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红灯:los红灯

时间：2020-03-23 07:31:02　来源：雅意学习网本文已影响人

　　那年二月的一天下午四点多，我抱着三本厚重的美国证券法书，背着字典和各种参考工具书，走到费城Walnut街与36街的交口，该死的红灯亮了。　　这不懂事的红灯根本不了解我的焦急。
　　连日赶论文熬夜的我还没读完第二天一大早证券法课的阅读作业，那些厚厚的案例冷笑着在书本里等我――我至少要用8个小时才能弄清楚那些当事人的故事和法规原则啊。如果不快点坐在路口北边的图书馆里，明天老师提问的时候我必然出丑。
　　红灯似乎和我作对，比平日长了一万倍，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理解“雪上加霜”的含义。
　　“Hello！”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身上的制服告诉我他是交通警察。他对我们这些在路口南边等待的人招招手，指着西边说：“Cute sunset！”(多可爱的夕阳！)
　　夕阳正从沃顿商学院（Warlton Bussiness School）崭新的红色楼顶洒过来，懒懒散散地铺在路面上，被东西向疾驰的汽车玻璃反射成一道道美丽的光波，向四面八方飞扬而去。在暖的光的海洋中，归家的汽车变成了游弋的鱼，仿佛在享受奔波过程里的温馨。
　　身边的人渐次扬起了头，脸上不知不觉浮起了会心的笑。
　　我焦躁的心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在稻田结束劳作归家的那个小女孩最喜欢看的就是夕阳啊，那浅浅的粉色和浓浓的酽红会把每一缕稻穗尖端的水珠变成七彩的水晶球，于是小女孩就笑，甜甜地，忘记所有的不幸和哀愁，把自己当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小女孩长大了，来到了这个国度学习人家的法律，却想不起看久违的夕阳。
　　大多人低头走路的时候都忘了抬头看天，平常如我，未能免俗。
　　绿灯亮起来时，我竟然有点留恋这沐浴在光辉中的偶一驻足。
　　那之后，每天我都会特别留意经常站在这个路口的我不知道也不想去询问名字的警察。这一方向的红灯亮起来时，他通常站在另一方向绿灯召唤奔波的车流中间，扬起手指挥那些急躁的开车人，双脚随着手的动作踢踢踏踏，像在舞台上表演舞蹈的明星。他的脸经常笑成黄昏里的“夜来香”，在众花疲惫谢去的安静里执着绽放出独自的喜悦。嘴角笑意开开合合，洁白的牙齿像逃到笑的海浪里的浪花，跳跃、调皮、闪光。
　　几步之遥是学校书店，每个周四，门前的空地上都会有家乐队奏着欢乐的曲子，很多不忙的人就在旁边的白色椅子上喝着饮料听着音乐聊天。乐声里的警察变得活泼起来，指挥交通的动作常常和着乐队的节拍，嘴里哼出清脆的口哨声，短而粗的眉毛那么一扬又那么一垂，等红灯的人们看见他滑稽的表情都忍不住笑起来。
　　有一个雨天，忘记带雨具的我匆匆从图书馆里冲出来，狼狈地闯红灯，在路口，居然又看见他，穿着黄色的雨衣，在稀少的车辆之间像个高贵的帝王一样行使着他的权力，他快不走到我面前，拉住我：“不要急！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会享受红灯（Enjoy the red light），我的孩子！”
　　一时间，我怔住了，“享受红灯”？
　　这个每天都那么快乐的人，这个教会我欣赏奔波中静谧一刻的人，与东方“佛”有渊源吗？
　　在地球另一端我的祖国，我佛如来曾经告诉过我关于人生的偈语明言，但在“乐（我希望自己永远不用‘疲’这个字）于奔命”的我太年轻啊，还没有来得及去“了悟”就莫名其妙地堕入了为名利所累的尘世。
　　中关村北四环的那个路口是我到北大的必经之地，红灯比别处似乎都要长，那个穿着土黄色制服的五十几岁的女人有气无力地挥着小旗，脸上的阴郁和眉毛一样往下垂；那些扶着自行车的人的脸上充满了焦虑、麻木、疲惫、戒备、恐慌；那些端坐在汽车里的人焦急又无奈地东张西望――在天空里，照例飞扬着黄昏的尘沙。
　　站在人群中的我轻轻地哼着某支歌，尽力让快乐的笑容荡漾在眼角眉梢，心却空得不像话。
　　生活在我身边的每个人，你们可曾知道警察那句话的含义？
　　红灯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抱怨就不出现，更不会因为你的焦急就缩短存在的时间。
　　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和涵养，不用说太多话，只要看看他等待红灯的面部表情就可以了；判断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不用作太多的研究，只要看看红灯亮起时这个小小群体的肢体语言就可以了。
　　在行路中停在红灯处的我们什么时候能变得平静、满足、快乐？什么时候可以用心灵做圆心，目光做半径，把这一个路口之圆的美好尽收眼底，并为这些“停车暂借问”的细微之处心生感动？
　　面对有形的红灯，我们尚且这么手足无措，更何况无形的生命旅途的红灯？
　　有谁的人生是一路绿灯呢？我们的福分和运气有限并且总会用完，何况那样的快捷之后隐藏的可能是更大的隐患和危机。最光明的未来总是建立在淡忘的基础上，只有摆脱过去的失败和痛楚，你才能继续走好。
　　很多人知道IQ和EQ分别代表着“智商”和“情商”，但是他们忽略了AQ（Adversity Quality），即面对困境和挫折的能力。在渺小的我看来，这才是决定一个人最终是否有所成就的关键因素。就如同经济学中的“木桶效应”，木桶能盛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而不是最长的那一块。
　　姜子牙江边钓鱼，陶渊明南山采菊，邓小平政治场里几上几下还笑着打桥牌。人说“英雄不问出处”，我却常常觉得“英雄不问归路”，大豪杰在折腰处所选择的方向显示了他的胸怀和境界。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学生时代终结在踏出校门的那一瞬，他们错了。
　　行色匆匆的我们一生都是懵懵懂懂的学生，在那个叫“生活”的图书馆查阅丰富资料，为了有一天赶到那个叫“死亡”的教师里向“岁月”老师回答“什么是生命”的作业。
　　早晚都会到教室，急什么呢？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找到答案，什么时候可以找到答案，答案是否正确，如果你遇见了红灯，也许这一刻停留你就找到了苦寻不着的答案。
　　替“死亡”教室守门的是英俊潇洒的“棺椁”先生，他会热情地拥抱你，为你擦去额角的汗珠，然后把你手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答案递给老师。
　　老师采用的不是大陆法系法典式相对固定少变通的教育风格，她更喜欢普通法案例式修正法条的灵活变通，她说：“我的这道题没有统一答案，只要你的资料翔实，论证充分，能够自圆其说就是好的答案，我可以给你‘优’，但是――”她亲吻了每个人的皮肤，“请告诉我，这个回答的过程，你快乐吗？”
　　不知道别人如何向老师汇报，正在电脑上敲击这篇文章的女人会说：
　　“我非常快乐，尽管我遇见了那么多红灯，但是我看见了夕阳。”
　　摘自《生活》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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