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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家庭的“半生缘”] 半生缘

    时间:2020-02-18 07:32:0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我已经躺了好几个小时了,睡不着觉,手指不安地插入头发,不断地摸索……摸索。头上的伤疤。找到了!摸到了!手指可以安定了。然而,一张满脸皱纹的脸萦绕着我:有时是我的陈妈微笑的脸,有时是她流泪满面的脸…… 陈妈是在我出生后来我家照顾我的。我母亲29岁去世时,我不到四岁,我弟弟不满一岁。陈妈对我和我弟弟的感情,代替了母亲的爱,而外人却只以为她是我们家的佣人。”
      这是黄兰林1948年发表在美国杂志Interpreter上文章《伤痕》中的一段。
      60多年过去,现在已85岁的黄兰林,已从国际关系学院戏剧文学教授的位置退休多年,不可避免地常常忆起往事。这些往事就如萦绕在纱窗空隙间的一缕青烟,有时出去了有时又飘了进来。她把其中一些写下来,有的发在了博客上。
      2010年底,她的博客中收到这样一条留言: “黄兰林老师:我是樟苗的小女儿。还记得黄兰林老师学奶奶走路的样子很幽默很亲切。小时候经常听奶奶讲黄家博学、豁达、仁慈的故事,现在有幸看到黄老师的文章,真的很感动。”
      这条简短的留言,黄兰林前前后后认认真真地看了很多遍。那些如烟的往事,因为这几十个字,慢慢在她心中汇聚成无法挥去的影像。
      留言中提到的樟苗,就是她幼时保姆陈妈的独生子――因出国、搬家等原因,她已与陈妈一家失去联系达二十年。
      
