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和暗夜】 暗夜微光 小说
时间：2019-05-20 03:31:02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 要：在小说《妻妾成群》中，颂莲作为一个被启蒙过的个体与陈佐千所代表的陈府形成了对峙的状态，然而这一力量的对比恰如微光与暗夜，是极其悬殊的，因此注定是悲剧性的。而当读者站在启蒙的角度上看待这部作品，将会发现《妻妾成群》的悲剧性，正是中国的启蒙悲剧的一个缩影。
关键词：《妻妾成群》；启蒙；悲剧性
中图分类号：I24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17-0012-02
五四以来，文学和启蒙，就像两条无法分离的线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需要启蒙的文学，正如我们需要启蒙。时至今日，对于启蒙呼声已远不如昨，但启蒙却绝不会在文学作品中彻底的消失。那时时刻刻隐匿在文字中的启蒙意识提醒我们，站在启蒙的视角上看待文学作品，依然会具有启示意义。苏童的《妻妾成群》亦是如此。
一、微光
“启蒙”一词，翻译自“Enlightenment”。当看到后者，不免会让人想起“光”这个意象。启蒙何尝不是一束光，冲破云翳，照亮大地，带来的是人性的复苏和理性精神的萌发。光可以照亮世界，而启蒙可以点亮人心。
颂莲的第一次出场，穿着一身白衣黑裙。学生气息的打扮，使见惯了少爷小姐的仆人错以为是刚从北平回来的大小姐。颂莲读过一年的大学，一年的高等教育使她善思考、易感伤、乃至有点装腔作势，这种知识女性的印记，成为颂莲和陈家前三房太太最大的不同，乃至是走向对立的原因。高等和开放的教育经历给颂莲敲上了一枚启蒙的戳，她的思想有着启蒙的光亮。但当继母让她在做工和嫁人两条路中选择，颂莲只是淡然地说，当然嫁人，至于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她冷笑一声，名分是什么，名分是我这样的人考虑的吗？此时的淡然和冷笑，掩饰的是她的软弱和对现实的逃避，她带着启蒙的光亮，却又极其微弱。
（一）对性对情的态度
陈佐千对颂莲非常疼爱，这不仅来自颂莲身上“某种微妙而迷人的力量”，他对颂莲的迷恋，更是源于颂莲“在床上的热情和机敏”。她准确的知道陈佐千想要什么，她很好地“给”了他。但是另一方面，颂莲的内心世界的强烈的生命情欲正在挣扎而出，她也需要被“给”。“颂莲就不明白为什么每逢阴雨就会想念床笫之事。”情欲的浪潮冲击着颂莲的内心，从生命本源勃发出来的力量恣意生长。颂莲释放着她的欲望，这让已经习惯被女人迎合的陈佐千招架不住。这种性的渴望带来性的苦闷，又处处透露出颂莲曾被解放过的人性，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是自由的体现。而颂莲表达男女之间的亲密也是非常大方坦然的。她并不和别人一样，认为这是一种殊荣，以此来证明她倍受宠爱。“说着颂莲站起身走到陈佐千面前，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却是弄巧成拙，出现了寿宴的闹剧。
没有一个芳龄的女子不期待一段真挚的感情，但在陈佐千处，颂莲是得不到回应的。在他眼中，女人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满足欲望的对象，至于女人为什么跟他，说到底，为了钱罢了。这种无法被理解的苦闷，呜咽的箫声是最好的伴奏。持萧的飞浦让她想起大学——她最好的时代，尚能保全对爱情的憧憬。“颂莲觉得飞浦觉得飞浦给了她一种起码的安全感，就像若若无的冬日阳光，带着些暖意。”在囚牢般的陈府中，颂莲从欲望中升发出情感，重燃了对爱情的期待。她尝试追求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有悖伦理纲常。
（二）对女性自我的认识
