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安全的绿色——《绿皮书》背后的美国故事
时间：2023-06-24 17:00:0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冯琳娜
（陕西警官职业学院,陕西西安 710000）
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黑人邮递员维克多雨果格林为黑人编写了一本实用的出行指南，该指南写明了当时美国黑人可以入住与就餐的旅店与餐厅。而指南的作者姓氏为格林（Green意为“绿色”），绿皮书因此而得名。格林编写这样一本小册子并非兴趣使然，而是当时美国种族隔离制度盛行之产物。影片《绿皮书》中的黑人貌似遵从了《绿皮书》中的各种善意的提示，然而尴尬的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按照指南行事，主人公却仍旧四处碰壁，狼狈不堪。本文将从思想性与艺术性这两个层面对《绿皮书》进行解读。
探寻《绿皮书》这个美国故事的脉络，其背后的历史背景所体现的种族歧视不言自明。
影片的故事开始于1962年的纽约，因自己所工作的夜总会装修而停业在家，意大利裔白人Tony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收起他对黑人的不待见而受雇于非洲裔的钢琴演奏家Dr.Don Shirley。而Dr.Don Shirley为何在众多应聘者中选择了Tony，因为他需要Tony这个白人男子作为司机陪他一路南下进行巡演。“改变人们观念需要的不仅是才华更是勇气”，这是三人合奏巡演队的队友对Dr.Don Shirley的赞誉。有才华，更有勇气，然明智如Shirley，他果断地选择了大块头的白人男子Tony作为他的南下巡演司机——因为他预见了美国种族隔离制度盛行时一路南下的坎坷，Don看中了Tony的“ability of handling trouble”。虽然对于可能遭受的不平待遇早已心中有数打算泰然处之，Shirley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其间幸有Tony多次挺身而出才得以化险为夷。美国隔离制度的点点滴滴在影片中多有体现，黑人在当时的美国遭受的种种不公待遇跃然屏上，令观众唏嘘不已。
细数影片主人公这一路的遭遇，实属坎坷。而这种种坎坷的背后，其实有着深刻的历史印记。这些历史印记讲述了美国从废奴运动到种族隔离与歧视的前生今世。1619年第一批黑人抵达北美，自此奴隶制在美国生根发芽存在了两百多年。尽管詹姆斯.杰斐逊早在1776年就主张在《独立宣言》中抨击英王乔治三世，认为英王侵犯了“一个没有触犯过他的远方民族的最神圣的生存权和自由权，从另一个半星球把他们掳来充当奴隶，或者在运抵对岸的途中使他们遭到悲惨的死亡”，但是掌握着独立战争的领导权的是北部资产阶级和南部种植园奴隶主阶级，因而费城制宪会议对奴隶制的合法性做了妥协。[1]即使在1808，美国“国会废除了从非洲进口奴隶的贸易，也没有缓减奴隶的增长。到内战前夕，美国的奴隶人口几乎达到了四百万”。[2]然而，作为一种旧制度，奴隶制无疑阻碍了资本主义工商业对自由劳动力的需求，为奴的黑人们自身也在启蒙思想的影响下不断地觉醒与反抗，在全世界范围内，允许奴隶制合法存在的地盘日趋缩小。这就导致到19世纪中叶时期，美国南部沦为奴隶制的余孽。奴隶制“将南部与美国的其他地区，渐渐地也与世界上的其他地区分离开来”。[3]最终，奴隶制引发了美国南北战争，这场以北部的胜利和南部的失败而告终的内战摧毁了丑恶的奴隶制。
正如前文所述，该影片反映的时代是1962年，这一年恰好是1862年亚伯拉罕·林肯签署《解放宣言》的整整百年之后。众所周知，1865年美国内战结束后，奴隶制在美国得以废除，意味着黑人获得了自由。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当时战后重建的美国，“最令白人不能忍受的是黑人要求与白人平等的权利这一事实”。[4]为了再次在与黑人的关系中掌握控制权，白人用“黑鬼”或“野蛮人”等攻击性的词汇贬低和丑化黑人，再加上自由黑人迫于南部租佃制下的生存困窘而大量北迁到更开明的北部工业城市去谋生，这使得很多白人感觉到就业的威胁。[5]结果，对黑人的歧视和敌意成了举国上下公开的秘密。直至影片中的故事发生的年代，这一歧视和对立并未改变。事实上，就在该故事的次年即1963年还发生了美国著名的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因违反示威禁令而被捕入狱的事件，同年8月那篇争取自由的演说《我有一个梦想》诞生。[6]
