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流巨津》图体现的家国情怀

时间：2023-06-29 15:00:02　来源：雅意学习网本文已影响人

□郑学富

故宫博物院藏《黄流巨津》图

《黄流巨津》图是《陈洪绶杂画册》中的一幅，右侧有画家自题图名“黄流巨津”。该图为绢本，设色，纵30厘米，横25厘米。尺幅尽管不大，但是万里黄河的磅礴气势跃然纸上。画面上，黄河波涛汹涌，浊浪排空，数只帆船在惊涛骇浪中艰难航行；
左下角是一座港口，停泊帆船数艘，并呈现出岸上竹林一角；
河对岸竹林茂密，房舍屋宇隐现其间。

《黄流巨津》图的作者陈洪绶（1599—1652），明末清初书画家、诗人，字章侯，号老莲，浙江绍兴诸暨人。陈洪绶自幼天资颖异，善诗词，工书法，尤精于绘画。早年启蒙于蓝瑛，后到绍兴求学师从著名学者刘宗周，深受其人品学识影响。《黄流巨津》图相对于陈洪绶那些内容丰富的长卷作品，画面显得十分简单，但是这幅画作却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魅力，不失为其晚年的代表之作，可以称得上是古代画水作品中十分有特色的一幅佳作。

首先，《黄流巨津》图在构图上大胆创新。从画中可以看到，陈洪绶对滔滔奔流的黄河以及激荡的浪花作了细致入微的刻画，但对两岸的景物却相对虚化，一笔带过，构成鲜明的虚实对比。其次，这幅画是成熟的线描风格。陈洪绶在画中大面积地使用线条对景物进行塑造，比如河流以及浪花的表现均用纤细流畅、反复圜转的线条勾勒，高古奇骇的韵味充盈在画面当中。最后，在这幅画中体现出陈洪绶化俗为雅的神奇能力。陈洪绶一反前人画水的程式，创作独特的纹样表现波浪，发挥了他点石成金的能力，“粗俗”化为雅趣，将装饰性画面经营得十分灵动、活泼。

有学者认为，《黄流巨津》图是作者将现实生活中的压抑与苦闷寄情于笔墨，描绘了动荡时期自己的心路历程，抒发的是一种家国情怀。对此，我们不妨从陈洪绶一生的曲折经历做一些分析。陈洪绶祖上为官宦世家，至其父辈家道中落。陈洪绶年轻时对功名孜孜以求，一心希望光宗耀祖、报效国家。后因乡试失利，仕途不得意，感慨：“廿五年来名不成，题诗除夕莫伤情。世间多少真男子，白发俱从此夜生。”26岁时，陈洪绶的妻子病逝，他怀着悲痛的心情进京谋官，结果铩羽而归。43岁时，他再次北上京城，四处奔走，谋求官职。其间，他与周亮工、黄道周、倪元璐这些以耿直气节著称的学者、官员过从甚密，受其影响。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他捐资入国子监，召为舍人，时年45岁。历经20多年的不懈努力与追求，怀才不遇的陈洪绶终于如愿以偿。他奉命临摹历代帝王像，因而得以观赏内府所藏古今名画，技艺益精，名扬京华，与崔子忠齐名，世称“南陈北崔”。皇帝对他的画艺也极为欣赏，因此召他做内廷供奉。可是，陈洪绶并不仅仅想成为一名画师，而是一心想在仕途中求取功名，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心高气傲的他拒绝了皇帝。

然而，陈洪绶一生对功名的渴望，最终还是破灭了。当他接到儿子误入歧途败光家产的家书时，不得不慨然离京。在途经天津杨柳青的船上作《饮酒读骚图》，借用《世说新语》中的晋人故事，表明自己要做名士。他在一首诗中也表明了心迹：“李贺能诗玉楼去，曼卿善饮主芙蓉。病夫二事非长技，乞与人间作画工。”在此次沿运河南归途中，陈洪绶再次路过黄河，对这条源远流长、奔腾不息的母亲河有了更深的印象。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春夏间，僦居绍兴青藤书屋的陈洪绶闻知国变，哭泣狂呼，众人都觉得他是狂士。“酣生五十年，今日始见哭”。他曾赋诗抒离乱之痛，如《故山》诗云：“故山秋最好，今日断相思。但有丹枫处，无非白骨支。难忘生长地，痴想太平时。万念俱灰冷，一归梦未衰。”表达了他忆乡思国的愁绪和因国破家亡的悲痛。

清顺治三年（1646年）夏，清军攻打浙东，陈洪绶避于围城之中，被清军搜出，当清朝官员知道他是陈洪绶时，十分高兴，立即让他作画，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宁死不画。后来，他逃走了，避难于绍兴云门寺，削发为僧，自称悔僧、云门僧，改号悔迟、老迟。山河破碎，亲友相继离去，而仕途无望、生活拮据，陈洪绶心中便积压着一股悲愤之气，无处发泄，在战乱与躲避中苟活的陈洪绶唯有寄情于画，借“悔迟”二字，抒发对明王朝、对自己多舛的仕途的感慨，表达沉痛的故国之殇。《黄流巨津》图署款“老迟洪绶”，可见正是此时而作。画面中一排排咆哮的骇浪像巨兽之爪，好像要抓获、吞噬漂荡在其上的小船。从陈洪绶的一生来看，他仿佛就是这幅画作上洪流波涛中的渺小船夫，随着乱世的狂风巨浪颠沛流离、奋力挣扎。这种画面为观者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警醒着人们面对命运要进行不屈的抗争。

“孤云野鹤终黎老，古佛山癯托病夫。”清顺治九年（1652年），孤傲倔强的陈洪绶趺坐念佛号而卒，走完了他悲欢交集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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