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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和理想的经典语句_作家要给现实提供智慧

    时间:2019-05-11 03:27:58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对话时间:2012年5月  对话人及对话整理:杨仲达  一、小说是作家最高自传  杨仲达:非常高兴见到您,我是读着您的作品长大的,您是天津作家的标志性人物。在《农民帝国》以后,您现在正在写作的是什么作品?方便透露吗?
      蒋子龙:这部作品刚起步,还不愿意多说,刚动手搭起架子来,是关于天津从满清后期到民国结束这一段时间的一部长篇。天津市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到目前为止,是在日本侵略中国之前,那时候天津市是真正的中国的第二大城市,有些指标是超过上海的,是长江以北的重大的口岸。最近市长黄兴国希望天津的作家有人能写民国那时候的事情,当然我的这个动手很早。
      杨仲达:您是以工业和改革题材而闻名的作家,但是您的第一部小说其实是写部队生活的,1965年发表在《甘肃文艺》的《新站长》,我在很多年以前就读过这篇小说,非常喜欢。能谈谈您在军队时期的创作和思想状态吗?
      蒋子龙:严格地说,我的文学创作从1957年开始,1957年被批斗,就开始大量地读文学的经典,开始学习写作。入伍之后,工作非常紧张,我是海军制图员,海军行驶在海面上,不能乱走,要制定航线。工作中我听说一个故事,有个岛上驻扎着海军气象站,站长是个标兵。那时候正和美国较劲,我们公布了十二公里领海,美国不承认,军舰老到我们领海里来。美军舰一来,我们就发严重警告,我们海军要打掉它。赶上天气不好,特别是乌云密布的时候,上级要求气象站能够准确预报气象,至少能报告半小时之内的气象,有没有雷电。站长平时是标兵,可是在战争关头,他精神压力过大,对气象状况下不了决心,拿不定主意。真正的标兵是在关键的时候敢担当,要确信自己的判断。《新站长》就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我最早发表的作品还不是这个,是写在一个海岛上,一个陆军的雷达兵,一个海军的潮汐兵,一个空军的气象兵。岛就是一块礁石,没有泥土,每个战士探亲会带一书包土回来,什么都没种活过。有一年种活了一个小西瓜,三个人舍不得吃,最后在国庆节那天,三个人在礁石上把西瓜吃了,这篇文章叫《西瓜熟了》。后来也写过一些有关部队生活的散文。
      杨仲达:继《燕赵悲歌》之后,《农民帝国》是您的第二部针对农村题材的小说,您自己对这部小说的评价如何?能谈谈这部小说的构思和写作过程吗?
      蒋子龙:每个作家都要构筑自己的文学世界,《农民帝国》这部书应该是我的文学生涯中或者说是我的小说世界中最重要的,这是我下的工夫最大的,触动我灵魂最深的,投入感情投入精力投入时间最多的作品。为什么叫“农民”,因为至今总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个农民。比如我做梦,有水有树有花有草的,一定是在童年,是在老家。当年孙中山说,中国的问题是农民问题。毛泽东说弄不懂农民就不了解中国,邓小平的改革也是从农村开始。改革三十年后,农村并没有与城市同步享受改革的成果。最近我在《新民晚报》开了个专栏,有一篇写到城市里的断头树,大多都死掉了,这些树哪来的?去年到西北一个农村去,发现树都是在农村里刨的,农村里有一种人叫树贩子,开着大卡车挨着山头村头转,看哪棵树好,当时就拍板,给村干部数钱,属于私人的给私人,把脑袋锯掉,底下弄个小土包,就往城里卖,百分之七十都死掉。许多年前农村青壮年开始到城里打工,如今农村把好树也给城里,村里树刨空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当初的第一代农民企业家,就是七八十年代发家的那些企业家,我访问过几个人。我写《农民帝国》的时候,有个农民企业家的话触动了我,他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发过财,吃过见过,突然梦醒了,又回到原地,跟过去一样,但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那时候家里很穷,但是充满了朝气,现在没有锐气了,血糖高了,血压高了,肚子大了,有的还离婚了,小二小三都有了,生活一塌糊涂,非常灰暗。为什么叫“帝国”,从秦始皇时代到现在,我们老是甩不掉“帝国”的意识,有点钱就想当土皇上,一茬一茬的暴发户,给我的触动非常大。这部作品耗时十一年,经常会写不下去,主要是自己的境界思想上不去,就停下来,停下来又不甘心,就回过头来又写,到最后决定用最自然的方式写,放弃一切构思、试验,把所有的文学的追求全部放弃,用最自然的最顺畅的方式把我想表达的这些东西表达出来。
      杨仲达:由此可见,您对农村是充满了感情和思考的,如果在您的人生经历当中,按照重要程度排序,您认为应该是怎样的顺序?
      蒋子龙:如果按照重要程度排列,应该是农村、部队、工厂。农村刚才说过了,为什么部队重要,人一旦当过几年兵,穿过军装以后,就会打下烙印,此生都会是兵,这一辈子再也洗不掉这个兵的符号,这是好兵。即使不是战友聚会,只要这个场合有老兵,很快就能感觉出来,他说话谈吐会有兵的感觉。第三是工厂的经历,我在工厂待的时间太长了,对我的创作和生活构成了很大的影响。
      杨仲达:《燕赵悲歌》里的武耕新和《农民帝国》里的郭存先,都是您塑造的农民的形象,曾有评论者说这两个形象都和禹作敏有关联,您认同这样的认识和分析吗?
