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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仲济与彭燕郊交往屑谈——围绕四封信的一些话题

    时间:2023-05-28 13:20:2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易彬

    (中南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2)

    文学史家田仲济(1907—2002)与诗人彭燕郊(1920—2008)可说是因梁宗岱(1903—1983)而通信,田仲济为梁宗岱前妻沉樱(1907—1988)的表哥②不少文章认为田仲济是沉樱的表弟,但沉樱在信中称田仲济为“四哥”,此处亦称“表哥”。,当时拟写《沉樱传》;
    而彭燕郊协助梁宗岱晚年伴侣甘少苏完成的回忆录《宗岱和我》(1991)刚刚出版。

    田、彭二人的交往线索其实几近于无。我在做彭燕郊晚年口述时,曾提到“据说,当时有人称您为‘小艾青’?”他的回答是:“山东大学有个老教授,田仲济,他写的现代文学史里边这么写的。我在重庆的时候见过他。”③彭燕郊口述、易彬整理:《我不能不探索:彭燕郊晚年谈话录》,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年,第122页。但当时见面的讯息并不见闻于世。2013年,我在参与整理彭燕郊遗藏的时候,见到田仲济1992年底的两封来信,曾向田先生的女婿、四卷本《田仲济文集》(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的主编杨洪承教授询问相关事宜,他的答复是:“田先生没有保留书信的习惯,所以我在编他的文集时,这方面阙如较多,第四卷收了30余封他致友人的书信,当时没有找到给彭燕郊先生的信,很是遗憾……田先生与彭燕郊先生的书信交往,据我知道是在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起因是彭先生与梁宗岱关系甚密,梁先生的前妻是沉樱,沉樱与田先生是表兄妹。田先生晚年拟写沉樱传,收集相关资料中知道彭与梁、以及梁以后的妻子甘少苏的关系。为此,当年他们书信往来甚多。可惜田先生这里一封彭的来信也没有保留下来。我这里只有一本1992年12月17日彭先生签名送田先生的《宗岱与我》的小书。该书是甘少苏写的,彭先生在书前写了一篇很长的代序,想你是知道的。情况大体就这些。”④据2013年3月9日,杨洪承致笔者的邮件。杨洪承教授的答复当时为我解了疑惑,但由此亦可见,线索实在有限,即便是非常熟悉田仲济先生的人物,所知亦不多。

    一个重要的机缘在于,2020年彭燕郊诞辰百年之际,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彭燕郊诞辰百年纪念座谈会及彭燕郊文学资料捐赠仪式”,藉此机会,查阅了一些文学馆所藏彭燕郊相关文献,其中就有致田仲济的两封信,有一封的写作时间在田仲济的两封来信之间,往来关系明确。资料显示,2007年8月17日,田仲济先生诞辰百年之际,中国现代文学馆也举办了“田仲济先生(1907—2002)诞辰百年纪念会、《田仲济文集》出版座谈会暨田仲济藏书捐赠仪式”。从中国现代文学馆网站所披露的信息看,彭燕郊信的捐赠人一栏有“田仲济家属”①参见“中国现代文学馆”网站,“彭燕郊信函目录”之“彭燕效致田仲济”,http://trs.wxg.org.cn/was5/web/detail?record=23&channelid=264243&searchword=% 27%E5%BD% AD% E7%87%95%E9%83%8A% 27&keyword=% 27%E5%BD% AD%E7%87%95%E9%83%8A%27&isgjsearch=&perpage=20.字样,那应该就是当时捐赠过来的。“文学馆的主要任务是收集、保管、整理、研究现当代文学书籍及作家著作、手稿、书信、日记、录像、照片、文物等资料”②参见“中国现代文学馆”网站,http://www.wxg.org.cn/qqxj.jhtml.,也常在某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举办文学人物相关的活动——田仲济、彭燕郊百年诞辰之际,文学馆所举办的纪念座谈会和作品捐赠仪式③更多情况参见杨洪承:《田仲济百年诞辰纪念会》,《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7年第6期;
    王雪:《独木成林的文学景观——彭燕郊诞辰百年纪念座谈会综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1年第5期。对相关文献搜集、整理、出版以及人物研究当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

