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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心]泉心 诗词

    时间:2019-04-26 03:23:02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嘎嘎是我第九次到离我临时驻地一公里处的那口泉眼打水后,才记住的一个小女孩的名字。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坐在泉边如蜷缩的绵羊般的石头上,掠过宽阔平坦的沼泽地,静静地望着天边的云朵和贴着云朵的雪峰。她的小脚边放着一个容量差不多达到十公斤的塑料桶。
      这是我第三次到泉边提水。
      我把用绳子拴在一起,像褡裢似的搭在肩头的两只十五斤装塑料桶放在泉边,一瓢一瓢地把泉水舀进桶里,不时抬眼看看裹在皮袍里的小女孩。
      她凝视远方的神态,俨然历经岁月打磨的老人。
      她根本没有朝我看一眼,仿佛这苍凉的原野里只有她一个活人。
      我走近她,蹲在她对面,姑娘,你好。
      她终于掉转脸看我一眼,又迅急把脸转了过去。看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我,老头,我不认识你。
      姑娘,你来打水啊?我把左手伸到她的塑料桶上。
      她快速瞥我一眼,点点头,又将目光射向远方绵延起伏的雪峰。
      我摸了摸衣兜,除了半盒香烟、打火机和唇膏,什么也没有摸到。姑娘,你是哪个村子的?
      她有些不耐烦地盯了我一会儿,似乎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我不太会说阿里东部牧区的话,便调动我所掌握的所有有关村庄的称谓,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微笑,问她是哪个村子的。
      喔,喔。她的小指头把我的眼睛引向与我驻地相反的方向。
      我顺着她的手指头望去,远远地看见只有五六户人家的村落。心忖,哦,她住在那里。那里有她的家。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宛然我身旁的泉眼,太有神了。我希望她的名字跟面前或者其他随便什么泉水有关。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嘎嘎。
      为什么不叫曲米(泉眼)?我觉得这个名字没有抓住她那双眼睛特有的神采,而且像鸭子或青蛙的叫声,很不好听。
      喏。她稍稍抬起屁股,小手朝前方一指,只有在冬季里才露面的黑颈鹤、白鸥样的水鸟和成双结对的黄鸭在我眼前悠闲地挪移、觅食。
      我眼前一亮,坐在小女孩旁边,掏出一根香烟,点燃,猛吸一口,以欣赏的眼光凝望那一小群黑颈鹤和水栖鸟类。
      我留意到小女孩并没有把目光投向那些跟她一样可爱的鹤啊鸭啦水鸟什么的,而是注目凝视远处的雪峰,仿佛要从雪峰上摘取什么稀世珍宝。
      嘎——嘎,嘎——嘎……我仿佛听到了黄鸭的叫声。
      嘎嘎。小女孩的名字是不是取自黄鸭的叫声?我在心里探究这个名字,你喜欢鸟吗?
      嗯。小女孩并不准备看我。
      我故意试探她的反应,黄鸭好看,可是它的叫声不好听。
      啊。小女孩并没有看我,嘎嘎是高兴的意思,不是黄鸭的叫声。
      哦,我明白了,曲米。
      你怎么可以叫我曲米?我叫嘎嘎。
      对,嘎嘎。
      曲米,我要走了。
      嘎嘎。
      啊。你提得动这桶水吗?我帮你送到家里吧。
      她摇了摇头。
      我的手又一次摸进衣兜里。没有摸到任何小孩爱吃的东西。
      我没有,也不可能带上照相机去提水。因此,我用手机拍下了小女孩泉眼般闪亮的眼睛。
      小女孩把手机要了过去。她要看我拍的照片。
      她不知道怎么提取照片,用一种我在城里从来没有见过的急不可待而又充满祈求的眼神望着我。
      我打开“多媒体”,进入“图像”一栏,找出她的照片。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甜甜地笑着。你能把照片给我吗?
