论在文学自身发展规律上，还是在宋代特殊的社会环境下都不可能完全消失，那么下面就依照故事类、咏物类和论辩类这三种俗赋分类和题材对宋代的一些具有俗赋性质的辞赋作品进行勾稽，以期发现俗赋在宋代的流传轨迹。［２］
1.故事类俗赋。宋代故事类俗赋当首推苏轼的《黠鼠赋》，这是一篇近似寓言的故事赋，俗赋的性质明显，易于辨别。《黠鼠赋》纯用杂文笔法，这是受新文赋的影响，主旨言理，说明“不一于汝，而二于物”的道理。［３］其写鼠之黠曰：
苏子夜坐，有鼠方啮。拊床而止之，既止复作。使童子烛之，有橐中空。哓哓聱聱，声在橐中。曰：“嘻!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发而视之，寂无所有，举烛而索，中有死鼠。童子惊曰：“是方啮也，而遽死耶？向为何声，岂其鬼耶？”覆而出之，堕地而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
此赋为苏轼少年时代的作品，文章以风趣的话语叙述了一只狡黯的老鼠装死逃脱，而人反被鼠愚的故事，文章通俗诙谐，妙趣横生，亦如宋代诗文的特色，如苏子叹曰：“异哉!是鼠之黠也……”《黠鼠赋》似与北魏卢元明的《巨鼠赋》在题材上一脉相承，《黠鼠赋》用口语化的语言来描写鼠的猖獗，颇有幽默趣味，是一篇典型的故事类俗赋，为宋代俗赋的遗存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2.咏物类俗赋。宋代的故事赋虽寥寥可数，但是咏物类俗赋却颇为多见，题材上不再像唐以前的俗赋，多以丑妇、矮人等以“人”为描写对象，通过对人的某种特征夸张的描写达到讽刺的目的，而是以日常生活中所见之物，如苍蝇、老鼠、驴子甚至蛆等之类令人恶心的动物为描写对象，曲笔隐忍，婉转嘲讽，批判世道不平、官场腐败或某些丑恶的社会现象。这类作品笔调或幽默诙谐，或犀利尖锐，往往辞约而旨深，极富讽刺性、现实性与战斗性，相当于一篇寓言小品。艺术上化俗为雅，俗中求雅，以俗见雅，乃至融贯雅俗，达到大俗大雅。宋代俗赋中关于苍蝇题材的就有欧阳修的《憎苍蝇赋》,孔仲武的《憎蝇赋》,洪适的《恶蝇赋》,等等。在《憎苍蝇赋》中，作者先写出在睡觉之时苍蝇之烦扰，此其一害。接着作者写宴会之时，苍蝇“引类呼朋，摇头鼓翼。聚散�忽，往来络绎”，“或集器皿，或屯几格。或醉醇酎，因之没溺。或投热�，遂丧其魄。谅虽死而不悔，亦可戒夫贪得”，此其二害。其后写苍蝇在贮藏之食物中的侵蚀繁衍，此其三害。文章最把苍蝇比喻成误国之奸佞而痛斥之：“于此见诗人之博物，比兴之为精宜乎。以尔刺谗人之乱国，诚可嫉而可憎。”作者在整篇文章中匠心独运，精工构巧，语言诙谐，气势豪宕，既风规整峻，又妙造自然，读来忍俊不禁，会心一笑。孔仲武的《憎蝇赋》也是一篇意主讽刺之作，文简情曲，它习摹欧阳修的《憎苍蝇赋》并颇有自得之意，亦与苏轼《黠鼠赋》有异曲同工之妙。
洪迈《容斋随笔》载：“黄鲁直《跛奚移文》拟王子渊《僮约》，皆极文章之妙！”李兆洛《骄体文钞・杂文类》在评价本篇和《憧约》等篇时说：“其言小，其旨浅，其趣博，往往托思于言表，潜神于旨里，引情于趣外。”《四库全书总目题要》曰：“《僮约》乃俳谐游戏之作。”王褒《僮约》、《责须髯奴辞》被学界公认为俗赋之作。模仿《憧约》的作品，晋代还有石崇的《奴券》（《全晋文》卷三三)，可惜残缺不全。既然《跛奚移文》和《奴券》是拟王褒《僮约》之作，那么它们的风格意趣应该大致相同，也可认作是俗赋。“移文”本是古代官府的一种文书，旨在晓谕对方。作者借用了这一形式，通过对一位跛脚女婢（跛奚）的训话，表达了勤能补拙的人生哲理，谐谑夸诞，妙趣横生。文章最后以凫鹤之喻说明当因任自然，循序渐进，如此则残缺之人亦可成为有用之材，回应了序文揭示的主题。这是庄子哲学的形象化的表述，说明了人和物一样，各有其长处和不足，若能用其所长，且专精于此，则可大有所能。清代褚人获《坚瓠八集・禁缠足表》：“从此山谷跛奚，皆助诗人之兴；欧阳赤脚，亦供高士之求。”可见此文是鲁直俳谐游戏之作。
