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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的哑巴|哑巴城

    时间:2019-05-02 03:18:46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局长衣锦还乡,专程接老爹进城。  车子蜗行在进村的山道上。这条路局长太熟悉了,中学六年,从村里到乡里,从村里到县城,几乎每周都要往返一趟,晴天满身灰,雨天两腿泥,可受罪了。现在虽然改成水泥路,可还是沿袭了原先的蜿蜒线路,七扭八弯大摆长蛇阵。不到十公里的路,足足开了半个小时。用驾驶员小李的话说,那真是“两腿打颤,双手哆嗦,双目赤红。”到村里,拜访长辈,每家派发一袋礼物,接了老爹返城。车上,老爹没说一句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从车前镜里,局长瞥见老爹悄悄拿袖口擦眼角。
      老爹到了省城,就显出他的土气来,或者说大城市无限放大了他的俗气。老爹第一次走出居家小区的大门,就洋相不断。走在街上,看到一排排高楼随时要倒塌下来一样,车子长虫一样看不到尽头,路人蚂蚁似的黑压压一片,老爹就感到头晕目眩,脑袋嗡嗡响。刚想过马路,一辆车子就“吱”地在身边急刹车,车窗摇下来,一个染黄毛的小青年对着他稀里哗啦一顿骂。一个大盖帽慌忙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叽里咕噜对着他训话,老爹眉头拧成一个大问号,茫然不知所云,也叽里咕噜回了几句。大盖帽听了直摇头,指着绿灯示意他过去,老爹就跟在几个行人后面走过去了。到马路对面,老爹不往前走了,他的犟脾气上来,就站在那里傻呆呆地看红绿灯。看了几遍,老爹才看出门道,红灯亮,车子跑,绿灯亮,行人走。明白了这个道理的老爹就无比气闷,心想还是在村里好,没有乌龟车,闭上眼也不怕走岔道,人多了还能边走边唠嗑,热闹着哩。老爹转过一条街就沿原路返回,一来怕走岔路,二来怕遇到烦心事。走回小区门口,脚还没迈进去,穿制服的门卫就紧走出来,拦住他,不让进。老爹犯迷糊了,自己出门还没一炷香的工夫,咋就不认得自己了?这人顶少小自己一轮,咋这般迷糊,难道城里人都这般迷糊?犯疑间,一辆乌亮的车子在他身旁停下,喇叭叫个不停,门卫慌忙撇下他,跑进门房摁了开关,门就自动拉开一条道,车子突突窜了进去。接着又有几辆不同颜色的车子进出,门卫都笑眯眯地打招呼。老爹逐渐明白过来,明白过来的老爹就不住摇头,城里人只认车子,不认人,更别提自己这般的乡下老头。老爹没法说清自己的身份,也记不清儿子的手机号码,门卫也无法明白他的“鸟语”,坚决不放行,老爹只好站在门房边,呆呆地看各色车子和衣着光鲜的人进进出出。幸好临近下班,媳妇下班回来看到他,到门房打了招呼,门卫这才认真扫视他一遍,点点头,冲他笑一下。老爹没明白啥意思,也冲他笑一下。
      在城里呆了一段日子,好多事情老爹还是琢磨不透。比如,城里有些女人不喜欢生孩子,却买了猫狗养,喂鲜鱼、肉肠、牛奶,比人吃的还好。城里人对动物这般有爱心,人情味却很淡。有一回,他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倒在路边,表情痛苦,很多人围观,就是没人上前帮忙,他急了,骂了几句老家土话(当然没人听懂),上前把老头搀扶起来。一会儿,一辆急救车把老人接走了。老爹就想不明白,城里人生活好了,咋德行却这么差?想当年,儿子八岁那年得了一场急病,还不是多亏了村邻连夜背着赶到乡卫生院,才捡回一条命。人活一辈子,谁能不碰上个疙瘩事,谁不需要别人搭把手,到哪不是这个理?老爹回家把这事跟儿子说了,儿子说做得对。老爹却感觉儿子说话像没下盐的菜,寡淡淡的。
      城里的生活闷得慌。天大抵都是灰蒙蒙的,像挂了一块脏抹布。晴好的夜晚也寻不见几颗星子,少得冷清,时隐时现,像些迷途的孩子,让人揪心。街上到处都闪着五颜六色的人造光,老爹的眼就不够用了,要细眯了瞅东西,久了还会无端流泪。很多店铺还整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知疲倦。老爹就很迷惑,难道城里就没有夜晚,难道城里人晚上不用睡觉?老爹格外怀念乡村的夜晚,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劳作一天,枕着满屋的泥土气息,听着蛙子的欢叫,想着稻子拔节的情景,就能酣然入睡,一觉天亮,精气神足。