      蒋子龙:《燕赵悲歌》和《农民帝国》的人物都有禹作敏的影子,那大概都是坊间评论,真正的批评家没有这样说的。我跟禹作敏很熟,写《燕赵悲歌》就是到大邱庄去感受到的情况,同时我心中还有许多农民形象。整个支撑《农民帝国》血肉的,不是大邱庄,而是沧州,我的家乡,我自己能用的,能补充人物的,都拿来用了。我也不排斥可能吸收了禹作敏的一些事情、一些想法,这都不回避。至于谁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那是人家的权利,这也是文学应有的功能,就像看到红楼,有人想到淫,有人想到道,有人想到儒,都随便。
      杨仲达:您的小说关注时代,关注社会和民生。您创造的郭存先这个人物,提出了当下中国的农民的问题。当下的农民问题和历史上的农民问题有些不同,更多的是农民在农耕文明逐渐没落之际的迷茫,您怎样看待这种文明的更替?
      蒋子龙:我们现在的所谓文明,已经到了很麻烦的地步了。我们应该回归自然。人有三种关系,人跟人的关系,人跟社会的关系,人跟自然的关系,文明的三个要素,也应该是这三种关系。当今世界,在经济学上,还是尊崇凯恩斯,这是二百年以前的人了,整个经济学界还逃不出他的思想。在中国,经典还都是古代的经典,到现在谈起来还是《论语》《老子》。不能说农耕文明是落后的,现在就是进步的。写《农民帝国》的时候,我老想在思想上在哲学上有点自己的东西。现在的作品普遍有个问题,思想贫弱,提不出自己精神。对于文明我现在越活越糊涂了,我怀念的文明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童年时代,随便吃,随便玩,没有任何这种拉肚啊这病那病的,到农村割草打庄稼,庄稼地里积的雨水,很清亮的,捧起来咕咚咕咚喝,非常干净。瓜果枣,哪有什么农药啊,擦擦就吃。   杨仲达:都说您性格刚硬,是文人中的“武者”,这与您在军营和工厂的锻造有关,还是北方的农村大地给了您这种的性格?您怎么评价自己的性格?
      蒋子龙:这个很简单,性格的强硬,其实是相对的。软跟硬,是每个人都具有的因素。有的时候强反而是一种弱,有的时候弱反而是一种强。你比如说牙齿是人身上最硬的东西,人老了以后最先掉的是牙齿。舌头是软的,没有骨头的,但是舌头一直陪伴人的终身,没有说谁老到把舌头掉了。
      杨仲达:您笔下的农民形象,其实都是强者的形象、“改革者”的形象,是否可以说,这里有您性格的影子?
      蒋子龙:这个可以毫不隐晦地说,西方有一种观点,小说是作家最高的自传。小说人物的性格必然有作家的那种内在、内涵和外延的因素。
      二、《乔厂长上任记》是我的理想之作
      杨仲达:刚才您谈到故乡沧州,您是怎么从沧州来到天津的?
      蒋子龙:我是沧州沧县窦店村人,在我们老家,一个学生读书好的标志,就要考到沧州上学,读书再好,就要考到天津卫,下卫上学。我兄弟四个,老大是在家继承祖业务农,老二在天津学买卖,老三很传奇,八十二岁时在河边晨练,还打败一个劫匪。我呢,一开始读书不错,我父亲是先生,教我的先生就跟我父亲讲,子龙是个材料,要好好“巴及”,沧州话“巴及”是供给、好好教育的意思。那个时候没有户籍的限制,我们村上好的学生,都是考到天津来,我就是因为学习成绩好到的天津,在那一届录取生中我是第一的。
      杨仲达:您说到父亲,能具体谈谈您的父亲吗?
      蒋子龙:我父亲是很斯文的,农村的斯文人都有一个标志,穿着一个长袍,腰里会系着一个腰带,很长的布腰带。从地里或外出回来,站在门外一定要用腰带抽打身上的尘土,抽打的声音很大,就是要告诉家里的儿媳妇们,我回来啦,衣冠不整的要整理,该干什么活的,该倒洗脸水的,该去做饭的,各安其位,这就是规矩。我家是富农,比较讲究,有两套院子,一个前院,一个后院。我父亲从小对我要求很严,我们村的南北头各有一个武场,到冬季农闲的时候,我的同学都在那里练把式,我不能,我去了以后我父亲是真打,我有时作业做完了跑那看练武,就比划两下子,被我父亲看见,用腰带抽我,到现在我印象还很深。我父亲不允许我练武,但是我的同学经常练,我们一块上学,上学的道上,总得要动手啊,那个时候的孩子经常打架,练过的打我,我就得挨打,我不能老挨打呀,肯定要反击,小孩那两招,他们从师傅那学完打我,我从他们这儿学,没有正儿八经地练过,但是对付没有练的没问题。
      杨仲达:沧州是著名的武术之乡,那里的农民耕种之余多有习武者。和您一样,我祖上也生在武术之乡,就在咱们天津,霍元甲的那个村庄,我爷爷生前也是习武的,我正在写一部关于我爷爷的小说,听您刚才说的,虽然没被允许习武,但至少也是耳濡目染的,您怎么看待中国的传统武术?