    人物研究往往受制于文献,目前所见为两人1992—1994年间的书信四封,从内容可知,应该不是全部的通信,但实际通信量可能也不是很大。鉴于两人交往的线索太过微薄,这里先略作钩沉,以期呈现一些历史事实和未尽的话题,引起更多的关注。

    田仲济是教育家、作家和文艺理论评论家,被认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奠基人之一”④这个说法由来已久,最近仍有细致的梳理。参见魏建:《田仲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奠基人之一》,《中国现代文学论丛》2021年第1期。,1947年即以笔名蓝海出版了“我国首部现代文学研究专史”《中国抗战文艺史》(现代出版社),随即被翻译为日文,于1949年出版。⑤杨洪承:《田仲济先生生平》,《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2年第2期。1984年,该书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再版。

    按照彭燕郊1992年12月17日复信中的说法,1944年冬或1945年春在重庆期间,有一次文协开会时曾见到过田仲济,并表示后来读过他的文学史著,“印象很深”。田仲济在重庆居住有年,彭燕郊则是1944年桂林大撤退的时候才逃难到重庆的。1944年12月16日,文协借中国文艺社举行茶话会,欢迎来重庆的作家宋云彬、彭燕郊、严杰人、华嘉、任禾等人。老舍致欢迎词,宋云彬报告了旅途的艰苦情形。⑥陆耀东等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大辞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547页。而随后,三百多位文化界人士在郭沫若执笔的“文化界对时局进言”上签名,田、彭都在其列。⑦参见《文化界发表时局进言——要求召开临时紧急会议商讨战时政治纲领,组织战时一致政府》,《新华日报》1945年2月22日第2版。彭燕郊后来有《“文协”重庆作家宿舍》等回忆文。抗战胜利后,彭燕郊旋即返回桂林,田仲济则是稍晚去了上海。田仲济在复信中谈到了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写作事,未谈及早年的文学史著,也未回应当年重庆见面之事,因此,关于见面或已难觅更多的细节了。

    对读目前所见田、彭的书信,有些地方还可适当引申。一是关于文献细节的甄别。书信类文献,限于语境,信息往往是片段式的,或难完整,或有偏误。若有更多书信(包括往来书信),则信息可更通达。比如,彭燕郊关于沉樱与前夫所生女儿的说法即得到了田仲济的纠正。而田仲济所提到的一些书名,如林海音的《隔着簾儿看见她》、甘少苏的《宗岱与我》,都有细微的误差。

    彭燕郊信中明确提到田仲济当年的文学史著,对照他晚年回忆所谈,“小艾青”的说法即出自于此,但这一说法似无依据。研究指出,该文学史的初版本和再版本确是都提到了彭燕郊,初版写到:“彭燕郊写了《战斗的江南季节》,他和孙钿都有纤细的美”,1984年的修订本则称:“彭燕郊的《冬日》、《雪天》等诗,意境秀美,笔调细腻,在深沉的爱国主义感情中流露出对艰苦战斗的渴望”,但两版“均未提到‘小艾青’一说”。①宫立:《“我不能不探索”》,《海南日报》2014年7月10日第17版。此外,彭燕郊在信中将《中国抗战文艺史》误写成了《抗战文学史》,而晚年回忆所称“山东大学有个老教授”,应为“山东师范大学”之误。口述历史须细致核对相关历史文献,否则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纰漏,此即一例——这一例由我本人造成,在此提出,以督促自己在今后的研究工作中多加留意,再小的细节也要尽力核实。

    另一个则是关于通信的主角人物,沉樱。沉樱1907年生于山东潍县,20世纪20年代中期开始创作,以写恋爱婚姻、知识女性的情感世界见长。沉樱先是与戏剧家马彦祥有过一段婚姻生活,育有一女(如彭燕郊信中所谈),1935年与诗人、翻译家梁宗岱结婚,抗战时期居留重庆,后因梁宗岱与广西当地的粤剧演员甘少苏相识相爱而离开(田仲济信中提到,沉樱不愿人们谈论这些个人隐私)。沉樱曾任教于上海市实验戏剧学校、复旦大学,1949年去台湾,后赴美国定居,1982年曾回国,并有定居的打算,但未成,1988年病逝于美国。

