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层级概念隐喻的溯因推理及意识性研究*
时间：2023-05-30 19:15:20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范振强
(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提 要：隐喻的推理和意识问题是语言学、逻辑学和哲学交叉研究的重要课题。但目前的隐喻认知研究多侧重静态的概念隐喻及无意识推理，忽略隐喻的动态有意识推理；
现有溯因推理研究则多聚焦“令人惊讶的事实”，却对普通事实的无意识认知研究重视不足。本文结合溯因推理最新模型，对隐喻的4个层级逐一进行论证发现，不同层级的隐喻对应不同的溯因推理过程，且涉及不同的意识性。研究旨在推进隐喻在线推理朝精细化方向发展。
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CMT)聚焦静态的、脱离语境的常规隐喻，却忽视交际主体在具体语境中的在线推理过程。CMT历经完善，提出最新的“隐喻多层级结构理论”(Kövecses 2017)，但它只分析受常规概念结构制约的隐喻，对新奇隐喻重视不足。此外，CMT还忽视一个根本的问题，即它未能区分隐喻思维究竟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隐喻的溯因推理研究多基于上世纪的单一溯因推理框架(Carapezza, Cuccio 2018)，只承认“令人惊讶的事实”(徐慈华 李恒威 2009)，因此只能解释新奇隐喻的推理。溯因推理局限于解释推理的起止点和路线，对具体推理过程中百科知识的检索机制没有给出详尽的解释，而后者可以从多层级隐喻理论那里得到补充。本文主要回答3个问题：(1)各个层级概念隐喻的在线溯因推理机制是什么；
(2)溯因推理的具体运作过程如何实现；
(3)不同层级隐喻溯因推理的意识性如何。本文拟借助最新的溯因推理框架，对各层级概念隐喻的在线推理过程以及所涉及的意识性逐一进行论证。
Kövecses(2017)提出了“概念隐喻的多层级理论”，根据该理论，概念结构按照抽象程度或图式化程度，由高到低呈递减层级分布(见图1)。
在隐喻交际过程中，层级结构中的意象图式、认知域、框架和心理空间同时发挥作用。意象图式源自身体经验，具有跨文化的共通性，属于无意识认知；
认知域和框架知识是特定语言文化社团约定俗成的集体概念表征，存储于社团所有成员的长时记忆中，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且因文化而异；
心理空间是个体在交际过程中实时构建的话语空间，是基于意象图式并整合语境和话语因素，对认知域和框架空位的细节填充过程，是一种有意识认知。
多层级隐喻理论认为，这4个层级的概念结构都有相对应的典型隐喻，而且同一条隐喻可以用不同结构进行分析。例如，英语中的习语blow one’s top(字面义是“把某人的头顶掀开”；
隐喻义是“怒发冲冠”)涉及具体的框架知识，可视为框架隐喻；
沿着框架层级往上，这条隐喻也可以是认知域层级隐喻，因为物理事件(头顶掀开)和情感(愤怒)分属不同的认知域，其背后的认知域层级概念隐喻是ANGER IS HEATED FLUID IN A CONTAINER；
而这个隐喻涉及的CONTAINER是意象图式，因此也是意象图式隐喻。沿着框架层级往下，这个习语可以被主体用来喻指任何怒发冲冠的情境，是框架层级的具体化，因此也可视为心理空间隐喻。
总之，层级越高，隐喻概念结构就越抽象，加工就越浅，就越偏向无意识加工；
反之，层级越低，隐喻概念结构越具体，激活程度和意识性也越高。
皮尔斯将推理分为演绎推理、归纳推理和溯因推理。现有的溯因推理研究多基于上世纪的模型，在解释隐喻时只关注“令人惊讶的”隐喻现象。“溯因推理的第二个重要认知特征是相似性。溯因推理的触发条件是事实与预期不符，如新事实、异常事实的出现”(徐慈华 李恒威 2009：94)，见图3：
图3所示的传统溯因推理可描述为：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C被观察到；
如果H为真，那么C会是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
因此，有理由相信H为真(同上：94)。这种解释模式只能解释新奇隐喻，而无法解释常规隐喻。