      初见陈妈
      
      2011年1月底,傍晚。迎接新春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在礼花弹的闪光中,黄兰林又一遍重读着陈妈孙女的来信。
      来信中,有一张几乎看不清的老照片。照片中一位中年妇女,大约三四十岁,穿着民国时常见的肥短袖子外衣,头发溜光梳成一个抓髻在脑后,她就是陈妈。陈妈拉着个小女孩儿,看样子只有五六岁,穿着很洋气的白色小纱裙。这就是黄兰林。两个人都笑嘻嘻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将黄兰林拉回到70多年前。1930年的一天,陈妈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站在西湖畔黄杨楼的客厅里,从黄兰林父亲手里,接下了照看黄兰林和弟弟的工作。此前一周,姐弟俩刚刚失去了母亲。
      黄兰林的父亲黄鸣龙,是中国著名的化学家,其兄黄胜白,则是中国著名药学家,其弟黄鸣驹,是著名毒物分析化学家。兄弟三人,合称药学界的“黄氏三杰”。
      不过,养育这三兄弟的黄家,却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黄兰林的曾祖父黄积庆是前清举人,曾任扬州句容县教谕(类似县教育局长),很受士子爱戴。曾祖父去世后,祖父黄云章只是秀才出身,没有谋生技能,家道渐渐衰落。
      倒是黄兰林的母亲汪琪家,家境殷实。因与黄家是表亲,上世纪20年代,汪琪与黄鸣龙一起赴德留学,遂生情愫。1924年,二人回国结婚。婚后,黄家三兄弟向黄鸣龙的岳父借了些钱,共同在西湖畔买了四十亩地,修建了一处三家共用的大宅――黄杨楼。因设计独到,装修精巧,景色别致,被许多去过黄扬楼的人赋予神秘的色彩。
      黄兰林四岁那一年,母亲不幸患病。黄兰林还记得,“有一天,我看到伯母坐在一个大箱子上哭,忍不住问父亲‘娘娘呢’?父亲二话没说,立刻抱我上了阁楼,低声哭泣了起来。我看到父亲哭了,也大哭起来。”
      母亲去世后不久,陈妈就来到黄家,担负起照顾黄兰林和弟弟的工作。在黄兰林眼中,陈妈是个很美丽的江浙妇女。“她的皮肤白皙,身材娇小,面貌特别慈善。”
      拖地,洗衣,做饭……陈妈每天要做很多活,晚上还要照顾当时才一岁、有尿床习惯的弟弟黄兰友,好几年都和黄兰友睡在一张床上。
      有时晚上睡不着或生了病,黄兰林便缠着陈妈讲故事。陈妈总是亲切地把黄兰林叫作“宝贝”,抱着她,讲这讲那。
      80多年了,好多故事黄兰林都忘记了,令她印象最深的和永远也听不腻的故事,是陈妈说她是怎么来黄家的。
      陈妈生过十个孩子,只活了最后一个。怕这个孩子也被阎王抢走,陈妈起名“樟苗”,希望他像老樟树一样,生得顽强,活得茂盛。
      樟苗果然活了下来。 陈妈总对黄兰林说:“他可好看了!当然,宝贝,没有你好看,不过在乡下,就认为他很好看了。”
      樟苗6岁时,陈妈成了寡妇。后来又结婚了。婚后两年,她偶然听见丈夫跟朋友诉苦说:“不但要养老婆,还得养老婆带来的孩子……”第二天,她二话没有说,拎了个小包裹, 带着孩子永远离开了那个小镇。每次听到这里,黄兰林总高兴地凝视着陈妈的眼睛,心想:如果她不离开那个男人,就永远不会来找她和弟弟!
      陈妈喜欢看戏,曾用自己微薄的工钱,带着黄兰林姐弟去看绍兴戏,之后去吃灌汤包。黄兰林和弟弟从来没有见过戏台上那么漂亮的化装和行头,感觉像进入了仙境。“我特别记得其中一段,一个官兵威胁要把一个老者推入什么龌龊粪坑之类里面,台词是‘我让你白胡子进去,黄胡子出来!’”将近80年后回想起这些,黄兰林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樟苗后来回乡下上学,黄兰林也进了幼儿园。陈妈每天接送她的路上,总是以最大的兴趣和耐心听黄兰林说幼儿园发生的一切。她会紧紧地抓住黄兰林的小手,骄傲地对她说:“宝贝,等你长大了,你会去国外上大学,回来就像你爸爸那样出名。”尽管樟苗也上学读书,但陈妈对儿子的唯一期望,只是将来能当个铁匠。
      这段主仆情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沉淀与咀嚼后,黄兰林才渐渐发觉,陈妈对雇主家的两个孩子――黄兰林和弟弟黄兰友――的爱,不只是单纯的母爱,还带着一种梦想。陈妈虽出身贫苦,却敬佩读书人,认为读书才有出息。从某种程度上说,陈妈不只替黄兰林的母亲照顾了她们,而且也在以母亲的心,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逃难和伤痕
      