    田仲济与沉樱为姨表亲,他给彭燕郊的信开篇即表示是“拟写‘沉樱传’,材料尚不足”,“由台北林海音著《隔着簾儿看见她》中获知有些材料是你提供的。故写信打扰你”。这正是彭燕郊稍早时候所做的工作。②从1991年3月28日彭燕郊致卢季野的信来看,《宗岱和我》出版之时,彭燕郊尚不知沉樱已经离世。综合两人书信,读者对沉樱与梁宗岱晚年的情形以及梁宗岱去世之后遗物的处理,有了一些直观的印象。

    但从一个更大的历史视域来看,关于沉樱的研究可能也不算少,但多是主题研究,生平研究始终还是比较稀少。田仲济拟想中的《沉樱传》最终未能完成。早在1935年,田仲济就写过评论《谈沉樱的小说》(后改题为《沉樱论》)③田仲济:《沉樱论》,杨洪承主编:《田仲济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324-333页。,20世纪80年代以来也写下了《沉樱的散文观与散文缘》④田仲济:《沉樱的散文观与散文缘》(原载《泰安师专学报》1991年第1期),杨洪承主编:《田仲济文集》第3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643-656页。《沉樱去台湾以后》⑤田仲济:《沉樱去台湾以后》(先后刊载于《昌潍师专学报》1990年第2期;
    《新文学史料》1992年第1期),杨洪承主编:《田仲济文集》第4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458-479页。等文。看得出,田先生为《沉樱传》的写作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⑥相关文章还包括20世纪80年代为沉樱所译《同情的罪》《秘密的婚姻》《青春梦》等书作序或后记,以及为其所译《女性三部曲》作《沉樱小传》;
    相关传记文献则还可包括为沉樱1978年冬至1984年冬的28封来信作按语和注释。参见《沉樱自美国来信》,《新文学史料》1992年第1期。,但对一位已臻耄耋之境的老人而言,传主虽是亲人,却是数十年寓居海外,音讯不多,传记文献不足,加之个人的身体状况又欠佳(信中即谈到“视力很坏”),一部完整的人物传记的写作实在是困难重重。

    沉樱的好友赵清阁(1914—1999)当时读了《宗岱和我》之后,即发表了随笔《记梁宗岱诗人》,稍后又有《哀思梦沉樱》⑦赵清阁:《哀思梦沉樱》,《新文学史料》1995年第4期。。不过,类似的文字并不多。时至今日,相关史实多微渺、晦暗,难以细察。比如1982年回国之行的一些细节,“沉樱为什么说她对不起巴金”⑧周立民:《一个“新女性”的人生断片——女作家沉樱素描》,《传记文学》2020年第7期。,而沈从文又是何时何地将两本书(《沈从文小说选》《沈从文散文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出版)签赠给沉樱⑨徐自豪:《1982,沉樱归国记:从沈从文的两册签赠本说起》,澎湃新闻·上海书评(2020年4月30日),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7201836?from=timeline.,都已不得其详。

    彭燕郊能掌握沉樱、梁宗岱的文献,则要从他20世纪80年代前期筹划“诗苑译林”丛书说起。大概是在1982年的时候,彭燕郊开始与梁宗岱联系。其时,梁宗岱已进入生命的晚期,疾病缠身,但彭燕郊非常尊敬这位前辈人物,曾到广州拜见,征求他对于该丛书的意见。1983年3月,《梁宗岱译诗集》即出版,为湖南人民版“诗苑译林”丛书最早的出版物。