尽管颂莲很快掌握了陈府的生存法则，并且成为陈佐千的宠妾，但受过一年大学教育的颂莲跨入陈府的第一步起，她和陈府便是格格不入的。她被启过蒙，她知道何谓“自我”，在陈府和其他女人的争斗，让她时时思考作为一个女人的自我价值是什么。在这个追问过程中，女人的相互倾轧，男人的任意玩弄，都直指一个结果——女人没有地位。至于女性的自我，更是一片虚无让人绝望。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如果没有一年的教育背景，也许她也就像他人一样麻木地围绕着男人卑贱而活，并不能冷静地认识到作为女人的悲惨现实。她说：我就是不明白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就像狗、像猫、像金鱼、像老鼠，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尽管颂莲嫁到陈家做小是软弱的表现，但颂莲从没有放弃过自己对于“人”字的坚守。当陈佐千骂她婊子时，她心中唯一能够珍藏的东西被现实砸成了碎片。
在压抑的现实和内心的坚守的冲突中，颂莲崩溃了，在陈府的一年，她从一个文静的女大学生成一个疯子。此时的陈府，不仅是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更是压制了所有人性光芒的黑色梦魇。颂莲带着的启蒙的微光，让她睁开眼，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周围的黑暗；却又因为自身的微弱，最终逃脱不了被吞噬的结局。
二、暗夜
（一）陈府
相对于颂莲因启蒙而带有的微光，男权父权层层压迫下的封建家庭——陈府，就是将这一丝微光吞噬的暗夜，它代表的是一种森严的体制和无法冲破的阴霾。
在这样的暗夜中，地位的划分是十分清楚的。陈佐千是陈府的独裁者，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陈府是陈佐千的陈府，男权的统治无处不在。女人凭借着男人的宠爱获得地位和好处，只要她们伺候得好，能让陈佐千在“性”上得到满足，就能得到权势。除此之外，女人要牢固自己的地位，还必须实现自己作为生产工具的功能。卓云和梅珊因为生小孩的早晚争破了头脑，颂莲也因为以后再没有生育的机会而越来越“焦虑和烦躁”。但女性的地位是极其有限的。“陈佐千说，休想，女人永远爬不到男人的头上来。”这表明，即使为陈佐千生下儿女，女人也绝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她们的命运掌握在陈佐千手中，一旦触犯了陈佐千的禁忌，哪怕有孩子也保不住性命。这些在陈府的女人，要么在暗夜中习惯黑暗，变得麻木和残忍；要么徒劳地挣扎和反抗，飞蛾扑火般寻求光明，像梅珊一样死，或者像颂莲一样疯。
（二）陈府的女人
在陈府中的女人，不一样的心理和自我定位，是不一样的结局。
毓如是陈佐千四位太太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作为陈府中掌势的大太太，她是陈佐千的左臂右膀，她所执行的，是代表了陈佐千意志的秩序。这样的一个女性和其他几位太太形成了一种自上而下的关系，有制约和威慑的力量。当老爷不在家时，毓如摇身一变成为了老爷的替身。被暗夜遮蔽了眼睛和心灵的毓如，头脑中已经没有“自我”这样的字眼，所谓的诵经念佛、清心寡欲也不过是“闲着没事干，滥竽充数罢了。”如因烧树叶一事与颂莲发生争吵，“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颂莲在陈家算什么东西？”又如颂莲喝醉酒之后毓如对她强横地灌药、扇巴掌等。她和其余的女人不同，她并不凭借女性的特质去获得宠爱，而是站在统治者的帮手的立场，经营和管理陈府秩序，以此来获得自己存在的价值感，因此完全可以将其称为“暗夜的帮凶”。 二太太卓云有一种 “温婉的清秀”，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在陈府中是最懂得生存之道，可以称之为“暗夜的得利者”。她知道，既然无法走出这个暗夜般的牢笼，那么就要尽快适应，获取自己的利益。她对于陈佐千百般迎合，陈府中唯有她一个能够满足陈佐千各种要求，给陈佐千其他女人无法给的满足。因此，不管是哪个太太都不能彻底抢走陈佐千对她的宠爱。对其他女人的打压，她不遗余力。要在暗夜中获得胜利，也必须用黑暗的手段。她表面上拉拢颂莲，待她亲切，暗地里却扎小人诅咒她；她为了比梅珊早生下小孩，在梅珊的药中放泻胎药，又花大价钱去打催产针，终究害人害己；最后她对梅珊赶尽杀绝，直接导致了梅珊被投井的下场。卓云是最清醒的，因为她知道怎么做才能生存；但卓云也可以说是最不清醒的，因为她不知道人的独立平等而失去了自我。
