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两国留学生政府奖学金对比研究
时间：2023-06-04 19:00:30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王圆圆
（首都体育学院对外交流与合作处 北京 100191）
在教育全球化大背景下，随着世界各国间的教育影响、互动、合作日益加强，留学生教育的规模也不断增长。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统计，全球留学生总数从2000年的200万人上涨到2017年的530万人，增长幅度达到了165%，而这一数据到2025年预计将会达到800万人。
从教育部2010年出台的《留学中国计划》，到2017、2018年连续印发的《学校招收和培养国际学生管理办法》与《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质量规范（试行）》，我国的来华留学事业在过去十年间取得了长足的发展。2017年，我国凭借48.92万的来华留学生总数首次跃升为亚洲最大留学目的国。2018年共有来自196个国家和地区的49.22万名各类留学生在全国31个省（区、市）的1004所高等院校学习、研修和培训。在来华留学生规模稳中有增的同时，留学生的培养层次显著提升，学科分布也趋于合理。目光转向法国，在2018年11月的“法语地区大学会议”上，时任法国总理爱德华·菲利普公布了面向外国留学生的“选择法国”战略，制定了到2027年吸引50万留学生赴法求学的目标，旨在提升法国高等教育在世界范围内的吸引力。2020年赴法留学生总数为36.5万人，位列当年世界第六大留学生接收国，在非英语国家中占据重要地位。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在国际人才资源竞争方面，多元化的留学生奖学金体系无疑会成为撬动优质生源的有效杠杆，其中国家层面授予的政府奖学金更是需要充分发挥示范引领作用。本文聚焦中、法两国留学生政府奖学金，通过对比二者在经费来源、运行机制、外交战略考量等方面的异同，揭示其中蕴含的奖学金管理策略与国际政治因素，从而在互学互鉴中不断完善自身的留学生奖学金体系。
20世纪50年代，我国正式设立了中国政府奖学金，用于资助世界各国优秀学生、学者来华学习或开展研究[1]。1996年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China Scholarship Council，下文简称“基金委”）成立后，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将来华留学中国政府奖学金工作整体移交至基金委秘书处，由后者具体负责中国政府奖学金生的招生录取及在华事务管理工作。从资助类别上看，中国政府奖学金可资助本科生、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普通进修生与高级进修生共5类群体。资助专业方面，中国政府奖学金生可选择的范围相当宽泛，涵盖理学、工学、医学、文学等12个学科门类。
中国政府奖学金按照项目类别和申请渠道可划分为以下三大类[2]：
1.1 国别双边项目
根据中国与有关国家政府和机构等签订的教育合作和交流协议或达成的共识提供的全额或部分奖学金，由申请人向所在国派遣部门（多为中国驻外使领馆）提出申请。目前中国已与世界范围内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签订了“国别双边项目”框架下的教育交流协议，以中国政府奖学金为媒介吸引海外菁英来华学习，夯实中外政府间的人文交流机制。
1.2 中国高校自主招生项目
教育部向部分中国高校提供的全额奖学金，用于资助院校直接遴选和招收优秀的外国学生来华攻读研究生学位，由申请人向承担此项目的高校提出申请。高校自主招生项目给予了院校更为充沛的资源与更大的自由度，激发了各校通过良性竞争吸纳国际优质生源的积极性，有效促进了高校的国际化建设。
1.3 专项奖学金项目
根据中国与有关国际组织和机构等签订的合作协议提供的奖学金，包括面向区域性国际组织成员国的奖学金和直接面向全球性国际组织的奖学金，具体分类可见表1。
表1 中国政府奖学金项目概览