      我说,等洗好了给你。
      小女孩似乎懂得什么叫洗照片,快点啊。
      没问题。我肯定会把小女孩的照片洗好,洗出大小不同的尺寸给她。
      我把两桶水搭在肩膀上,跟小女孩摆了摆手,再见,曲米。
      我——叫——嘎——嘎。
      嘎嘎、曲米。曲米、嘎嘎。
      我刚走了十来步,又从钱夹里摸出十元钱,命令双脚折回到小女孩嘎嘎身边,把钱塞到她的手里。
      我走出三百多米远的地方,准备从一个“丫”字形路口转向住处方向时,下意识地回转头,朝小女孩望去。她面朝我走过的小路,站在泉边。我把塑料水桶从肩上请下地,向她挥了挥手。她却像个青藏高原上无处不在的人形石垛,仍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
      呸,没用的相机,总是跟我拧着来,让我错过太多的景致。比如……我是说,我到哪儿,它就该到哪儿。
      我走下一段陡坡,放下水桶,走回坡地高处,将目光投向泉边。这时小女孩拎着塑料桶,左摇右晃地朝她的家走去。看她的个头和走路吃力的样儿,她的年龄顶多有个七八岁。
      我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萌生了一个很不现实的念头——把她带到拉萨,让她那双灵慧、传神的眼睛在艺术学院里慢慢生长。
      晚上,我独自一人在租来的房间内欣赏小女孩的照片,她那双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和火炉陪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早上起床时,阳光安详地洒在我的床铺上。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那个小女孩。可是塑料桶里的水至少可以用三天,除非我洗几件衣服或者把水洒在干燥的房间及暖廊里,再到泉边汲水。
      那个小女孩一定在泉边凝眸注视遥不可及的雪峰。她为什么不被眼前独有的冬季美丽的风景所吸引,而偏偏静静地远望仿佛在天边的雪峰呢?我不得而知。
      这一天,我是在漫长而烦闷的状态下度过的。我人虽在房间里,但心早已飞到泉边了。
      第二天,我不惜浪费在城里永远喝不到的甘泉,把桶里剩水全倒掉,疾速滑向荒原里的泉眼。那条被我从饥饿中救活的黄褐色狗跟在我身后。它长得像狼,却瘦如猴子,经过几天的喂养,它那干瘪的肚子稍稍鼓了起来。
      曲米和那天一样,坐在泉边那块形似绵羊的石头上,凝视她心中的雪峰。
      她一见我,脸上立马堆出或许只有在草原上才能出现的笑意,跑了过来,伸出黑黝黝的小手,拉起一只水桶的手柄,朝泉眼挪步。
      我把专门带给她的一点饼干、一听可乐、五六个苹果和一把糖块给她,让她坐在她的“专座”上,观赏抑或是观察她的雪峰。
      她把装有零食的环保袋小心地放在“专座”旁,笑呵呵地蹦跳着跑到泉边,把左手搭在我膝盖上,用右手帮我扶水桶。我在无意中发现泉水干净得别说是灰尘,连一点草屑也没有。那天我打来的两桶水却没有那么幸运,水桶里有很多沉淀物和杂草。可我却没细究这泉水变得如此澄澈的原因。   我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她的“专座”上面,曲米,你就待在这儿吃东西,看你的雪山啊。
      嘎嘎。我说过我叫嘎嘎。一抹欢心的笑意绽放在她的眼角和鼻头,到了夏天,我挖好多好多人参果给你好吗?
      太好了,我会把你挖来的人参果送给你的大姐姐吃。
      大姐姐是谁呀?
      我女儿啊。
      大姐姐在哪里?
      在城里。你听说过一个叫拉萨的城市吗?