因此，当Tony要求印第安纳州的演出剧院提供合同所承诺的汉诺威牌钢琴时，工作人员蔑视地认为“那些黑人哪有那么挑剔？”故而工作人员只肯提供现有的一架脏兮兮的破琴并且态度恶劣。而这也侧面体现了白人的偏见——黑人只配用破烂不堪的东西。不过影片中的这个场景的地点仍在美国的北部，相较之种族歧视严重的南部，冲突还不那么强烈。接下来在Don和Tony的一路南下途中，Don和当地白人的冲突愈发加剧。离开爱德华州，他们便进入了巡演路上的第一个南部州——肯塔基州。
在肯塔基州，Don按照《绿皮书》这本指南的建议入住了一家专门为黑人服务的旅店，影片到此貌似一切顺利，然而麻烦很快出现了——Don进入一家白人开的只招待白人的酒吧想喝一杯结果遭到暴打和扣留。白人们之所以敢如此无礼，是因为他们此举竟是有“法”可依的——1896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决“隔离但平等”合法，且美国的最高法院堂而皇之地给出了如下解释：“如果一个种族在社会上低劣于另一个种族，美国的宪法也无力使他们变得平等”。[7]这条解释苍白而可笑，相当于给了号称美国公民生而平等的美国宪法一记响亮的耳光，而这种莫须有的说辞却使得白人从此敢于公然歧视和侮辱黑人。美国宪法所标榜的自由民主和平等，对于同为国民的黑人而言却仿佛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只可远观而无福消受。
就在Don身临险境的危急时刻，Tony闻讯及时赶到，他以腰间有枪为由威胁那伙白人，迫使白人老板不得不干预其中，Don方才得以脱险。想当初Don之所以在数个司机候选人之中选中了Tony，其实就是看中了他在纽约某夜总会当班的经历，料定他一定有“ability of handling trouble”,果然不出所料，预料中的麻烦和解救都发生了。也正有此一劫，增强了二人的感情，Don在巡演的下一站——北卡罗来纳州，第一次正式将Tony介绍给主办方。雇主和雇员的身份之外似乎有了朋友般的默契。
然而北卡罗来纳州这一站的巡演并不顺利，中场休息时间Don需要使用洗手间，白人主人却毫不掩饰地拒绝Don使用自己豪宅内的洗手间，并指引他去使用户外的一间露天的简易洗手间。为维护自己的尊严，Don决定回自己入住的酒店使用洗手间，然后再驱车返回进行后半场的表演。影片中的这个场景也是极具代表性的，在当时的美国“几乎所有的场合，从公共交通到公园，从劳动场所到医院，精神病院和孤儿院，从养老院，聋哑人和盲人收留所到监狱，从沙龙到教堂，从学校到军队，从剧院，音乐厅到公寓，厕所和浴池，大多都实行了种族隔离”。[8]更为过分的是，白人服装店竟然拒绝黑人试穿服装，正常的试穿竟也成为白人的特权。这就是白人所谓的“隔离但平等”的产物，使得黑人莫名其妙地沦为了自己国家的二等公民。影片中的一个场景就反映了这一侮辱人格的歧视。在佐治亚州的梅肯，Tony建议Don添置一件新的演出服，于是二人进入店内。店员爽快地奉上Tony所要求的西装，可当店员看到Tony转手将这件西服递给Don让他去试穿时，立即毫不客气地告诉Don：“You are not allowed to try it on .You can purchase it first then we "ll tailor it according to your needs”。身为黑人的Don被要求必须免去试穿环节先买下衣服，买下后不合身的话，店员再做修改。Don显然无法接受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他沉默着离开了那家服装店，然而他的不满和愤懑无法掩饰地从当晚的琴声中流淌了出来。倘若Don能预料到梅肯还有更大的耻辱等着他，恐怕他就不会为无法试衣而耿耿于怀了。当天夜里，Tony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让他去YMCA，在那里Tony惊讶地见到了一丝不挂被铐在一旁的Don。为了解救Don，Tony被迫贿赂了抓他的两个白人警察。
可以看到，北卡罗来纳州这一地真是波折甚多，其实假使我们稍加思忖该州的历史地理背景便知凡此种种皆不足为奇。在1711年正式与南卡罗来纳州分开之前，此二者统称卡罗来纳州。由于各自为政后，南卡罗来纳州大面积发展水稻的种植而需要大量的黑人奴隶在种植园劳动使得南卡罗来纳州成为战前“奴隶制最盛行的殖民地”。[9]与之相连的北卡罗来纳州则深受其影响，即便是在内战结束将近百年后，种族歧视与种族隔离的遗毒依旧无处不在。
接下来巡演继续，不料在密西西比州的杰克逊，他们两人又碰上了大麻烦。在暴雨中迷路之时，他们的车被警车逼停接受检查。警察用手电照着Don质问Tony，为何在车上载着一名黑人并要求Don必须冒雨下车——理由是这里是日落镇。在美国南部的一些地方，存在着“日落镇”的说法。所谓“日落镇”就是在一些镇子竖有这样的标语牌——“黑鬼”，太阳落山后请远离此地。这一刻薄的传统始于在南北战争结束后诞生的用以制造种族歧视与种族隔离的《吉姆•克劳法》。吉姆•克劳是一名白人演员，但他以丑化黑人的表演而受白人追捧。从此“吉姆•克劳”成为种族歧视与种族隔离的代名词。