    说起来也是奇妙。也是在1982年,阔别祖国三十多年的沉樱从纽约飞回中国,“在上海,受到巴金、赵清阁等作家友人的热情款待。到济南,见到她的表弟,作协山东分会副主席田仲济。在北京,会见中国文联副主席阳翰笙,还见了朱光潜、卞之琳、罗念生等老朋友。当然,她也见了她与第一个丈夫所生的女儿马伦。然而,她这次归程,却没有广州这一站。那里的宗岱应该是等候着她的;
    而她本人也早有意和宗岱一见”①黄建华:《梁宗岱传(插图本)》,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87页。。这也就是1992年11月26日田仲济信中谈到的沉樱“来大陆那次”的情形。梁宗岱与沉樱在晚年之际终未得一见,否则,彭燕郊关于沉樱或许会有更多、更直观的感受。

    1983年11月,梁宗岱逝世。此后,其晚年生活伴侣甘少苏将梁宗岱的“全部遗著”以及各类悼念文字、唁电、挽联、悼词等都寄给了彭燕郊。彭燕郊随后主编的湖南人民版“散文译丛”中,也有梁宗岱与黄建华合译的《蒙田随笔》(1987年)。而甘少苏在写出回忆录《宗岱和我》初稿之后,1985—1989年间,又得到彭燕郊及友人的帮助,五次修订书稿,并最终于1991年2月出版。②彭燕郊:《一瓣心香(代序)》,甘少苏:《宗岱和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年,第2-4页。

    《宗岱和我》出版之后,彭燕郊多方寄赠,以期扩大影响。北京方面,即寄给了胡乔木、冯至、罗大冈、陈占元、卞之琳诸位。③据1991年5月5日彭燕郊致卢季野的信,未刊稿。上海的施蛰存先生也在寄赠之列。施蛰存(1905—2003)与梁宗岱属同时代人,但交道并不是很多。从他当时的阅读感受以及沉樱好友赵清阁等人的反应,可以见出此书所引起的反响:1991年6月1日,施蛰存来信赞许其序和甘少苏的文笔:“惠赐《宗岱和我》,已收到,两天读完,印象甚好。我与宗岱在上海、香港各见过二次,略知其人,今读此书,始识全面。抗战胜利后,在上海闻宗岱遗弃沉樱,与一粤剧演员结婚,当时对宗岱,文艺界颇有非议。少苏女士此书,叙宗岱,叙自己,坦率真诚,使我对二人之结合,改变旧时看法,可知知人亦诚不易也。”“北有新凤霞,南有甘少苏,皆女士中之佼佼者,甚佩服之。”“兄所撰序文亦充满感情,不同凡响,精诚所至,非率尔之作,尤为佩服。”7月8日,施蛰存又来信表示:“《宗岱和我》已有好几人看过,都说好。赵清阁看后,说:‘不胜感慨’。她是沉樱的好友。”7月18日,又来信表示“想写一篇随笔”,并且,随信寄来赵清阁为《宗岱和我》所写随笔的剪报(刊《新民晚报·读书版》)。④施蛰存:《致彭燕郊》,《施蛰存全集·第5卷(北山散文集 第4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259-2262页。按:1991年7月3日,彭燕郊致《宗岱和我》一书的责编卢季野的信中,抄录了1991年6月1日施蛰存来信中的一段文字。

    实际上,不仅仅是国内的诸多人士,彭燕郊还与中国台湾的人士联系,先是给莫渝寄去《宗岱和我》,并询问此书以及梁宗岱译诗集在中国台湾出版的可能性;
    又通过他联系上林海音,询问梁宗岱译著的出版事宜,并寄去相关材料⑤部分参见易彬:《“钩沉集腋,功在文苑”——陈子善老师学术工作评述》,《传记文学》2019年第3期。按:1992年1月15日,陈子善给彭燕郊来信也是关于梁宗岱译著在台湾印行事,其中也提到了林海音等人。——其中就包括晚年沉樱写给梁宗岱的信,如田仲济所谈,《隔着竹簾儿看见她》一书用到了这些书信材料。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当接到田仲济的来信提到林海音的著作并询问《宗岱和我》一书的时候,彭燕郊随即寄上了《宗岱和我》以及个人诗论集《和亮亮谈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这即是杨洪承教授所见签名本。再往后,更年轻的一代研究者李振声、陈太胜等人因梁宗岱文献整理与研究工作而来的时候,彭燕郊都给予了非常热切的帮助,将自己所藏资料无保留地拿出。