      蒋子龙:练武强身,我觉得很好。武术是国术,是中国的传统文化重要的一部分,《史记》里都有《游侠列传》,在侠文化里,侠跟武是连在一起的。中国人格最辉煌最好的时候,是在前秦时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充满了侠义精神,人格清朗,扶困济危,所有的好词都可以加到那时候,到了明清,中国的性格懦弱,麻木,屈辱,这都跟不尚武有关。我们应该保存尚武,武术里面有好多哲学。武里的文化我们都丢掉了。金庸古龙成为大师,是以文写武,是写武中的文化。
      杨仲达:可能我知道的不很确切,我看到的资料上,您还是中专学历。如果目前仍然是这样,那么毋庸讳言,您的学历是比较低的,这也是我非常钦佩的,像您这样的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省级作家协会主席的职务和全国知名作家的身份,获得某种研究生学历并不难的,低文凭是否给您带来过一些麻烦?
      蒋子龙: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带来麻烦没有,有什么麻烦?我出身不好,不能考大学,初中毕业就考了中专,学热处理的。当兵以后又上了学,也是中专,海军制图学校。学历低对我创作的局限应该是有的,比如说写《农民帝国》,老渴望好的小说一定是在思想上提供一种空间,给人的精神以营养。
      杨仲达:现在很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在强调学养的重要性,认为这是创作后劲的必须,您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依然纵横文坛,不断地热情地关注现实,生活的积累和对生活的思考对于作家来说是不是最重要的?
      蒋子龙:应该是,非常重要,大家都在生活当中,有的人积累这个,有的人积累那个。生活就像电视台的发射器,人就像电视,看你接收哪个频道。智慧的积累,见识的积累,这更重要。作家的品位,作家的档次,不是在他积累了多少宝贝,而是在于他知道什么是宝贝,什么是他的宝贝。在他看来不是宝贝在别人看来却是宝贝,作家应该知道自己能写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写不了什么,这才是很重要的。你选择文学没有用,文学还得选择你。
      杨仲达:您的早期的作品曾经遭受过批判,当时的批判是什么样的形式?只是报刊上的批评文章吗?我听说您对于那些批判是相当超然的,每当有批判时,就又是您写作的动力,甚至您还买瓶酒、买火腿肠连夜写小说,现在听来简直是豪气干云啊。
      蒋子龙:批判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你说的批判是到后期了,后期批判就超然了。最早的批判是在全国批倒批臭,是当时的文化部长下令,叫我写检查,我不写。我想我在工厂,就是一不写作,二不写检查,顶多是当工人,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文化部找到《人民文学》的主编,起草好检查,到天津来找到当时的文教书记,文教书记到厂说蒋子龙态度很不好,不写检查还想当工人?还想能够自由自在?那意思很明显,我不同意人家替我写好的检查,就得被抓走。当时我爱人生第二个小孩,我把第一个孩子反锁在屋里,熬了小米粥灌进暖水瓶往南开医院产房送,走到门口不让进,必须立刻到市里,见《人民文学》的主编,在检查上签字,事态非同一般。他们还有个人跑到产房里和我爱人谈这件事,导致我爱人产后无奶,那时候街面上还没有卖牛奶的,多惨。后来还有三个穿着军装的人,要揭开天津文艺界的盖子,他们以为我是专业作家,想把我揪走,如果揪走,就没有以后,我不可能再回来,那肯定就完了。尽管我还在车间里被监管,然而他们到了重型机械厂的门口,转悠一天不敢进工厂门,工厂也有造反派,他们要是进工厂里抓我,说不定他们也走不成了。蒋子龙是我们的牛鬼蛇神,我们批斗可以,你们算老几?谁知道你们是真革命还是假革命?我至今感念工厂。我经历的最大的批判会是七千多人的大会。到以后就是天津市委的机关报,那时都叫党报的《天津日报》连续批我,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时候“四人帮”倒了,开始批《乔厂长上任记》。前面说的是批《机电局长的一天》。《天津日报》每发一篇批判我的文章,我看到了在下班的路上会买一瓶啤酒,五毛钱的火腿肠,当天晚上就会产生一个短篇。因为肚子里的东西有的是,到早晨写完就上班去了,到星期天改一遍,抄清楚寄走。当时经常开夜车,精力也好,大量的小说都是那时候写的,有的时候他们还在批我上一篇,我的新小说又出来了,让他们批不胜批。   杨仲达:您曾经是一个大厂的车间主任,是完全从生活基层走出来的作家,您在海军的时候也是一个“不错的制图员”。天津作家协会调您的时候您还有过犹豫?是这样吗?对于很多人来说,到作协当专业作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蒋子龙:第一次调动正是整我的时候,是国防科委写作组,给正师级,大校,三室一厅的房子。我也决心要去,因为天津市整我,我也是老兵,重回部队多好,很高兴。但是命运不好,就在调我的过程中,国防科委的政治部主任和我一切都谈妥了,就要办手续那天晚上,作协的前党组书记到我家里来,正好看到我正和部队的人吃饭,他知道我要走,连夜给市里的领导打电话,第二天就把我给扣下了。后来张光年来天津想调我到中国作协去,先当《人民文学》的副主编,后来是鲍昌替的我。那时候我已经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老老实实写小说。调我去天津作协根本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我还在车间,天津作协换届,把我选成常务副主席。我到作协才知道作协穷到什么地步,我那车间有两台水压机,生产高压锅炉的壳,“咯噔”一下,产值就五万元,五万大概相当于现在差不多五十万、一百万,那等于作协一年的经费。我对作协毫无兴趣,我对工厂是有感情的,他们下令调的我。我人还在美国,关系已经调到作协了。那是1982年,我在美国呆了四十多天,回来以后关系就到作协了,厂长跟我说厂里也不愿意放我走,但顶不住。