中国政府奖学金分为全额资助和部分资助两类。全额资助包括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和综合医疗保险费，其中学费通过直接免除的形式资助，住宿费提供给学生入住免费校内宿舍或领取住宿补贴两种选择，生活费统一按照本科生2500元/月、硕士研究生/普通进修生3000元/月、博士研究生/高级进修生3500元/月的标准发放，综合医疗保险费则是半年400元/人，一年800元/人。部分资助仅包含学费、住宿费和综合医疗保险费，生活费由学生本人自理。
中国政府奖学金生前往院校报到后，其在华期间的学业及日常管理便由各奖学金院校具体负责，仅在涉及转学、休学、退学等学籍异动情况时须向基金委报批。为规范奖学金生综合表现、保障奖学金效益，基金委定于每年3-5月组织开展中国政府奖学金年度评审工作，由各奖学金院校出具包含每名学生评价及建议的年度评审报告，基金委以之为依据做出继续/中止/取消相关学生下一年度奖学金资格的决定。
法国欧洲与外交部（下文简称“法国外交部”）是国际学生申请并获得法国政府奖学金的重要来源，负责审批及对外提供奖学金，并委托其下属的法国高等教育署（下文简称“法国高教署”）具体负责法国高等教育的海外宣传、各类法国政府奖学金项目的管理及国际学生日常事务的协调。除法国外交部外，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部出于改善高校学生群体学习与生活条件的考虑也会按照普遍的社会标准定期发放资金补贴。不过鉴于这一优惠政策主要针对法国本地及欧盟成员国的学生，其他国家的学生则须满足“持有在法居留许可两年以上”且“父母或法定监护人在法纳税超过两年”等附加条件才具备申请资格，因此本文将不会就此类奖学金展开探讨。
在法国外交部提供给国际学生的奖学金中，埃菲尔奖学金和马约尔奖学金创立时间最久且知名度相对较高。2022年上半年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之际，法国外交部以此为契机启动了名为“法国-卓越欧洲”的最新奖学金项目，资助来自德国、奥地利、比利时等26个欧盟成员国18-26岁的青年赴法攻读硕士学位，从而进一步丰富了法国政府奖学金的构成。除上述主要奖学金项目外，法国外交部每年还通过独立资助或与企业、科研机构、国际组织等联合资助的方式向世界范围内超过100个国家的国际学生提供多层次、多类型的奖学金资助，由法国驻各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合作处或驻各国主要城市总领事馆具体负责实施[3]。
2.1 埃菲尔奖学金
为了推动法国高等教育的国际化进程，法国外交部于1999年发起了埃菲尔奖学金项目，旨在吸引最优秀的国际学生赴法攻读硕士或博士学位，培养具有法国背景的公立和私立机构的领导者与决策者[4]。其中硕士阶段主要资助来自新兴发展中国家的申请者，到了博士阶段则可同时受理发达国家候选人的申请。埃菲尔奖学金对于资助的学科大类与专业方向同样有所限制，理工科仅面向“生物与健康”“生态转型”“数学与数字技术”“工程学”4个专业开放，而人文社科开放的仅有“法国历史语言和文化”“法律和政治学”“经济管理”3个专业。
申请流程包含三个步骤：第一步，学生自主联系拟录取院校的国际合作与交流部门提出申请；
第二步，学校接受申请、出具支持申请意见并向法国高教署做出推荐；
第三步，法国高教署整理汇总申请人信息后统一上报至外交部批复。
资助期限方面，硕士生视学制的不同有12个月、24个月和36个月三档，博士生的最长资助期限为12个月。资助内容方面，埃菲尔奖学金不包含学费；
硕士生每月可以获得1181欧元的生活补贴，而博士的标准则为每月1700欧元，外加国际往返旅费、法国国内交通费、基本社会保险、住房补贴和文化活动津贴等。
当然，权利与义务往往是并行的。埃菲尔奖学金获得者必须严格按照录取的专业和期限完成学习任务。对于偏离既定学习计划的奖学金生，法国外交部有权随时中止其各项资助。此外，针对学习期间实习、出国交换、“间隔年”等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埃菲尔奖学金实施细则也分别进行了明确的规定。
2.2 马约尔奖学金
马约尔奖学金项目由法国外交部于1992年设立，旨在资助世界范围内各法国国际学校的优秀高中毕业生赴法接受高等教育，由外交部下属机构法国海外教育署统筹前期的选拔工作并将拟录取名单报法国外交部审批，后期奖学金生的日常管理则移交至法国高教署负责。
