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鸡窝里还能出凤凰”到“茅棚飞出金凤凰”
时间：2020-12-26 00:01:04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二五”时期，辽宁工业主要分布在沈阳、旅大（大连）、鞍山、抚顺、本溪，工业产值占据辽宁工业总产值70%以上。经过“大跃进”和三年调整，所有市工业产值占全省比重均有不同程度下降，唯独锦州市占比一直上升。1958年，锦州市工业产值占5.17%，1962年占5.87%，1965年占7.22%，工业发展速度比其他各市都快。
实际上，锦州的先天发展条件并不好。1958年以前，锦州的工业基础十分薄弱，市营工业企业仅有25个，多为皮毛、制革、榨油、造酒业，而且都处于非正常生产状态，甚至有的企业是半年生产半年闲。1957年，锦州市工业产值仅为26619万元，经过八年的发展，1965年工业生产总值达到124195万元，发展了47个工厂，生产出141种新产品，试制成功72个新品种，产品涵盖了石英玻璃、真空、高温设备、半导体、无线电整机、化工塑料、仪器仪表、激光、稀土金属等八个方面。新中国第一支不透明石英玻璃管、第一只半导体晶体管生产样品、第一台滤波器、第一台电子轰击炉、第一根锦纶丝、第一支塑料花都产于锦州。在原本工业基础薄弱、技术设备落后的条件下，锦州市是依靠什么成为“二五”时期辽宁工业的一匹黑马呢？
地区发展离不开“比较优势”的发挥，即集中生产并出口其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什么是锦州的比较优势呢？锦州市委将目光投到当时的新工业、新技术上，想要在“新”字上下功夫。“新工业”是指相对于当时的辽宁传统工业而言——如钢铁、冶金、机械，知识和技术相对密集，资源、能量消耗少，产品更新换代快，附加值高的工业类型，如石英玻璃、锦纶、塑料、半导体、激光等产品的生产。在这些产品中，石英玻璃管的研制最先取得成果，给之后的锦州新工业的发展开了个好头，极大提振了工人们自主创业、自力更生的信心。
石英玻璃是一种只含二氧化硅单一成份的特种玻璃，较普通玻璃而言具有耐高温、耐腐蚀、耐高压等优异性能，在电子、冶金、化学等工业部门应用甚广，是当时中国急需、进口价格极高的工业材料。1958年以前，我国需要的石英玻璃产品完全靠从德国、英国进口，一根直径100毫米，长1米的透明石英玻璃管的进口价格高达5000元人民币。
锦州本地硅石资源丰富，具备生产石英玻璃的先天条件，但研制石英玻璃管所需的现代化厂房、现代化设备、专业技术人才一个都没有。不仅如此，什么是石英玻璃甚至都没有工人听说过。因此，部分工人存在着畏难思想，有人干脆提出这样的质疑：“鸡窝里还能出凤凰？”
面对这样的重重困难，锦州石英玻璃厂迎难而上，多管齐下，为开创工业发展新局面奠定了基础。
一是利用资源，扬长避短。锦州作为工业原料丰富地区，一直注重发挥资源优势，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利用锦西化工厂的锦纶单体，有机玻璃下脚废料发展化工塑料工业;利用石油六厂的合成油、锦西化工厂的烧碱、液氯等生产合成洗涤剂、增塑剂;利用锦州地区丰富硅石资源，做透明和不透明石英产品。通过对多项资源的充分利用，逐渐发展起规模化的新工业，形成了新工业产业集群。
二是鼓励试验，不泼冷水。当时的锦州市委书记杜良做经验汇报时，将“不泼冷水”作为重要的经验来谈。他说：“企业领导干部要亲自参加试验，积极支持试验，支持苗头性创举，不怕失败，允许失败，绝不能失败几次就置之不理甚至泼冷水。”没有技术，只能靠不断试验开路。初期没有经验，试验成功率往往不高。如果没有鼓励支持和对失败的容忍，新产品很容易胎死腹中。石英玻璃试制从1958年开始，前后历经93天、115次试验，遭遇过多次失败——已有窑炉无法熔化硅石，玻璃管难以凝结成型，高频电炉价格过高，水阻盐浓度无法确定……这些困难工人们在市委的大力支持鼓励下，都依靠坚定的信心一一克服了。