      杨仲达:如果《乔厂长上任记》这篇小说是《人民文学》来天津向您约稿是基于您在此三年以前的作品《机电局长的一天》的社会反响,那么《机电局长的一天》也是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也是其小说组来向您约稿的。《人民文学》这个刊物对于您来说,是不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蒋子龙:起点是《三个起重工》,在《天津文艺》发的,《人民文学》也是看了《三个起重工》。1975年,有一个重大的背景,经济已经到崩溃的边缘,毛主席下令,邓小平出山,邓小平召开了一个钢铁座谈会,这是个大的转折,要开始全国抓经济。各个系统纷纷学习贯彻钢铁座谈会的精神,这是当时一个很重要的政治事件。一机部召开的工业学大庆会是在天津,很多内容都是跟我们厂有关的,当时我已经在车间协助抓生产,便列席这个会议。在会上感受到全国一片热气腾腾,懂生产的老干部被起用,对我感触很大。《人民文学》小说组的许以找到我,问《三个起重工》是你写的?小说很好,毛泽东批示让人民文学复刊,我们想请你写一篇小说,特别是你又参加这个会了,你有什么感慨都可以写。正好开着会,宾馆条件也好,四菜一汤,馒头可以吃饱,开夜车灯光好,没有孩子吵,就这样写的《机电局长的一天》,我看简报,刚开始对小说反响很好,有些老作家说读了小说很震动,上面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叶圣陶老先生说好,张光年说好。但后来就成了大毒草,被定成“四上桃峰”,宣扬唯生产力论。1976年反“复辟”,让我写检查,在中国大戏院批我,一场批判会喊“打倒蒋子龙”一百多次。毛泽东去世,我都不能参加追悼会。《人民文学》编辑部也不能参加,谁批蒋子龙批好了去参加追悼会,不批判蒋子龙的不能去悼念毛泽东。小说我是再也不写了,开始沉寂下来。
      杨仲达:《乔厂长上任记》标志着您在“四人帮”倒台之后的复出,每当我读到关于这篇小说以及那个年代的生活的时候,就会非常激动。能具体地说一下这篇小说的产生过程吗?
      蒋子龙:“四人帮”倒台,我虽然还在报纸被批判,但已经不太在意了。1979年,文艺界落实政策,《人民文学》来赔礼道歉,说《机电局长的一天》批错了,如果你对他们不记仇,能不能再给他们写东西。那时候我正在工厂里连轴转,痔疮发作,住在医院,外面下着大雨,编辑来了,面对着我的病床鞠躬,我当时就跳起来啦,给我疼的啊,我刚做完手术。我说搞什么名堂,跟向遗体告别似的,就这样写出了《乔厂长上任记》。
      杨仲达:您自己曾经说过,您的小说的缺点是离现实太近、太实,其实这未必是缺点,可能正是您的长处。正是因为直面现实,您才能有那么多强劲刚健的作品诞生。您的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曾经接受过两种批判,一种是思想上的,争论最终由中央领导定论才告一段落。一种是技术上的,有人对您的小说颇有微词,认为在技术上不够丰满,甚至“很粗糙”。我是不这样看的,因为不同作家的小说不同的风格。以您现在的认识,怎么看《乔厂长上任记》?
      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是理想主义作品,我那时候充满了痛苦,车间主任有多少难处没有人理解。我落实政策之后,车间里生产的订单积压得很多,而且许多是非常好干的产品,那时候的概念就是产值。然而十年“文革”把设备都糟蹋坏了,工厂的设备维护制度非常严格,大型的非常精密的设备,一个月一小修,半年一中修,一年一大修。锻锤的声音震动很大,我上班骑自行车走到离工厂还有几里地的时候,听见设备在响,就放心了,如果听不见动静,就是机器出事故了,赶紧快蹬。当时的工人也有很多问题,不是原来的人了,原来都是我的同学、师兄弟或徒弟,都很好,经过文革人的心思不一样了。乔厂长是我的理想,那时候还没开会呢,中央还没发声音呢,我是在想,如果我干这个厂子会怎么干。没想到发表以后惹了好大的一场风波。沈阳一个护士说救了她父亲的命,甘肃兰州石化总厂说挽救了他们厂,好多人都在读。当时大家心里积存的东西太多,好多聪明人是借着小说说事,并不是说我的小说有这么大的功效。文学离生活远近,取决于这个作家对生活观察的深度,至于粗糙啊精致啊这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但是我相信那个时候就是有一种激情,三万多字的文章我就写了三天,一天一万多字。然而又惹起一场全国性的大批判,前些天看到徐庆全发表在《南方周末》的文章,“乔厂长风波”最后是胡耀邦说了话才算了结。
      三、我小时候的志愿是学医
      杨仲达:1980年,您到北京,参加了为期一年的文学讲习所进修,您还是那届学习班的班长,在您的班里,聚集了很多后来写作上的大腕,譬如上海的王安忆等,是什么机缘促使您去的那里?这对于您后来的写作有所帮助吗?
