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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伯驹:拯救国宝一掷千金】 快穿之拯救黑化boss

    时间:2020-03-26 07:44:4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一次,张伯驹谈起他不惜倾家荡产收藏文物时,说:“不知情者,谓我搜罗唐宋精品,不惜一掷千金,魄力过人。其实,我是历尽辛苦,也不能尽如人意。因为黄金易得,国宝无二。我买它们不是为了钱,是怕它们流入外国。所以我从30岁到60岁,一直收藏字画名迹。目的也一直明确,那就是我在自己的书画录里写下的一句话――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
      刘海粟论及张伯驹的学养时道:“丛碧词兄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从他广袤的心胸,涌出了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赏、诗词、戏曲和书法。四种姐妹艺术互相沟通,又各具性格。伯老堪称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
      
      名缰利锁本无缘
      
      张伯驹虽一直担任军职,见国事日坏,和他建功立业的理念相去甚远,尤其是看不惯上层人物那种对同胞耀武扬威,在洋人面前却卑躬屈膝,彼此之间又尔虞我诈的丑陋行径。
      遂大有“秦关百二,悔觅封侯”之叹,也就将一颗热心肠冷了下来。张伯驹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孤傲,加之愤世嫉俗,便更加落落寡合。
      张伯驹(1898-1982年),本名家骐,别号丛碧,斋名“平复堂”、“丛碧山房”。张伯驹原是其嗣父张镇芳的侄儿,因张镇芳无子,自小过继其为嗣子。
      张镇芳(1863-1933年)字馨庵,号芝圃,河南项城人氏,29岁(1892年)中进士,任度支部主事。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仓皇出逃,张镇芳微服遁出京都,追护两宫至西安,任陕西司行走。两官回京后,委以银元司会办,恩赏四品衔。庚子事变之后,袁世凯成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张镇芳和袁世凯有点远亲关系――他是袁世凯长兄袁世昌的妻弟。靠着这种亲戚关系,张镇芳也陡然发迹起来。他于1901年调任直隶差委总办、天津河间兵备道,转长芦盐运使,并主办中央合作开滦煤矿。光绪三十年(1904年)废科举,兴学堂。张捐资创办项城百冢铺师范学堂,对发展地方教育有所贡献,捐资续修《项城县志》。
      1908年,光绪皇帝、慈禧太后先后死去,摄政王载沣本打算杀掉袁世凯,在别人的劝阻下,只把他开缺赶回原籍。袁仓皇逃到天津时,张镇芳曾资助他一笔巨款,还担保照顾他的家属,这样一来和老袁也算是患难之交。宣统三年(1911年),张镇芳还曾一度署理过直隶总督――这都是些阔差使,尤其是盐运使一职更是肥得流油,那时一个县的盐政每年都可拿到十多万两银子的进项,何况总领北方的盐运使呢?民国后,他曾做过河南都督兼民政长,但1913年因剿办白狼不力,被袁世凯以“剿匪无方,乱杀青年”为由撤了职。1915年,他因看到北方尚无一家商业银行,遂向袁世凯建议以盐税结余办一官商合股银行,即“盐业银行”。老袁死后,他隐居津门沉寂了一阵,后经常奔走于诸政客之间,尤其与张勋来往密切,谋求在各派的政争之中,获取渔翁之利。在民国六年(1917年)的那场复辟闹剧中,张镇芳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受到张勋的器重,还当了几天的度支部大臣。
      复辟失败后,张镇芳和雷震春被讨逆军东路总司令段芝贵捕获,张镇芳属文官,归大理院审理。大理院的官员们板起面孔,以颠覆现政权的罪名要判他死刑――其实,那时军阀们打仗多是如同狗打架,向来是不记仇的。别看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到了牌桌上面还是好兄弟。何以这次却动了真格的了呢?原来,这其中还牵扯到张镇芳、张作霖和段芝贵之间的一段恩怨,此处暂且不表。
      后来因京畿发生水灾,熊希龄为赈务督办,托人给张镇芳捎话:何不出点儿血,既赈灾又可免刑,何乐而不为?张镇芳只好以其子张伯驹的名义捐资40万元,老熊用此款项赈灾有余,还办了一个“香山慈幼院”收养无家可归的逃难儿童。张镇芳改判无期徒刑,只隔两天,以病为由保外就医,实际上一天牢也没坐。1917年年终,张镇芳被当局发往军前效力,他和雷震春一起到湖北报到。湖北督军王占元设盛宴招待这两个罪囚,二人只在武汉停留三天,又北返回家享清福去了。
