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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华文学起源刍见

    时间:2023-05-29 17:45:22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加拿大]丁 果 贾葆蘅

    内容提要 关于加拿大华文文学的起源,迄今众说纷纭。本文运用新发现的文学史料做出学术理论和文本研究的双重探讨,辨析既往加华文学缘起研究的缺失与误读,并通过80余年(1881—1966)历史阶段里的文学活动个案、作家以及刊登在华文报刊和社区刊物上的华文文学作品,附加相关的社区、人物之文学活动,寻找加华文学的缘起,勾勒出较为全面的加华文学发展轨迹,并试图据此建构早期加华文学研究的学术范畴。其中最重要的探索,是通过19世纪80年代黄笃生日记的文学特性之发现和挖掘,给早期加华文学起源的时间点、作者身份的“非广东四邑特征”、日记反映的修铁路大时代等问题赋予崭新的观察点。依据移民入境的基本规则对华人壁诗进行严密的逻辑辨析,纠正了加华文学缘起问题的长期误读。对涉及加华文学众多层面和作品类别的学术分析重新定位,构设一幅早期加华文学的“清明上河图”,力图为加华文学研究开辟全新且清晰的路径。

    加拿大华文文学的研究历史不长,其学术范围的定义也存在相当多分歧,原因不外乎集中在史料缺乏、优秀作品不多、作者来源地多元、学术标准难以确立等方面。但是,文学说到底是人学,文学反映人性,因此,早期华工作为一个庞大的群体出现在加拿大,带来了中文文字,自然也带来了华文文学的可能性。纵观加拿大历史,早于“新大陆发现”和各地移民涌入,印第安原住民(现称“第一民族”)就已经在此块土地上生存数千年,虽然没有文字的记载,但在他们口传的历史故事中已能够得以印证,其中包括有很多的文学元素在内的故事。目前各个部落正在整理这些口述传说,形成他们自己独特的文化地位。同样,回溯早年华工历史,在淘金潮和修铁路时期那些衣衫褴褛奋斗的青年华工,大都来自中国的珠江三角洲地区,特别是“三邑”“四邑”一带,他们独特的经历成就了华人社区在加拿大百年延续的基础。虽然他们中间文盲居多,没有留下足以传世的纯粹文学作品,但作为一个来自具有深厚文学传统国度的移民群体,他们口传的故事中也有相当多的文学元素。如果对华工留下的数量庞大的家书(大部分是师爷代写)加以认真检视和梳理,是可以追寻到早期华工时代的华文文学缘起的。笔者通过研究分析19世纪80年代初期来到加拿大的修路华工黄笃生的日记,探索加华文学的早期缘起,发现该日记比众所周知的华人壁诗要早二十多年。黄笃生日记的出现给加华文学研究带来了探源的新契机,也让笔者更加重视在早期加拿大华人的历史研究中,发现有不少受过严格私塾教育、文章能力颇强的“知识人”,因为各种原因沦为“劳工”,漂洋过海抵达加拿大追寻“金山梦”,他们在日记或者家书中留下不少文学作品以及感悟时代变迁、颠沛人生、文化碰撞的文字,成为早期加华文学的“矿藏资源”,这也有待于后来者继续挖掘。

    加拿大的华人社区在华工抵加后不久即形成,彰显了古老帝国对草根百姓带来的社会化训练早已深入其骨髓和生活,而西方社会朝气蓬勃的现代化转型也给华人社区的建设注入了不同于故土中国的元素,这给早期加拿大华文文学的发展奠定了社会基础。举例而言,在华人社区出现的社团宗亲会和邑县协会、中文学校、华文报刊等,即超越了家书和日记等私领域的文字书写,给加华文学在公领域的发生和发展提供了舞台和园地。当然,华人社区的生活境遇、时代氛围甚至遭遇歧视的悲剧性环境也给加华文学的内容主旨提供了多元多色的生活基础。如此也足以证明,加华文学的缘起和发展,其实是两个路向的交叉并行。一是精英文化人的文字和文学经营;
    一是融汇在普罗大众日常生活中的文字和文学活动。前者提供“经典作品”,后者反映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华侨华人在加拿大艰难打拼之时,一方面,男女比例失衡、缺少家庭温暖、精神生活空虚;
    另一方面,他们在异国他乡遭受了社会、经济、政治和教育等诸多方面的歧视与隔离,导致生活艰辛。但即使生活在最底层,饱受严重的种族歧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精神生活。文学是满足精神生活的重要载体,加拿大华侨华人编写中文剧本,书写注入加拿大因素的古典诗词和对联,举办中文对联和诗歌比赛,在自创的中文报刊上设有副刊登华侨华人创作的文学作品,他们还开设中文书店和阅书报社,举办国学演讲,丰富了社区的文化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加拿大华侨华人的文学作品跟随时代,反对种族歧视、支持反战和中国抗战的创作不断涌现。当然,书写乡愁、移民生活和东西融合等题材作品始终是其中自然存在的。

    本文以所见史料的时间为经,以华文作者(作家)生成背景、加华文学作品的形式为纬,全方位扫瞄1882年到1966年的加华文学概貌,探寻自1967年加拿大移民政策改变后多波移民潮带动加华文学大发展前夕之华人社区经历的华文文学洗礼,以期奠定早期加华文学的实证主义研究基础。

    从华文文学的作者来源地看,与早期华工的来源地大部分是重叠的,且前者是从后者中涌现出来。1858年淘金潮开始后,华侨华人先后来到了加拿大西部海岸的两个英国殖民地:温哥华岛殖民地(Colony of Vancouver Island)和不列颠哥伦比亚殖民地(Colony of British Columbia)。①1866年两个英国殖民地合并成了一个殖民地:联合卑诗殖民地。②1871年,联合卑诗殖民地正式加入加拿大联邦政府,成为加拿大第六个省份,即卑诗省(British Columbia,BC省)。③1858年到1922年“禁止华人入境”排华法案推出之前,大部分华侨华人都住在卑诗省④(参见表1)。

    表1 1881—1921年加拿大及卑诗省华人人口数目

    这一历史时期,中国广东“三邑”“四邑”是加拿大华侨的主要来源地(参见表2、表3)。

    表2 1884、1885年卑诗省华人籍贯统计

    表3 1892—1915年维多利亚中华医院收到捐款人数

    华工来源地的证据,还可以从中华会馆于1961年出版的《域多利中华会馆复葬全加先友专号》的记录中得窥一斑。早期的加拿大侨社会把去世7年的先友墓穴掘开,把尸骨挖出来,腐肉剃掉,把遗骨彻底清洗晒干后,再装进木箱,箱子上清楚标明死者的姓名和出生地以及死亡时间。然后,加拿大各地的侨社把木箱运到维多利亚,存放在唐人街木制骨房子中,等到数量足够多时,用船把这些木箱运到香港的东华医院义庄,由东华医院义庄通知中国各县邑代表,到香港领取尸骨,运回家乡安葬。域多利中华会馆从1891年开始办理运骨,1907年,中华会馆在华人公墓处建了个砖房,用来存放木箱。⑤到了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后,挖骨活动停止了,剩余的遗骨就暂放在公墓的砖房里。⑥1961年维多利亚中华会馆(即域多利中华会馆)决定在加拿大重新安葬先友遗骨,根据该专号记录,其中台山县有314名、新会县有112名、开平县有121名、恩平县有63名、番禺县有148名、中山县有38名、增城县有21名。⑦由此可以推测,早期加拿大的华文作者和读者几乎都来自中国岭南地带,而大多数居住在卑诗省。

    这种情况即使在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完工后仍然继续。值得注意的是,在排华法(1923年)颁布之前,由于失业及排华潮推动,卑诗省的华人已经出现东移的现象,华文文学活动自然随着华人人口的流动而向中部草原省份和东部安省和魁省移动,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地域的色彩,但主流仍然在卑诗省(参见表4)。

    表4 1921年华人在各省分布数目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华人二代出生,华文文学也出现了世代传承的现象。代表上述这些变化特征的人物有在卑诗省维多利亚市出生的林礼斌、⑧司徒旄(字英石)⑨和徐子乐⑩等。