      她撅起小嘴道,不知道。一副茫然的表情。
      我把手机翻盖往上一推,让她瞧我女儿的照片。
      她用一只小手拂拭屏幕外层的指印,着迷地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我,真好看。
      你也很漂亮。我拿起塑料瓢开始舀水。
      小女孩凑过来,对我说,水里有很多小鱼小虾,不要把它们舀进水桶里哟。
      我细眼一瞧,还真有很多食指长的花鱼和比青稞大那么一点点的虾在清澈见底的泉水里自由游弋,一群又一群。我可是真够粗心的,已经到这里打了好几次泉水,竟然连水里的鱼虾都没有发现。我听小女孩说,每当大人们到泉边煨桑火、挂经幡、念诵唵嘛呢叭咪吽的时候,泉水里会出来很多很多大鱼。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一开始还觉得特神奇,回头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头,这大概跟人们在泉边祭神时,往水里扔食物喂鱼虾有关系。当然直到我离开龙塘,也没能亲自验证一下。
      我把手伸进水里,动了动一丛横在水里的藻类植物。小女孩拍拍我的手,不要动水里的草,那底下是虾的家。
      她可能以为我会把那一丛丛绿油油的藻类植物捞起来。
      小女孩又指指水里大大小小的石头,鱼的家在石头下面。有一条大鱼认识我,可它好多天没有出来见我了。它可能是去找它的爸爸了。
      我看到一条小女孩的小指头一般大的鱼翻着白肚,浮在水面上。你瞧,这条鱼好像死了。
      小女孩朝泉边一堆塑料制品和啤酒瓶努努嘴,像路遇仇人似的狠狠瞪了几眼。
      那堆肮脏的东西,几天前还在泉眼下方那一湾长满水藻的水中洗澡。我料定是小女孩一件一件地捞上来的。我条件反射似的注意了一下她脚上的鞋子。那双被水打湿的红色人造革休闲鞋在向我咧嘴而笑。我暗自决定要给她买两三双好看、耐磨的鞋子。
      我靠近她坐下,一问一答式地跟她交谈起来。
      我问她去过地区没有。她不知道什么是地区。问她到过县城没有。她也不知道。我又问她去过龙塘乡没有。她仍旧摇头。我有些纳闷,龙塘乡政府所在地离她家那么近,她居然没有去过。我问她几岁了。她说九岁了。我不相信。凭她的个头和语言表达能力,她怎么着也不像个九岁的孩子。我以灌羊肠的劲头,问她是哪年生的。她上句不接下句地说了半天。她最终给我的答案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的中心意思是说,她是在下大雪的时候生的。下大雪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我弄不清楚。我问她属啥。她想了想,反问我属相是什么东西。我举例说明。她似乎听明白了。她说她属泉水。我接着问她为什么不上学。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还是以摇头的方式回答我。
      我平生所做事情中,最难的是跟小孩和老年人交流。但我恰恰又喜欢小孩和老年人。他们说话有趣,总是令我开心。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想知道她家有多少人、有些什么人、有多少牲口、日子过得怎么样,诸如此类。可又怕她搞不懂,答不上来,所以只好省略掉。这样一来,我们的谈话也就自然告一段落了。
      我扛起两桶水,一路想着小女孩,奔回“家”的小路而去。那条瘦得有辱于高原犬类家族的黄褐色狗撒着欢,歪歪倒倒地小跑着,跟在我身后。
      在这之后,有几次我去打水,都没有见着小女孩。她去哪里了?难道她打水的时间改了吗?我带着种种疑问在泉边走来走去,等候她的到来。可她就是没有像我所期望的那样露面。我只得带着见不到她的遗憾,一步一回头,怅然朝我的“家”移步。
      有一点,我完全可以确定,她肯定到过泉边。泉眼四周一平米见方的地儿用小石头围了起来,而且我每次去提水,发现围得一次比一次高出那么一点。她的“专座”下面,也留有明显的摩擦痕迹。
      为了见到小女孩,我把打水的时间有意调整到了下午。可是冬季的龙塘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龙塘——风原,一到下午就要刮大风,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连路都看不清,实在没法靠近泉水。出于无奈,我只得把挑水的时间调回上午。
      这个小女孩泉水样透亮明澈的眼睛将我与她的距离拉近、拉近、再拉近,使得我一天见不着她,就多一分惆怅,饭不思,茶不想,采风中断,写作停滞,相机搁置,整宿睡不踏实,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支点,甚至一步步滑向崩溃的边缘。我活到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曾经有过如此撕心裂肺的苦痛,即便我数月离家在外奔波,对自己的亲生闺女也不曾有过这种刀割般的思念之痛。
      这天,我早早起床,披上大衣,坐在门口两梯步台阶上,想那个小女孩,把本该属于我享用的羊肉和糌粑坨坨喂给那条又丑又瘦的猴子狗。奇怪的是,饱尝饥饿煎熬的它一改平日里几百年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似的狼狈相,缩在离食盆几步远的地方,眼巴巴地望着我,好像闹心的是它而不是我。那情形活像个落魄之人。
      没劲。
      我回到屋里。打开电脑,电池电量不足。接上电源线,停电。点一根香烟,没点着。打火机缺氧。
      我对自己说,哭去吧!