      获罪之后,张镇芳于1915年创办的“盐业银行”也被段祺瑞接收,交给自己的心腹吴鼎昌去办了。以后,他多住在天津,偶尔回老家项城小住,寄情诗酒,再也没有涉足政治。1933年去世,享年70岁。
      张伯驹生来聪明伶俐,9岁就会做诗,有神童之誉。7岁时,他随父居于天津,第一次接触到京剧,就被那花哨的服饰、优美的唱腔、热闹的场面所吸引,从此和这门艺术结下不解之缘。民国后,张伯驹和袁世凯的第四、五、六、七诸子,在天津新学书院读书。新学书院乃是基督教伦敦会(London misslonary society)于1860年后办的新型学校,完全按照英国牛津大学的模式建立。袁世凯当直隶总督时,给新学书院捐了一笔巨款,所以他的几个儿子、许多孙子后来都在这所学校念书。张伯驹和袁氏兄弟放学后,即到袁世凯的旧交,天津耆宿严范孙先生的别墅“戒酒楼”去吃午饭。严不时来看望他们,考问功课,训勉有加,对张伯驹的勤奋好学影响至大。
      1915年,张伯驹进模范团骑兵科学习。这个模范团本是袁世凯、袁克定父子为了控制军权而办的军官训练团,吸收的大多是少年精英和勋旧子弟。这年元旦,张伯驹遵从父命到中南海居仁堂给袁世凯拜年。当他见面给袁磕头时,袁双手将他扶起,一面满面春风地问他,愿不愿意到府里(总统府)来当差?张回答说,正在模范团学习呢。袁高兴地说:“好好学习,毕了业,到府里来。回去向你父亲问好。”张伯驹见年长自己近四十岁的大总统如此礼遇自己,心里很是受用。当他回到家时,见袁的礼物已经先送到了,有金丝猴皮褥子两件,狐皮、紫羔皮的皮袄各一件,书籍四部,食品四包。张伯驹自己承认,18岁的他正是眼睛长在头顶的时候,从来没有服气过谁,不过这次他的英气全消,彻底被袁笼络住了。同年,他还认前清八个铁帽子王之一的豫亲王福晋为义母――这大概也是张镇芳为何为清廷复辟卖力的原因之一吧。
      张伯驹从模范团毕业后,到陕西都督陆建章部下任职,1916年,因洪宪帝制遭到全国各地的抵制,陆建章被属下陈树藩赶走,张伯驹又回到北京。次年,张勋复辟失败后,张伯驹到蚌埠倪嗣冲的安武军营务处任提调。
      1918年,盐业银行成立董事会,张镇芳任董事,张伯驹任监事,吴鼎昌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其后,张伯驹被选为董事,又被任为总稽查――但不支薪,是个挂名的职务而己。大概就在这个时候,社会上,尤其是南方流传着“四公子”的说法,即溥侗、袁克文、张伯驹。张学良。1920年,第二次登台的黎元洪总统,因张伯驹赈灾有功,发表他以简任职存记任用,并发给二等大缓嘉禾勋章。
      1921年夏天,二张父子到沈阳拜见张作霖,张作霖封张伯驹为奉军总司令部总稽查,不过只挂名不管事不支薪。张伯驹终是咽不下盐业银行被别人夺去这口气,便趁机向张作霖报告了银行如何被吴鼎昌夺去的经过。绿林出身的张大帅最讲义气,十分恼怒地道:“这还像话吗?我可以替你说话。”之后,张伯 驹让渡给张作霖五万元的银行股份,使他变成盐业银行的股东之一。然后张大帅质问吴鼎昌:“你并不是盐业银行的原始股东,为何当董事长、总经理?”吴鼎昌虽然不想让出总经理的位置,但又不敢得罪张作霖,最后由股东之一的张勋从中斡旋,让张镇芳仍然回任盐业银行董事长,吴鼎昌还留任总经理。
      1927年,张作霖入主中南海就任陆海军大元帅后,曾想找个北洋系的旧人组阁,便看中了张镇芳。但是,张伯驹劝其父道:“您的政治生命在张勋复辟失败后已经结束了。现在南方的革命军是一股新生的力量,将来胜负难以预料,揆度大势,还是不出为好。”张镇芳已年近70,也再无野心与人一争高下,听了儿子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便婉拒了张作霖的美意,回家养老去了。
      这几年里,直皖、直奉军阀战事不断。张伯驹虽一直担任军职,见国事日坏,和他建功立业的理念相去甚远,尤其是看不惯上层人物那种对同胞耀武扬威,在洋人面前却卑躬屈膝,彼此之间又尔虞我诈的丑陋行径。遂大有“秦关百二,悔觅封侯”之叹,也就将一颗热心肠冷了下来。张伯驹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孤傲,加之愤世嫉俗,便更加落落寡合。即使高朋满座,众人谈笑甚欢,他若是觉得话不投机,便一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理,只是自己用手摸着下巴,一根根地拔胡子。有时去找人,碰巧人家不在,他也不急,坐在那里能够等上两三个小时,也不叫人去找,还是摸下巴,拔胡子。生人见了他,往往有望而生畏的感觉,在一群亲近的朋友中,就得了一个“张大怪”的雅号。