      蒋子龙:当时我还在车间里当车间主任呢,任务很重,突然接到局里的通知,市里通知局,局里通知厂,厂里压了几天,最后没有办法了才通知我,因为市里还在催。通知我的时候就要开课了,所以我也不想去,我也有在犹豫,也想这讲习所有意思啊,好多人都是讲习所的,像丁玲啊就是在办讲习所。那时候每周只歇一个星期二,八小时工作制,厂里说你不能一周都在那儿,厂里怎么办?厂里原则上同意你去,但是你得两头跑着。那时候生产还在我身上,虽然不情愿,但是我也愿意去开开眼界,就开始两头跑。到了讲习所之后还是有许多收获,第一个收获就是有一导师,就是秦兆阳,那时候他是《当代》的主编,发《赤橙黄绿青蓝紫》时给我写了一封长信。第二个收获是有一个师兄,就是陈国凯,我们都是秦先生选的。陈国凯这个人很好,小个子。深度近视,瘦小枯干,但是只要我们两个出去一下馆,我老像保镖,他老像是老大,问过好多人,怎么也不理解。还有的收获就是几堂报告,请了社科院文学所的,主要是国家的经济报告、外交报告,开阔视野。所以,讲习所没白上,对我的思路有很大的帮助。   杨仲达:后来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您一度没有进行小说写作,直到2000年才让我们看到了《人气》。当时我作为您的读者是很意外的,因为在我看来,您可能已经是“转型”了,您小说创作的中断主要是什么原因?
      蒋子龙: 什么原因都不是,就是被逼。1992年开始我在报纸上开专栏,在这个报开,在那个报也开,专栏特别多,而且上瘾,因为反响很大。专栏涉及现实生活,我写随笔要有思想,要有观点啊。写来写去不自然地就把小说中断了,就没办法了。像《文汇报》《南方周末》等等,本地的《今晚报》等就更不用说了。还有杂志,我最长的一个专栏开了十一年。开专栏已经出了十五六本书了,有的时候一年出了两本。好多文章都被转载,像《男人的私房钱》《人情这把锯》等等。这样就把小说中断了一段时间。写散文随笔就要求文字要精到,文字得过关。有些作家终其一生文字没过关,文字不过关这个作家吃亏吃大了。有的老作家他到晚年写什么报纸都愿意要。而有许多老作家到了晚年发表作品很难,就是因为语言不过关。在一两千字之内传达一个思想,要写得俏皮,要有智慧,要给人的智慧以营养,如果说的都是套话,谁还愿意听呢?写来写去,写烦了,所以就又回到小说了。
      杨仲达:您的《饥饿综合症》之中的《收审记》,我阅读的感觉是惊悚,直到现在,我还在为小说的情节所惊悚着,还在为您写作的尺度所钦佩和惊讶不已。您描写的关于受审站当中的种种细节,为什么能够那样的大胆?
      蒋子龙:不是大胆。以你说的尺度上,其实是恰到好处的。我那时候不是大胆,因为我的脑子里没有尺度,我写的是小说,是艺术,是文学,所以他们拿我没办法。这篇作品是我的作品里非常重要的,好多批评家认为我风格的变化是从《收审记》开始的,变得苦涩。像乔厂长、开拓者家族那些系列是理想主义色彩的,充满激情的。我的立意是鞭打这些反人性的东西,所以我把它定名为《饥饿综合症》。我觉得中国人主要的饥饿是思想上的饥饿,灵魂上的饥饿,情感上的饥饿,显得特别强烈。而且表现饥饿上,最可怕的是体制的饥饿,是人性的丑恶。那个收审站是非法的,是反人类的,犯罪了该判就判,该抓就抓,然而怀疑你犯罪了,就把你抓到那去,有的时候一关好几年,明明是抓错了,放你的时候还吓唬一顿。至于那些里边的细节,都是艺术化的,虚构和想象是极其合理的。有一个政法委书记,这个人是没有多少文化的,是听别人传言,草草一看,就给当时的市委书记打了个报告,要把我收审。市委书记是有水准的,当时的宣传部长后来给我讲这段事情,说市里曾经保过你,市委书记当时对于《收审记》是怎么表态的呢?说他写的是小说,你怎么能根据他写的小说就抓他呢?这个作品也获奖了。后来这个政法委书记还跟《天津文学》的一个编辑说过,你们这个蒋子龙要是犯在我手里,我叫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杨仲达:在您的小说《赤橙黄绿青蓝紫》里,描写了一个叫刘思佳的人物,是文革之后出现的青年工人形象,身上具备了一定的玩世不恭的气质,那个时候有很多青年应该都是刘思佳那样的,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不记得刘思佳了,当时刘思佳是一个时髦的人物。还有另外一个人物谢净也很有特征,您紧紧抓住了那个时代的青年的思维,通过工厂这样的一个场景,实际上描写了当时的青年的理想、追求与爱情。您能为我们回顾一下这部小说的创作过程吗?