此外，最新研究显示，溯因推理有3种模型，并且被证明可以更系统地解释语用和认知推理(Carapezza，Cuccio 2018)。3种推理模型可以总体描述为：被观察到的事实是“结果”(RESULT)，解读事实所用到的知识称为“规则”(RULE)，解读获得的方案或者推理的最后一个步骤是“事例”(CASE)，溯因推理整体表示为“结果—规则—事例”。虽然溯因推理的步骤比较固定，但由于观察到的事实类型各异，解读时依据的知识不同，不同知识的提取方式和逻辑结构也大相径庭。比如，“规则”有显性和隐性之分；
规则的检索有不同的自由度，有的是快速的、自动的和必须的，处于意识控制的门槛之外，比如感知信息(如意象图式)；
有的检索过程则相对自由，意识性较强。总体而言，自由度越低，认知消耗越少，越缺乏创新性，那些经常碰到的事实的解读过程通常是自动推理过程(比如规约隐喻的推理)。相反，推理过程的自由度越高，认知消耗就越多，推理结果越具有创新性。有时候面对全新现象(如新奇隐喻)，主体找不到现成的规则，需要充分依赖临时创建的新规则，来完成推理(Carapezza, Cuccio 2018：231)。
具体而言，溯因推理的3种新类型是：(1)自动化溯因推理：从结果推知事例所用的适用规则是必须的、自动或半自动的；
(2)选择性溯因推理: 从结果推知事例所用的适用规则是从可及的百科知识中遴选出来的；
(3)创新性溯因推理：从结果推知事例所用的适用规则是新创造的(同上：231-232)。
3.1 自动化溯因推理
自动化溯因推理的特征是运行速度快、无意识、自动化。人类与世界互动获得的经验内化为意象图式或者百科知识表征，存储在长时记忆中，这些表征可以帮助人们处理观察到的事实。例如，人们可以快速地将听到的声音识别为词汇或句子，这种识别过程是自动的和无意识的，人们只能意识到识别的结果。整个识别过程按部就班地遵循常规百科知识或标准化的语言知识，创新性程度最低。
自动化溯因推理又分为个体和亚个体两个层级，区分的标准为是否满足“可及性条件”：个体层级的推理虽然是无意识的，但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通过意识回溯到，对主体具有可及性；
亚个体层级的推理自始至终都是无意识的，不满足可及性条件(同上：232)。换言之，虽然两者的规则都是自动和无意识的，但就前者而言，从结果到事例的推理路径可以被个体回忆起来，有进入意识的潜势；
而后者的推理则无法被意识捕捉到，永远处于亚个体状态，见图4。
3.2 选择性溯因推理
选择性溯因推理具有非自动化性质，为了解释眼前的现象(结果)，我们从背景知识中选择最合适的规则，进而形成对结果的最佳解释(事例)。例如，侦探破案就是根据自己掌握的科学、历史、心理学和文化等知识，选择并形成对案件解释的最佳假说。选择性溯因推理如只根据隐性知识是不够的，有时还需要结合显性知识，整个推理过程处于意识的严密监控之下(同上：233)。例如，侦探有时需要对犯罪现场的线索仔细判断，选择过程相对缜密和谨慎，有时会推翻之前的解释，重新选择规则，这些都是意识支配的推理过程。
3.3 创新性溯因推理
创新性溯因推理的特征是在解读过程中找不到现成的规则。“如果找不到一条具体的规则来解释眼前的现象，我们就只能创造新的规则。”(同上)科学假说的形成运用的就是创新性溯因推理，例如，美国科学家富兰克林用电火花来解释雷电，牛顿从苹果落地的现象中发现了万有引力，等等，这些新规则的创造都源自一个相对令人惊讶的事实。“科学家们经常会发现一些与理论预测不符的新的现象或事实。这时，他们就会有强烈的动机去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并形成假设来解释这一现象”(徐慈华 李恒威 2009：96)，从事实的发现到推理规则的创造都处于意识范围之内，比如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定理是冥思苦想、持续追寻的结果。
将上述3种溯因推理纳入统一的分类和运作模式，如图5所示：
4.1 意象图式层级隐喻的亚个体无意识溯因推理
根据可及性原则，意象图式层级隐喻背后依靠的是亚个体层面的自动溯因推理。该原则认为，“我们对世界的知识和体验，例如声音或其他感知意象，可以被自动检索和即时识别。我们只能意识到推理的最后一个步骤，即推理的结果。中间的推理过程完全是自动化和无意识的”(Carapezza, Cuccio 2018：232)。例如：
①Wall Streetisin a panic.(Gibbs 2017：27)
② Let’s hope that we can keep the teamon the road to success.(同上：43)
例①中的in a panic是一个隐喻，将“惊恐”状态喻为一种“容器”；