      大怪的怪处何止于此。虽然他的家产富可敌国,但他本人实在是朴素得难以令人想像。他不吸烟,不喝酒,不穿绫罗绸缎,长年布衫一袭;他饮食平淡,偶尔一个大葱炒鸡蛋算是上等佳肴。他绝不和时下公子们计较谁的汽车豪华、新潮,对他来说,只要有四个轮子,能跑就足够了。另外,他身上有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矛盾性格,例如,他坚决反对袁世凯搞洪宪帝制,把那个一心想做大太子的袁克定称为“赖家伙”,可是他和袁克定的私交甚笃,袁克定后来落魄一直由他照顾,1958年袁克定去世还是他料理的丧事。张伯驹不会理财,银行的业务大权旁落,但有时却显出超人的精明。例如,一年清室小朝廷因为经济拮据,拿出一批宫里的地毯到盐业银行求售。别人看地毯已旧,花色暗淡,都说不要。他却令人全部收下。原来他看出地毯中夹有金线。那时教他京剧的师傅余叔岩因病久不登台,手头拮据,张伯驹叫他买下,结果把金线抽出就赚了三万,地毯倒手卖出又赚了三万。还有,他出身官宦,父亲张镇芳一生在官场中打滚,他却远离政治――和各派政治势力都保持一定距离,认识而已,却不深交。盐业银行经理吴鼎昌后来到蒋介石那里去当实业部长,他不但不去套近乎,反而和他疏远了。
      
      一生聚散救国粹
      
      张伯驹对琉璃厂的商人们说,无论如何不能叫国宝流失海外。最后由“墨宝斋”主人马宝山接洽,议定为黄金二百二十两。张伯驹一时无处凑款,只好将一处房产卖了,凑得二百四十两黄金,才将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这幅画买到手。
      既然身处多事之秋,功业无望,张伯驹从30岁起,开始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对古代名人墨宝、真迹的收藏始于1926年。说起来,他的收藏和末代皇帝溥仪及清室后代们变卖文物有密切关系。1924年,溥仪被从故宫赶出之后,移居天津日租界的“张园”。袁世凯死后,清室优待费也泡了汤,生活窘迫,不得不变卖从宫里携带出来的书画――这其中有许多归了张伯驹。当初,溥仪把此事交给太傅陈宝琛去经办,陈将40件名贵书画交给他的外甥刘可超去办,其中4件书画抵押在天津盐业银行。当时,张伯驹正在天津,银行朱虞生经理约他同往观看。计有:五代关�的《秋山平远图》、宋李公麟的《五马图》、黄庭坚的《诸上座帖》、米友仁的《姚山秋霁图》,索价十二万。朱经理嫌要价太高,没有答应。小皇帝的确是急着用钱,也就不太计较了。后来,朱经理病殁,银行所存大部为张伯驹购得。其中文征明的《三友图》、王犟的《观梅图》等都是绝世佳品。张伯驹本来在家里就锻炼了一副好眼力,通过收买大内的珍品,其鉴定书画的功力更是炉火纯青了。最为张伯驹得意的收藏乃是1938年得之于溥儒的《平复帖》。
      早在1936年,张伯驹就得知溥懦所藏的韩干《照夜狮子白》被一上海叶姓古董商人买去。当时宋哲元主政北平,任察冀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绥靖主任及河北省主席。张伯驹唯恐该图卷被外国人收买,连忙致函宋氏,请他设法阻止这一宝物出境。但是为时已晚,叶某转手卖给英国人。张伯驹知道,溥儒还有件国宝,即西晋陆机的《平复帖》,他担心此帖会重蹈《照夜狮子白》的覆辙,遂立即通过“阅古斋”与溥儒商量,请他出让。溥儒说,我并不缺钱,谁想要就拿二十万来。张伯驹无力付此巨款,事情未成。1937年年初,张又托张大干致意溥儒,愿意以六万求让,溥儒还是没有答应。卢沟桥事变后,张伯驹由沪北返。那年(丁丑)除夕,张伯驹从傅增湘处得知,溥儒因母亲去世,急需一笔款项。经傅增湘说合,最后以四万成交。《平复帖》是东吴大将陆逊之子陆机所书,为慰问患病康复的朋友所作。全帖共九行八十四字,秃笔挥就,为汉隶向章草过渡的混合体,许多字的具体含义一直为人们所争论不休――据说近来才被启功辨认出来。张伯驹得此帖后,欣喜不尽,题斋名为“平复堂”。有日本人听说后,通过古董商人向张表示,愿意出三十万大洋请他割爱。张伯驹以绝不让国宝流出国外为由,一口回绝了。
      1939年,张伯驹经香港、河内转往重庆,在四川游览了峨嵋、青城诸胜迹之后,返回平津,不久又前往上海处理银行业务。抗战爆发之后,平津一带的北方银行纷纷向南方转移。吴鼎昌先是到了后方,任蒋介石的实业部长,后来又转任贵州省主席,虽然仍然挂着盐业银行总经理的衔,却管不了多少事情了。这时平、津、沪三个分行的人事需要一番调整。上海分行总经理朱虞生调到北平,以加强吴鼎昌走后的力量。上海分行只剩下副经理萧彦和襄理李祖莱,萧彦是个不管事的好好先生,李祖莱却是个头脑活络、手腕灵活、联系广泛的角色。他自忖朱虞生走后,按资格自己该递升副经理,萧彦不过是傀儡,大权无异操之在我。但是,吴鼎昌并不看重李祖莱,主要因为他和汪伪特务机关“七十六号”的李士群、吴四宝来往密切。李士群、吴四宝那时是上海滩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们一个是特务,一个是开汽车出身,根本不懂生意经,所以还得靠李祖莱为他们打点,李祖莱也甘心为他们效力。所以,吴鼎昌力主由张伯驹亲自去主持上海分行。张伯驹百般不愿意,可是为了银行不致落在一个和汉奸勾搭之人的手中,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张伯驹到了上海,先去找他的盟兄弟孙曜东,这个孙曜东乃是清末大学士孙家鼐之曾孙,孙多�之子,孙仰侬的弟弟。原来孙曜东和张伯驹还有一段深厚的交情。张伯驹的父亲张镇芳是孙家鼐的门生,两家的祖辈就有渊源。张伯驹早年由家庭包办娶了两房太太,只维持了不长的时间都淡忘了。作为盐业银行 总稽核的张伯驹,在每年两次到上海查账的时候,遇到了后来成为他第三个夫人的潘素。