      陈妈对未来的梦想实现了,不只在黄兰林姐弟身上,也在自己的后代身上。
      “现在太忙,等有机会我们一定去看望黄老师。”2011年正月初八,在晚冬的杭州,陈妈的孙女、樟苗的女儿孙兰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的儿子正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读硕士研究生,但是他们对老辈人的故事已经不知道了。
      在给黄老师第二封信中,孙兰云写道:“您的文章我让我儿子看了,他也很感动。八十年代出生的第一代独生子女普遍比较以自我为中心,所以您的文章对他们特别有教育意义。……您说您正在把《伤痕》翻译成中文给我儿子看……我儿子现在能看懂英文,他平时上的都是国外的网站,喜欢看的都是英文的书和杂志,写的论文也都是英文的,所以您现在不要多看东西,应该先养好眼睛。”
      《伤痕》是黄兰林1944年在美国写的思念陈妈的文章,之后发表在Interpreter杂志上。虽然刚刚做完白内障手术,黄兰林还是让儿子在美国把这篇60年前的文章找出来,翻译成了中文。这篇文章,又将黄兰林带回到半个多世纪前。
      黄兰林11岁时,抗日战争爆发,伯伯黄胜白带领大家逃难。离开黄杨楼那一天,伯伯一反平时教育孩子们节约用电的教导,打开黄杨楼所有的电灯,大家排好队,喊着“一二一”,步调一致地离开了家。
      走出很远,正经过一座桥时,黄兰林和弟弟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看黄杨楼。清早的薄雾中,这幢承载着他们童年时光的大宅,每个窗户都闪着明亮的灯光,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而大人们,则沉默,再沉默。
      黄家一路奔波,每至一镇,停留不了几日,便因日本人的轰炸,再度搬迁。搬迁工具通常是敞篷卡车,把所有家具和行李塞进去,人也挤在里面。路上颠颠簸簸,风很大,陈妈便拿件衣服,盖在黄兰林头上。
      快到丽水,大卡车隆隆地开进小拱门时,黄兰林伸出头想看看城里是什么样子。但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卡车太宽,车上装的东西碰到了城门边,一声巨响后,城墙“轰隆”一下坍下来,黄兰林被埋在碎石和土里。
      80多年后回忆起来,黄兰林说当时没什么感觉,只是脖子被压得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我爸爸从德国回来发现我死了怎么办?”她一面想着,一面拼命设法呼吸。绝望中,她摸到陈妈的腿,便使劲儿地摇。
      黄兰林第二天早上才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陈妈在又焦虑又慈爱地注视着她。陈妈有些自责地说:“要是我把你的头盖上,宝贝,就不会那么厉害了,你至少流掉了两大碗血。”她似乎觉得整个车祸都是她大意引起的。
      1940年,这一大家人辗转逃到了上海租界。同年,黄兰林的父亲和继母从德国回到昆明中央研究院工作,并把黄兰林从上海接到昆明,暂时把弟弟留在上海,继续由陈妈照顾。
      临行前一晚,黄兰林来到弟弟房间,先和陈妈道了别,弟弟醒过来知道姐姐要走了,哭得很伤心。她不记得陈妈有没有哭,只记得气氛很悲凉。
      没想到,和陈妈一别,竟是十年。
      在昆明的几年间,黄兰林的父亲黄鸣龙通过对从药店里买来的驱蛔虫的山道年(从菊科植物茼蒿的花中提取的化学物质。可做驱肠虫剂)进行研究,得出了可喜的成果,向全世界报告了有机化学上的重要发现。然而战事正紧,政府无暇顾及研究工作,不给研究经费和足够的化学试剂,黄鸣龙备感失意,写信给国外各研究单位求职。1944年,终于得到哈佛大学的研究邀请。
      黄家托付亲戚,把兰友从上海带到昆明。据说,临走时,黄兰友伤心地拉着陈妈,一边哭,一边央求:“陈妈咱们一起走,咱们一起走,你也去吧!”陈妈用围裙抹着眼泪,无法作答。
      黄兰林一家终于可以团聚。到美国后,黄兰林和弟弟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但只要闲暇下来,就会想起陈妈。1948年,黄兰林用英文写下她和陈妈的故事,发表在杂志上。
      