    二战后,随着排华法的取缔,华人人口逐渐增加,并且分布在全加拿大(参见表5、表6)。而华文报纸等文学园地也全国化发展,华文文学也突破卑诗省一枝独秀的局面,变成全加拿大华人的文学现象。

    表5 1951年和1961年加拿大各省华人人口统计数字

    表6 1961年拥有一万及以上华人人口城市的人数和性别分布

    如前所述,华文文学在加拿大全面展开的基础就是华人人口和作家向全加蔓延。比如居住在安大略省并参加“金山联玉”文学活动的马镜湖,居住在卑诗省的林洪公、颜志炎、林筱唐、黃笏南、骆仲约和雷基磐等。跨省活动的有冯德文(Fong Tak Man)牧师,他的足迹涉及阿尔伯塔省和卑诗省。此外,有侨居阿尔伯塔省卡尔加里市的黄宽达,居住在马尼托巴省温尼泊市的曹禹斗,居住在安大略省渥太华市的司徒树浓等。

    值得关注的是,排华法案取消(1947年)后,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人移民逐渐增加,带动了华文作家移民来加的现象,从而使华文作品的水准较早期华工时代高出很多,并出现了有名的作家和文学作品。举例而言,这之后从亚洲来到加拿大的作家如冯冯和葛逸凡等,以较高的文学素养,成为以加拿大作为背景而创作文学作品的华裔作家。他们在加拿大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与先侨所写的广东文学作品的文风,无论从形式、内容和语言上,都出现了不同。但是,由于加拿大读者市场仍然狭小,这些作家的作品大都没有在加拿大本土出版,而是在亚洲出版。

    综上,早期加华文学有三个明显特征:一是没有知名作家和知名作品,以民间文学活动为主,且文学作品形式大都局限在对联、诗词之类,有些许文人唱和,其中以外交官黄遵宪等人的唱和较为重要;
    二是作者(作家)来源地受早期华工来源地限制,大都来自广东地区,这自然造成早期的华文文学活动具有浓厚的广东地方特征。但值得注意的是,也有一些从北方经广东来的华工与商人,文字和文学功底较广东一般作者深厚,其中佼佼者以黄笃生日记为代表;
    三是华文作品除了散在民间以外,不少是在华文报刊上出现。由此可见,华文报刊是加拿大早期华文文学的孕育摇篮。

    加华文学的早期溯源十分困难,理由很简单,缺乏代表性的作品和作家。也因为如此,加华文学的学术范畴难以顺利建立。换句话说,加华文学的缘起可谓是众说纷纭,却没有权威的学术论文能将纷乱说法“定于一尊”。如前所述,加华文学的大概念是建立在“民间文学”的基础上,凡有大群华人居住的社区和生活圈子,文学活动便是不会缺少的一种元素扎根在社区生活的范围里,尽管表现的形式相当多样化,甚至可以体现在过年的对联(门联)上。提到加华文学的缘起,不外乎两个要素:一是时间要早,二是要有作品和作家。从此角度出发,本文尝试从两个方面来寻找加华文学的缘起:一是早期华人生活(包括旅居北美的作家和外交官)中的传统文学作品,二是早期华人在加拿大独特生活环境(包括淘金、修铁路等)中的文学体验和文字记录。其实,纵览早期加拿大华文文学作品,主要也呈现出有两大特征:一是传统中国文学乡愁书写的海外延伸和传承,一是使用传统中国文学形式,但注入了早期加拿大移民生活元素。

    幸运的是,笔者目前发现足以代表早期华人在加拿大独特生活环境(包括淘金、修铁路等)中的文学体验和文字记录的一个重要作品,就是黄笃生日记;
    而目前可以找到最早、比较有规模且能够代表早期北美华人生活(包括旅居北美的作家和外交官)的传统文学作品典范,就是19世纪80年代中期外交官黄遵宪在旧金山留下的“金山联玉”。由于驻美的黄遵宪的外交和文学活动涉及加拿大,我们也将其列为加华文学缘起中的一部分,与此范畴相关联的文学作品,则有北美文人的诗词和对联唱合、华人所建牌楼上的对联、华人社团成立时的贺词对联,以及维多利亚检疫所墙上的华人壁诗,等等。

    1.黄笃生日记

    “黄笃生日记”是一部由参加过修建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华人黄笃生(Dukesang Wong/Huang Dusheng),在横跨中国和北美两个地理空间、长达60年的时间里写成的私人日记,由于具有历史现场见证和文学色彩的双重特征,日记在提供加拿大华工修铁路这样大时代的个人细节之同时,也给加华文学的溯源带来了新的契机。有趣的是,黄笃生先后生活在中国和加拿大两个国家,使日记内容充满了中西文化碰撞的历史见证和个人的心理波动。

    值得关注的是,黄笃生虽然从广东出海到北美,但他却是地道的北京周边地区的人,且在中国国内受过传统正规私塾教育,自己也曾经是私塾老师。换句话说,他的文字与加拿大早期华文文学的“岭南色彩”不同,而更多与中原文化的传统联结。难能可贵的是,黄笃生在自己的日记中记载了极其丰富的心理描述和人生感悟,还有细致入微的东西文化比较,以至于日记充满了“文艺的趣味”而引人入胜,甚至可以与“文以载道”“吟咏性情”的正统文学作品媲美。正因为如此,黄笃生日记的出现,消除了加华文学在缘起探索上的尴尬,比较扎实地奠定了加华文学缘起的基础,满足了确定加华文学缘起所需要的学术前提:作品(日记)和作家(黄笃生)。不仅如此,由于黄笃生日记中最早表现的加拿大部分,正是处于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大时代,因此日记所展现的时代元素也正是典型文学作品最为注重的特殊时代背景和氛围。换言之,黄笃生日记作为加华文学目前所能寻找的早期作品,其学术意义和文学意义远超目前被列入加华早期文学之列的华工壁诗、传统文人唱和以及对联楹联的撰写等内容。换言之,比较既有研究,再来溯源加华文学,黄笃生抵达加拿大后的日记写作,将加华文学的起源时间大大推前不少。

    可惜的是,延续60年、总为7大本的黄笃生日记也没有逃脱其他珍贵历史文献和文学史料常常面临的相同厄运:遭遇火灾而焚毁。不过,黄笃生的孙女在卑诗省西蒙菲沙大学求学期间,为撰写学术论文而将数十篇祖父日记翻译成英文,从而留下了部分宝贵的历史记录,这是加华文学早期溯源的幸运。综观这些遗留下来的日记,除保持日记本身具备的记录性和相关实用功能之外,如果用大时代催生文学的理论角度来看,这些日记文本从个人史或者个人心灵史的视角记录了一个处于王朝崩溃之际、家庭遭遇突变、个人生存面临重大选择的青年,从一个传统东方文化国度走向一个未知的加拿大“金山”之地的冒险和争取更自由生活的心路历程,一个关乎自己和家庭小事的日记与一种具备多元审美元素的非虚构文学写作相关联,一种以个人见闻为叙事中心的私密性写作自然演变成19世纪至20世纪华人劳工移民宏大迁徙之历史背景中的一道罕见的文学景观。这里仅举出几处黄笃生日记的片段,这是从“中文—英文—中文”的重复翻译,显然无法完全呈现出黄笃生日记原文的阅读冲击,也能带来纪实文字之外的更多文学韵味:

    我们乘的船是一艘很小的基督教传教船,颠簸飘荡在茫茫大海中。我们许多人不得不学会在摇晃中站稳。我还听说船上有大量的上好的金器和真玉,是运往法国和英国市场的。让我感到悲哀的是,这些物件从它们的国家被拿走了,而不属于这个国家让其子孙后代观赏。白人肯定不会像我们一样地视玉为珍品。对他们来说,除了作为一种五颜六色的装饰品之外,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在那些异域国度,玉只能作为一种石头装饰而让人着迷。