      潘素,是苏州人,在沪上高张艳帜,有“潘妃”之誉,是个当红的倌人。潘素长得清秀妩媚,谈吐不俗,而且弹得一手好琵琶。她不同流俗于一般的烟花女子,也是个被人视为“怪”的人物。原来,上海的花界也有分工,有些只接待官场上的客人,潘却专门招徕沪滨的白相人,二等流氓。她还和那些白相人一样,在胳膊上面刺了一朵花,作为招牌。虽然天天有人在她那里摆筵席,吃花酒,她却照样出堂差。张伯驹一见潘素,立时为其倾倒,惊为天人,并立撰一联:
      潘步掌中轻,十里香尘生罗袜;
      妃弹塞上曲,千秋胡语如琵琶。
      将之比为王昭君,誓要娶她。潘素也欣赏张伯驹的落拓不羁,二人很快定情并论及婚嫁。可是,潘素已经名花有主,对方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中将,名叫臧卓。这位中将知道了潘素另有新欢,胃中反酸,便把她软禁在一个叫“一品香”的酒店之中。张伯驹虽然曾经显赫过,不过已是昨日黄花,怎斗得过一个于掌军权的大员,只好找到孙曜东。孙曜东也是上海滩上的玩家于,拿上海上话说是个“一只顶”。尤其那时他年轻气盛,好打抱不平,颇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气概,便设计买通臧的手下,将潘素偷偷接了出来。后来,孙曜东投靠了汪伪政权的红人周佛海,成了周的机要秘书,那个臧卓也在伪军中混事,两人见面心照不宣,这段往事也就不提了。
      再说,张伯驹到了上海掌管了盐业银行的上海分行,挡了李祖莱的升迁之路,惹恼了李祖莱。李眼看到手的副经理与自己无缘,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便把一肚子的恼火发泄在了张伯驹的身上。他勾结七十六号机关,导演了一场绑票的荒唐剧。1941年春的一天,张伯驹刚走出寓所的巷子口,猛地被一伙强人绑架而去,绑匪把汽车中间掏空,将张伯驹藏在其中,躲过租界警察的检查扬长而去。绑匪狮子大开口,要潘素拿二百条金子来赎人(一条为十两)。
      潘素和孙曜东的太太吴嫣本是姐妹,孙曜东知道此事后,便把事情捅到了周佛海那里。周平时在南京,每个星期回上海一次,他曾特别指示孙曜东要好好联络北方银行界南卜的人士,以吸收资金,稳定金融。如今绑架了盐业大老板张伯驹,岂不是自断财路?所以周佛海立即追问李士群,责令他立即破案。票本来就是他的手下所为,李士群这个案还用破吗?可是孙曜东怕参与绑架的那些喽J哕不得到一点好处,来个撕票,也是应该防备的,便叫潘素答应花二十条金子点缀一下。潘素见到伯驹时,只见他已经有气无力,憔悴不堪。潘素欷�不止,可是张伯驹却置生死于度外,悄悄关照潘说,宁肯死在这里,绝不许变卖家中文物赎身。由于张伯驹不买账,一直在匪窟里滞留了八个多月。在此期间,任风苞(1876-1953年,银行家,曾任中南、金城、盐业等银行总经理)提议潘素将所藏珍贵字画售于梁鸿志、任道援(二人均是汉奸头目),以筹赎款。为潘所拒。
      周佛海亲自过问,李祖莱一伙想不放人是不行了,可是面子上又实在难以转圜,遂把张伯驹交给了驻守浦东的伪军第三军(军长刘培绪)第十三师师长丁锡三。
      潘素将二十条黄金交出之后,被关押在农民家里的张伯驹,突然发现看守他的人都不见了,便自己跑了回来。张伯驹得知事情经过后,为感谢孙曜东的救命之恩,非要把自己收藏的蔡襄《自书诗册》送给他。孙曜东知道这件东西得来不易,没有接受。这《自书诗册》本是清宫大内的私藏,后来被太监偷着卖给古董商,由萧山的朱瞿庵所得。朱死后,他的后人为营葬又想掉,梁鸿志本想出四万,被张伯驹以四万五千元买去。
      不过,关于被绑架一事,张伯驹自己却讳莫如深,后来绝少提起。也可能是怕提伤心事,或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总之,局外人是不得而知了。
      年底,张伯驹携眷避往后方,先居陇蜀之间,后定居西安。临行时,为保护国宝,将《平复帖》及所有珍品缝在棉被里面。一路上担惊受怕,日夜寝食不安。怕土匪抢,怕日本人来,怕意外的闪失,怕自己的疏忽,时刻小心,整日地守在家中。外面稍有动静,大气不敢出,心里跳个不停。总之,为了这些死人的东西,活人是受够了颠簸和惊吓。在西安,张伯驹见到张大干,谈起《平复帖》。张大干说,这是“墨中之皇”,非薰香更衣不可观看,留待将来抗战胜利再说吧!
