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浪”冲击波
时间：2021-04-22 16:01:49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蜂拥的波浪冲刷着岸边的礁石，留下了宽阔平展的沙滩，也带上了水族尸体的腥苦。
文化市场的复苏，为拥入商海、攀上商船的中国人送上了喜悦，也带来了愁云。书刊、音像、娱乐以商品的形式堂而皇之地流入12亿人海，为文化的生产、流通和消费送上了阳光，也带来了暗影。当市场以琳琅满目、熙熙攘攘、轻歌曼舞呈现繁荣的时候，它也在经受着这场愈演愈烈的“黄浪”冲击波……
一、书市雪崩
中国素来以诗书之国、礼仪之邦著称于世，“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曾经是一代又一代不少学子的信条和憧憬。尽管“十年寒窗、一朝庙堂”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书确实不仅是攀登文明的阶梯，而且也可以成为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宁波著名的藏书楼天一阁有一副对联——“建阁阅四百载藏书数第一家”，从中漾溢出春风得意的神采。然而今天的很多书却会使学者和藏书家对书的评价大打折扣了。
书架在呻吟
多少年来，新华书店经营书籍，邮局发售报刊，已经成了计划体制的一个固定版本。如今，在那些繁华或不那么繁华的街市上，你随处可以看到百米一亭、十米一摊，你随时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周末”、“月末”和“畅销书刊”。但是这些“读物”往往会使你大吃一惊。
或许是市场经济加快了人们的劳作步伐，也改变了人们的阅读口味，不少人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想放松放松、休息休息，于是消遣娱乐性的杂志便应运而生。时尚所及，一批批杂志化的图书便如雪崩一般，劈头盖脑飞滚而来。这种“读物”，说它是书，因为它用的是书号且不定期出版；说它是杂志，因为它用的是杂志的编辑方法和出版方式。
近年来，杂志化图书风靡书摊。今年(1993年)4、5月份，我随一个检查组到浙江、福建、广东巡查文化市场，在走过的3省12市中，到处都有它的嘴脸。
这些书一般都有色块斑斓、撩人眼目的包装，封面上醒目地印着光怪陆离、诱人想入非非的标题。什么“被市长杀害的性交狂”、“奸淫亲妹妹的恶魔”、“深夜换妻”、“披着警服的色狼”、“野蛮的公猪女人配种案”等等不一而足。
书的封面和标题邪乎，内容提要也邪乎。有一篇《被污辱的“女儿”》这样被介绍：“一个俊俏伶俐的姑娘，为了报复污辱和霸占她的继父，不惜下嫁又凶又丑的柴祸头，又和另一小伙勾搭，挑起他的妒火。亲自导演了一场血溅家门的惨剧。”
这些刺激性的标题和提要，充斥着挑拨和诱惑。然而仔细看一看内容，却又名不副实了。文字低劣、错别字连篇、印刷粗糙自不待言，连故事也是胡编乱造的天方夜谭。不过离奇归离奇，写到敏感处，却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出格”的演染和描写。人们管这类书叫书摊上的“擦边球”。这种无言的“购书指南”撬开了好奇者的钱袋，不少人买时窃喜、读时败兴、连呼上当。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卖“大力丸”的江湖客神吹海哨，说吃了他的药能耍关老爷的大刀、扛霸王的鼎，你吃了药没长劲儿能找他去算帐吗？吃个大窝脖儿、自认倒霉吧！
这些“故事大王”也真够邪性的了。他们打着“破案”、“曝光”、“揭秘”的旗号，专门在凶杀、暴力和性上下工夫。几乎无书无“案”、无书无“性”，有些甚至是某“性”、“案”之大成。有一本署为“三环出版社”出版的《典型案例丛书》，12篇“文章”篇篇写“淫”；我们在温州看到了一种《万事通精选》，说是“万事”，实际万事归一，还是一个“性”。在目录的64个标题中，“性生活、性冲动、性感、性交”等与“性”有关的19个词就出现了32次；在标题的574个字中，竟有30个“性”字，22个“男女”，还不算“恋人、夫妻、姑娘”等词。
我已有好几年不逛书店了，涨价太厉害，对于工薪阶层的书生说来，虽爱书，但它似乎已成了与我辈离异的奢侈品了。这次蹓书摊，看到书市“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免有恍若隔世之感。