    最终我被许诺得到一个在这个小镇以北的一个叫“咸水城”的地方铺设铁路的职位,雇主是个白人。镇子里的工作主要包括伺候、照料在这里的家属。在这种情况下工作当然是不体面的,我每天都见到仆人们受到病态地对待和被他们的主人鞭打。我将从事的新工作是一份不错的活儿,以黄金支付薪酬,而且我会有数个小时来照料我自己生活和考虑自己的事情。再提一下,我非常感激Lo-en-Lai为我获得这份工作所给予的极大帮助。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尽快回报他。我不要一直亏欠着他人,而是要成为一个有自信的人。我必须尽我所能攒钱并谦卑地恪守虔诚,虽然我还因别人的帮助一直亏欠着他们,而且就我目前的职位也无法恰当地报答他们,但我的目标一定要实现。而我曾经多年的寒窗对我将有很大的帮助,一旦我积攒了一些钱,我应该试着教书。陈的一家已经需要这种形式的指导了。而他也付得起为他的儿子请一位老师了,尽管那个孩子最缺乏的,是母亲和亲人的教诲。

    我锥心泣喊,但愿从未经历如此悲苦的日子。我们很多人在病痛中挣扎如此之久,但因为良药匮乏美食难寻,即使原来拥有最强壮体魄之人,也被迅速传播的疾病击倒,而虚弱异常。这是一幅多么悲凉的景象。白人曾告诉我们,这些疾病来自于新鲜食物的缺乏,但所有人的居所都因铁路的不断延伸而漂泊不定,种植蔬菜断无可能。为了救治重病患者,有良心的医生尽力去附近更大的城镇寻找优质的食物,可我对栖身窝棚的可怜人能获得救命药品的念头已经绝望。我内心渴望陪伴病重的朋友,但身体精疲力尽且万念俱灰。

    对我们华人而言,当下可谓麻烦棘手。雇我们的铁路公司中已有流言蜚语,谓我们并非好劳工,没有按时间表尽力完成雇主的修路计划。其实,绝大多数人病已至此,还如何卖力?不少人因传言而饱受折磨,彼此之间如狗犬般相互撕咬。我告诸人行事谦卑期盼苦尽甘来,唯此等劝导苍白无力,只能感叹我这么渺小,很难帮助大家。

    仅从摘录的短短几节日记,就看到黄笃生日记文本中丰富的历史记录和文学韵味:大时代里颠簸的特殊人生,太平洋两岸东西文化的撞击,复杂深层的心理纠结,在苦难漂泊中的人性透视,悲天悯人的儒家情怀……如此宽广且富时代特色的文学元素,自然流畅地呈现在简单的纪实日记载体中,让人咀嚼再三,附加珍贵的史料价值,不免让人惊叹。如前所述,黄笃生并非是广东四邑人,而是从北京周边县城辗转到中国南方,再与南方华工汇成一体而进入北美,并因着“文化”和“经历”带来的眼光与格局,很快就从普通的华工跻身成功的富商和侨领行列,这在当时华工中是比较少见的。

    2.金山联玉

    如果说黄笃生日记是“原生态”的加华文学作品,那么,黄尊宪所创的“金山联玉”则是传统中国文学“嫁接”北美土壤上的华文文学作品。从严格意义上说,黄遵宪作为大清国的外交官,他的文学活动从严格的加华文学学术范畴来说,理应不算北美华人社区的文学活动,而是中国本土文学活动在海外的延伸。但鉴于黄遵宪与北美华人社区的文人和商贾关系紧密,且发挥了重要的领袖作用,加上他的一些文学作品内容中有相当多的北美元素,因此不少文学研究论文也将黄遵宪列入北美华文文学活动的范畴。不过,笔者还是主张,鉴于黄遵宪的外交人员身份,他以及他的文学作品都不能列入北美华人移民文学的一部分。

    黄遵宪是大清外交圈和政治圈里典型的传统文人,吟诗作诗、撰文著述是生活内容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逢驻节海外,他的身边总聚集着当地的文人墨客,常有赋诗唱和的文学活动,这也是他密切清政府与侨社关系、推动民间外交的部分手段。在北美驻节期间,他将这种赋诗唱和活动扩大为华文文学活动的一部分,并因此了解华人社区面临的问题。可以这样说,在大清晚期的衰败历程中,黄遵宪仍然在外交上有所作为,对华人社区贡献良多,关键的因素不在于他的官位,而在于他的人文情怀,在于他通过华文文学的桥梁、通过文学特有的情感联结能够跟北美华社同声同气、共悲共鸣。换句话说,黄遵宪在北美的华文文学活动,其外延的意义有时候超出文学本身。

    19世纪80年代中期,黄遵宪与刘云櫵等人曾共同出题,要求北美文人所写两句对联必须选用所出题目规定之字,这就是所谓的“金山联玉”。加拿大有一些文人墨客曾参与该活动。这里,列出加拿大文人林赞卿和赵春华等人的作品:

    黄雨邨老师评 题目 长 〇〇〇〇〇〇

    〇〇〇〇〇〇城

    林赞卿作

    长从马帐探文府 小试牛刀宰武城

    林纪卿老师评 题目 远〇〇〇〇〇〇

    〇〇〇〇〇〇山

    徐畏三作

    远筹边略资充国 错付藩权误禄山

    吕杰卿老师评 题目 竹〇〇〇〇〇〇

    〇〇〇〇〇〇楼

    赵春华作

    竹纪书年颁凤阙 葵倾向日观龙楼

    3.华人对联

    对联本身就是源远流长的中国民间文学样式,其精品足登文学大雅之堂。对联是社区雅俗共赏的华文文学作品,在加拿大华人社区,华社迎接高朋、庆贺盛典经常使用对联。1882年9月20日,华人社区为了欢迎加拿大第四任总督洛恩(Marquis of Lorne)和他的妻子路易丝(Louise)公主,特地在维多利亚唐人街,盖莫伦街和士多街之间南侧建一较大的牌楼。他们在朝向盖莫伦街的牌楼上面中间写有“大清国”三个大字,下面写有God save the Queen,再往下,从左到右分别写有诗句:“就日瞻云 起凤腾蛟”。牌楼背面上中也写有“大清国”三个大字,下面写有“时和美景 绥夷崇夏”。牌楼前后柱子上从左右两边分别写有对联诗句,只可惜照片字迹看不清楚。

    1896年,满清大臣李鸿章经美国抵加拿大,先后到达多伦多、温尼伯、卡尔加里、班芙和温哥华等地。加西的华侨华人为了欢迎他,特在温哥华豪街(Howe street)建了牌楼。牌楼中间是一个大拱门,旁边有两个对称的小拱门。牌楼前后各有两幅短楹联和两幅长楹联,牌楼内则高悬横批“光昭四海”。其中,两幅长楹联是从中国新宁移民到加拿大的文人林赞卿所写,悬挂在牌楼前后两侧之处。

    幸元老之遥临到处增光崇物望

    奉上皇而远出睦邻修好定邦交

    悬于牌楼另一侧是:

    登鳌海而快乘风异地尚留元宰泽

    返凤墀而欣觐日上皇应奖老臣功

    李鸿章经过牌楼看到这些词句时,大为欢喜,认为海外竟有如此恭敬自己的文人,很是难得。

    1911年,域多利中山福善堂(Hook Sin Tong Charity Association)在喜路街666号(666 Herald Street)新堂所举行开幕典礼时,当地龙冈公所赠送书法对联——“福善堂开幕大记念”:

    福寿无疆 同来燕贺

    ——龙冈公所同人额手

    以上仅举楹联几例,便可窥见当时的文学风气,文字中虽然有“崇上”的传统,却也有身居海外的豁达之气。

    4.灯谜

    虽然大部分劳工都是文盲,但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以及由此形成的习惯仍然很强烈。因此,在异国他乡的艰苦生活中还是有许多涉及传统文化的生活习俗伴随他们,猜灯谜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个最基层的传统文化娱乐贯穿于加拿大华人社区的生活,也是华人文化人士进行中华传统文化普及的一种手段,则构成了加华文学民间活动的一部分。

    乱心 (字一,必)

    尿急去厕坑 (四书一句,必也射乎)

    南北战争 (四书一句,兄弟阋于墙)

    天高还有高过天,十女同耕半亩天 (字二,夫妻)