Tony和Don正是因此被警察盘问。警察在得知Tony是意大利裔时讽刺道“你自己也是半个黑人，难怪你会载着他！”怒不可遏的Tony情绪失控中给了警察一拳，这一拳也把他们两人送进了当地警察局的铁栏里。为了不耽误合同的演出时间，Don只好打了一通求助电话，结果警察们竟然惊恐万分地释放了二人。Tony好奇地询问Don是向谁求援的，得到的答案是此人为美国司法部长——博比•肯尼迪。按照Don的说法自己的求助电话“将美国司法部长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而此人和他的哥哥正在为改变这个国家做着努力。”这位美国司法部长的哥哥便是时任美国总统的约翰•肯尼迪。
二人历经艰辛终于来到了此次巡演的最后一个地点——亚拉巴马州的伯明翰，当天正好是12月23日，当晚Don即将为人们奉上圣诞演出。而饥肠辘辘的Don竟然被拒绝在白人满座的餐厅里就餐，主管毫不客气地建议他点些菜带到更衣室去吃。Tony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于是，在Tony的理解支持下，Don毅然决定将演出合同毁约，拒绝了当天晚上的演出。影片的结尾Don和Tony在风雪交加的平安夜赶回纽约，共享温馨的家庭聚餐。
（一）影片《绿皮书》拥有恰如其分的中景镜头
典型的中景镜头，会将影片需要突出表现的镜头中的两个人物的腰部以上出现在观众的视野里，以彰显人物的重要性，但是中景镜头中的两个人物的重要性并无主次之分。而作为一部公路片，影片《绿皮书》中的主人公Don和Tony作为乘客和司机置身于一部蓝色轿车内的中景镜头在该影片中多次出现。在片中的一个场景中，出现了两人吃炸鸡的中景镜头。
那是在汽车驶往肯塔基州，Tony激动地买来了著名的Kentucky Fried Chicken（KFC）大快朵颐并不断劝说Don“Take a piece! Take it”。在Tony的“诱惑”下，Don终于放下礼仪，开始小心翼翼地捏起Tony递来的炸鸡开始享用。在此期间，两人在车中反复对白争执，情节简单但引人入胜。观众似乎也透过镜头闻到了新鲜炸鸡的扑鼻香气。
（二）影片《绿皮书》拥有精心设计的场面调度
场面调度是影片的摄制团队为了达到预期的展示效果而精心设计的影片场面，包括光的使用，色彩的搭配，道具及能够传递给观众背景信息的特定布景等。作为一部现实题材的影片，《绿皮书》中处处可见用心打造的场面调度。譬如，在密西西比州的杰克逊，当暴雨中他们的车被警察拦截停靠路边时，依稀可见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日落之后只允许白人在城内活动”，这就暗示了二人在此被警察为难的缘由。
再譬如，前文所提及的吃炸鸡情节的场面调度也处理得不错。在开往肯塔基州的公路上，路边交通告示牌赫然标明“肯塔基州欢迎您”，使得观众很容易就接收到影片此处情节的地点信息，汽车继续前行时Tony瞅见了路旁的广告牌，上书“前方一英里，肯德基炸鸡”，对于能吃到地道的肯德基炸鸡Tony显然很兴奋。于是镜头很自然的跟进到一家肯德基店，店门口竖着大大的牌子，为一款吮指鸡做着宣传“一美元吮指回味无穷”，这就为接下来Tony买来炸鸡称赞其更新鲜美味做了铺垫。
（三）影片《绿皮书》拥有烘托情绪的配乐
配乐能为影片烘托气氛增色不少——作为一部反映钢琴家巡演的影片，琴声自然是少不了的。Don在影片中的第一场表演自信流畅，让Tony敬佩不已。之后，在西服店试衣被拒后心情低落，在当晚的演出中琴声似乎也流淌着悲哀。在影片结尾，Don和Tony进入专门招待黑人的“橘鸟酒吧”就餐。服务员不相信Tony所介绍的Don是个著名的钢琴家，指着酒吧的钢琴说让Don“来一段吧”。Don于是在酒吧弹奏了一曲博得了满堂喝彩，接着酒吧内的乐队也加入进来，Tony和他们合奏的曲目节奏欢快，酒吧里的黑人们也伴着音乐激情起舞，快乐的氛围顿时充弥漫了这间小小的酒吧。
（四）影片《绿皮书》拥有营造氛围的布光
布光技术是电影拍摄中必不可少的，合适的布光能够自然的体现影片情节的光线氛围，营造出让观众沉浸其中并为之动容的效果。影片末尾两人终于在平安夜回到纽约，此刻Tony的家中亲人团聚，房间不大但音乐柔美光线明亮而温暖。而Don独自回到他那豪华的公寓，尽管客厅富丽堂皇，天花板上有大吊灯，墙壁上有几个壁灯，桌上有几个台灯，地面上还有落地灯，但整个房间的光线却远不如Tony家餐厅那盏小灯明亮耀眼。观众的心情也随之波动，为Tony家的温馨感动，为Don的孤独感伤。
《绿皮书》的中景镜头，场面调度，配乐及其布光都关注细节且恰当使用，为整个影片的引人入胜增加了魅力指数。
影片《绿皮书》对当时美国的种族歧视做了入木三分的刻画，它能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正是对其思想性与艺术性的高度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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