3.论辩类俗赋。宋代论辩论特征明显的俗赋并不多见，只在一些作品中，偶尔见到一些类似《茶酒论》中“茶”与“酒”的精彩对话，特别是在“贫鬼”题材的赋作中，将“贫鬼”拟人化与作者进行的辩论，可算作此类赋作了。汉代扬雄的《逐贫赋》全用四言句式，将“贫”拟人化，假设作者与“贫”的对话，以轻松诙谐的笔调批判现实，以生动活泼的语言表现无可奈何的自嘲之意。洪迈《容斋续笔》卷十五“逐贫赋”条已经指出韩愈《送穷文》、柳宗元《乞巧文》和扬雄《逐贫赋》之间的渊源关系。钱钟书先生也曾指出：“子云诸赋，吾必以斯为巨擘。创题造境，意不犹人。《解嘲》虽佳，谋篇尚步东方朔后尘，无此诙诡。后世祖构稠叠，强颜自慰，借端骂世，韩愈《送穷》，柳宗元《乞巧》，孙樵《逐阽鬼》出乎其类。”［４］
自扬雄后“贫鬼”题材的赋作层出不穷，源源不绝。宋代俞德阳邻有一篇《斥贫赋》其序云：“�下惠遗佚而不怨，�穷而不悯然，而扬子逐贫、韩子送穷何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余感而作赋。”可见此赋亦受扬子《逐贫》的影响。此赋中作者将“穷”拟人化，以君子的口吻指责“余”的“懒惰狂妄”，冷嘲热讽，语言幽默，格调诙谐，读来令人捧腹哑然。赋以“四座俱已笑而言哑哑”作结，可见作者作此赋的意图只为博人一笑，逗乐而已。这也是一篇典型的论难类诙谐俗赋。
宋代崔敦礼沿用“贫鬼”题材所作《留穷文》，虽未标明是赋，其实是一篇典型的辞赋作品。此文序云：“子云之《逐贫》，退之之《送穷》，辞各伟丽，余反之作《留穷》。”可见此赋也是模拟《逐贫》、《送穷》之作。无独有偶，宋王之望《汉滨集》中也有一篇《留穷文》，这是一篇典型的论辩体俗赋，赋中对于“穷怪”的描写：“衣裳蓝缕，容色枯悴，耸肩拳脊，反耳昂鼻，行步伛偻，仅有声气，咿嘤而言，意若忿戾。”可谓微妙微肖，与刘思真的《丑妇赋》有异曲同工之妙，此赋似乎具有更多咏物类俗赋的性质。宋赋中的这种“反类尊体”现象，与宋赋在立意上模拟前人，可谓相反相成，从不同方面说明了宋赋与前代辞赋割舍不断的渊源关系，俗赋中的“贫鬼”主题的沿袭传承也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从扬雄的《逐贫》到明代黄省间的《礼贫》，从王褒的《僮约》到黄鲁直的《跛奚移文》，相同主题的沿袭形成了俗赋发展的清晰的脉络，自汉唐到宋直至明代俗赋这种赋中别体依然留存，这恐怕在文学史上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容忽视。
参考文献：
［1］马积高.历代辞赋史料概述［M］.中华书局，2005.
［2］伏俊琏.敦煌俗赋的类型与体制特征［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2007-4：114-117.
［3］何玉兰.宋人赋论及作品散论［M］.巴蜀书社，2002.
［4］钱钟书.管锥篇［M］.三联书店，2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