    横三三直三三,二人同齐上,二王住一国 (字一,田)

    这些灯谜作品大部分源于华侨华人的日常生活,也有些是根据中国经典作品而创作的。虽然是司空见惯的民间文学活动,却是加拿大侨社当中打破等级观念、老少皆宜的“寓文于乐”的华文文学活动,对传承中华文化颇有作用。

    5.华人壁诗

    由于加拿大(卑诗)华人壁诗内容涵盖了“愤怒”“呐喊”“反歧视”“时代风雨”和“家国情怀”等文学元素,故而被一些研究认为是加华文学的缘起,其实这完全是误解。原因正在于,加华文学的学术范畴和标准没有建立,整个加华文学研究成了一个“买菜篮子”,只要跟华文和华人有关,就可以放进这个“篮子”,就可以称为加华文学的一部分,甚至是加华文学的起源,其实不然。仅从壁诗发生的环境来说,这个关押抵加的中国人(这个时候尚无法称其是华侨)的边境检疫所,其实就是中国和加拿大的“分界线”。如果成功从这个检疫所出来“入境”加拿大,这个人就是华侨,也就进入了加拿大的生活。反之,如果在检疫所出不来而被遣返回去,那他就是一个移民失败的中国人。在维多利亚检疫所墙上发现的壁诗,其作者是否为成功入境者,史料不详。既然无法断定他是“华侨”还是被遣返的“中国人”,自然就无法将其归入加华文学的一部分,至少不能将其归为加拿大华文文学的起源。不过,鉴于检疫所中的大部分人可以进入加拿大,后来成为加拿大华侨和华人,墙上壁诗的作者也可能是其中之一并可能继续其作为华侨身份的“文学创作”,因此壁诗也可以勉强纳入华文文学的框架之内,但绝不可能是加拿大华文文学的重要部分,而且从时间角度来看,它也要比黄笃生日记的内容晚很多。

    这里,可以概略回顾华人壁诗出现的历史经纬。1908年,负责出入境鉴证和登陆的联邦政府在加拿大西海岸的域多利市(Dallas Road)和安大略街(Ontario Street)交汇处,即安大略街15号(15 Ontario Street)处建立了一座入境检疫所(Immigration Building),专门对抵达的中国人进行身体检查,以防止带传染疾病者入境。检疫所于1909年11月13日启用,当时所有中国人抵达加西后,都要被带到这座检疫所,检查身体后再接受移民官的审问及缴交500加元“人头税”。由于当时登岸华人人数众多,他们大都会被关在检疫所内等候办理手续。有人如果被当局检查出有传染病或回答问题不诚实,或没有足够的500加元“人头税”,他们会继续被关押在检疫所里,等再来船只时被遣返,或等亲朋戚友支付了足额的“人头税”后才能入境,这个过程可能要花上几天或者几周。在此期间,因为担心当事人逃跑,故将他们关在检疫所装有铁窗和铁闸的房间内,宛如监狱,与外界完全隔离,以致有人在墙上刻写壁诗,来发泄愤怒、彷徨、恐惧和思乡的心情。例如其中一首:

    一心走金山者,

    弃父母与妻儿,只因家贫。

    忆昔临行,父母妻儿叮嘱。

    千方万计成千余,资助。

    乃得安然上岸。

    何意事生,验眼多端,

    脱衫除裤,露身,百般刑辱,

    皆因国弱家贫。

    追忆父母,劝同胞,回头返乡,兴祖国。

    如果说,上述壁诗属于原创,那么墙上也出现过“有感而发”的抄诗。1977年,这座检疫所将要拆毁,时聘维多利亚大学的黎全恩教授在斑驳的墙上发现一首诗,只有首句,其他三行有一或两或三个字——人话外洋那样好,风霜捱XXX,至今XXXXX,辛XXXXXX。之后,黎全恩教授在2000年新宁杂志第3期中发现黄仲楫发表的“想郎歌”,内有一首客家山歌,与这座检疫墙上残缺诗句吻合——人话外洋那样好,风霜捱尽四十秋,至今白发回故里,心酸泪水随襟流。如此证明,这是一位来自中国的曾被关押在域多利检疫所的客家人,思念家乡亲人,把客家山歌刻在了墙壁上。不过,这首抄写的诗歌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即检疫所中抄诗之人理应是刚刚到埠的“金山客”,而非在“外洋”混迹40年重回故里的游子。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抄诗人当时在检疫所心绪烦乱,度日如年,且担忧遭遣返,以至于遐想回乡之日,两度漂洋过海,宛如离乡40年,已经愁白了头发。由此也可见,被关押在检疫所等待“命运审判”的日子,真的让人不好过。

    除了上面几个特殊例子,早期华文文学中,很大一部分内容是有知识背景的侨领、商贾、教师等华人贡献的,其中包括醉心于中华文化的土生第二代、第三代。比如1890年在维多利亚出生的林礼斌,家庭较为富有,他的父亲曾请一位老师在家中为其授课。从1905年起,林礼斌参与维多利亚中华会馆活动,任理事等,并撰写与侨社有关的文章。林礼斌爱好诗词,曾在侨社活动奉献个人诗词,例如撰联“贺维城华侨学校60周年纪念庆典”:

    巍峨黉宇矗维城,教育侨生日向荣。

    莘莘学子多奇器,花甲回头万里程。

    林礼斌曾印有诗词集,可惜这本诗集如今不知流落何方。

    如果说早期加华文学缺乏著名的代表性作家和作品,加华文学是因为社群的文学活动而成为华人社区精神园区的一丛美丽的鲜花,那么,华文报刊则是哺育和催生加华文学百花齐放的重要园地。虽然加拿大华文报刊的副刊传统与母居地的副刊没有太大差距,但加拿大华文报刊上的文学写作者并无中国内地《申报》《大公报》副刊上那般群星璀璨的作家群,文章也大都是那些借各类文学作品表达思乡、思亲的游子们抒发个人情感的即兴作品,这与在地华文报刊的读者大都是华裔中下层劳工、小商人有很大的关系。再者,因为当时广东籍华人占绝大多数,因而所刊登文学作品的内容上,除了一般的小说、诗词、对联之外,表达地方色彩的粤讴也相当醒目。其中值得关注的是,康有为、梁启超等文人、思想家、维新派在加拿大建立保皇会,由该会推动发展的华文报刊,人文气氛自然较为浓厚,文学色彩也很鲜明。1905年温哥华保皇会总部将发行报纸提到日程之上,准备在温哥华创办《新报》(Sun Bo)。1907年12月30日,保皇会的新报有限公司(Chinese Reform Gazette Sun Bo Company,Limited)在卑诗省正式注册。1908年1月7日保皇会正式出版中文报纸《新报》,同年该报就刊登文学作品如小说、笑林、歌谣、谐文、杂记和粤讴等。比如1908年1月17日,《新报》文学栏目有“短篇小说”和“笑林”等。其中,“笑林”栏目刊载《认父作贼》:

    有父子二人一家,家财甚富,而性最畏贼。每夜父与子必至暗处侦视,恐有贼来盗其财物也。一夜已三更,父先寝,子犹在门旁阻伏,忽见一黑影自内而外,子见之大喜,以为笨哉此贼,今日必在我网中矣。审视突起擒之,仆之于地,拳足交下,但闻地上人呼曰:不要打,是我是我。子大言曰:我晓得是你,我打的就是你。你这个笨贼,今天也有给我捉住的时候。正用力奋老拳之际,地上人力竭声嘶而大呼曰:你怎么瞎了眼睛,竟打起来老子来了。子闻此二语,始觉其音吐甚熟,乃大惊。释手视之,乃其父也。盖其父卧后忽屎急如厕,事毕后,恐有贼至,潜入门内察视,而不虞子误以为外来之贼也。

    1909年3月20日《新报》“警钟”版面,有谐文和杂记等作品。

    还有署名“天蜚”的《痴儿答债》:

    某翁子愚笨,娶媳踰年,居然怀孕。一夕丁翁谓其子曰:我负尔岳父债若干,屡不还,又订于明日,今空空如也。无辞答复,只得游去。岳来如问我在家否,汝答曰:适往前山僧寺奕祺。问何时归,则曰未定……