    与此同时,彭燕郊也满怀热情地写下了不少关于梁宗岱的文字,为《宗岱和我》作《一瓣心香(代序)》之后,还有为梁宗岱遗译《圣诗三首》作《附记》(中国香港《大公报·文学》1994年1月18日)以及《诗人的灵药——梁宗岱先生制药记》(中国台湾《联合报》1992年12月;
    《新文学史料》1994年第2期)、《〈梁宗岱文集〉题记》(中国香港《大公报·文学》1996年10月30日;
    珠海出版社1997年10版)、《〈莎士比亚抒情诗选〉代译序》(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年12月版)、《可爱的梁宗岱先生》(《芙蓉》2003年第5期),等等。⑥所列作品中,有两篇在大陆和港台发表时,题目有所不同。

    彭燕郊关于“梁宗岱”的种种行为,在后学李振声看来,是“关乎到一宗文化遗产的守护和传承”,其中有“薪尽火传”的含义在。⑦李振声:《薪尽火传》(原刊《中华读书报》1997年3月26日),赵树勤选编:《坚贞的诗路历程:彭燕郊评论集》,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年,第210页。而对于彭燕郊本人而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梁宗岱”是贯穿于其晚年精神视域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位文化人物。这两年,随着所掌握的彭燕郊文献愈加丰富,我有编订《有关梁宗岱——围绕彭燕郊的一些人与事》的打算,拟以专题图书的形式,勾连不同代际的文化人物之间某种共通的精神脉动,呈现当代思想史、文化史的某些独具魅力的侧面。限于篇幅,更多的构想与细节这里就不再赘述,但将田、彭二人通信纳入“有关梁宗岱”这一视域,应该也是合宜的。

    在讨论现当代文学的时候,文学活动及人物关系往往值得特别注意。有研究者指出,在面对文学现象时,不能止于“文坛掌故、文学谈助或名人轶事之类”,而应“回到一个朴素的原点,重新定义文学活动的性质及其与作家自身、和他人和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对作家(们)的文学行为展开“实存分析”,进而探究其“文学史意义”。①解志熙:《相濡以沫在战时——现代文学互动行为及其意义例释》,《新文学史料》2011年第3期。在类似的文学人物之间的研究中,多着眼于彼此间的实存行为分析。不过在彭燕郊这里,还可以进一步拓展为时间更长的人物关系,近于一种文化传承的谱系,即:梁宗岱——彭燕郊——更年轻的学者。

    田仲济关于“沉樱传”的写作未能完成。从彭燕郊的角度来看,当时他多方联络,希冀《宗岱和我》以及梁宗岱译诗集能在台出版,莫渝、林海音等人也为此做了努力,但最终都不了了之。实际上,《宗岱和我》一书,他向田仲济表示“自己也很不满意,将来有机会还想重新整理出版”。而从目前所知彭燕郊与该书责编、重庆出版社的卢季野的通信可知,该书出版后不久,他多次表达类似的意思,比如1991年7月10日即谈道:“由于朋友们都建议设法使《宗岱和我》更臻完善,主要的是大家认为现在这样子由于帮忙整理的朋友过分热心,加上了些‘文艺腔’反而失去原来的质朴和使全书格调不统一,这本书已引起注意,我想还是应该使它尽可能恢复本来面目的。”这样的愿望也未实现。

