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者生存_优胜劣汰 适者生存感悟
时间：2019-05-08 03:18:29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本文的作者斯蒂芬·里柯克是加拿大杰出的幽默作家，在美国，他被认为是继马克·吐温之后最受欢迎的幽默作家。巧合的是，他的第一本小说集子出版于1910年，也正是马克·吐温和欧·亨利去世的那年。他的作品虽然有揭露社会现实、针砭时弊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富于同情的轻松揶揄和温和的劝谕，处处闪烁着善良的光辉。大家可以找来读一读。
我一迈进这家小药房，门上的铃儿就丁零零响了。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的一条装了路灯的街上，还会有这种设备，我觉得很离奇。
可是这家小铺子连当中间儿都是昏昏暗暗的，角上就更加漆黑，黑得相当于乡村十字街口的铺子。
“我不得不安个铃铛，”柜台里那个人大概猜出我的心思了，就解释说，“眼下铺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要把牙刷吗?”他回答我说，“嗯，也许有几把，不定放在哪儿啦。”他弯下腰去在柜台里找，声音传了上来。 “不定放到哪儿去啦——”然后他又蹲在一堆纸匣子后边像是跟自己嘟囔着：“星期二我还看见了呢。”
假使我照顾对面那家灯光明亮(他们大量用电)的“廉价大药房”的话，只要说一声“牙刷”，十个穿着医院里那样洁白罩衫的售货员中间，马上就会有一个哗啦一声往柜台上倒出各式各样的牙刷——有消毒的、化学的，真是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可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单单走进对街这家小铺子。
“嗯，这些总该是牙刷吧。”他又直起腰来，端着个扁扁的盒子出现了。
看来大概是——或者好久以前曾经是——牙刷吧。
“没错儿，的确是牙刷。”他一面说，一面用主人的殷切心情望着它们。
“多少钱呀?”我问。
“嗯——”他沉吟了一下说，“我还真——说不上。上边大概一定写着哪。”他仔细看了看牙刷的把子。
要是在对街那家大药房里，一听到问“多少钱”，马上就会有人流水般地报出一串价码。
“这把好像是七毛五。”他说着交给我一把。
“这把好吗?”我问。
“应该不坏，”他说，“凭那个价码想来不会坏吧。”
他一点也没有售货员的口才，不会闲扯。
然后，他又更仔细地看了看那把牙刷。
“我不信会是七毛五，”他自己嘟囔着，“我想准是一毛五，你说呢?”
我接过牙刷来望了望说，我看一定是七毛五——有时候说上一句半句老实话终归会有好报的。
“那么，好吧，”那人说，“也许是七毛五。我的眼力不如从前啦。唉，这买卖把我累过了火，精力都耗光啦。”
当他弯着腰，在柜台上一边包着牙刷一边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留意到他有多么瘦弱不堪。
“我没火漆，”他说，“反正手边没有。”
“没关系，”我回答说，“用纸包上就成啦。”
要是在对街那家的话，我付完款，钱自然马上就会哗啷啷地由自动传递器送到出纳员那里，同时，牙刷立刻就会用雪白的蜡纸包起来，一头涂上火漆，打上商标。
“呃，你这儿很忙吧?”我问。
“柜台上倒不算忙，”他说，“可是收拾这个地方可够我忙的。”说到这儿，他朝周围望了望。天晓得他收拾了些什么，肉眼可是看不到迹象。“您想，我才来这儿两个月。刚来的时候，这地方简直不成样子。可是我一直在收拾。我首先把那两个有藤罩的玻璃罐放到橱窗里，叫灯光从后边照过来，摆出来挺好看的，您不觉得吗?”
“挺好看的!”我重复了一句。
可不是嘛，那昏暗的黄色灯光离罐子还有三四英尺呢。要不是对街那家大药房射过来的灯光，这小铺子的橱窗简直看不见。
“这个地区不坏。”他说。
任何人都可以告诉他，在方圆两英里地以内，就数这个地区糟糕。
“用不了多少日子我就可以把场面打开啦。”他接着说，自然，开头儿总要吃力一些。地区好，所以房租就高。刚来的头两个星期，我每天要赔上五块钱。可是我在橱窗里点上了灯，又把货底稍稍整顿一下，看起来显眼了些。上个月我算计一下，每天也就赔上三块钱。”
“那好多啦。”我说。
“是啊，”他接着说，在他那深陷的双颊衬托之下，他的眼睛里闪出一道事业心的光芒。“我一定把这个铺子搞起来。前两个星期我每天赔的没超过两块半钱，或者在那个数目左右。主顾总归是会来的。把地方收拾好，打扮得像这么漂亮，大家迟早是会到这儿来光顾的。”
他究竟收拾了些什么，这儿有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我可不晓得。冷眼是看不到的。也许他把满是尘土的木箱子堆来堆去，在黄色的玻璃罐后边点上小小的蜡烛，这么忙了两个月，内心就涌起一片幻象，小铺子在幻象中俨然比对街那家大药房的玻璃和大理石还要晶莹灿烂。
“是啊，先生，”这人说了下去。“我是拿定主意要干下去的。我要把它收拾成个样子，修饰修饰门面，不久我就让它——”这当儿，一种对未来的幻想使他的脸上焕发出希望的光彩。“我要让它一分钱也不赔。”
我怀着惊奇的心情望着他。我从来还没听到过这么谦卑的抱负呢。
“唯一叫我着急的是我的健康。”他说下去，“药铺是个好生意，我很喜欢干，可就是太累人了。随时随刻都得留心张望，琢磨着顾客上门后怎样让他满意。忙得我时常夜里睡不好觉。”
我在这个小铺子四下里望了望，阴惨、寂寥得像一座东方帝王的陵庙。我真纳闷这个小药商有什么灵丹妙药，居然会把这地方想象成个忙忙碌碌、应接不暇的活动中心。
“至于我的健康，我也有法儿安排，”他又回到原来的话题，“我大概得找个帮手，然后自己好走开，歇一阵子。也许我就这么办了。大夫说我最好歇一歇，走开总可以少操点心。”
说到“大夫”，我更仔细地把他端详了一下。如果不是这个小地方灯光昏暗，一切都摆得十分清楚：他颊上是薄薄一层红晕，对人生的满腔热望，要活下去的意志跟死亡的必然性两相对照着。在他身上可以看出上帝对人的小小嘲笑——所有这一切都摆得明明白白的。惨的是这个小药商所谓的“歇一阵子”，他心目中想的是阳光明朗的亚利桑那州的荒原和科罗拉多州的山麓。
一个月以后我又路过那里。我望了望对街那家小铺子。从放下来的百叶窗和门上的锁，我晓得了他的下场。
那小药商毕竟走开去歇一阵子了，而且一打听，才知道他走得并不远，只不过是镇后边那座坟场。如今，他躺在那里，冥想着(如果他还能的话)在这个人人各得其所的世界上，适者生存的规律。
而且他们还说：自从开了这家铺子，它的全部生意也并没动对街那家大药房的一根毛发，它连汽水也没少卖一瓶。
（萧乾、文洁若译，选自《里柯克幽默小品选》，百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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