而Wall street涉及一个转喻链“地点→机构→人”，前者依靠“CONTAI-NER”意象图式，后者则以“PART-WHOLE”图式为基础。例②是JOURNEY隐喻，其体验哲学基础是“SOURCE-PATH-GOAL”图式。
亚个体层级溯因推理的规则不是概念知识，“这种规则基于隐性的非概念知识，其检索过程毫不费力，是一种必须的、彻底的无意识过程”(同上:235)。而意象图式就是一种非概念知识，“意象图式一种如此根本的思维方式，以至于难以被我们的意识捕捉到”(Evans, Green 2015:180)。根据亚个体自动溯因推理的“结果—规则—事例”框架，语言层面的隐喻表达是结果，是溯因推理所形成的事例，而推理过程所依据的规则是意象图式。总之，根据可及性原则，意象图式隐喻推理的整个过程难以被意识所监控，因此属于亚个体自动溯因推理，见表1。
表1 意象图式隐喻亚个体自动溯因的特性
4.2 认知域层级隐喻的溯因推理
认知域层级隐喻分为两种情况，意义焦点范围内的隐喻依靠无意识溯因推理，范围外的隐喻依靠有意识选择性溯因推理。
4.21 认知域层级隐喻的个体自动溯因推理
隐喻源于人类的具身经验，一些隐喻义逐渐固化成为词典义，久而久之，语言隐喻背后的概念隐喻也常规化成为人们惯常的概念思维方式。当然，常规化不等于变成死喻，而是成为一种无意识和默认的认知方式，在一定语境下，人们依然可以激活常规化的概念隐喻，使其成为新奇隐喻。Kövecses对“建筑”隐喻分析时指出，建筑可以投射到无数抽象的目标域上，但人们通常在描述事物的“创建”“结构”或“稳固性”时更习惯使用建筑隐喻，这种局部定点映射称为隐喻的“意义焦点论”(Kövecses 2017：5)。如机器隐喻的意义焦点是“功能”，身体隐喻的意义焦点是“等级结构”，战争隐喻的意义焦点是“控制”等。
③ Is that thefoundationof your theory?
④ The theory needs moresupport.
⑤ We need toconstructa strong argument for that.
⑥ We need tobuttressthe theory withsolidarguments.
⑦ The theory willstandor fall on thestrengthof that argument.
⑧ So far we haveput togetheronly theframeworkof the theory.(同上:12)
上述例句中的support，solid，buttress，stand，strength关涉建筑的“稳固性”；
construct，put，together关涉“建设”；
foundation，framework关涉“结构”。根据CMT，这些都是隐喻的核心映射或意义焦点。与意义焦点内成分相关的语言隐喻是集体共享和熟知的隐喻，可以自动激活或者浅加工即可实现成功交际。
根据可及性原则，个体溯因推理在意识之下运行，但在一定语境下能够为主体追溯到。认知域层级意义焦点范围内的隐喻经过提示能被主体意识到，因此属于个体溯因推理。CMT认为，我们的常规隐喻系统是“鲜活”的，正如语法和音系系统一样的鲜活；
即它们在我们的意识层面下时刻能被自动激活。“我们的常规隐喻系统往往是无意识的、自动的、无需较多认知消耗，这跟我们的语言系统及其他概念系统是一样的。”(Lakoff 1993：245)语言背后的概念隐喻处于从深睡、浅睡、苏醒和清醒等不同意识状态，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是一个程度不同的连续统，不是简单的二分。同时，人们在理解常规隐喻时会激活背后的概念隐喻，这一观点也得到心理语言学的支持(王倩 2019:80)。这些研究都间接验证可及性原则，即推理过程及规则可以被主体追溯，因此是个体层面的自动溯因推理。根据个体自动溯因推理的“结果—规则—事例”框架，语言层面的常规隐喻表达是“事例”，是自动溯因推理所形成的“结果”，而推理过程所依据的“规则”是常规化概念隐喻的焦点(见表2)。
表2 认知域层级隐喻的个体自动溯因推理
4.22 认知域层级隐喻的有意识推理与选择性溯因推理
心理实验研究显示，主体如果在认知域范围内的焦点以外，选择新的成分进行隐喻映射，这是一种激活共享认知域并进行再选择的有意识隐喻认知过程(同上：81)。如前所述，建筑隐喻的常规意义焦点是“建设”“结构”和“稳固性”单个方面，但下面的隐喻却在源域范围内选择意义焦点以外的成分。
⑨ We are delighted that Germany’s unification takes place under the Europeanroof.