    新时期之后,一批历经磨难、年逾花甲乃至古稀之年的文化老人仍在持续工作,力图在历史文献的整理、新的文化建设等方面发挥“余热”。就其实际成果而言,田仲济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现代小说史》(与孙昌熙合作),编辑六卷本、三百余万字的《王统照文集》和《中国新文艺大系1937—1949·散文杂文卷》等,彭燕郊则是参与筹划或主编了多种外国文学丛书(刊),如“诗苑译林”丛书、“散文译丛”“犀牛丛书”“现代散文诗名著译丛”以及《国际诗坛》《现代世界诗坛》等。这些工作在当时所产生的效应自是程度不一,而在其背后,也还有上述这类耗费不少时间和心力、最终却未能如愿的工作。这种未如愿、未完成,也是时代史与个人史的重要内容——时至今日,一些情形依然如故,譬如“沉樱传”始终没有出现,《宗岱和我》的“重新整理出版”更是全无可能,在这里,历史恍若被凝固、光泽日益黯淡,读来不免有些唏嘘。

    沉樱之外,田、彭二人信中另一个话题是田仲济的杂文研讨。杂文在田仲济的写作行为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类,“30年代末40年代初,是田仲济先生杂文创作的高峰,先后有《杂文的艺术与修养》、《情虚集》、《发微集》、《夜间相》等结集出版。它们是抗战中后期大后方杂文的重要作品。田仲济先生师承鲁迅先生的杂文传统,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杂文创作,解放后虽因《雅量》等杂文受到政治牵连,但痴心不改。1987年退休以后,仍不倦地写作,又出版了四十余万字的《田仲济杂文集》和《田仲济序跋集》,专家和学者们认为‘对人的尊重’是田仲济杂文的基本主题;
    敏锐发现实感,深邃的历史思辨和诗性美,是他杂文的基本风格”②杨洪承:《田仲济先生生平》,《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2年第2期。。所称《田仲济杂文集》《田仲济序跋集》均为1991年出版。而杂文座谈会的成果后由宋遂良、王万森编成《百家论杂文》(山东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彭燕郊当时有“回忆绀弩”或“聂绀弩传”一类写作计划,也完成了一些零散的篇章,他表示“一定争取来参加”,但最终未成行。

    目前尚未见到1992年底至1994年7月10日间两人的通信,从田仲济的第二封信来看,他当时还没有收到彭燕郊寄赠的《宗岱和我》等书籍,因此,也无法得知他对于这部回忆录的感受。而从彭燕郊一年半之后的信来看,其间,田仲济曾寄来新书——很可能即是《百家论杂文》一书,同时,还询问了梁宗岱的“制药书”,即《我学制药的经过》,此文为梁宗岱逝世之后印出(油印)①梁宗岱:《宗岱的世界·诗文》,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03页。,彭燕郊应该是得到了甘少苏寄来的油印本,据此写成的长文《诗人的灵药——梁宗岱先生制药记》在《新文学史料》1994年第2期刊出。信中提到“此书及另一些有关梁先生的资料”,“拟献给中国现代文学馆”。查阅相关文献可知,当时有一次引起较大反响的“当代著名作家支持兴建中国现代文学馆捐献著作活动”,包括巴金、冰心、夏衍等一百四十七位作家捐赠了各自的作品三百余册,彭燕郊也在其列。所捐献的书籍于1993年11月“由上海拍卖行在东湖电影院公开拍卖,所得款项全部捐献给即将兴建的中国现代文学馆”,随后还出版了《书香缘——作家捐书题词集》②费滨海编:《书香缘——作家捐书题词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一书。这意味着彭燕郊在更早时候就与中国现代文学馆有联络,按说应该有相关书信来往,但目前暂无从见得。至于梁宗岱的资料是否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也不得其详。

    1996年6月,田仲济、蒋心焕主编的《中国新文艺大系1937—1949·散文杂文集》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其中收入彭燕郊的散文诗《宽阔的蔚蓝》,这可能是两人最后的文字交集了。

    附录:田仲济彭燕郊往来书信四封

    (一)田仲济致彭燕郊(1992年11月26日)

    燕郊先生:

    冒昧写信,请谅。

    由于我拟写“沉樱传”,材料尚不足,由台北林海音著《隔着簾儿看见她》③本信和下一封信中,该书名均有误,应是《隔着竹帘儿看见她》(中国台北:九歌出版社,1992年5月版),其中有《念远方的沉樱》《最后的沉樱》等多篇记录沉樱的篇章。中获知有些材料是你提供的。故写信打扰你。