      蒋子龙:文革之后,年轻人的价值观和精神都不一样了,你再用文革前的那一套根本不行了,念老经没人听了。我写刘思佳是我当时自己的困境。我劳动改造十年以后回到车间,我的师兄弟和徒弟们我看着都非常陌生了,人都变了。这时候新章法没有,老章法不适用。我去供应科要件,看到供应科的一个副科长是个女的,身材很高,她在抓一个司机,不让那个司机上车,给我的感觉都想动手,那个男的吓得啊。那个气魄,那个语言,都非常泼辣,我一看这种人物,一刹那间就产生了创作的灵感,这就是谢净。我到现在很感谢作为原型的这个人,她就不对号入座,我写这个谢净抽烟喝酒啊什么的,人家从来不往身上对。运输科是我们厂最难搞的科,一百多辆大卡车,当时的司机“离地三尺,高人一等”,汽车司机怎么管?自由散漫,可是她管得最顺,这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给我最初的冲击。我前天才从辽宁海城回来,在辽大有一个活动,《当代作家批评》的主编在丹东给我打电话,因为他们的饭局主人谈起《赤橙黄绿青蓝紫》而谈到了我,说我这里有你一个粉丝啊,并让那人和我通了电话,听说我就在辽宁境内,那人立即来到了海城,把我从海城拉到沈阳。1982年的作品,时隔三十年,还有人记着,让我很高兴。这说明我老了,虚荣了。
      杨仲达:您另外一部小说《锅碗瓢盆交响曲》和《赤橙黄绿青蓝紫》类似,人物都是青年,在精神上也有着相通之处,虽然《锅碗瓢盆交响曲》里的牛宏并不像刘思佳那样玩世不恭,但也绝不甘平庸,担任饭店经理锐意进取,大胆开拓,在行为上也是脱离了“常规”而遭受不公正待遇,您是为这样的青年在鸣不平吗?还有,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使牛宏三次爱情失败,这样的安排是有意为之吗?
      蒋子龙:牛宏是另外一种类型。刘思佳是外向的,张扬的,玩世不恭的,是有魅力的,而且喜欢他的姑娘很多的,连党支部书记都喜欢他。牛宏是内向的,是和刘思佳相反的,作家塑造人物要性格化的。牛宏是有心计的,表面上有点生涩的,不招人喜欢,这个人又是很牢靠的,找丈夫找牛宏这样的,一生都不会遭到背叛。找刘思佳那样的,花里胡哨,但是一般的女人还是愿意找刘思佳,生活有情趣。却不愿意找牢靠而缺少情趣的牛宏。男人对你很忠实但是天天死摸踏死有什么用?《安娜卡列妮娜》里的沃伦斯基,《复活》里的那个公爵,张学良,都是花花太岁。女人的一生很短暂,找牢靠的,武大郎多牢靠啊。当然牛宏和武大郎不一样,这个青年在那样的社会,他只有一条道,就是把他的智慧投入到他的工作。在工作当中他就显得非常漂亮。他的精神和思想一投入工作就有魅力了,他的工作是严肃的,认真的,一板一眼的,所以就老跟上边犯顶,老是被拿下,谈个恋爱也黄啦,实际上这种男人感情上是很认真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和《锅碗瓢盆交响曲》,这里面的两个青年人,把当时的青年人就都概括了。   杨仲达:我发现一个有趣现象,您的前两部长篇小说,《蛇神》和《子午流注》都是和医学有关的,都是描写医生。而在后来,您的长篇小说《空洞》,也是一部根据医生焦安国为原型的中医世家的故事。您塑造了很多改革家形象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您会在三部长篇里写到医生,莫非您对医学情有独钟?
      蒋子龙: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问到我隐秘的东西,问到我心里的一个情结,或者说是此生的一个遗憾。我很小的时候,七八岁吧,读过《汤头歌》。我们家里存书有三种,一种是医书。一种是神秘的书,这和我祖父、父亲的喜好有关,《奇门遁甲》《烧饼歌》《麻衣相术》《易经》这一类的书。还有就是武侠类的。我父亲是过去的知识分子。只要是先生,读书认字,必然得会开小药,这是在农村的读书人必备的素质。邻居头疼脑热就找大先生,我父亲在家行大,就开药方让人到集市上去抓,或者直接说一些偏方,比如弄点槐树叶子煮煮之类的。后来我母亲得病,我父亲包括当时所有的医生居然都不知道我母亲得的是什么病。我得走七里地去请医生,开出药方我得连夜去外村抓药,最可怕的是要路过村西的大坟场,四周是森林,非常凶恶,小时候听鬼故事最怕的就是坟地,坟地都是参天古树。我一般会带着我们家的狗,但也怕,它毕竟是狗,它不会说话,过坟地时就是低着头跑。我对母亲的病非常重视,我曾听到一个偏方,三十晚上去爬菜畦,爬一百个菜畦,母亲的病就会好。三十晚上是神鬼下界,冤鬼都会出来讨香火,所以爬菜畦的过程当中会感觉有人拉你啊,有人哭喊啊,只要不低头不害怕,爬到一百个,就能治好病。为了老娘,三十晚上我真去爬,四脚着地啊,穿着棉袄出了一身汗,都是吓的,老娘的病也没好。由于出身不好,经济条件也不好,没法考大学。但我的医学情结没变,人的身体是最神秘的,宇航员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所以有两部作品和医学有关,《蛇神》只是涉及,《子午流注》是实实在在地写了医生,后边的《空洞》由是写医生生活。《空洞》里用的“尚德堂”就是我们家的堂号。我对医学是充满崇敬。
      四、作家要给现实提供智慧
      杨仲达:您和老单位天津重型机械厂的同事们还保持着联系吗?对于工厂熔铸出来的大作家,他们是怎样看的?您的写作很实,是否因此得罪过人?