三太太梅珊在某种程度上和颂莲有着相似的地方。但梅珊始终在戏剧和现实的真真假假中游荡，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在她清醒的时刻，她说：“人跟鬼就差一口气，人就是鬼，鬼就是人。”她渴望得到陈佐千的疼爱，因为害怕失宠，就越是任性；越是任性，就越让陈佐千反感，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苦闷中。她选择偷情来拯救自己了无生机的生命。尽管知道偷情的女眷被投死井中，也没有收敛，只是在井边，“一字一句念了一个道白：屈、死、鬼、呐——”梅珊的反抗，是因为失宠后的带有报复和赌气意味的反抗，以此来叫板陈佐千的纳妾。她的清醒，远不如颂莲的清醒。她在颂莲的洞房之夜用编造的理由把陈佐千喊走，用一块钱雇佣小男孩去打卓云的女儿，这时候，她就成了一个被失宠而遮蔽了双眼的女人。梅珊在这个暗夜中，是一个时而清醒时而迷茫的“暗夜迷途者”。
在这座陈府中，大太太是暗夜的帮凶，二太太从暗夜中得利，三太太报复式的反抗走向毁灭，仆人们——雁儿或者宋妈，哪个头脑中不是浸淫了封建的等级思想呢？没有人同情颂莲，更没有人帮助颂莲。在这种反差极大的对立中，颂莲孤立无援，她的启蒙之光如此微弱，无法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般将启蒙的光芒传播给他人。微光在暗夜中，只能够照亮她一个人，让她看清自己是如何卑贱渺小，让她承受清醒者面对黑暗现实的绝望感。这种可悲和压抑的感觉，化作追求自我的冲动。当这种追求的希望破灭了，她对于“人”的信念崩塌了，最终她崩溃了。这一点微弱的亮光，孤立无援，注定会被暗夜所吞噬。
三、《妻妾成群》的悲剧意义
鲁迅在《呐喊》的自序中提到了“铁屋子”的意象。受过启蒙教育的颂莲便是其中所谓的清醒者。但是这清醒，并没有像鲁迅先生所期待的那样，毁坏这铁屋，打破封建的等级制度。颂莲的这一份清醒，不但不能自救，更是遭受了梦醒了却无处可走的“无可挽救的临终痛苦”。这大抵是因为颂莲所受到的启蒙教育只有一年，是不充分的不彻底的，她的软弱和退缩，使她缺乏坚定的力量去抵抗暗夜。即使做出反抗，结果也是以卵击石。此外，她不仅力量微小，她更缺少同盟。颂莲清醒地看着着暗夜，里面只有暗夜的帮凶的压制，暗夜的得利者的排挤，以及暗夜迷途者令人绝望的消息。孤立无援的处境，就更不存在照亮暗夜的希望了。把陈府比做暗夜，是因为它是封建制度男权至上的集中体现，里面有着分明的上下级关系和对人性肆意的践踏，充斥着绝望的气息。但这种暗夜般的气息已经伴随了中华民族几千年，它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渗透进了这个民族血液。它太过于强大，强大到每个人都无法彻底地摆脱，彻底地根除。即便是受过启蒙的颂莲，依然对雁儿随意打骂，甚至佯装私了，却让雁儿吞下泡在马桶中的草纸。一个受过启蒙教育的女人，依然不能根除渗入血液的封建等级思想。在这片暗夜的笼罩中，谁也不能拯救谁，微光和暗夜的力量对比让结果早早注定。
纵观起起伏伏中国的启蒙思潮，可以发现，当今对于启蒙的呼声是越来越弱了。启蒙的任务远没有完成，但启蒙的精神却是没落了。当我们反思中国的启蒙运动为何尚未成功，《妻妾成群》给出它的回答。在启蒙的不充分和启蒙理论的内部矛盾的背景下，当今的启蒙者，无不带有颂莲的影子，他们拥有启蒙的微光，清醒地审视这个世界。而中国延续了千年的封建文化，愚昧不愿正视现实、却又占了大多数的民众，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头换面。微光和暗夜，不仅仅是作家文中历史的无奈，也是一种现实的无奈。而打破这样悬殊的对比，毁坏这牢固的铁屋，亦是当今启蒙者努力的方向。
参考文献：
[1]张光芒.中国当代启蒙文献思潮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