      有人进来。我没有听到敲门声。一定是来人没有敲门。我发现龙塘的人没有敲门的习惯。我看一眼来者。他是个老头。我提醒自己不要跟人家发脾气。他从怀里拿出一小袋细碎的奶渣,把它放在那张跟我的猴子狗一样破烂的桌上。他说是嘎嘎给捎来的。我急切地询问小女孩的情况。听他说,最近小女孩每天一大早到泉边打水,把水提回家就去放羊。我问她家有多少只羊。老头说山羊和绵羊全加起来有三十多只。我又问她家有没有其他放羊的人。他说平时由别人代放。我极想知道这些天谁跟小女孩去放羊。他说那个牧羊人朝圣去了。我说我很想她。老头给了我一个草原牧民式的微笑。我把托人从县城买来的三双不同颜色和款式的童鞋交给了那老头。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
      他走后,我突然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极想吃东西。我挼一碗糌粑,端一杯茶,跑到门口吃了起来,吃得格外的香。猴子狗也把嘴伸进食盆里,吧嗒吧嗒地吃起来,吃得美滋滋的。   我和我的猴子狗把各自的食物吃得一点不剩。
      我嘴里哼着《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猴子狗不会唱歌。它摇着尾巴在院子里悠然地转起圈。
      午后的狂风把我卷进了被窝。等我醒来,早晨的阳光洒落在我的床上。并没有多少暖意的阳光,给了我暖融融的感觉。
      我扛着水桶去汲水。这是我第九次到泉边打水。这次我还是没有见到小女孩。不过跟之前不同的是,我的心告诉我,她的影子刻印在我的脑际,留在泉边的阳光里。
      我坐在她的“专座”边,吸两根烟,观赏她的雪峰。
      小女孩终于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像我女儿那样扑进我的怀里。我抱住她瘦小的身子,抚摸她沾满碎草、羊粪和火灰的头。
      我把她带到龙塘乡玩了大半天。
      晚上,我又让她认识了囊玛厅。
      囊玛厅里的歌舞给了她异样的愉悦感。我答应每个月带她到囊玛厅玩一次。她的泉眼似的眼睛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我把她送回家时,小女孩拉着我的手,要把我领进她家里。
      她家的狗一叫,周遭的所有狗都立马表示全力支持。
      我说太晚了,叔叔要回去,你好好睡吧。
      小女孩对她家的狗说了几句。它把声音压低,叫上最后三遍,停止了狂吠。
      这时从屋里传出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嘎嘎,你回来了?
      啊,我回来了妈妈。
      呀呀。冻坏了吧?快,到妈妈这儿暖一暖。
      好的妈妈。
      外面是谁呀?请他进来吧。
      是那个给我钱和鞋子的叔叔。
      多好的人哪。请他进来暖暖身子。
      听到这里,我一向敏感的神经意识到小女孩的母亲病得很重。这使我的喉咙和鼻子难受得几乎要爆裂。我的手揉了揉眼睛。我努力仰起头,调整呼吸,准备离开她们的家。但觉得不辞而别,有失礼节,我走了啊,次仁(祝福长寿)。我跟她们母女俩打着招呼,踌躇着跨出小女孩家的门槛。
      你不要走。小女孩拉起了我的手。
      她母亲叫她到邻居家找人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没有跟送我的那人说一句话。说什么呢?说我听到了一个孩子母亲有气无力、带着病痛的声音?这声音令我浑身颤抖,心都快要碎裂了。
      为了消解路上由沉闷的气氛造成的尴尬,我请那人到一家小酒馆坐坐。他不肯,说,天太晚了,要回去。临走时他从我这儿要了一包香烟。
      翌日,我迎着冰冷的风,顺着穿过草地的蜿蜒小路,到小女孩家看望她和她的母亲。
      我一进外屋,一股浓烈的西药味、羊粪味和病房里特有的那种难以言表的气味扑鼻而来,猛烈地袭击我的鼻腔。待眼睛慢慢适应屋子里的光线,我看见一个比我年轻很多的女人半躺半倚在床上。屋内不多的家具整齐地摆放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给我让座,端来一只碗,从火炉上拿起茶壶,给我倒了一碗酥油茶。茶很浓,酽酽的。油很少,淡淡的。我料定盐也一定很少。最直接的依据是,我曾多次喝过那曲和阿里牧民的酥油茶。
      曲米嘎嘎。我刚一喊,她就笑。她母亲也跟着艰难地发出一声笑。
      我想弄清楚她俩干吗要笑。曲米嘎嘎,你笑什么呢?