    在早期的加拿大华文报刊中,《大汉日报》和《大汉公报》是文学版面最丰富的华文报纸,因为从规模看,两报是加拿大华文报刊中的翘楚。在20世纪10年代,文学版面有“大汉杂录”(1920年改为“汉声”),还有“文宛”等,这些文学版面开设“诗界”“粤讴”“班本”“小说”“联语”“寓言”“歌谣”等栏目,发表古诗词和其他类型文学作品。

    1.诗词和征诗活动

    劳工及移民生涯曲折艰辛、波澜壮阔,应该是文学的好题材,无奈早期移民生活艰辛,阅读和写作的闲暇时日无多,再加上有“墨水”和“文学涵养”的作家凤毛麟角,即使是上过私塾和学校的所谓文人,也忙于日常营生,难以投入大块时间创作,以至于短小精悍的传统诗词成为大家较多喜欢的文学创作形式,故诗词(多为中国传统诗词)唱和与征诗较多出现在华文报刊的文学版面。

    从《大汉公报》文学版面来看,经常设有“诗界”“汉声”栏目,其华人的文学作品中古典诗词居多。这些诗歌有着中国传统文化内容,也包含不少加拿大生活元素,从内容看,有怀念故土、有忧伤感怀、有记录朋友离别等等。

    1914年8月《大汉日报》,刊登名叫陈心存的诗词,言“李淡如先生阔别十年矣,今日天涯重晤喜而赋此”:

    程门久别莫追踪,师弟何期海外逢。入众行吟媲子美,登楼豪气傲元龙。天涯欣幸瞻山斗,瀛海遨游耀笔锋。今日维城桃李茂,天才乐育尽陶镕。

    1918年5月8日,《大汉公报》刊登名叫林筱唐的诗词:

    维城晚望

    萧萧风雨锁维城,一抹斜阳看不清。

    绿水满江空有影,繁华落地寂无声。

    纵横街道人来往,高矮楼台火灭明。

    光景寻常行乐处,繁华枨触故乡情。

    1923年禁止华人入境的“排华法案”推出后,因为一时没有新移民,年老华人生病死亡,使得加拿大华侨华人逐渐减少。根据加拿大统计局1931年和1941年的人口普查报告,1931年加拿大的华人有46519人,占加拿大总人口的0.45%;
    1941年,加拿大的华人有34627人,占加拿大总人口的0.3%,负增长25.6%。很明显,华人人口逐渐下降。华人社区面临双重挑战:一方面是亲人眺望太平洋两岸,却无法相聚,分别常常变成永别;
    一方面是歧视浪潮汹涌,唐人街成了华人赖以生存的孤岛,愁绪万千,下笔难言。不仅如此,中国抗日14年战争(1931—1945),华人思乡心切,增生担忧国破家亡的悲情,让加华民间文学的内容更加多元丰富,包含深切的乡愁、反歧视的呐喊、支持抗战的呼声……而文学表达形式除了传统诗词之外,也出现了新话剧等。

    1924年6月21日,《大汉公报》文学版面“诗界”刊登作者四郎的诗词,其中1首如下:

    七一前二星期席中偶咏二绝

    国耻由来纪念多,重逢七一辱如何。

    把杯痛饮卿将醉,拔剑狂吟作浩歌。

    1938年5月12日,《大汉公报》文学版面“诗界”刊登作者刘希秀的诗:

    国事感怀

    故国东望客心惊,将士云屯校作营。

    少小虽非投笔吏,老来还欲请长缨。

    裹尸马革何须惜,碎骨沙场不共生。

    有事鲁南应戊守,台儿克敌振先声。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华人作为加拿大的建国者之一,却被主流社会过河拆桥,剥夺了正常公民应有的地位,故而对“加拿大国庆”(7月1日)的来临非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触发其巨大的不满与忧郁,以至于呼喊出“拔剑狂饮作浩歌”的悲情。由于排华法案的出台,华人不但不庆祝加拿大的国庆日,而且将其视为是“国耻日”,这表明加华文学超越了一贯绵长的乡愁特征,注入了一种强烈关注当地政治的情感,从而拓宽了加华文学作为“离散文学”的尺度。

    二战后,延续战前的文学活动形式,征诗(大都是旧体诗词)和征对联是文学副刊版面呈现华人社区文学作品的主要方式内容,《大汉公报》在这方面还是扮演重要的角色。然而,战争结束加上排华法案取消之后,和平繁荣的景象和欢愉的心情跃然文字之间。可见,加华文学的另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它的时代感。1951年7月26日,《大汉公报》刊登回应征诗8首,其中有1首来自温尼泊曹禹斗的作品:

    赠征诗社孤风词长与吟友

    唱酌大雅集群雄,化育痴聋竹锦功。

    研究书林窥学海,开通文艺羡孤风。

    刘郎好句骊珠得,商隐无题獭祭工。

    编就见闻新耳目,朝朝暮暮阅匆匆。

    再如,1963年10月2日,在《大汉公报》“诗界”版面中,有作者马立邦的诗《云城赏中秋月》:

    中秋天上放光明,万里云河份外清。

    满岭电灯同白昼,高楼大厦列云城。

    狮门来往人入鲫,海底通车路砌成。

    赏月联吟群庆祝,嫦娥未见露真形。

    二战结束,并没有出现令人瞩目的新起华文作家,报纸读者比较熟悉的一些作者多数仍然是战前就活跃在社区多年的文人、老师,其中有黄孔昭、司徒旄、颜志炎、林筱唐、徐子乐、司徒树浓和黄宽达等。其中,徐子乐年幼随父回中国,受到中华文化教育,后回加拿大,他善诗词,创办国学讲座课程之余还曾主持征诗和对联比赛,并任评判。徐子乐“为祝维城中华会馆成立75周年暨华侨学校成立60周年联合纪念庆典杂咏八章奉献”,“其二”如下:

    中华会馆固堂堂,公利公权著约章。

    大手经纶冶国策,同情振展济时方。

    药王悲愿开医院,大士慈心建墓场。

    谋正首丘归蜕骼,还多善举展宏纲。

    黄孔昭曾任教员,有不少文章在《大汉公报》上刊登,文学造诣不俗。如诗词《赠徐子乐回国》:

    昨观大汉报 吾子将东渡 友作送行诗 擬江淹别赋 我闻意黯然 继又欣然慕 所慕子荣旋

    故乡安雅步 会亲戚故交 酣酌青旗酤 倘若际风云 扶摇金阙路 黯然感别离 骥尾无能附

    回念在育人 常时共朝暮 奇文与赏之 疑义寻训故 品茗往茶楼 临流戏白鹭 天涯叙萍踪

    心曲互相布 今忽唱骊歌 余怀似躍兔 祝君渡大洋 破浪志坚固 府仰水天间 玄机应觉悟

    祝君影成双 琴瑟相调护 努力崇明德 中原期会遇

    侨居卡尔加里的黄宽达,经常给《大汉公报》投稿。他于1956年6月26日在《大汉公报》发表诗词《送黄文甫君复归云城》(调寄浣溪沙),整个作品呈现出作者与送别对象“亦师亦友”的濡沫之情:

    明月横空景色请,依依折柳送君行,分携惆怅不胜情。

    欢聚倾尊犹记昨,厚蒙指导倍恩荣,骊歌忽唱感零丁。

    司徒树浓居住在渥太华,经常在《大汉公报》发表文学作品,也曾经与徐子乐在《大汉公报》文学专栏唱和。其中二首:

    村居

    清溪垂柳水云乡,漱石泉声入草堂。

    避俗何妨茅屋小,野花扑面发清香。

    江边晚景

    红蓼江边一叶舟,浆声惊动飞凫游。

    清风习习舒怀抱,月涌波涛雁去秋。

    司徒树浓于1966年出版诗词集《旅加吟草》,通过诗词描述出加拿大的风土人情,已经少见游子匆匆的情绪,“只把他乡作故乡”,展现了作者一种落地生根的淡定。

    1966年1月4日,《大汉公报》的“汉声”版面刊登都城(多伦多)华人盘行三的词作:

    水调歌头 客邸新年

    今夕是何夕?除夕入新年。人间庆祝佳节,爆竹声喧天。客邸寂寥萧瑟,风荡牙签积雪。透户不胜寒,灯影照孤坐。

    感叹几时还,沽春酒,浇块垒。醉陶然。人生如寄,樽尽歌啸且酣。扰扰红尘浮幻,素位行乎贫贱,清净心如禅,惟愿常无恙,守道少尤愆。

    值得注意的是,“盘行三”应为笔名。在报纸副刊上出现的各类文学作品,有些用的是笔名,且都是小作品,可见当时的加华文学,仍然没有出现具有影响力的作家。

    要提及的是,诗词刻本是中国古代以来文人将自己作品在民间流传的一种“出版习惯”,加拿大华人社区的文人自然也延续了这种传统。此外,在一个英语社会,尤其是华人备受歧视的社会,由政府来收集和刻印华文诗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私人收集和刊印就是唯一的途径。难能可贵的是,由华裔文人集中收集刻印的《诗词汇刻》于1957年被大汉公报社隆重推出。《诗词汇刻》早于1953年左右就开始印刷,但是因业务故障,连续几年都没有推出。从第1页到第252页,每页都有十多首诗词,其中不乏描述北美生活场景、历史事件、文人唱和的作品。而作者大多数来自加拿大和美国的侨社,加拿大作者有颜志炎、司徒英石、徐子乐、曹禹斗、李瑤华和刘穰学等,卑诗侨界著名文人孤风(徐子乐)作序。在此,仅举两例:

    赠周宝山君次感怀“原韵”

    颜志炎

    雨后园林翠欲流,春深五月冷如秋。

    分居远地怀人恨,穷向苍天问事由。

    关塞烽烟征戍苦,江山割据古今愁。

    粤讴格调师招子,侨界驰名大作留。

    谈玄

    司徒英石

    大块文章力与声,空时相对复相迎。

    天人异动曾何憾,物我皆忘更有情。

    宇宙周行因是果,圣贤出入道先盟。

    鸡虫得失谁能管,万类无私孰不平。

    大汉公报社在《诗词汇刻》推出后,热情宣传,并刊登一些文人唱和司徒英石的诗词以助力推广,如温尼伯周鹤龄的《奉和司徒英石〈诗词汇刻〉原韵》:

    吟坛崛起振雄声,一纸风行到处迎。

    征集闻人题好句,联同骚客论陶情。

    侯封冯李非高愿,诗和苏陈似有盟。

    荟萃群英齐雅永,孤风编辑批词平。

    当然,像《大汉公报》如此大手笔刊印推出诗词刻本,实属凤毛麟角,侨社更多的是文人自己刻印诗词选本,流传于同好和家族当中。例如,1963年温哥华文人雷基磐出版诗集《莘园吟草》,叶公绰、潘伯鹰等名家和加拿大侨界人士司徒旄等为之题字。仅举一例:

    回 溯

    ——呈大汉公报孤风老师

    湖海遨游自在身,春分化雨坐时新。

    文坛雅扢汉唐学,国粹宏扬道义亲。

    尽有诗词供我读,亦多经典作儒珍。

    微师六籍将焉用,一脉留为养性真。

    2.对联

    征对联一直是中国民俗文化活动的重要内容,是雅俗共赏的语言文字活动,是否能进入文学的殿堂或许有不同的争论,但它却百分之一百是加拿大华人社区文化活动中常见的文化活动,也自然而然成为加华文学当中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加华文学边缘上的一部分。当然,除了新春佳节、社团成立、婚丧事情中出现对联作品,华文报刊也是征联活动的主办者以及好作品的刊登者。华文报纸的重视和推广,将对联推到了公众参与和欣赏的“文学活动”范畴。

    华文报刊征联活动的消息,在《大汉日报》和《大汉公报》上经常出现,且往往就变成华社街头巷尾热烈讨论的话题,可以称为报纸最佳的“文学广告”。比如1914年8月1日,温哥华广吟社在《大汉日报》就以传统修辞对格辘轳格式征求对联:

    月云 海天 梦情

    云月 天海 情梦

    单比:月赏正宜联雅咏

    冠军谢银20元,由李春华先生评阅。一场文学竞逐的最后结果是,温哥华、域多利和乃磨等埠均有华人获奖。其中对联冠军为温哥华的李以五,其对联为:汉土重开新日月,欧洲剧拥(涌)恶风云。单联冠军为温哥华的蒋寿石,其单联为:汉兴否念锡麟亡。前者针对当时辛亥革命和欧洲一战,后者怀念壮烈牺牲的维新烈士徐锡麟,意境皆宏大宽阔,体现加拿大华人心系祖国和天下的情怀,这与华人在当地备受歧视的境遇完全不同。可见,华文文学活动对华人的精神世界的支撑有很大的积极意义。

    《大汉日报》于1915年6月16日登载广告征求好诗,标明首期的题目是“中国现象”,第二期的题目是“华侨苦况”,指明由《大汉日报》前编辑冯自由评阅。这次征诗的冠军奖金是15元。此广告由美国华芝馆发起,通过加拿大报纸,向加、美两国华侨征求好诗。这一征题,也证明华文文学活动与华人所处的时代息息相关,因此,对加华文学的评价也必须从它和华人所处的大时代的关系中去加以衡量与判断。

    1928年8月24日,《大汉公报》刊登温哥华龚贞信书报局征联启事,指出为了提倡中华国粹特征联。征文寄到美国旧金山,中华民国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龚安庆评阅。选录100名,冠军奖银10元。1929年1月21日,温哥华龚贞信书报局组织的征联揭晓,其中卑诗省、缅省和沙省都有人获评。

    1929年3月26日,《大汉公报》刊登对题求教:

    梅 兰 云 国 文

    菊 竹 雪 家 武

    征联以梅菊、兰竹、云雪、国家、文武为引,用辘轳格式做七言联,并指出会在中华民国十八年五月十五日送到加拿大总领事保皞先生来评阅。按照以往惯例前100名有赏格,每份送交的对联收费两毛五。

    1935年3月28日,加拿大满地可风雅社举行征联活动,第一名奖25元,第二名是20元,第三名是15元。会题有“远子雨节缘上楚月史海”“高民天名青州秦花文江”等。1944年,温哥华观风社为救济病侨而征联,徐子乐先生评阅,第一单联题目是“为济病侨联雅咏”。1945年3月,观风社举办第二会征联救济病侨活动,苏霭云评阅。

    由上述的史料可知,华人社区的对联征集,规模不小,而投稿的人数也相当可观,显见加华文学中的写对联活动是华社很重要的“集体活动”,体现了加华文学的大众性,这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著名作家和著名作品不多的短板,也形成加华文学大众化的特点。

    3.寓言、粤讴、班本和小说等

    早期报纸不光只刊登诗词、征集对联,为了吸引更广大的读者,也刊登一些寓言、粤讴、班本和小说等,其特点有四:一是新文学形式逐渐出现;
    二是广东地方特色浓厚;
    三是华人生活内容更多进入文学作品;
    四是香港文学作品流入加拿大华人社区。以下举例释之。

    1912年,加拿大《新报》主编何卓竞编写剧本《顾国耻》,由华人在温哥华唐人街的剧院举行演出。该剧是一历史教育和启蒙剧作,再加上时局持续动荡,至三年后的1915年3月13日,醒群钟戏班到乃磨华人剧院义演,演出了《顾国耻》。

    有意思的是,加华文学中具有广东特色的粤讴作品,并非“在外地唱家乡的山歌”,而是借助粤讴的民间文学形式反映加拿大华社的生活内容,如1914年9月的《大汉日报》刊登作者署名三郎的粤讴作品《赈灾》:

    奴要助赈,党左个股金钗。约指珠环,一律当埋。首饰本是仪文,唔系是必要戴。就算衣裳当尽,亦系义所应该。(叶北音)亘古灾临,难及今日浩大。睇下不少流尸漂泊,汝汉江淮。……