      为谋生计,张伯驹在西安创办“秦陇实业公司”,自任经理。1945年,日本投降后,孙连仲任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河北省政府主席。孙连仲和张伯驹是老朋友,聘请张为顾问,襄赞军政,张随指挥部先期回到北平。孙连仲以唐山、石家庄两市市长的位置让张挑选,张伯驹皆婉辞不就。他只担任了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北平市美术分会理事长。后来,又继续任盐业银行董事长和华北文法学院国文系教授。
      在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的任上,张伯驹为收藏流落民间的文物煞费苦心。当初溥仪在故宫里做闭门天子时,就曾以赏赐为名,叫溥杰带出许多珍贵字画。为了不使这部分文物论于无识之人的手中,或流出国门,他曾建议南京政府不惜代价收购。但当时的当政者,地位尚且不保,哪里有闲心管这些事情?张伯驹只好自掏腰包,尽其所能地抢救了一批名品。如范仲淹的《道服赞》便是他变卖家当,用一百一十两黄金买来的。又如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是存世最早的图画真迹,因为要价太高,琉璃厂的八家古董商愿意合出八百两黄金买下。张伯驹曾力劝故宫博物院买下,但院长马衡实在掏不出钱来。张伯驹对琉璃厂的商人们说,无论如何不能叫国宝流失海外。最后由“墨宝斋”主人马宝山接洽,议定为黄金二百二十两。张伯驹一时无处凑款,只好将一处房产卖了,凑得二百四十两黄金,才将这幅画买到手。为此,他欣喜异常,命名所居花园为“展春园”(即北京西郊承泽园),自号“春游主人”,词集名为《游春词》,杂记也冠以《春游琐谈》。
      张伯驹本不注意藏砚,但是为不使珍品流落民间难免损坏的命运,他见到后也设法收藏。他时常引以为得意的是,他在一夕之间,连得两方名人的名砚――钱牧斋的玉凤朱砚和柳如是的蘼芜砚。
      熟读《红楼梦》的人应该知道有个最珍贵的本子叫《脂砚斋评石头记》,这所谓的“脂砚”原为明末的名妓薛紊素所有,质地细腻,略有脂晕,上有篆文“红颜素心”。此砚就是由张伯驹法眼鉴定后,收藏于吉林省博物馆的。
      张伯驹还见过李香君的“桃花扇”,一面是杨文骢就血迹所画的折枝桃花,另一面是清代名人的题识,是件极有价值的文物,只可惜失之交臂,没有购得,如今不知流落哪里去了?1949年,傅增湘去世。张伯驹想起当年是由于傅先生的转告,他才得以从溥儒手中购得《平复帖》,成为“丛碧山房”的镇室之宝。挽之以联:
      万家爆竹夜,坐十二重屏画堂,犹忆同观平复帖;
      卅里吉花天,逢两三点雨寒食,不堪重上倚琴亭。
      在解放军包围北平的时候,许多爱国人士担心这座千年古都遭受炮火损坏,都热心奔走于国共双方,希求找到和平解决的办法,张伯驹先生也是这些人中间的一个。他和邓宝珊、侯少白(傅作义的高级顾问)三人为挚友。三人反复多次地劝说傅作 义,勿起干戈,以保护北平的百姓和北平的文物、古建筑。傅作义很重视张伯驹的意见,不久率部起义,北平未受任何损失就解放了。
      但是,张伯驹从不言功,一些当初和他一起为和平解放北平奔走的人,都做了高官,他却默默无闻地从事自己热爱的艺术事业而乐此不疲。他除了继续担任在燕京大学的教职外,还在京津各大学开过诗词和戏曲讲座,以及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1950年,张伯驹和溥雪斋、管平湖等人在北京创办“北京古琴研究会”,溥任会长。张伯驹还创建“北京书法研究会”,任会长。又历任“中山书画社”社长、“中央文史馆”馆员、“北京京剧艺术研究社”副主任委员。1954年2月,偕夫人潘素到杭州游览,后转往衡山写生。
      1949年以后,张伯驹收藏的热情丝毫未减。但是,此时的文物市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光是有钱还远远不够,地位和权势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有了“好东西”,文物商店先要留起来,等待江青、康生、邓拓,甚至还有当过大使的李一氓等首长过目。如果他们看中了,几毛钱就可买走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物。到了张伯驹之流那里,已经是残山剩水了。一次,他看上了一幅古画,出手人要价不菲。而此时的张先生,已不是彼时的张公子。他不供职于任何一个政府部门,而所担任的北京棋艺社理事、北京中国书法研究社副社长、北京中国画研究会理事、北京古琴会理事、北京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副主任理事、中国民主同盟总部文教委员等,皆为虚职,并无实惠。而今日经济状况也不同往日了。潘素作为家庭主妇,支撑日常生活的诸多开支,应付昔日名门的琐细关系,并将家里家外维持在一条不低的水平线上,就够她操心费劲的。每月不仅把所有的工资花光,而且尚须从“家底儿”中掏点出来,以为贴补。今非昔比,丈夫相中的古画虽好,但想到现实的经济状况和未来漫长的生活之需,潘素有些犹豫。张伯驹见妻子没答应,先说了两旬,接着索性躺倒在地。任潘素怎么拉,怎么哄,也不起来。最后,潘素不得不允诺:拿出一件首饰换钱买画。有了这句,张伯驹才翻身爬起,用手拍拍沾在身上的泥土,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1956年,张伯驹夫妇将珍藏多年的书画精品献出,无偿赠给国家。其中有:西晋陆机《平复帖》;隋朝展子虔《游春图》;唐杜牧《书赠张好好诗》;宋范仲淹《道服赞》;蔡襄《自书诗册》;黄庭坚《诸上座帖》。