      在外头老犯迷糊,家里也不舒坦。上厕所得坐瓷砖马桶,不像蹲茅坑拉得畅快;晚上得睡软塌塌的什么“思”,不像木板床睡得踏实;吃饭不能狼吞虎咽,得把鱼骨头肉架子吐在碟里,等等,做啥事都讲究。老爹六十多年来的生活习惯都被打乱了,人像一下子被抽掉筋骨,往日的精气神都跑了,整日蔫头耷脑,像遭了秋霜的老茄子。
      老爹满腹心事,却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儿子也难得跟他唠家常,一则儿子应酬多,晚上指不定几点回来,二则儿子已经差不多遗忘方言,交谈变得格外吃力。老爹不明白这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进步?人一旦离开生养的土地,就会逐渐把这里的东西遗忘,包括服饰,包括言行,包括习俗,包括骨子里流淌的血脉,这算不算忘本?老爹觉得自己的生活能力严重弱化,远不如10岁的孙子,自己像是一下子从80年代穿越到21世纪,茫然不知所措,吃喝好,却不自在,像笼中鸟。
      来城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老爹惦记着孙子。孙子只在每年春节前后跟儿子媳妇回乡一趟。孙子长得虎头虎脑,个子像地里的庄稼,一个劲地往上长。孙子读三年级了,一周上五天正课,周末还要媳妇陪着学什么洋文、钢琴,忙得陀螺转。老爹根本没法跟孙子交流,孙子动不动就蹦出一句洋话。孙子大了,也嫌老爹土帽,出门不跟他走一道。老爹就寒了心,都说隔代亲,他却是想抱孙子都难。想起村里那些老伙计爷孙逗趣,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次,老爹看到孙子拿水果刀在削苹果玩,雕成一个人头,后来扔进了垃圾篓。老爹心口像被刀子刮了一下,他想起当年,儿子偷吃别人一只苹果,被他拿荆条狠狠教训一顿。现在生活是好了,可也不能这般糟蹋食物啊!他捡起苹果,板了脸,训了孙子几句。晚上孙子就不吃饭了,关在屋里不出来,任凭媳妇磨破嘴皮也没用。媳妇数落几句,老爹心里窝火,也没吃一口饭菜。
      坦白讲,媳妇还算漂亮贤惠,说话轻声细语,不似电视上那些妇人横眉竖眼,尽挑老人毛病。可媳妇是正宗的城里人,不像村里的媳妇贴心贴肺,也染了城里女人的娇贵脾性,不爱干家务活,每周都要雇人打扫卫生。老爹估摸一下,也不过个把时辰,媳妇就塞给那人一张“毛大头”。一张“毛大头”,是他一年辛苦耕作收入的五十分之一,能买几十斤白花花的大米。也就是说,城里人100个小时赚的钱,就够他一年的收入了。农民真贱命!老爹心口堵得厉害,像当胸被人重重砸了一拳。难怪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田地荒芜越来越多,只剩下几个老骨头守着祖辈吃饭的家伙。那可是肥得流油的土地啊,祖祖辈辈骨子里流淌的血脉啊,养育了多少代人啊,说荒废就荒废了!   媳妇一般只烧晚饭,一家子的早中两顿基本都在外面解决。家里的各种烧饭家伙老爹不会用,就经常到附近的一家手擀面店吃面。店面也是一家子经营,五口人,一对老父母,一对青年夫妻,一个光屁股毛孩。头发秃顶的老头不耍滑头,手艺好,舍得下气力,擀出的面条宽实、筋道,煮出来热腾腾直冒气,再拨勺辣油,撒点葱花、蒜末,人们吃得稀里哗啦,末了还要捧起碗把汤水喝个精光,冒一头热汗,打几个饱嗝,说不出的畅快。来这里吃面的大抵都是打工人,或者像他一般的老头,不像城里人那般穿得板正或花哨,看着顺眼。一般都是三两人出入,爽快地叫面,操各色口音闲扯淡,吃面发出吸溜的响动,老爹觉得格外生动、亲切。老爹就喜欢上了这里,几乎每天都要光顾。久了,跟店老头熟识了,比划着谈几句,老爹也不知道店老头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帮店里搭把手干些零碎杂活,全身就有了气力。作为报偿,店老头也没再收过他面钱。老爹越干越欢,之后还主动承包洗碗、扫地的活计,把面店当成是自家开的。店老头开始还劝诫,后来就放任自由,心里疑惑,也不去管他,谁不乐意有免费的帮手。可惜好景不长,没半月,局长不知怎么知道了,找老爹谈话,说得委婉,意思清楚,儿子是嫌他丢脸了。老爹再去面店,店老头对他也变得客套,死活不让他干活。老爹明白,儿子已经招呼过了,大家心里有了顾忌,再没那般自在了。
      老爹习惯早起,每天都要出门逛一圈。小区往前走拐过两条街道,有一个小公园。经常能看到几个老人在耍拳脚,穿着宽大的衣服,动作慢吞吞,舞起来有气没力。老爹就思忖他们耍一趟下来,自己怕能挑担子走出一里路了,也可以播完一垄菜籽了。几个老头子围着一个石桌玩棋子,时常争得面红耳赤。有个女娃子在放蝴蝶风筝,线头扯在树丫上,急得抹泪哇哇哭,年轻的母亲扯着线脚左拉右拽,线绷断了,仰头看天干着急。老爹想起自己小时绰号“猴子”,十多米的大树噌噌几下就能上到顶,现在却拿眼前三层楼高的松树没辙,不中用了。公园的角落里躺了两把石椅,已经有些年头,石面已经有些破败剥落了。一只凳上坐着一个老头,微秃,清瘦,闭目养神。老爹坐在另一只上,抬头看见天上热烙饼样的日头,心里逐渐活泛起来,眯了眼,思绪就回到了村里。再过半晌,几个老伙计就该坐在村头的大榆树下晒暖,瘪着几颗黄牙闲扯,几个毛娃在嬉笑打闹,不知疲倦。