      蒋子龙:没有。工厂比官场有文化,我写了那么多工业题材,同事和厂长从来没有对号入座过,从来没有找过我的麻烦,他们知道这是写小说。对号入座的第一个是官员,第二个是文化界的一些是非之人,小人。越是普通人,越有胸襟。工厂开过我的七千五百人的批判大会,但是真正上台发言的,都是跟我学写作的人,都是宣传部的,各单位的支部书记。工人没有批的,工人只是好奇。我在台上撅着,他们排着队,他们只是没有见过我什么样,到跟前看看我的模样,这些师傅很可爱。我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把谁家孩子扔井里,我怕看?给我涨工资的那个张书记在那,我说人家都想看我长得什么样,我能不能抬起头来?好,你抬起头来。那个书记很欣赏我,上周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我对工厂很留恋,现在的书记、同事、工人、技术人员,都有联系,每年差不多都有一次聚会。我这些年来是“名牌证婚人”,都是给当年工厂老同事的孩子证婚,前不久还去证婚。
      杨仲达:您都做过什么工种?您的手艺怎么样?有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在日常生活中有没有用得上的?一个作家又有手艺,必定是受人尊重的,比如您写的关于托尔斯泰送给女婿牛皮靴的那篇文章,就很好玩。
      蒋子龙:我学的是热处理,用土话说就是淬火,必须要搁到水里蘸,叫淬,不同的钢要蘸不同的水,有的时候要蘸油,刀刃才硬。到了劳动改造之后,学锻工,就是打铁,不是抡大锤,主要是气锤。以后就升到组长了,带着人干活,下料,看图纸。说这个你可能听不懂,说点手艺的,结婚的时候的家具,都是我自己打的,家具、柜子、床铺,自己打。还有非法的,家里炒菜的铁勺、铲子、菜刀、水果刀,所有用钢铁的都是自己打。那阵子我们给古巴打砍甘蔗的菜刀,下脚料就截下来,工人们家里缺嘛就自己打嘛,谁打就是谁的。厂里有嘛,家里有嘛,革委会主任家里需要点什么东西,也到车间去。江青视察我们车间时,我已经落实政策了,那时候江青到哪儿都得给毛主席带礼物回去。江青到我们车间看,每一个滚圆的轴里都有一个槽,槽里都要有一个键,江青看到这个键说你们确实很关键,厂长听到了,就要给毛主席带一个键,得打不锈钢的,江青在宾馆等着,我找两个大工匠打,通知办公室,到劝业场去买一个盒,把键在刨床上一刨,非常漂亮,放在盒子送给敬爱的毛主席。我还有厨艺,我做饭比老婆做的好吃。
      杨仲达:除了小说之外,您还有很多散文作品。我曾经在中学时代的作文比赛中获奖,奖品就是您的散文集。您的散文中包含着大量的信息,还非常亲切地掺杂了诸多的时兴语言、网络语言、短信啊、段子啊。而且您的散文也非常真实、大气、锐气逼人、实实在在,没有任何的故弄玄虚,谈谈您的散文创作好吗?
      蒋子龙:散文写作是很自然的,1992年,《文汇报》开专栏,这是大报里比较早开专栏的,主编是我的朋友。那之前我的精力全都用在小说上了,他说一周两三千字,我想太简单了,就开始写。写起来才发现不行,报社提前几天发稿,所以就要赶时间,稿子要提前压着,要是给不了他就给我拍电报。那时候打长途电话非常奢侈,要打电话还要领导批,另外他也不愿意打,那样我可以拒绝。加急电报,他下班的时候发,六个小时送到,早了十二点,晚了夜里两点到。我那时候住大理道一个大杂院,嘟嘟嘟摩托车来了,在外边很远就喊:“蒋子龙电报!”全院都被喊醒了,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不是单位着火了,就是老家地震了,老这样,我就烦了。但是专栏已经有了影响,不能停了。比如光明日报一个大记者,后来成为作家出版社老总,看到我写的《小人效应》,就复印了26份,挨个办公室送。我不写,报社就天天发加急电报。我就下狠心把小说放一放,《文汇报》一开,别的报纸也开始找我,大量地写散文。我写过一个《寻找悍妇》,一个副教授,老婆出国回不来了,朋友们想给他找一个文雅的,但是他不要,要凶悍的女人,能帮他买东西不受骗不受气的女人……发表了以后,他接到好多女士的信件,带着照片,影响很大。于是就继续写,出版社就要求编集子了。我是对散文和随笔有要求,一定要提供一个思想,提供一个观点。我最怕散文写他们家的狗怎么样,他们家的花盆如何,或者写了好多风景,都是废话。如果你不能对世界和现实提供智慧的话,你就免开尊口,更不能瞎编、虚构。我是个重思想和观点的人,读书也是重视有思想的书。   杨仲达:您现在的日常作息怎么样安排,写作会占用您多大的精力?一些必要的文学活动和会议,占用您的时间多吗?
      蒋子龙:我主要的就是写作,此外所有的活动都是非干不可的才干。在我的脑子里,最重要的是写东西。精神上以写作为主,时间上也是以写作为主。我打1989年开始调成白天写了,上下午都写,只有极个别的时候开夜车。写长篇的时候没规律,这一章到了什么时候不完不会睡觉的。平常尽量地不开夜车,一开夜车两三天缓不过来。其他活动都是辅助写作,我经常外出,外出目的是跟社会有个接触点,社会、文化圈和官场,这三块每年都要有一定的时间接触。
      杨仲达:您多次随作家代表团出访国外,您感觉国外的文学现状怎么样?用工厂术语来说,生产和效益都还好吗?您觉得中国和国外文学对比有差距吗?