作为法国文化外交战略的载体之一，马约尔奖学金每年为来自数十个国家的约200名国际学生提供从本科一年级至研究生二年级期间共计5年的经费资助。获奖学生的遴选严格遵循“择优拔尖”的原则，先由学生所在的法国国际学校校长审核并推荐，后交由法国驻当地大使馆复核，通过复核的学生材料将被提交至法国海外教育署组建的奖学金评审委员会进行筛选，综合考察学业成绩、学习计划、校内外活动表现等方面制定候选人顺位排名。即便是成功跻身奖学金拟授予名单的候选人还必须满足两个硬性条件，一是须在法国高考中取得“非常好”这一档分数（各科平均分达到16分及以上，满分20分），二是须持有申请中提到的目标院校的注册证明，否则就将失去奖学金资格。
具体到实施细则，项目根据获奖者的家庭经济状况提供三级阶梯式奖学金资助：每年一次性发放500欧元、每月发放222欧元、每月发放685欧元。为了帮助初到法国的马约尔奖学金生更好地适应全新的环境，法国海外教育署学生生涯规划办公室会以地域为单位组织群体性的见面欢迎会。此外，往届奖学金生也会被邀请担任新一届奖学金生的学业与生活导师，充分发挥朋辈帮扶与引导的积极作用。同埃菲尔奖学金生一样，马约尔奖学金生也需要履行作为政府奖学金生的相应义务，譬如每学年初提交注册证明、上一学年成绩单等体现学业进度的材料；
如实登记在法居住地址与联系方式；
提前汇报诸如留级、转专业、实习等涉及学习计划变动的情况；
定期参加奖学金生集体活动等。
2.3 双边奖学金
据法国高教署的历史数据，埃菲尔奖学金与马约尔奖学金合计约占法国外交部每年政府奖学金预算的25%，剩余的75%则用于资助法国与各国政府、机构、学校、国际组织等签订的双边项目。法国高教署官网的奖学金计划目录显示，2022年法国政府将通过外交部资助162个双边奖学金项目，提供“学业”“科研”“实习”“旅途”四种资助类型；
既有独立资助，也有与其他相关方的联合资助；
既有面向单一国别申请人的项目，也有面向特定地域申请人抑或是不限申请人国籍的项目。表2中的3个示例可以充分体现出法国政府奖学金双边项目的多样性。
3.1 经费来源
纵观中国政府奖学金各项目，提供全额奖学金的占绝大多数，整体经费来源较为单一，中国教育部的财政拨款几乎是多数项目唯一的奖学金渠道。法国政府奖学金中的双边项目，除法国外交部外，政府、高校、企业等多元资助主体均被囊括进了政府奖学金这一宏观框架中，无论是各国政府针对本国学生的留学基金、高校依托产学研平台建设带来的经济收益还是企业提供的实习津贴都成了潜在的经费来源。多元资助主体的引入一方面缓解了政府单方面筹措经费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拓宽了政府奖学金的内涵，使得不同类型的申请人都能从中受益。此外，每个特定的资助主体在参与项目时都带有明确的预期目标，譬如表2提到的巴黎萨克雷大学UDOPIA博士生项目就将培养范围限制在人工智能领域，旨在打造校方未来在该领域内的国际人才库。在明确目标的指引下，资助主体将会自动转化为项目推进过程中的监管主体，从而有效保障奖学金的使用效益。
表2 法国政府奖学金双边项目示例
3.2 运行机制
从中、法政府奖学金的整体运行机制来看，中国教育部和法国外交部在其中都起到了高屋建瓴的作用，负责对外提供政府奖学金，掌握奖学金正式授予的审批权。此外，两国均设有专门的机构负责奖学金生入境后日常事务的管理，按照“权利与义务双轨并行”的原则，确保其学业、科研或实习的进展符合资助预期，中国方面是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法国方面则是法国高等教育署。有所不同的是，基金委的管理是间接管理，奖学金生各自的接收院校承担了直接管理的职责，除设有校级国际学生归口管理部门外，各二级学院通常还会安排专（兼）职留学生辅导员或外事秘书负责奖学金生相关事务，仅在奖学金年度评审与涉及学籍异动的情况下才会上报基金委；
而法国高教署对在法政府奖学金生的管理则是直接管理，要求学生如实登记在法居住地址与联系方式，定期提交注册证明、成绩单等材料以便对其进行过程性的监控与评价。区别于中国政府奖学金的运行机制，法方接收院校无须承担与中方院校同等的奖学金生监管义务，只需将学生转专业、专业领域外实习、休学等与奖学金资助初衷相悖的动态提前报法国高教署知悉。在马约尔奖学金的相关规定中，上述学习状态的异动甚至要依靠学生本人的自觉告知。就奖学金效益监管而言，这一直接管理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面临效率挤压与信息滞后的风险，造成法国高教署作为监管主体处于较为被动的地位。
