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小山村_我眷恋的小山村

时间：2019-04-03 03:19:00　来源：雅意学习网本文已影响人

　　自从姆妈过世后，我就没有回过村子了。初二在哥哥家吃过晚饭，不知不觉踏上已经拓宽铺平的石板路。从“字库塔”到“北癊庙”这段路的两旁，以前挤满了高大的麻栗子、香枫、苦楝树，最粗的两三个壮汉都难合抱，而今全部辟为茶园了。村口的两个插旗石墩依旧整齐，就像老虎的两只大眼睛。族谱记载，先辈是从吉安征战过来的军队，在插旗为记的封地上，选址时认定这里有虎形之威，于是便落户于此。因此直到现在我们讲的也还是军话。
　　虽然是过年，村里仍旧显得比较冷清，因为大部分人家都搬到村外的公路边去做楼房了，剩下的八九户人家还都分散住在村子的各个方位。只有那株巨大的百年银杏，仍然一如既往地矗立在村子的入口处。记得儿时，树下是多么热闹。每到过年，小伙伴们打着各式各样的自制灯笼，放着鞭炮，比着谁的新衣服漂亮，谁家姆妈做的新布鞋最合脚，一直玩到实在困得不行了，才肯回家睡觉。而到了秋天，银杏树的果子熟了，树上黄澄澄的一片。秋风拂过，会零星带下来几个，等在树下的小鬼头们抢喜糖一般上前哄抢。如遇狂风大作的天气，熟透的果子则会和着风的节奏，噼里啪哒撒豆子似的砸下来。这个时候不分男女老幼，村子里只要有空闲的人，都会过来抢拾。那场面简直是乱作一团。风不停地刮，果子就不停地往下砸。砸在人的头上背上，有时正好砸进了篓子里。银杏果捡回家，晒干卖了，奶奶称黄烟丝，爸爸打山芋酒，姆妈买盐，我买笔和好看的花格子布书包就都有钱了。甚至于买一双很稀罕的方口白底黑布鞋都有了希望。
　　经过了老银杏树，再过了村中的朝门，就到了大祠堂。孔、孟、曾、颜四大家族的曾家宗祠就在眼前。祠堂已被新一代的队长、多才多艺的凡忠打理得庄严肃穆。夜色中尤其显得古朴和气派。两只抱门石鼓兀自守护在祠堂大门的两旁，见证着家族数百年的风雨和辉煌。
　　听奶奶说，以前娶新媳妇进村首先要到祠堂里来分大小，要是辈分小的媳妇，就是抱在手里的孩子她都得叫公或太公的。邻村的舞龙队、舞狮队进村，也首先要到祠堂里来行完大礼才能开舞。平时村里唱大戏、放电影都在祠堂里。祠堂以前还做过人民公社的粮站，后又成为中心完小。我幼小时，姆妈出门干活，奶奶总是把我抱到小学陈老师那里讨奶水喝。学校里几乎清一色的“和尚头”，两三个女孩就像万绿丛中一点红。此外，祠堂里上世纪七十年代还住过二炮的部队。哥哥没上大学之前，是军民联办黑板报的作者。军民春节联欢会上，几个小伙子头扎白毛巾、腰捆土布带、手拿旱烟杆、贴上假胡须，边演边唱：解放军，就是好，又割稻，又耕田，帮助咱们战双抢，笑在眉梢心里甜！哎，哎，哎嗨哟！虽然表演水平一般，却真切地体现了民拥军、军爱民的鱼水之情。
　　现在村里上了年纪的长辈过世，都还要到祠堂里举办葬礼。此外，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家家举行祭祀活动。男人们在祠堂里放桌子，摆六个盘子八个碗，烧香磕头，跪拜祖宗。每到这时，爸爸总是催促姆妈，快点摆盘装菜，否则人家祖宗都到位了，我们家桌子还没摆好。幽默的祥发叔驮着方桌在望岗上一边跑，一边叫着紧跟其后帮忙送东西的六女儿，快点，快点，别人祖宗都在喝酒了，我家祖宗站边上望着不馋啊！他一边铺桌子一边向祖宗道歉，解释来迟的原因。
　　曾家祠堂历史上还有过厚重的一笔，咸丰十年，曾国藩率湘军在祁门历经十个月的苦战，曾经在这里避过难。2011年3月17日，制片人曾海波率湖南电视台《走读曾国藩》摄制组来这里追寻曾国藩的足迹，收集到了古战场、军锅、菜刀等等大量资料。同时也将这个几乎被人遗忘了的、古老质朴的、蕴藏着久远人文历史的小村落推上了视频。
　　离祠堂不远便是我家的老屋，也是给我起好名字就去世了的爷爷开私塾的学堂。望着黑洞洞的老屋，顿时感觉有些酸楚。奶奶、爸爸、姆妈、大姐还有大妹都已经到“那边”去了，余下的我们兄妹四人也都各奔东西。原来一大家人挤在这间老屋里过年，虽然清贫却也其乐融融……腊月初，奶奶和姆妈就开始熬米糖、蒸年糕、做豆腐。在煎的豆腐块上撒点盐，抹一层辣椒酱，那个色香味简直无与伦比。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村里的人就不断地来找爸爸写门对，我就屁颠屁颠地爬上平时只有奶奶才能坐的靠背椅，趴在八仙桌上帮爸爸磨墨。每写好一副对联就放到天井的长条石上去晾干。叔叔、太公们拎着对联谢声不断地回家了。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好像对联是我亲手写的一样高兴……然而此刻，只有大门紧闭的老屋，独自在这里无望地守候着。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赶紧转身离开。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一朵朵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寻着烟花的方向，我走进了住在村前头的，虽然比我大不了多少，我却要叫他太公的国平家。哇，满满一大桌人！上有八十好几的老太公，下有刚刚上学的小重孙。四代同堂，好不热闹。
　　由于多年未见，主人又是泡茶又是让座。秩序井然的一个饭局，差点被我搅乱。太公家在村子里算得上是有成就的家庭，三个儿女个个学业有成。饭后，太公和我聊起了这几年来村子的变化：从不出门的“老古董”，现在都出门打工去了。村口那一栋栋漂亮的小楼，大都是打工赚回来的钱盖的。过去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我们村九十多岁的人都还健在。原来考上学校的很让人羡慕，现在大学生也多了。依托牯牛降、九龙池的旅游发展，老祠堂和老银杏树一起被列为旅游景点了。村里也开起了“农家乐”。正因为有如此的商机，太公上山采灵芝、石耳、苦茶、竹笋，太婆摆起了土特产摊，生意也是越做越旺。
　　不知不觉聊了一两个小时。告辞时，太公坚持要送我出村。走到望岗上时，环顾夜幕中的小山村，父老乡亲们的忙碌、孩子们背着书包一路嬉笑打闹的景象，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这就是生我养我的上曾村，离多远别多久也忘不了的娘家。晚辈无以回报，只有报以一颗感恩的心深深地、默默地祝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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