      同时,张伯驹还将李白《上阳台帖》献给了毛泽东。张伯驹当年花费全部家当购买国宝,心中何等得意,不料后来竞反被麻烦缠身,感慨之余,曾填《扬州慢》一首:
      秋碧传真,戏鸿留影,黛螺写出温柔。喜珊瑚网得,算筑屋难酬。问谁识,人间艳迹,外孙黄娟。佳话千秋。等天涯迟暮,琵琶湓浦江头。
      盛元选曲,记当时,诗酒狂游。想落魄江湖。三生薄幸,一段风流。我亦五陵少年,如今是,梦醒青楼。奈腰缠输尽,空见骑鹤扬州。
      一次,张伯驹谈起他不惜倾家荡产收藏文物时,说:
      “不知情者,谓我搜罗唐宋精品,不惜一掷千金,魄力过人。其实,我是历尽辛苦,也不能尽如人意。因为黄金易得,国宝无二。我买它们不是为了钱,是怕它们流入外国。唐代韩干的《照夜白图》,就是溥心畲在1936年卖给了外国人。当时我在上海,想办法阻止都来不及。七・七事变以后,日本人搜刮中国文物就更厉害了。所以我从30岁到60岁,一直收藏字画名迹。目的也一直明确,那就是我在自己的书画录里写下的一句话――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
      
      诗词也能惹祸端
      
      吟诗填词也给张伯驹带来了麻烦,1966年开始的“文革”中,他因写了两首《金缕曲》,暗讽江青是篡权的吕后,为自己登台而迫害功臣,因而被指为“现行反革命”,遭关押达8个多月。
      张伯驹先生琴棋书画、诗词、京剧、文物鉴定等方面的造诣,为海内外所公认。他从30岁开始学填词,一生所作达数千阙。其主要作品有:1927-1950年间所作,集有《丛碧词》;后二十余年再集《春游词》、《秦游词》和《雪中词》。至1974年,一年之内得词二百数十阙,集为《无名词》。那时中国还在极不正常的动乱年代,自叹道:“为知止而止,此后不再为词……使余心如止水,如死灰,尽忘一生之事。”可是,谈何容易,耳闻目睹,孰能无情,有情岂能不发?于是,又将1975年的百余阙,名为《续断词》。
      张伯驹几乎到了无物不诗的地步,在别人视为很平常的东西,在他看来皆可入诗,什么春天的梅、鹊,夏日的蝉、萤,秋天的七夕、白露、红叶,冬季的霜、雪,他都可反复的吟唱,细致的描摹。他曾谈到自己做诗的诀窍:“我这个人要学什么,非要学到精通不可!尽管诗词创作的方法与技巧很多,但其要则只有两条:一是谙熟掌故,二是精通格律。而要做到这两条,惟一的办法就是强记。”接着,又补充道:“我真正致力于诗词,还是在30岁以后。但是自幼记忆力就好,朝诵夕读,过目不忘。有一次去个朋友家,随便翻阅主人的藏书。过了段时日,再去做客聊天,竟然还能背诵出主人藏书里的诗句,而那主人什么都记不起了。”
      张伯驹做的诗词不求发表,是兴之所至,是习惯使然。一段时间下来,他就自掏腰包,把这些新作油印成册。这些灰蓝封面、薄薄软软的小册子,一摞一摞地码放在客厅沿壁而立的竹质书架上。张伯驹自己最看重的也是诗词,他曾郑重其事地对别人说:“文物,有钱则可到手;若少眼力,可请人帮忙。而诗,完全要靠自己。”
      张伯驹最著名的诗集要算《续洪宪纪事诗补注》。
      当年袁世凯欲行帝制,遭全国官民反对,结果帝制不成,自己也羞愤而死。老同盟会员刘成禺曾著《洪宪纪事诗注》,不过刘对这段历史不甚了了,只是凭借报纸所载,以及道听途说,拼凑而成,有许多失实的地方。后来,张伯驹又著《续洪宪纪事诗补注》,每篇后面的注释极详细,而他大多是耳闻目睹,亲历其事,其可信度自然就高得多了。1982年,此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重新整理出版,但在付排前,张伯驹去世,未能目睹成书。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他见到烽烟四起,国土沦丧,忧国忧民,愁思郁结。此时,他与郭啸麓、夏枝巢、黄君坦、关颖人等结为“蛰园诗社”,常相唱和,抒发伤时之痛,如:叹息皇都冠冕,只空余,山色蓟门斜。忍伤心重看,云中城阙噪栖鸦。(《南浦》)
      铜驼立,荆棘神京。欲呼河汉水,一洗膻臊,寰宇澄清。(《六州歌头》)
      1945年,全国光复后,张伯驹在他的私人花园“展春园”中,与友人汪仲虎、许季芗、陈纯衷等人组织了“庚寅词社”,直到1957年止。1949年后,张伯驹曾任教于燕京大学中文系,许多爱好诗词的青年时与之过从。张伯驹也乐于接近年轻人,时常唱和往还。当时,周汝昌也在燕京大学任教,还曾操琴为张伯驹伴奏。
      因为张伯驹早年曾参加过天津“城南诗社”、“梦碧词社”,和社中的同好们一直保持来往。五十年代,他每年春天都到天津赏海棠,住在印人张牧石家中,和黄君坦、周学渊、夏承焘、寇泰逢、孙正刚、郑天挺、周汝昌等人继续打诗钟、分咏 联句,并赠以杜诗“终古海河任枯竭,只应流不尽心源”,以激励、提携后进。
      1961年秋天,张伯驹去长春,任吉林博物馆副馆长。1962年,张伯驹在长春约集了当时一些老友,如于思伯、罗继祖、阮威伯、裘伯弓等每周相聚一次,在一起研究、考证,面及金石、书画、词章、掌故各方面,随手录下,便是一篇极有价值的文献。
      张伯驹不但对诗词格律极有造诣,还是“打诗钟”的个中高手。所谓打诗钟乃是旧时文人的一种游戏,清朝嘉道年间兴起于福州一带,林则徐就是此中翘楚。其过程是,每人事先在一纸条上写好一字,然后将纸条团起,杂乱放在一起:每人随意抓两个,约定将此二字嵌入七言联里的第几字,称为“几唱”。同时另置一铜盘,在铜盘之上悬一丝线,下系铜钱一枚。挨着丝线横置线香一根,俟其烧到丝线时,线断钱落,掉在铜盘上面发出响声,如同击钟。此时尚未完篇的就算认输,或是罚酒,或是请客由众人事先决定。
      末代皇帝溥仪的师傅陈宝琛曾有一著名的诗钟,“天、我,五唱”:
      海到无边天做岸,山登鲍顶我为峰。