三是土法上马，节俭为先。当时以苏为师，立项建厂向苏联看齐，由此产生对大厂房、洋设备、大规模的迷恋。一建厂往往先定规模、定设计、定投资，大量调干部、调技术人员、到外地培训工人，往往产品没生产，花费已经过万。锦州吸取了这个教训，强调以小厂房、小规模、小队伍的“三小”起家，鼓励“土法上马”，先利用现有的设备资源，进行小范围试制研究，取得成功以后再慢慢扩大规模。一般而言，熔化硅石需要高频电炉，但是高频电炉价格很高。工人们用炉皮、烟筒、水缸……做成了简易版电炉。炉皮是工人捡废料捡来的，料筒是取暖烟筒做的，变压器是水缸加盐水、安上三角板代替的，水阻盐的浓度规律是工人用嘴品尝出来的，而整个设备建造完成仅花费300元。
四是发扬民主，保证效率。锦州实行领导干部、工人和技术人员“三结合”，强调共同生产、共同研究，依靠群众发挥集体智慧。工作中，只要工人提出建议，就立即开始实践。透明石英玻璃之前全部使用水晶制造，每吨水晶需24000元，每吨硅石仅需100元，极大提高了生产成本。有工人报告说，硅石熔化过程中，温度高时会出现透明的部分，建议向这个方向研究，厂里就立即采纳。经过8个月的试验，终于用硅石制成了透明石英玻璃管，水晶制成的纯度为99.98%，硅石制成的纯度能达到99.85%，几乎相差无几。
锦州石英玻璃厂是从无到有，从有到精的锦州新工业企业典型。从生产不透明石英玻璃管，发展到生产各种透明管;从只生产管材发展到生产百余种异形石英仪器;由水晶透明管发展到硅石透明管;年产量由250公斤提高到管材15吨。几年来，全部投资只花费143万元，1965年末上缴利润648万元。1964年，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摄制了大型纪录片《茅棚里飞出金凤凰》并在国内公映，记述了锦州石英玻璃厂为中国新工业作出的重大贡献。
锦州并没有因此止步不前。1963年开始，锦州注重向成材、成器、成龙配套方面发展，有计划地由单兵作战转向集团作战。硅材料是无线电、半导体工业的基础，锦州在硅材料、磁件和线材发展壮大后，慢慢发展各种晶体管和各种原件制造，最后开始生产收音机、载波机、自动化控制设备。锦州激光行业的发展，也是先从红宝石、钕玻璃、氟化钙晶体等基础工作做起，之后做各种元件和光学件加工、脉冲氙灯配套产品，接着试制固体、气体激光器，最后试验激光在工业、测距方面的应用器械。
新技术、新材料往往首先用于国防，技术、材料越新，机密性越大，就越不容易取得国外技术援助。再加上中苏交恶、冷战爆发，严峻的国际形势逼迫下，锦州自力更生的“土办法”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天下事，都是人干出来的。”在新工业发展过程中，锦州的工人们常常为了提早完成任务，吃在炉旁，睡在炉边。为了钻研新技术白天黑夜连轴转，为了提高效率反复失败反复改進，涌现出了刘忠尧、万永成、苏永祥、王开通……这些先进人物。在技术设备严重缺乏的“二五”时期，锦州依靠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无私奉献精神创造了无数奇迹，展现了辽宁“长子情怀”的精神文化传统。
“茅棚里飞出的金凤凰”还有一个小后续。70年代开始，我国发展大规模集成电路、光通讯技术及航天事业急需高质量的石英玻璃产品。锦州虽然有生产石英品种最全、设备条件最好的厂家，产品质量依旧无法与进口产品相比。1984年，锦州某厂在一份申请文件中提到，由于本厂生产的石英玻璃成品率总在10%以下，尺寸、纯度、耐温性、均匀性均不能满足要求，石英玻璃生产工艺仅相当于国外50年代初期水平，特申请引进国外某公司石英玻璃生产技术项目。该申请获得当时辽宁省经济委员会的批准，成为时代风潮转向的一个小小缩影。80年代开始，通过引进生产线、开展技术合作或者中外合资等方法，辽宁的技术水平、产品质量开始全面提升，靠手工打造汽车、靠舌头品尝浓度的时代一去不返，辽宁在时代的浪潮中与国际接轨，逐步走上了现代化工业的发展道路。
（辽宁省档案馆（辽宁省工业文化发展中心） 贾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