    当然,值得关注的是,文化冲击和差异也是加华民间文学的常见题材,此类内容对反省自身文化、带来文学启迪有积极意义,如1914年10月《大汉日报》刊登寓言《驴犬争妒》:

    西国风俗,最喜养犬。往往将犬放于膝上,如引逗小儿。一日驴见之,遂生嫉妒之心。想犬与我同一兽也,彼能谄媚主人,吾岂不能哉?于是将前两足举起,搁在主母之身,亦欲谄媚。不意主人见之,命马夫鞭而逐之,此驴诚不知分量。世人有权势者,虽有小疵亦可含容。若下等之人,一有过失即加怒骂,为人者当自量焉可。

    同年10月,《大汉日报》还刊登了署名砺廷的作者创作的班本:“灾民惨受苦,拖儿带女呼,倡办善后路,七级胜浮屠……”

    1924年6月21日,《大汉公报》刊登作者名印的粤讴作品《七一纪念》:

    七一纪念,确实心伤。我未开言,就先已断肠,呢个纪念问题,非比别样。讲起番嚟,想共各位参商。第一先要合群,把民气涨;
    二要文字鼓吹,法子最良;
    三要演说会大开,讲多几账。激起人心振奋咯,怕乜虏势方张。讲起佢苛例待我嘅情形,真系令我地心怅怅。哎,冇乜想,为人须向上。但愿同胞此咯,发奋去图强。

    作品显然有鼓动民意坐而起行、团结起来反对排华恶法的政治含义,宛如民间政治动员令。

    不能否认,加华文学的文学源头乃在故土。华文报刊从早期开始就引入中国本土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虽然不是加华文学的“文本”,但却是加华文学的“加温器”,对培养华人社区的文学读者和作者起到很大的温润和催化作用,故而也可以在加华文学的历史叙述中占据重要的角落。举例而言,在《大汉公报》“汉声”文学版面专门刊登的文学作品中,不少是连载中国内地与香港作家所写的作品。1922年连载小说《盗之侠》,1929年《大汉公报》文学副刊连载小说《非衣令》,1931年“汉声”文学版面连载小说《再回头》,1935年“汉声”文学版面连载小说《荔枝红》。

    大时代的催逼,苦难和压迫激发的愤怒情绪,战争带来的人生反思,常常会孕育优秀的文学作品。但是在加拿大华人社区,由于种族歧视等多方面的因素,华人人口以华工和商人为主,而少知识人与文学家,加之生活的艰辛以及文学市场的狭窄,更难出现创作耗时的大作品,以至于早期加华文学的内容大都局限在社区少数文人的唱和、写对联以及广东地方戏剧的创作上,根本没有大规模的文学作品或者专业作家的问世。而在二战之后的和平时期,生活的繁荣刚刚开始,文学虽然有了很好的发展空间,但仍然处于蓄势待发的酝酿期。值得关注的是,战后中文报刊和其他社区类杂志有所增加,副刊版面也增加很多,这带来了两方面的变化:一是华人业余文学爱好者有了更多的发表空间;
    二是战后港台通俗作家的作品大量流入加拿大华人社区,长篇小说如灵萧生的《沉醉软红裙》、程小青的《霍桑探案》和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等作品也在加拿大华人中流传。这些新时代的白话文学,取代了战前的半白话小说,对加拿大华裔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的写作风格也产生了影响。

    4.刊物文学

    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文学刊物常常是年轻或者不知名的作家一下子在文坛蹿升起来的基石。但是在加拿大华文文学的历史上,至少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并没有出现过这样耀眼的文学刊物,或者说并没有出现过称得上标准的文学刊物。这里所提及的刊物,基本上是社区某些社团或者群体办的包罗万象的“文学杂志型”刊物,或者干脆就是某社团的特刊。在这些刊物中,也出现过一些属于加华文学的作品,但大都是小品、随笔、诗词、对联之类的东西,可视为是中文报刊副刊的某种延伸,也是侨社大众文学的一部分。这些刊物中的文学作品,虽然不是鸿篇巨制,却也反映出华人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展示华人在文字中抒发乡愁,也在文字中传承中华文化。如下是几个较为突出的例子。

    在中国抗战期间由温哥华禺山总公所创刊的《禺声月刊》(1939—1947),是加拿大侨社较早出现的一本刊物,里面自然有不少反映那个时代的各类作品。而由域多利禺山学校学生自治会出版的《禺山校刊》,一部分内容则显示出青春活泼的学生气息。1948年4月4日由维多利亚禺山学校学生自治会主编的《禺山校刊》刊登了小故事、小文艺、诗、粤讴、赋、粤曲和幽默小说等文学作品,其中有学生的作品也有成人作品,例如徐丽葵同学的《痛的觉悟》和《夜半人声》、徐秉章同学的《剪四寸》,都是一个个文学小故事,言简意赅,充满趣味。

    而在成人作品中,旧体诗词和地方曲赋仍然是主流。这里且举署名为禺山老民的作品《春感》、铭新的词《伤春》和谢耀光的《中华颂》。

    春 感

    云淡风轻又暖春,几番惆怅梦伊人。

    今朝只视绯绫帕,只剩唇脂拌泪痕。

    伤 春

    冷雪消溶,灯花过后,又是寒烟迷翠柳,池鸳戏水逐清波,见深院桃红依旧。

    怅怀红豆,怕看紫燕双飞溜,怎堪寂寞依朱栏,书空咄咄愁和酒。

    中华颂

    (一才白)对着国旗鞠躬后,还期国事早和平。

    (小曲八板韵)家家同响应,人人济共兴,万众起欢声,高歌以祝庆,全球毋别姓,大家同表情。……

    值得关注的是,在该期校刊中,竟然出现了一些充满幽默的“小小说”,如其中一篇署名周颂球的《旧鞋》:

    管家人有一个孩子去读书,因为缺乏钱,经济力不充□以孩子的鞋,要许久才换。前两日,母亲同他去买了新鞋。归途中,经过姑母的家,他妈妈是要入去谈谈的,但先教他不要说是足上穿的是新鞋。孩子果然无语。到出门时,姑母见他捧起一个鞋盒,于是问:“姑母,你知道盒里是甚么东西吗?”姑母答:“不知。”他说:“是旧鞋啊。”

    1960年由维多利亚中华会馆和华侨学校联合推出的《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75周年·华侨学校60周年纪念特刊》,里面有献词与论坛、文献与专载、题词与图片、著述、杂文和诗词等,虽不是纯文学刊物,但是刊有当地文人徐子乐、司徒旄、林礼斌和李东海等人诗词四十多首,尤其还有先侨诗词遗墨,如李澹愚的《谢李梦九、马瑞堂、李勉辰、温学修、关崇德、周家职、周家超、马道政诸君入园存问》:

    偶尔微躯忧採薪,闲中小住爱湖云。

    别来几日秋风健,难得群公礼数殷。

    树下移谈看水色,石边分做带苔纹。

    知予肺渴思甘露,搓手橙香正夕曛。

    加拿大华人延续故国传统,在侨居地维持艰苦生活的同时,仍然喜欢舞文弄墨,甚至开同仁诗社,以丰富海外漫长的单调生活。20世纪早期的广吟社、联吟社、联骚社和大汉诗社等,民国前后域多利的黄梅诗社等,都拥有一批经常投递古典诗稿的爱好文学人士。这些古典诗歌作者,大多数来自加拿大,而这些诗社还举办征诗、征联比赛,有时美、加侨社同时进行。但是到了20世纪50年代末期到20世纪60年代初期,华文文学开始超越一些文人唱和娱乐的阶段,出现了接近文学专业水准创作的萌芽,而培植这种文学萌芽的平台,就是华裔第二代、第三代创立的文学团体。举例而言,1957年在温哥华成立的海峰会(Hai Fung)是一个集文学、体育和艺术于一身的团体;
    1958年,卡加利成立新潮文艺社,除该埠有会员,外埠也有一些通讯会员。该社于当年10月刊发一份刊物《新潮文艺双月刊》,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等作品。