⑩ What does he[Chancellor Kohl]need this house for, after so many years as Chancellor?—Well, it’s obvious, he wants to become thecaretaker.
这些隐喻的理解需要激活背后的概念隐喻EUROPEAN UNION IS A BUILDING，这种激活是一种选择机制。上例中，主体需要表达的目标域意义在源域焦点范围内无法找到对应的现成表达，发话者只能在同一个源域(建筑)内选择新成分(例中的黑体字)，表达交际意义，这是一种“以旧创新”的隐喻交际过程。这种上位概念隐喻的重新唤醒及其新成分的选择是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的切换过程。
认知域层级的有意识隐喻基于选择性溯因推理。“在选择性溯因推理中，对规则的检索过程是非自动化的。我们在语境的基础上，从背景知识和其它可能的路径中，选择最合适的规则。规则一旦选定，就形成对事实的最佳解释，最终形成的假设从多个可能的解读中选择出来。在选择的过程中，仅凭隐性知识是不够的，我们同时要依靠显性知识和概念知识，整个推理过程处于意识的监控之下。”(Carapezza, Cuccio 2018：233)选择性溯因推理的过程显示为：主体观察到新颖隐喻，与当前的话题不一致(结果)，主体结合语境激活长时记忆中的上位概念隐喻并在意义焦点以外选择对应的概念成分(规则)，推理的结果新颖隐喻和概念成分匹配(事例)，这种概念隐喻复活的过程也是触发意识的过程(见表3)。
表3 认知域层级隐喻中的选择性溯因推理
4.3 框架层级隐喻的溯因推理
框架层级隐喻通常涉及一个具体的情境框架，框架是语言社群集体表征中的规约知识，以习语和谚语最为典型。根据等级突显假说(Giora 2003)，由于字面义和隐喻义具有相似的熟悉度、使用频率、规约度和典型性，它们在人们的心理词库中具有相似的凸显度。实验显示，在隐喻加工的最初阶段，无论凸显义是否与语境相符合，都会无条件得到激活(Giora 2003:104-125)。在框架隐喻加工的后续阶段，受话者需要根据语境选择与语境相符的意义，而没有被选择的意义，则或者被压制，或者继续保留等待后续加工。总之，框架隐喻在交际中的认知机制是一种在字面义和隐喻义之间选择的过程。
由于这种习语的隐喻义和字面义已经变得高度突显，因此其激活是自动的和无意识的。后期加工又分两种情况：如果最初激活的凸显义与语境或发话者的意向一致，那么这种凸显义就继续处于无意识状态；
相反，如果不一致，隐喻义或者字面义的一种就会从无意识状态进入有意识状态，接受进一步的认知加工。前者用到的是个体层级自动溯因推理，后者依靠意识层面的选择性溯因推理。
4.31 框架层级的无意识隐喻与个体自动溯因推理
首先，以习语为代表的框架隐喻是无意识推理。例如：
在理解的最初阶段，字面义和隐喻义因为突显，同时激活。在后续阶段，如果语境偏向支持隐喻义(例)，那么人们就会在无意识中选择隐喻义；
如果语境偏向支持字面义(例)，那么隐喻义就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总之，两例中的隐喻都是一种无意识推理过程。
其次，框架层级隐喻的推理过程可以被主体的意识感知到，这可以通过心理学实验的方法得到证实。实验中(Gibbs 1994)受试在听到spill the beans(字面义：豆子撒出来了；
隐喻义：泄露机密)以后，被要求口头陈述理解该隐喻时所形成的心理意象，大多数的受试都能对心理意象做精确描述，比如“豆子是放在锅里，锅的大小和人头差不多，豆子是生的，豆子的撒落是无意的，豆子散落不好收拾”等。多个受试对意象推理的高度一致表明，主体有能力回溯隐喻义无意识推理，因此根据可及性原则，这属于个体层级无意识推理。
总之，框架隐喻是个体层级的自动溯因推理，语言浮现出来的框架层级隐喻是结果，从字面义或隐喻义进行选择是规则，选择符合语境的意义是事例(见表4)。
表4 框架层级的自动溯因推理
4.32 框架层级隐喻的意识切换与选择性溯因推理
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等相关研究显示，有些熟悉度高的习语或谚语，其隐喻义比字面义更加凸显，在理解时比字面义耗时更短(Giora 2003:136)。例如，习语kick the bucket(字面义：把桶踢倒；