      她母亲干咳两声,曲米嘎嘎,这个名字好听。
      我这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笑。原来我无意中把小女孩的名字给改了。好在她和她的妈妈欣然接受了。
      我一边询问病情,一边凑向小女孩母亲的病榻。她形容枯槁,更形象点说,瘦得跟我的猴子狗没两样,而且她的脸盘还不及猴子狗大。
      我抓起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阿其(大姐),我们上县医院瞧病去。
      多谢大恩人。我这身病治了很多年,没治了。医院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就等欣吉曲杰(阎王爷)派人来把我带走。为表示对我的尊重,她要坐起来。
      我请她躺好,阿其,你可别这么说。
      我在这张床上已经躺了两年多,这么长时间没有看见太阳了。她还是要坐起来,我和曲米嘎嘎扶了她一把。
      她倚着被子坐了一小会儿,身子像失去平衡的麻袋向下滑。
      阿其,你得的是什么病?
      听医生说是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
      哦。我不是学医的,严重欠缺医学知识,也就不好说什么。
      她使出浑身的解数欠欠身子,可没能支撑多久,重又躺了下来。
      我想知道她丈夫到哪儿去了。
      她喘着气,把一句话拆成好几句告诉我,她丈夫三年前到岗蒂斯和玛旁雍措朝圣,至今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信。
      这下我才算是弄清楚了曲米嘎嘎每次到泉边打水,总要坐在那块形似绵羊的石头“专座”上,注目远望位于泉水正南偏西方向群山中的雪峰的原因。
      我贸然问曲米嘎嘎的母亲,你们家的羊托给谁了?
      呵呵,我们家现在连一只羊蹄都见不着。
      怎么回事?
      都是我这身病给闹的。
      我这才知道那天给我送奶渣的老头友善地骗了我。但我没有把这事情讲给女孩她母亲。心想,善意的谎言没有什么不好。老头绝对是出于无奈才这么蒙我的。
      我掏出三百元钱,放在曲米嘎嘎母亲床边的矮桌上,说我会常来看望你。
      她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如实地告诉她说,九年前我到狮泉河镇时曾路过龙塘。发现这里的草原太美,太有特点,风俗也跟西藏其他牧区有些不一样。因为喜欢写些东西,这次特地从拉萨来这儿采风,写作。这是我退休后做的第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她听懂听清我说的话没有。
      呀呀呀。龙塘风大,冷哦。她轻轻动了动,要换个姿势躺。
      曲米走到她妈妈床前,握住她的手,使劲拽了拽。没能动她一下。我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又把她稳稳地放下,尽量把睡姿调整到她觉得最舒适的位置,重新盖好被子。
      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聊了很久。她聊兴大发,还不时发出几声轻微的笑声。她说,她卧床不起后,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服过。
      她听着我跟她聊,慢慢地睡着了。
      曲米嘎嘎看到母亲安静地睡去,就靠在我的膝头,将明亮如泉水的目光投在我脸上,给了我比写出一部长篇小说强几百倍的微笑。
      当我还在想着自己能为她们母女俩做点什么的时候,房屋剧烈地摇晃起来,我感觉空气骤然凝固,时间就此停止,瞬间工夫我跌入了黑暗之中。
      等我彻底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县医院的病房里。曲米嘎嘎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她见我醒来,一下子抱住我哭开来,我妈妈没了。
      我拍拍她的后背,曲米嘎嘎不哭,还有大叔。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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