      蒋子龙:这么多年,在国外的感受太多了,几个小时也说不完哪。总体来讲,哪一个国家都有哪一个国家的文化,哪一个民族都有哪一个民族的文学。中国的文学不要傲慢,也没有必要自卑,它有强大的读者,强大的文化传统,而且现在也有很优秀的作家,很优秀的作品,并不比世界上当今的优秀作家和作品差多少,有的时候我们可能被一个“诺贝尔文学奖”所捉弄。前几十年,我们搞文革的时候,由于闭关锁国,那一段时间文化是封闭的,世界上特别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了许多大作家,当那一批作家都走了以后,就是现在这批作家,就是在马尔克斯之后,中国的作家和国外的作家相比,我认为差不多是等量齐观的。
      杨仲达:您的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都是接连三次获得全国奖项,像您这样中篇和短篇都三次获奖的,全国只有您一位。您获奖以后是什么感受?那时候有奖金吗?
      蒋子龙:没有什么感受。那时候获奖有个评委会,还投票。《乔厂长上任记》那么大的争论还要给它奖呢?因为它的票数多得多,遥遥领先。不给不合适了,因为已经下了通告了,各报纸都发布了。《乔厂长上任记》获奖当时《新闻联播》还给了时间。那时候奖金很少,《赤橙黄绿青蓝紫》获奖,张光年跟王蒙到天津来,跟我说三十五年没吃过狗不理了,你刚拿了七百块钱,吃你俩字吧,把“赤橙”吃掉。吃完一算,我说哪是那么回事,你把我“赤橙黄绿”都吃掉了。
      杨仲达: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也采取了比较新颖的投票方式,您的作品也一度处于领先的地位。最终遗憾地落选了,我是非常为您惋惜的,可能这也代表着文坛旧势力的暗淡和新势力的崛起,为此您想说点什么吗?
      蒋子龙:暗淡这个词嘛,咱们同行,我觉得你是用词不当的。跟《红楼梦》比,现在的作品甚至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都是暗淡的。所以,评得上评不上奖不存在暗淡。文学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经过时间和读者的考验。现在的文学奖项都会有种种非文学因素,即便是文学因素,评委构成等等也是没有标杆的。这次茅奖我没关注,但是评起来时我的电话就多了,原来大家都在看,就跟炒股票一样。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游戏,像一个骰子弄到罐子里摇来摇去,不仅把文学玩了,把作家也玩了,所以我受不了。谁爱跟着玩谁跟着玩,我不会跟着玩。关于这个奖,你问起来我就说这么几句。我不愿意说得太多,我不是不重视,也不是很重视。它只是当今文坛的存在,当今的文学现象之一。
      杨仲达:您一度担任中国作家协会的副主席,更是长期担任天津作家协会主席。您担任天津作家协会主席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天津文学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尤其在最近一段时间,呈现出比较良好的势头。但是比之您出道时候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来说,还是有所式微,在全国范围内来说,我们有影响力的作家的年纪相对偏大,该怎样振兴和培养本土作家,您对于天津文学的未来抱有信心吗?
      蒋子龙:我必须跟你严正声明,天津文学好与不好跟我毫无关系,我现在这个主席完全是挂名,什么都不管,早就不管了,早该换届把我撤下来了。对于天津文学的未来,我的希望和信心十足,现在的年轻人作品很好,很有希望和前途,比如说龙一的《潜伏》,一下子不是征服全国吗?弄得全国到处都是特务。这些特务都是天津培养的,严格地说都是徒子徒孙,一个特务比一个特务蠢。
      杨仲达:您还是一个资深体育迷,最近的几届世界杯,晚报或者电台都会出现您的评论。您喜欢游泳和打乒乓球,能说说您的体育兴趣是怎么培养的吗?
      蒋子龙:体育的兴趣不用培养,培养太痛苦,也太被动。我从小爱玩,农村的世界是非常广阔的,家里有羊,有狗,有猪,我骑着一个公羊跟着我的哥哥们到邻村去打架。游泳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夏天就去水里了。乒乓球上学的时候打,现在打不到球了。天津市工人代表队到我们厂去打,我赢了对方的一号一分,那是我最辉煌的战绩。如果我不写作,在工厂,也许是另外的命运。
      杨仲达:您的手稿还有保留的吗?天津市档案馆有名人档案库,作家的手稿是非常珍贵的,如果您信得过我们,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两件保存?
      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和另外几个获奖的作品手稿,都捐给现代文学馆了。他们真是聪明,一建馆就开始搜集。我还有的话肯定就给你们了,回去翻一翻吧。1994年我开始使用电脑写作,之后就没有手稿了。其实一般手稿都不在我手里,那时候是寄稿的嘛。《乔厂长上任记》为什么在我手里呢?当时是要看所谓的大毒草,究竟是我自己写的,还是编辑给我加工成大毒草的。所以最后就把原稿拿出来,拿到天津,三堂会审。那天我正上夜班呢,市里派人坐着小吉普来找我。我那个厂长非常好,厂长说我们要看看这个手稿,到底是你们给定成的大毒草,还是蒋子龙他自己写成的大毒草。实际他就是好奇,看看我是什么水准,就把稿子留在他那。最后给我了,又让我还给他们,以后就乱了,谁还会记着要我的稿子呀。
      杨仲达:天津作家,现在天津市档案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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