      黄杨楼回忆
      
      2011年正月初十。杭州。
      半个多世纪前的黄杨楼,如今成了海勤疗养院。草坪上落满了腐叶,软软的,还渗着水。院中都是现代化建筑,铁皮围挡里,是正在施工的工地。
      老宅子的痕迹,一点儿都没有了。
      1952年,黄兰林的父亲黄鸣龙在哥哥黄胜白的劝说下,躲开监视,带着全家转道欧洲回国。见到伯伯后,黄兰林第一问题就是:“陈妈呢?”伯伯说,陈妈岁数大了,已经给了她一笔养老金,回老家嵊州养老。
      但在伯伯的帮助下,陈妈的儿子樟苗被介绍到浙江医学院基建科工作。据说,这满足了陈妈对樟苗的期待,逢人便说:“我儿子是个洋铁匠喽!”回国不久,陈妈专程到北京来看黄鸣龙和黄兰林。“陈妈当时身穿一件大红色的棉衣,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黄兰林说。
      以后,他们便时常通信――在黄扬楼时,是兰林替陈妈给樟苗写信;十几年后,是樟苗替陈妈给兰林写信。
      1958年,黄兰友在德国拿到博士学位后回国,在北京稍稍安顿便南下嵊州看望陈妈。“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得当时具体细节了,只记得心里特别激动。”2011年2月7日,身材瘦高、正在家中看着英文电影《卡萨布兰卡》的黄兰友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我现在都在想陈妈,真是思念她。”
      每到年节,黄兰友都给陈妈寄去40元钱。“那相当于一个中等收入的人一个月工资。”陈妈的孙女孙兰云回忆说。她小时候,夏天的傍晚常和奶奶坐在院子里纳凉。奶奶无数次对她念叨黄家,自豪地说:“我带大的兰林在北京当大学教授,兰友在中国科学院当科学家。”她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激动,接着就把兰林小时候念给她听的英语,拿出来炫耀。她指着孙女的鼻子眼睛耳朵一遍一遍大声念:“nose, eyes, ears。”念着念着,她就笑出了眼泪。
      陈妈收到北京寄来的丰厚汇款,就会带孙女去嵊州剧院看越剧,之后去吃鲜香油润的嵊州汤包,就象当年带着兰林兰友一样。有时陈妈会说:“我和兰林兰友看过这出老戏。”或者“我和兰林兰友也吃过这个小吃”。
      文革中的一天,陈妈从箱子底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口袋,抹着眼泪叫孙女拿去扔在河里。孙兰云后来才知道,那是黄家送给陈妈的地契等文件,包括陈妈住的房子,已上交了的两亩三分地,还有她的墓地。
      1970年,陈妈去世。
      几年后,1976年,黄兰友到杭州开会,去看望樟苗,谈到陈妈的去世,他沉默了好久好久,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尾声
      
      出身完全不同的两个家族,竟然能维系半个多世纪的亲情。谁也不能否认,这是某种奇迹。
      孙兰云回忆说,她从来不知道奶奶的大名,只听人称呼她“陈妈”,小辈们只叫奶奶。但她觉得,奶奶很有气质,像大户人家的女性,不斤斤计较,与邻里的关系也非常好。
      陈妈常常对孩子们说,黄家有情有义,是她的恩人,多亏了黄家收留,才有了她和樟苗当年的生路。陈妈对黄家有一种非常朴实的、乡下人对读书人家的敬畏和仰慕。或许因为怀念过去,或许因为想念兰林兰友,陈妈给所有的孙辈都取名时,都用了“兰”字。
      但是,两家人先后搬家,传统的邮政地址不断变换,电话等新的通讯工作尚未普及,1980年代后,两家人彻底失去了联系。直至最近,由于黄兰林发表在网上的一篇怀念过去的文章,才重新接上了头。
      斗转星移。如今,陈妈家的后人也过上了好日子。孙兰云在信中告诉黄兰林:
      “现在我们全家都过上了小康生活。我的哥哥姐姐都有房有车,做了外公外婆,他们的后代也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丈夫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工作很努力。……”
      黄兰林把《伤痕》翻译成中文寄去后,孙兰云又来信说:“……我含着眼泪细细地读了好多遍,写得很动情,很感人。读着《伤痕》,带我回到了童年时代。想起了那些和奶奶在一起的幸福时光。这次您一起寄来了给我儿子的信,我已经在电话里仔细读了一遍给他听,他很感动。”
      黄兰林把这些欣喜地告诉自己定居国外的儿子张大青:“他家比我们家还好!”
      变化不仅如此。如今,陈妈的重孙、孙兰云的儿子,正在中科院计算机网络信息中心读硕士研究生,并准备于今年9月赴美读博。当年对儿子的最高期望只是当个铁匠的陈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后代,也能和兰林兰友一样,出国学习,成为有学问的人。
      陈妈更不会想到的是,她时时念作是自己恩人的黄家,会在重新取得联系后,也如此欣慰与感恩。黄兰林的儿子看到,在孙兰云来信的背面,母亲用铅笔写了这样一行字:“找到了陈妈后代。他们翻了身。陈妈才是黄家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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