      “天”、“我”都在第五字,遣词对仗工整,立意气势磅礴。文革前,邓拓曾引用过此联,后被“左派”们当成他的作品,批判他把“党”踩在脚下。
      张伯驹也是打诗钟的行家,早年他在北京经常和章士钊、夏枝巢、郑天挺、黄君坦、萧劳诸人在一起分咏诗钟。一次,他抓到“魂、象,六唱”,未等铜钱落下,他已经联成:
      天末风来群象动,梦边秋入一魂凉。
      又如“唐、水,二唱”:
      南唐久已轻孱主,饮水何须认后身。
      南唐影射李后主,饮水则暗指纳兰性德一因其诗集名为《饮水词》。纳兰性德是康熙朝的权相明珠之子,其填词功夫堪称有清一代的领袖,因此有他是李后主后身的说法。十四个字里面包涵了许多的典故,可谓是妙语巧思。
      还有一种游戏叫做“分咏”,是几个人各写毫不相干的一“人”一“物”,做成纸阄儿,随意抓取。每人在限定时间内,将此“人”和“物”分别刻画出来,既不能明指此“人”此“物”,又要前后旬搭配合理连贯,其难度不在诗钟以下。张伯驹曾经抓到“状元”和“聋子”分咏,他立时成联:
      一朝选在君王侧,终岁不闻丝竹声。
      更使人叫绝的是,两句都是集白居易诗句。上联采白《长恨歌》,下联则来自《琵琶行》,没有深厚的文学修养,是不可能如此应付自如的。又如咏“医生、八字”:
      新鬼烦冤旧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
      上联活画一个庸医,下联则是个江湖术士的嘴脸。又如“歌伎、骷髅”:
      十二珠帘金缕曲,三千红粉玉沟斜。
      他还有许多类似的佳句,如形容络腮胡子:“人面不知何处去”,咏肺结核病人:“扶上雕鞍马不知”等等。
      吟诗填词也给张伯驹带来了麻烦,1966年开始的“文革”中,他因写了两首《金缕曲》,其中之一如此写道:
      尘劫何能躲?奈浮沉,纷纭此世,其中有我。但使污泥莲不染,微笑点头也可。
      举目尽,烦烦琐琐。虎掷龙擎成与败,在旁观只是乡人傩。论功罪,互因果。
      池鱼殃及城门火,更娥妁,牝鸡钟室,居心测叵。富贵岂堪安乐共?不许客星犯座。
      宁披发佯狂稚左。换骨脱胎非容易,算螟蛉,终竟难成蜾。且争看,一刹那。
      暗讽江青是篡权的吕后,为自己登台而迫害功臣,因而被指为“现行反革命”,遭关押达8个多月。之后,给他定性为“敌我矛盾,内部处理”,1969年,被迫辞去博物馆之职,发配到吉林舒兰县农村“插队”。可是他那一套本事在贫下中农看来全然无用――弹古琴?不如弹棉花有用;鉴定书画?倒不如鉴定一下每亩地打多少粮食;唱昆曲?还是“二人转”好听一些。加之年事已高,头脑僵化,当地贫下中农拒绝“再教育”他。于是,张伯驹只好扛着铺盖卷回到北京――但是住房、户口都无法解决,于是沦落成为不折不扣的黑人、黑户。
      张伯驹倒不在乎,1970年秋天,重赴西安,游雁塔、灞桥,访杜工部祠,吊樊川杜舍人,一路吟诗,填词,直把北京户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重阳节回到北京,又约朋友一起去爬香山鬼见愁,好像忘记自己已是73岁的老人。冬天,伯老做《秦游词》,自序云:
      余少年从戎入秦,宝马金鞭,雕冠佩剑,意气何其豪横。中年避寇,再居关中,兵火之余,仅存书画,托迹商贾,聊供菽薪。暮岁东出榆关,追步道君秋茄,铩羽归来,疾病穷苦,乃更入秦,依女儿,以了残年。老马知途,不诣终南捷径;朱门鼎食,复昧首阳蕨薇。此一生如四时,饱经风雨阴晴之变,而心亦安之。时则重到旧游地,作小词亦不计工拙。盖为残雪剩瓜,随笔之所至,幸方家视之,勿以词品相衡量也。
      这序文不但为他晚年的词作写了一篇注脚,也是他一生绝好的概括――只是,到他悟出了“已往之不谏”时,来者已经不可追了。
      1972年年初,陈毅去世。陈与张本是好友,二人时常围棋手谈,诗歌唱和,张伯驹闻知,用他的独创的鸟羽体,写下一副挽联:
      伏剑从云作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江南,万庶尽衔哀。回望大好山河,永离赤县。挥戈挽日接尊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泉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
      张伯驹把挽联送给张茜时说:“写这幅挽联,只是表示对陈老总的友谊和哀悼,我这样的身份,就不要悬挂了吧。”张茜道:“本来我也没有什么顾忌,陈毅死了,我更不怕什么了,我一定要挂出去。”
      追悼会上,这副挽联偶然间被最高当局发现,张茜趁机把张伯驹的困境介绍了一遍,这才吩咐手下过问张伯驹的事情,很快,张伯驹被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住房、户口自然迎刃而解,他终于在首都合法地住下了。旧事搁起,重新来过,这年的除夕,赋《鹧鸪天》词云:
      梅蕊绽。柳枝舒,故吾镜内看新吾。眼前无限春光好,又写人间一画图。
      张伯驹夫妇都喜欢画画,他的夫人潘素原来文化不高,但她极聪慧,又师从张大干、溥儒、齐白石、陈半丁等名师,所以进步极快。潘素是个极有才情的女子,不但琴筝琵琶海内独步,工笔花鸟、青绿山水也深有造诣,张伯驹曾自谦地说,潘画得比他好,并以《论语》上的句子“绘事后素”刻成一枚闲章,表示甘拜下风。
      张、潘二人伉俪情深,俱不是惹花引草之人。一次,张伯驹到上海,实业银行的刘总经理,邀请了几个同好者和张伯驹一起票戏。这位刘经理有个外室姓陈,原是舞女出身,和张伯驹共演了一场《游龙戏凤》。演罢,刘请众人去饭店宵夜,那位陈女士非要与张同坐一车。次日,刘又在家中宴请张伯驹,那陈女士更加流露出对张的一片柔情蜜意。过了两天,张伯驹即北返回京,不久接到陈的来信,表示要到北京去学戏,还托张伯驹为她找个老师。张看出她学戏是借口,托付终身才是目的。张伯驹连忙找上海的另外一个朋友,请他设法阻止此事。过了不久,那个朋友写信告诉他,陈与刘已经离婚,自己回到芜湖原籍去了,后来回沪上重操旧业,又当她的舞女去了,此件公案才算了结。