隐喻义：去世)，无论语境支持其字面义还是支持隐喻义，它的隐喻义会优先得到激活。实验证明，无论在隐喻义语境下还是在字面义语境下，下面句子中on one leg(字面义：单脚站立；
隐喻义：简短地)的隐喻义都优先被激活，并且后期不受压制。
除了语境因素外，对习语进行形式上的微调会减慢受试的理解速度。例如，在一次词汇判断实验中(Giora 2003)，受试在微调后的习语中(She let the fat cat out of the bag.)理解目标词bag比在原习语中(She let the cat out of the bag.)的反应时间要长。这说明，主体在理解习语时首先激活隐喻义，在隐喻义不符合语境后，进而切换到字面义，这种切换同时是一种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的转换。这种切换是一种选择性溯因推理，描述为：主体第一念激活的隐喻义在与当前语境发生冲突(结果)，主体结合语境与背景知识，在隐喻义和字面义之间作出选择和切换(规则)，推理的结果是字面义的选择(事例)。
选择性溯因推理可以解释交际中框架隐喻的说理功能、文字游戏功能和幽默功能。例如：
“第三者插足”这个框架隐喻指的是破坏别人婚姻(结果)，这层隐喻义已经成为凸显义，例中用语境和引号的方式将其字面义重新激活(规则)，揭示上厕所遭遇无落脚之地的尴尬(事例)。例中“河口”文字游戏的理解也需要在隐喻义和字面义之间进行有意识的切换，需要选择性溯因推理。同理，例是发话者故意将英语习语隐喻it’s as easy as falling off a log和it’s a piece of cake进行混合。由于两者在隐喻层面上具有大致相同的意义，理解起来毫不费力。但发话者将两者混合制造意义“撞车”，促使受话者做选择性溯因推理，激活其字面义，并且将两个字面义进行概念整合。蛋糕具有松软的属性，不大可能从上面滑落下来，所以混合后的隐喻会产生一种荒谬的意象，制造出幽默诙谐的语用效果。总之，三者都可以运用结果—规则—事例的溯因推理机制加以解释，这种推理是有意识的选择性推理，需要的认知消耗也比无意识溯因推理大(见表5)。
表5 框架层级隐喻的选择性溯因推理
4.4 心理空间层级的有意识隐喻与创新溯因推理
有些语言隐喻的背后不存在一个常规概念隐喻，而是个体通过在心理空间临时构建相似性，制造出的新奇隐喻。这种新奇隐喻完全不在常规概念隐喻系统内，而是选取一个全新的源域，从而达到“对事物的全新认知”(Lakoff, Johnson 1980:53)，这类新奇隐喻的认知机制是创新性溯因推理。当我们第一次听到某个新奇隐喻时，仅仅依靠背景知识无法理解它。即面对新奇隐喻(结果)，主体找不到现成的概念隐喻作为推理的依据，因此只能根据现场语境和长时记忆中的百科知识，在两个事物之间临时构建相似性(规则)，进而推知发话者的意图，实现隐喻理解(事例)。例如：
正因为“树叶”与“文凭”在一般人的经验中很少共现，所以超越概念隐喻理论的解释范围，作者钱钟书在本体和喻体之间创新出来的相似性使读者对认知对象能有生动形象的认识。例句中的新奇隐喻制造出“令人惊讶的事实”，引发创新性溯因推理，受话者需要创造性地构建相似性。为了帮助受话者理解或接受这种新奇隐喻，发话者有时会提供某种线索，比如例中的“没有包裹”。创新性溯因推理是一种高度有意识的、慢速的、认知消耗较大的推理过程(见表6)。
表6 心理空间层级隐喻中的创新性溯因推理
概念隐喻分为意象图式、认知域、框架和心理空间4个层级，本文结合溯因推理的3种推理模式，对4个层级隐喻的在线推理过程以及各自的意识性逐一进行论证。研究发现，意象图式隐喻运用的是亚个体自动溯因推理；
认知域隐喻涉及个体自动溯因推理和选择性溯因推理；
框架隐喻涉及个体自动溯因推理以及个体到选择性推理的切换；
而心理空间层级隐喻主要基于创新性溯因推理(见表7)。
表7 四层级概念隐喻的在线溯因推理机制及意识性
就意识性而言，当代认知语言学的一种重要观点是，包括隐喻在内的“认知是无意识的”；
而修辞学则认为，修辞行为是一种自觉的和有意识的语言行为。实际上，隐喻的意识性相对复杂，4层级概念隐喻和溯因推理可以为解释隐喻的意识问题提供一个综合的、可操作的和解释细致的认知与推理模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