3.3 外交战略
作为平衡国际人才培养与国家战略需求的重要砝码，中、法两国留学生政府奖学金政策与国家外交层面的战略布局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首先，受到地缘政治因素的深刻影响，任何一个国家的稳定发展都需要睦邻友好的周边关系支撑，因此中、法两国留学生政府奖学金的设置都体现出了以奖学金为纽带，加强同周边国家的相互理解、增进双方政治互信的思路。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向自身所在或紧邻的区域性国际组织成员国学生提供政府奖学金，譬如中国-AUN奖学金及法国-卓越欧洲奖学金。
其次，同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法两国在维系与周边国家双/多边教育人文交流的同时也在积极谋求自身政治影响力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展。留学生政府奖学金既是两国各自战略路径的缩影，也是其赖以实现的手段。为配合“一带一路”倡议，中国教育部自2017年起设立“丝绸之路”中国政府奖学金项目（高校自主招生项目的分支），旨在资助“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优秀学生前往部分中国院校攻读高新技术、基础能源、现代服务、金融与政策四大行业领域的本科、硕士及博士学位，通过紧缺人才的定向培养助力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战略平台的搭建。“二战”之后，伴随着英语成为国际通用语言，法语的地位却日渐衰落。此后的数十年间，法国始终将推广法语作为维系自身大国地位的重要手段，马约尔奖学金项目便是这一背景下的创新性实践。项目面向海外法国国际学校毕业生这一特殊群体，他们的基础教育阶段便是在法国文化的浸润下通过法语完成的，与其他留学生相比，他们既不存在语言障碍也鲜有文化隔阂。项目借助马约尔奖学金吸引他们当中的佼佼者赴法留学，旨在通过法国本土的高等教育阶段进一步深刻地影响并塑造他们的意识形态、思维模式与价值观，为世界范围内法语国家和地区间广泛的互联互通储备精英人才。
最后，留学生政府奖学金还可以作为揭示两国中长期外交战略重点的风向标。近年来发展中国家总体实力明显上升，推动着国际力量对比逐步向均衡化发展。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亟须站在更高的战略层面上谋划与重塑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关系；
作为多极世界的倡导者，法国也在积极构建自身同发展中国家的合作机制。所有上述针对发展中国家的政策倾斜都在中、法两国政府奖学金的设置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譬如中国政府奖学金中的“长城奖学金项目”与“太平洋岛国论坛项目”均限定资助发展中国家的学生；
法国埃菲尔奖学金则在招生简章中注明硕士阶段重点资助来自新兴发展中国家的申请人。
本文聚焦中、法两国留学生政府奖学金的对比，重点更多地放在了对奖学金管理策略及背后国际政治因素的探讨，然而一切策略的最终导向都在于对“人”的培养。作为留学生的中坚力量，一批接一批的政府奖学金生在结束自身的学业、科研与实习后前往世界各地，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庞大的国际人才资源库。在法国外交部的倡议下，法国高教署于2014年11月创立了“留法校友会”（France Alumini）作为全体留法学生的交流平台。2022年4月，由基金委管理的“CSC校友”官方微信公众号上线，如何有效维系并凝聚中国政府奖学金校友这一特殊群体将会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又一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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