    沉樱于88年在美逝世,在遗物中据她女儿讲,往来书信没有一张,我想这与她晚年有人各方打听她的个人隐私,特别是她过去的恋爱结婚情况,引起她的反感所致,她曾给我两次信,嘱不要对外谈她过去的一些琐事,她怀疑有人专门就过去婚恋等问题,添枝加叶,以取悦于人。她说她生前绝不愿看有关于她的这类文字。她来大陆那次,在我处住过两次,对宗岱多次提到就赞他聪明。她在美国一直以梁夫人的身份处世。但由甘少苏存的你寄给林海音的他们间那几封中才正[证]实了,他们晚年实际上已得到互相谅解,当然她对梁甘的结合一直是认为非法的——无论如何说,谅解是件好事。没有沉樱指教,宗岱的女儿们也无从探望宗岱。从一切事情上证明甘少苏的为人还是不坏的,据说关于宗岱著译文字或有关资料,她一般都给宗巨④指梁宗岱的弟弟梁宗巨(1924—1995),辽宁师范大学数学教授。一份,特别是她能积累那么多材料成为《宗岱与我》⑤指甘少苏所著《宗岱和我》(重庆出版社1991年版)。更不是一般人能想到与做到的。那本书,即《宗岱与我》对我写沉樱传是很有用处的,听说,是你修改定稿的。如今市上已看不到了,拟请你费神为我代购一本。若购不到时,是否可借用你的一用,倘蒙俯允,则请挂号寄下,我收到后复印后即再奉还。

    去年我印了“杂文集”“序跋集”各一小册⑥田仲济:《田仲济杂文集》,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1年;
    《田仲济序跋集》,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1年。,倘见告宿舍号数,当即寄上请正。明年春四、五月济南一些友人拟举行杂文座谈会,倘有意莅临指教,当奉寄邀请函。

    因视力很坏,写得不象样子,请谅!

    即颂

    冬安!

    田仲济上

    11月26日

    通讯处:济南山东师范大学32楼111号 邮编:25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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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彭燕郊致田仲济(1992年12月17日)

    仲济先生:

    你好!很高兴读到来信。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44年冬或1945年春,在重庆,一次文协开会,我曾见到过你。记得你穿的是蓝色的长袍,戴眼镜,没有刮胡子,我是后辈,你大约记不得了。后来我读到你的《抗战文学史》(用笔名出版的①应是指田仲济用笔名蓝海所写《中国抗战文艺史》,现代出版社1947年初版。,是吗?),印象很深。这些年我知道你都在山东,隔得远了,无缘一申倾慕。

    你要写《沉樱传》,极是好事。宗岱先生去世后,甘少苏女士发愿写回忆录,惜文化程度低,没人协助,我先后按她的要求介绍两位女青年作她的助手,结果都不够理想。甘所写的本较质朴,她们统统用些“文艺腔”给破坏了,书稿最后由我改、定。不幸的是甘女士未及见到此书出版也去世了。现在的这本《宗岱和我》我自己也很不满意,将来有机会还想重新整理出版,现遵嘱寄上一册,请多提意见。

    据我所知,甘女士曾多次给沉樱女士写信,均未获复信,仅有的一次是宗岱先生去世后甘女士写信报丧,沉樱回了信,并给甘女士寄了一张照片,这照片甘女士给我看过。甘女士去世后,遗物中的来往书信等不知由谁保管,由于当时我自己在病中,未能赶赴广州,有些情况不太了解。宗巨先生和思薇女士②指梁宗岱和沉樱的大女儿梁思薇(1936—)。都曾通信,我想宗巨先生知道的情况应该更多些。

    马彦祥先生已去世,他和沉樱女士的女儿听说还在美国。记得我们在重庆时马先生也在重庆,那时他是和一个明星或名演员同居的吧,我已记不清了。

    这些年我写的诗较多,84年出版过一本“诗选”,印得太少,已找不到了。最近我编了三本诗集,明春或可出版,当即寄呈请政。《宗岱和我》及拙著《和亮亮谈诗》现寄上,请多指正是幸。③彭燕郊所谈到的个人作品集,指诗集《彭燕郊诗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诗论集《和亮亮谈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但所称“三本诗集”,当时并未出版。

    中国现代文学史,你是先行者,开拓者,很想读到你的大著,不知还有存书不?如承与“杂文集”、“序跋集”等一起赐寄,则感激不尽矣!

