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_伙夫刘老师

时间：2019-02-04 03:25:23　来源：雅意学习网本文已影响人

　　十多年前，村里没有学校。主要是没有一个稍有文化的老师。村里有几个读书的，那也是到山外很远的地方。有一天，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孩子流落到了村里，一户人家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后来，有人见他不但做农活行，而且还能写好多字，记工分也准确无误，就说，干脆你就教教村里的娃儿吧。他满口答应。于是，在龙王庙里，他成了村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老师。农闲之余，凭借几条木炭，一张门板，他教几个灰头土脸的娃儿写写画画。有时，就在庙外的黄沙地上。工资呢？是娃儿家长让带来的山药土豆。渐渐的，大人们发现自己的娃儿也会写名字，而且是一家人的名字。他们就视他为“圣人”。
　　后来，他娶了收留他的那户人家的独生女，是个下不了床的老姑娘。一年后，生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乐得他有空就抱着小女孩亲个没完。可是女孩儿咿咿呀呀说话时，妻子撒手人寰。过了年，岳父母又相继去世。村里人帮着他张罗完后事，见他又做爹来又做娘，说小姑娘挺可怜，续个后吧。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事就一直拖着。
　　龙王庙里的娃儿越来越多，县里就正式在村里挂牌成立了学校。他是唯一的老师，民办老师。他也开始领取每月几块钱的工资。但在乡村，几乎是不花钱的，他都存着呢。
　　再后来，就有公办老师分到了学校。龙王庙旁边新修了几间教室。他也不用挤在庙里同时教几个年级了。
　　我是师范毕业分配到那所村校后，断断续续知道这些的。当时，学校已有好几百学生，二十几个老师。他还是个民办。其实，在那近二十年内，许多民办教师都转为了公办教师。他的遭遇也成了很多人心中的疑问。每当有人问他时，他憨厚地一笑，“这有什么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在我到校的一年后，校长说：“老刘啊，老师太多了，安排不下去呢。要不你到食堂负责全校师生的伙食吧！”他啥也没讲，眼光挪到地上，嘴角微微抽了抽，默默地走开了。就这样，他改行做了学校的伙夫，每月工资三十元。
　　以后几天就有人看见，他常常在路过教室窗外时，探头往里看，眼里闪着泪光。学生们在教室齐声喊“刘老师！刘老师！”他就慌慌张张逃开了。没过几天，又有人看见，他脸上、眼里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幸福。一打听，他的女儿保送上了北大。而且是学杂费全免的那种。那段时间，我们就老听他哼唱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像在吹唢呐。
　　刘老师改做伙夫后，解决了师生的一大忧患。学校很偏远，到最近的集市来回也要七八个小时。每逢星期天，他大清早就背上山里那种近似于艺术品的背篓，到镇上去采购油盐酱醋和肉类，顺便帮我们捎带些物什，回来时往往是披星戴月。一次，到夜里十点多还不见他回来，校长就叫我们几个年轻人缘路去接。远远的，我们看见一点亮光在山梁上时隐时现，待跑过去时，见他背着沉沉的一背东西，正一瘸一拐艰难地前行。原来，由于山高路陡，夜又太黑，他崴了脚。而此时，脚背已肿出巴掌厚。那一刻，几个年轻人都沉默了。
　　学校每天有百多人在食堂吃饭，一部分是像我一样的单身老师，一部分是毕业班搭伙的学生。我们吃的蔬菜是不花钱的，刘老师在山坡上开了几块荒地，挤出时间打理得绿茵茵的。刘老师说，这叫自给自足，还能锻炼身体。说这话时，他笑得像个几岁的孩子。
　　突然有一天，学校来了十几位学生家长，径直到了伙房，见着刘老师一个个眼泪汪汪，千恩万谢。原来，刘老师一直没收他们孩子每月三元钱的搭伙费，都他自己掏钱交了。刘老师很平静，说他看着娃儿们挺不容易，怪可怜的，几块钱算不了什么，就当是帮娃儿们一把。
　　五年后，我调离那所学校。刘老师一直送到山口。道别时，刘老师说：“有空回来看看，来吃咱自己喂的大肥猪。”那时，他已买回了一对猪崽儿，像养孩子一样养着。而我一直没能成行。这些年，听说刘老师老了许多，背也驼了，还在做伙夫。他女儿早成了家，在一个大城市工作，多次催他过去，好一块儿有个照应。他始终没去，像是割舍不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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