      张伯驹落难后,潘素仍然相伴海角天涯,无怨无悔,始终不渝。   
      至死一片赤子心
      
      张伯驹时常教育他和潘暴性一的女儿张传彩夫妇,说:“一个人要热爱自己的国家,这是大事,不能马虎;除此之外都是小事,不必斤斤计较。”
      张伯驹时常教育他和潘素惟一的女儿张传彩夫妇,说:“一个人要热爱自己的国家,这是大事,不能马虎;除此之外都是小事,不必斤斤计较。”
      张伯驹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一生聚散大都用于收购文物。他在西安曾创建的“秦陇实业公司”,1949年后即捐献给国家。公司代表曾特地向他报告公司的发展和赢利情况,他一概不感兴趣,只说:“我不管了,厂子我不要了。”张伯驹视权力为无物,他虽然是个交际广泛的社会活动家,因爱好多,曾组织或参加了许多的社团,如“北京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北京中国书法研究社”、“北京棋艺研究社”、“北京古琴会”等,他在里面大都是担任副职。反右时,有人说他有野心,他说:“我从不想要权势地位,要想当官的话,别说先父在时,就是‘八・一五’之后,孙连仲让我在唐山和石家庄两市长中挑一个,我都没干。我没有那才干,我只能自比侯方域而曰。”
      张伯驹胸襟坦荡,虽处逆境,安之若素,从不嫉恨别人。在反右运动中,京剧演员钱宝森在批判他的时候,有些过火言辞――其实这也怪不得他,那时人人自危嘛,也只好自卫一些了。后来,钱宝森去世,张伯驹托人带去一百元的赙仪,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一个月的伙食费只不过十多元左右啦。有人劝他不必给这么多,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张伯驹坚持送一百,说,当初他帮我打把子练武功,我们的交情还在。1982年2月初,饱经沧桑的张伯驹突然因感冒住进医院――位于后库的北大医院。他住的病房是八人间的,潘素见这里的几个病人病情都比伯老严重,遂向院方请求,能不能换个单人间或双人间的病房?院方的答复是:“张伯驹不够级别,不能换。”两天以后,同房的一个病人死了,张伯驹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比进来时重了。他情绪更坏,闹着要回家。潘素再跟医院的人请求换病房,医院还是那么讲,说张伯驹不够格。过了两天,又死了一个。这时伯驹想闹也闹不动了,他从感冒转成肺炎。这之后,伯老曾六七天不思饮食,仅靠输液维持生命。2月15日是他八十五岁的生日,他忽然神清气爽,想要吃东西。恰逢张大干的孙子张晓鹰在出国前来探望,还与他合影留念。张伯驹知道了详情之后,泣不成声,挣扎坐起,与张晓鹰留下一幅最后的照片,下午,张老先生请人录下他作的一首《七律》和一阙《鹧鸪天》。
      七律
      病居医院,张大干兄令孙张晓鹰赴美,来视并拍照,因寄怀大干兄。
      别后瞬经四十年,沧波急注换桑田。
      画图常看江山好,风物空过岁月圆。
      一病翻知思万事,余情未可了前缘。
      还期早息阅墙梦,莫负人生大自然。
      鹧鸪天・病居医院至诞辰感赋
      以将干支斗指寅,回头应自省吾身。
      莫辜出处人民义,可负生救父母恩?
      儒释道,任天真,聪明正直即为神。
      长希一往升平世,物我同春共万旬。
      当他吟哦至“还期早息阅墙梦”和“莫辜出处人民义”两句的时候,竞感慨系之,泫然泣下。张老先生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仍然惦记着祖国的统一大业。2月26日,张伯驹辞世,享年八十五岁。
      张伯驹死后,有人跑到北大医院,站在大门口叫骂:“你们医院知道张伯驹是谁吗?他是国宝!你们说他不够级别住高干病房?”在权力面前,这位老兄也只好犯犯肝气罢了。
      张伯驹的好友张琦翔挽之曰:
      曾从戎,务实业,主杏坛,工考古,海内公子谁得似?
      擅诗词,长戏曲,能书画,识棋道,中州方域自足称。
      刘海粟论及张伯驹的学养时道:“丛碧词兄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从他广袤的心胸,涌出了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赏、诗词、戏曲和书法。四种姐妹艺术互相沟通,又各具性格。伯老堪称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算是给张伯驹的一个确评吧。
      
      张伯驹(1898-1982)
      字家骐,号丛碧,别号游春主人、好好先生,河南项城人,生于官宦世家。“民国四公子”之一。是我国老一辈文化名人中集收藏鉴赏家、书画家、诗词学家、京剧艺术研究家于一身的文化奇人。曾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委员,吉林省博物馆副馆长,中央文史馆馆员,北京中国画研究会名誉会长。上世纪50年代,他把斥巨资所藏《游春图》、《平复帖》等国宝级文物交给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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