    承嘱参加杂文座谈会,甚感!对我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一定争取来参加。我对杂文写作是外行,但在写“回忆绀弩”,不能不边学边写。

    匆匆不尽,顺颂身笔两健!

    彭燕郊

    92.12.17

    我现常住长沙家中,来示请寄:410005长沙东风路湖南省博物馆宿舍

    (三)田仲济致彭燕郊(1992年12月29日)

    燕郊同志:

    手书拜读。是由于得林海音女士的赠书二册,沉樱散文全集、隔着竹簾儿看见他,后者显然是您提供的那些信的资料。又得到宗巨先生的信,承他告诉我《宗岱和我》是你定稿并送了他一册,我才冒然写了前一封信。

    承你惠赐书笈,想不久即可收到。现寄奉杂文集、序跋集各一本,请收,并指正。杂文座谈会拟于4月中旬举行,预备通知已发出多日,主要内容是要求写文章,因为想最后汇集印一本“从一个作者看杂文问题”④这一“从一个作者看杂文问题”的想法,后有宋遂良、王万森编:《百家论杂文》,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3年。,这座谈就有些意义了。不然的话,只谈这两本书,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是在济的几个已工作的研究生,他们的意见要开这么个会,完全不理会也不好。您愿参加自然是欢迎之至。我们与全国闻一多研究会还拟于明年暑间(可能6月或10月)在烟台召开一个闻一多学术研讨会,就性质来说,您不参加前者而出席那个会更好些。自然究竟出席哪个会,还是由您来定。都参加我们也是欢迎的。

    中国现代文学史我个人只有一本讲稿,并未付印,“文革”后各地编书,山东四院校也编了一本,我也参加了,我考虑到若是同时同地印两本同样性质的书会互相影响,所以个人的就未向外拿。以出书难,只有作为几校的教材,才较有出路,就更不便拿了。四院校那本是80年初出的。还有一点,出的各书十之八九是以各校的讲义为基础的,(临时编也不出这范围)作为讲义,用别书的材料自然是完全可以的,但由于时间久了,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采用别人的,大半连自己也忘了,这样就造成了既不注明,也不用引号。人我混在一起了。我觉这是我们的一件憾事。不悉以为然否?我省出的那本,是集四校的人凑的,但凑时无例外的以其本校或本人讲义为据,不然,怎样一两个礼拜就凑起一本书呢?十来年前的事,我个人也无存书,恐找起来也困难了,主要的是无太大参考价值故未去给你物色,请谅。

    来[信]提到的沉樱与马生的那女儿,名马伦,未出过国,可能也未受大学教育,现在在开封化肥厂当会计。我与沉樱是两姨表亲,家庭间一些具体事,多少晓得一点。

    其他后叙,敬贺

    新年阖家吉祥!

    田仲济上

    12月29日

    (四)彭燕郊致田仲济(1994年7月10日)

    仲济先生:

    你好!

    谢谢惠赐新书,给了我极好的学习机会,读它,增进了我对你、对你的杂文,以及对杂文这一文体和我国杂文的现状与将来的认识,得益匪浅!

    你想要的诗人制药书,想是指梁先生的“我学制药的经过”①制药的相关情况亦可参见彭燕郊:《诗人的灵药——梁宗岱先生制药记》,《新文学史料》1994年第2期。,此书及另一些有关梁先生的资料,我拟献给中国现代文学馆。记忆中,此书亦已无存书了。当函询梁宗巨先生。他或知道梁先生遗物在何人手中,有无此书。如何容后奉告。

    匆匆不尽,祝

    暑祺!

    燕郊

    9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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