    入境时期,加华文学的展示比较集中地体现在报刊和公司社团主办的一系列征文征稿活动中,这些活动为加华文学的成长提供了肥沃的土壤。1957年中华文化事业公司为《人生漫谈》举行了征联活动,有200名华人获得嘉奖,获奖者既有来自加拿大华人也有来自美国的华人,徐子乐担任评审。《大汉公报》在创刊50周年之际,也曾征集一些与该报相关的小短文。尽管这些活动规模较小,但毕竟扩展了华人视野,起到了推动华文文学发展的作用。

    除了征文、征诗、征对联之外,侨社之间也会有吟诗作词的文学创作活动。比较有规模的一次性吟诗、作词、赋文的文学创作活动,常常发生在新的堂所或者生意落成和开张庆贺之际。1922年马紫金总堂堂所落成开幕典礼,加拿大不同地方马姓族人均发出祝词。例如,“斯堂也,经营缔造,聿观厥成。费巨万之金钱,结一姓之团体,其法良意美。洵足嘉矣。鼎彝曩以路事奔走该埠,蒙各兄弟推爱,流连数月,雅意殷拳。窃尝以联络感情,共敦宗谊。……”1936年,华侨为庆祝云埠成立50周年特写门联——聊逢海若谈秋水,笑剪湘天吸彩云。还有社团赠送礼品中写有富有诗意句子——升平富贵、三阳启泰、喜溢眉梢等。1939年,禺山总公所落成后,加拿大很多侨社发来祝词,有上百首是四句贺词,也有其他贺词,例如:温哥华冈州总会同仁敬祝:“开幕之庆,人才荟萃,济济一堂,典礼辉煌,会务发展,禺山之光,发达无疆。”1951年,温哥华中华会馆重修落成,黄江夏堂送来白绢贺词,长约二丈多。上面写道:国会之基,下面写出贺词,是黄寄生所作。这篇作品也刊载在中华会馆的《加拿大云高华中华会馆举行重修落成开幕典礼特刊》中:

    美轮美奂,鸟革翚飞。念兹团体,侨民所依。济济董值,为公驰驱。尽而天职,敬而威仪。昌言谔谔,大局是谁。排难解纷,有难兴之。无畏强御,无淆是非。嗟我华旅,势涣力微。外侮纷来,无往不巇。何以安内,亲爱勿离。何以对外,公理是持。全心全得,使可庶几。凡百君子,其鉴于兹。

    有趣的是,阅读书报是20世纪上半叶华人社区的一种聚会方式,也是华人关心加拿大和祖国新闻的一个途径,也是凝聚社团向心力的“精神咖啡馆”。如前所述,加拿大华文文学的一个重要特性就是大众性和社区性,这种特性的延伸效应则体现在加拿大华人社区掀起的阅书报社的建设上。阅书报社是华文文学的传播平台,对加拿大华文文学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对开辟华文文学发表园地的中文报刊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传播和普及作用。换言之,在华人社区没有正规图书馆的情况下,阅书报社也起到了“小图书社”的作用,有利于华人社区在精神、文化层面的进步。当然,建立阅读书报社需要钱和地址,一些大社团陆续创建阅书报社,其中包括温哥华民星总社的民星阅书报社、阿尔伯塔省庇里磨的觉民阅书报社等。

    顺便一提,除了阅读书报和文学刊物之外,华人社区一直有习诗作文以及了解祖国近况的需求,有些文人便开始从事相关的教学工作。1927年1月,由旅居温哥华20年的著名文人黄孔昭牵头,创办明伦学校中文函授科。温哥华的国学函授书院,由诗人徐子乐担任教授,学习课目有诗、词、对联等。1927年2月,温哥华洪门宣讲社宣布成立,每星期六晚开会,邀请社区有知识之人和从中国来的名人演讲,还曾请黄孔昭等人演讲。这些书院、讲座的出现,对培育华文文学的幼苗作用很大。

    综上所述,早期加拿大华文文学的发展,与华人社区的发展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华人社区的兴衰起落直接或者间接影响华文文学的兴衰起落,甚至可以说,华文文学产生的精神影响力给遭遇各种磨练的华人社区带来了抗压和减压的重要作用。就抗压而言,无论是面对歧视还是面对“排华”,华文文学作品成为加拿大华人社区文字作者的呐喊和抗争的工具,使读者的愤怒情绪得以宣泄,抗议之声有了出口;
    就减压而言,排华法案和世界大战造成华裔大洋分割、亲人难见、故土难行,书写和阅读华文文学作品成为在唐人街孤岛上奋斗的华人们减轻思乡和思亲愁绪压力的最佳调节手段。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异国他乡的打拼中,华文文学成为加拿大华人传承族裔文化、确认自我定位的重要标志,这典型地反映在加拿大早期华文文学重视中华传统诗词、地方戏曲的特征上,而对联等创作形式的普及,将加拿大华人带入“全民性文学”的状态之中。总而言之,早期加华文学具备文学的认识社会、认识自我、教化审美以及干预现实性的所有功能。

    当然,优势中也蕴有弱势,早期加华文学的短板也十分清楚。“大众性的文学”特征造成了鲜少卓越且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和作品,而华人所处的艰辛环境及移民来源地的狭窄性也导致大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难以出现,从而减弱了华文文学的艺术感染力以及对加拿大华社人群的社会影响力。不过,值得关注的是,“黄笃生日记”给研究者追寻早期加华文学的脚踪、拓宽加华文学作品的时代意义开创了全新的视野。

    随着加拿大1967年“普遍性移民政策”的出台,较多体现移民接收公平性的计分制得以实施,包括专业作家在内的独立移民源源不断登陆加拿大,加华文学的发展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早期华文文学的弱点也可以一一被克服,使加华文学进入了“文学常态”发展的时代。对此,我们期待以后有机会再另文介绍和分析。

    ①1849-Vancouver Island Becomes a Colony ,卑诗省省议会官方网,https://www.leg.bc.ca/dyl/Pages/1849-Vancouver-Island-Becomes-a-Colony.aspx,检索时间:2022年3月29日;
    1858-The Mainland of British Columbia Becomes a Crown Colony, 卑诗省省议会官方网,https://www.leg.bc.ca/dyl/Pages/1858-Mainland-British-Columbia-Becomes-a-Crown-Colony.aspx,检索时间:2022年3月29日。

    ②1866-The Island and Mainland Colonies are United, 卑诗省省议会官方网, https://www.leg.bc.ca/dyl/Pages/1866-Island-and-Mainland-Colonies-United.aspx,检索时间:2022年3月29日。

    ③1871-B.C. Joins Confederation,https://www.leg.bc.ca/dyl/Pages/1871-BC-Joins-Confederation.aspx,检索时间:2022年3月29日。

    ④“Chinese Immigration”, Daily British Colonist, March 28, 1861.

    ⑤CCBA Annual Report, 1907, Minutes of meeting on July 1 and July 30, 1907 ;
    《友先遗骸候安置:著述》,《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75周年·华侨学校60周年纪念特刊》,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印,1960年,第10页。

    ⑥《友先遗骸候安置:著述》,《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75周年,华侨学校60周年纪念特刊》,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印,1960年,第10页。

    ⑦《域多利中华会馆复葬全加先友专号》,域多利中华会馆,1961年6月25日。

    ⑧The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Chinese Immigration branch, No.00452 ,资料来自加拿大联邦政府,感谢张启礽帮助查找的资料;
    林礼斌:《域埠中华会馆之沿革及华侨学校创立之源起——著述》,《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75周年·华侨学校60周年纪念特刊》,加拿大域多利中华会馆印,1960年,第1—2页;
    陈炽:《我所认识的前辈华侨林礼斌先生》,《华埠通讯》1993年第1卷第3期。

    ⑨The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Chinese Immigration branch, No.00044,资料来自加拿大联邦政府,感谢张启礽帮助查找的资料;
    司徒英石:《岁首闲话》,《大汉公报》1957年1月1日。

    ⑩征联揭晓,《大汉公报》1957年1月25日;
    《哀悼徐子乐老师》,《大汉公报》1970年11月28日;
    梁丽芳,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加拿大华人文学:古典诗歌的创作和异地化,https://open.library.ubc.ca/soa/cIRcle/collections/59585/items/1.0103077,检索时间:2022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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