自从五星红旗升起之后，图书已经三起浪潮了。第一次是50年代末至60年代中，《红旗谱》、《红岩》、《红日》、《青春之歌》、《创业史》等一大批反映革命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作品脱颖而出；国家级的刊物《人民文学》不消说，连僻远的《边疆文艺》也是高雅文艺的一统天下。第二次是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先是绝迹多年的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司汤达、大小仲马陆续走上书架，后是西方现代派的文学和五光十色的理论印刷发行。这回兴于80年代末的第三次浪潮是正统文艺跌入低谷，流行文艺登上巅峰。
不过，我作梦也没想到，这次浪潮会催发“性”、“侠”、“迷信”大军的阔步挺进。随着《七侠五义》的开禁，金庸、梁羽生的登场，形形色色的武侠书滚滚而来；随着《金瓶梅》洁本的出版，那些或洁或不洁的挂着“文学”或“科学”招牌的“性书”纷纷出台。似乎一夜之间，我们的民族改革成了“崇侠尚性”的民族，我们的时代开放成了“扬剑煽情”的时代。
历朝历代、世界各国都曾禁过书，远的像秦始皇坑儒，希特勒焚书不去说它。就说近古的清朝就禁过不少该禁或不该禁的书，甚至还大兴“文字狱”，砍了一批文人的脑袋。
弘扬民族文化的口号激发了一些人的灵感，于是，那些被尘封的禁书便经过他们的手而“重见天日”，不过这些书大抵是“艳情小说”。其上品虽然也旁及到当时的社会背景，但情节线索少不了主人公的“恋爱、婚姻及与众多少女、少妇的调情，厮混。”其下品则专事展览性描写，那些露骨的渲染连《金瓶梅》删掉的那一万多字也难以望其项背。这批书从“清朝禁书系列”开始，渐渐波及“民国”时期的禁书。
杭州。一圈宋代的砖木小楼围起一个幽雅的院落。院中一口石塘里游弋着几尾金鱼，楼中几间大屋堆满图书。这是一个图书二级批发点。仔细看来，除了武侠、“擦边球”之外，倒是有不少高格调的青少年、幼儿读物。信步走来，挂在书架上的一张彩色广告跳入眼帘：
一代红颜建国44年来首次开禁第一部民国时期哀艳言情小说父子同爱一女，母女同爱一郎白发豪富强娶儿子情人为妻，儿子为表真情狂怒弑父。半老阔太勾魂亡夫挚友，又投入落泊青年情怀。有枕边云雨之欢，有缠绵悱恻之恋。
这是一本名为《一代红颜》的上市禁书的广告。书是“《哀艳言情小说系列》”的一种。据广告介绍说，还将陆续推出《胭脂红泪》、《红粉飘零》、《粉墨筝芭》等多种。
或许也是受了卖“大力丸”的“江湖豪侠”的点拨，广告并不满足于如此“惹火”的介绍，还甩出了更邪乎的“忠告”——
忠告：由于作者所处时代的局限性，难免会对“男女情爱”有比较详尽、细腻的描写。请读者批判看待之。(未成年者不宜)
这是欲擒故纵、引人上钩的招数。说是“批判”，书里书外何曾见过批判的只言片语；说是“未成年者不宜”，为什么在未成年者聚集如云的大街小巷，到处公开排列着这类货色？
武侠、“擦边球”、禁书、“广告”，油彩斑驳的门窗，砖灰陆离的墙壁，眼前的一切，不由得使我的心中聚起一阵苍凉。据说，图书批发点要搬走了，因为这个古旧的院落马上就要修缮了。
在不少城市，《奇门遁甲》、《麻衣相书》、《梦林玄解》等“千古奇书”、“中国孤本”扑面而来。为了普及，《插图推背图》、《算命不求人》等具有“启蒙”性质的“方术工具书”源源不断地跳上书摊；为了可读，一批“风水”、“面相”的“兴趣读物”相继出世。风尚所及，竟出现了一本用以阐释国共斗争和领导人命运的奇书——《国共领导人面相风水相克趣事》。
你说国共斗争的结局是由于共产党代表先进的阶级而胜利，国民党代表没落的势力而失败；它说是由于毛泽东的“男生女相”克正了蒋介石的“灵龟投世”。你说“四人帮”的垮台是由于他们的倒行逆施，它说是由于他们在钓鱼台斗风水，是由于王洪文的面上疤痕，江青的口合不拢，张春桥的八字纹入口，姚文元的地阁缺势。书中断言：“这一切一切，冥冥中似乎注定彼此为逐鹿中原，尔争吾夺，莽莽乾坤，浮沉存在于他们争斗中的一念之间”，书中的“这些传说，在另一个角度上解释了英雄和枭雄胜败原因。”看来，一部中国现代史要按照“面相风水决定论”而重新改写了。真不知道是迷信变得科学了，还是科学变得迷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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