      小区里面也有一个小花园,上面有成片的草皮和散碎的花木。树是不知道名堂的“小老头树”,树冠都缩成一团,只一层楼高,长不大。花有红的、黄的、紫的,有成簇的、单个的,都叫不出名字。草皮隔段时间就有人拿机器割过,长得细密,整齐。可惜,长成这般好的草皮是不能让人玩的,有顽皮小孩在上面玩耍,很快就会被一个老头赶下来。老爹就可怜起这些小孩,想自己乡下的童年,几个伙伴在草地上撒野打滚,凭谁也撵不走,多自在。在乡下,只要手脚勤快,偌大的田地任你耕作,春播种,夏插秧,秋收割,冬育肥,每个节气都有不同的活计,人活得劳碌,忙得充实。老人看着自己长满老茧的糙手,心里感慨万端,这双大半辈子在土里刨食,跟泥瓦打交道的老农的手,就这样闲置了。有段时间,院里的一棵树枯死了,有人补种了一棵,旁边裸露了一小片泥土,熟悉的颜色和气味令老爹蠢蠢欲动,某夜他就偷偷将几粒西瓜子埋进土里。之后,老爹每天都要到那块地方秘密“侦察”。终于有一天,两棵绿秧子冒出头了,没几天就钻出一截子了,老爹心里越发紧张,生怕被人发现。有一天,还是被两个小孩先发现了,一个说是黄瓜苗,一个说能长豆荚,争吵引来几个大人,大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谁都说不清楚。可惜,还没一周,两株瓜秧就没了,不知是哪个小孩拔走了,还是被管院子的老头拔走了,谁说得清呢,反正就是没了,老爹心里空落落的。隔段时间,媳妇回家老是抱怨物价涨得厉害,蒜头一斤要10块了,葱一斤要8块了。老爹听了心惊肉跳,咋也想不通乡下贱得要命的东西,咋到城里就这般金贵了。阳台上刚好有两个闲置的花盆,老爹就从外头装回泥土,从菜场选了几棵根须尚好的小葱,培好土,浇了水,放阳台的角落上种。没几天就抽开了,掐了下饺子,口味好,一家子吃得开心。正当老爹想多弄几盆种蒜头,不经意间听到媳妇跟儿子的争吵,媳妇说家里拿花盆种葱,朋友都笑话了,戏称他们穷得买不起葱了,还说地板弄得黄乎乎的,卫生都不好搞,叫他找时间跟老爹说说,儿子支支吾吾过去了。老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赶早就把盆子搬下楼,放在花园的角落里。自此,老爹彻底断了种葱种蒜的念头。
      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没有什么老伙计说话,久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说话含糊不清,小区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老爹也觉得自己一天天地老了,越来越迟钝。夜里,他梦到自己变成《封神榜》里的“雷震子”,长了一双大翅膀,扑腾腾地就飞过城市的高楼,公路,人群,飞过连绵的群山,茂密的森林,叮咚的溪流,闻到了泥土熟悉的芳香,看到金黄的稻浪向自己弯腰,看到老伙计向自己招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是那么温暖,他向下飞啊飞……咚的一声着地了,脊背一阵发酸发疼。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从床上摔下来了。真是一把没用的老骨头了!老爹感慨万端。
      老爹病了,医生也检查不出啥大毛病,一个老医师说可能是患了“城市恐慌症”,说白了就是水土不服。
      老爹在城里住了不到半年,终于回到了日夜思念的乡下。村里人都说老爹傻帽,不知道享福。
      年前,局长又回了一趟村里。自家土屋门前,多出了两层平房,里面还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局长蹙眉疑惑,转到后头,原来自家的老屋被挡在后头,老爹正跟几个老人唠嗑,声若洪钟,跟城里判若两人。后来,局长方知老爹把自己给他盖平房的钱都拿来建小学了,学校起的名字很响亮:建强小学。建强,是局长的大名。
      散学了,学生撒开脚丫往家的方向跑。乡野四处,炊烟袅袅,大雁归巢,夕阳也隐进了深山。一切是那么近,局长却觉得很远,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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