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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河路的鄂伦春人|鄂伦春

    时间:2019-05-11 03:27:51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鄂伦春语“托扎敏”,是呼伦贝尔盟一个僻远的小镇。那里,流淌着清爽的诺敏河;那里,生长着茂密的白桦林;那里,有勇敢的鄂伦春祖辈一匹马一杆枪一条犬地穿行在密林深处;那里,是我永远的故乡。
      葬在托扎敏的酒杯
      我奶把簸箕往粗壮的树干上一撮,而后仰起粉白的脖颈,冲头上茂密的树杈大喊:“跳下来!我接着你呢!”我爷瘦小的身子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盖着,但怯怯的声音遮盖不住,“你接得住吗?叫阿爸来吧!”
      “你不怕阿爸打你?”我奶脆生生的问话吓住了我爷。
      其实,那树并不高。四十年后,我爬上爬下轻松自如,犹如平地。我爷生性胆小,那时年龄还太小。那年,我奶七岁,我爷五岁。
      我奶五岁时进了我爷的家门,做了我爷的童养媳。直至八十四岁病故,她一直陪伴在胆小的爷爷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我爷从树上跳下时,我奶是真真地把他接住了。从此,我爷更加信赖我奶。七岁的我奶个子比同龄孩子要高挑,眼睛大而亮,皮肤白而细,头发长而黑,已经显露出美女的神韵来。尽管我爷做了很大的努力,但他的个子、眼睛、皮肤和头发都没有长过我奶。于是,我奶成了我爷一生的骄傲。
      我奶做我爷的童养媳不是因为家贫。我奶是大染坊里的千金小姐,有着良好的教养。我太爷之所以早早地把我奶迎娶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奶天生的文雅举止影响我爷。那时,我爷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护家的院墙就有一米宽。我奶刚走进我爷的家门时,我太爷就指着水灵灵的五岁的我奶对三岁的我爷说:“你永远都要听姐姐的话,记住了吗?”我爷重重地点着头。
      十年后,在一个阳光如锦灿烂如花的日子里,我爷和我奶圆了房。那年我奶十五岁。十五岁的我奶面孔明亮,双眼晶莹,体态婀娜,成为托扎敏最美的新娘。从此,她把人生最美好最鲜亮的光阴给了我爷。俊俏胆大的我奶守着瘦弱胆小的我爷,一守就是八十年。
      我奶喜欢酒。年轻时每顿一斤酒是不在话下的。八十岁以后每顿还能喝半斤酒。我爷也喝,酒量与我奶不相上下。但我从来没见到我奶喝醉过,我爷倒是醉过两次,他像孩子般扑到我奶怀里哭泣,口齿不清地喊着“姐,姐”。我奶如母亲般轻轻地抚摸我爷的白发,拍打他的后背,没一会儿,我爷就在我奶的怀中睡去。我奶笑吟吟地说,“男人的眼泪如珍珠般宝贵,它只有在亲爱的女人面前才会滚落。”
      我奶喜饮“饺子酒”,我爷便包饺子,七个饺子一斤酒正好是我爷我奶一顿的口粮。我奶病故后,我爷每次去看我奶,总会带去七个饺子一斤酒,他坐在我奶坟前,一边自说自话,一边与我奶共饮“饺子酒”。我爷吃完三个饺子后,就会说:“姐,我的吃完了,剩下的全是你的了。”
      家住翠岗的四叔要把我爷从生活了八十多年的托扎敏镇接走,临行前一天,我爷去看我奶,他吃完属于自己的三个饺子后,老泪纵横,我爷说:“姐,你当年是这里最美的姑娘,你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托扎敏,我却要离开这里离开你了,我以后怕不能来看你了,下辈子,我还陪你喝饺子酒。”
      离开托扎敏后,我爷再没吃过一口饺子,更没喝过一口酒。他把酒杯永远地葬在了托扎敏,我奶的坟前……
      狗肉香飘过马背
      我妈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走进托扎敏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那里成家育子。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血管里流着高贵满汉血液的我妈是很看不起在密林中穿梭往返的鄂伦春人的,但我妈没有料到有一天她会嫁给她称之为“野蛮人”的我爸。这当然不能怪我妈。我妈尽管是托扎敏知识青年中最优秀的才女,但她还没有占卜未来的能力。正因为这样,我妈一直对我爸和他们共同的骨肉的智商很不满意。我妈的不满意是有道理的,我们姐弟中没有一个人的聪明能超过我妈。
      我妈因为才学出众容貌姣好,被镇里唯一的学校聘为老师,我妈再不用每天爬山钻林去清理森林了。那时候,森林里经常有野兽出没,这些没有山林经验的城里人总会受到野兽的袭击,同来的知识青年看着我妈喜滋滋地拿起粉笔,简直羡慕得要死。
      我妈开始上课了。一间教室三个年级八个学生。我妈没教过学,更没见过这种混合班级,但托扎敏就这样,人口不多孩子不少读书人却奇少。我妈先上历史课,讲郑成功收复台湾。我妈说:“孩子们,郑成功你们知道吗?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话没说完呢,那面一个孩子举着手就站了起来,说:“老师,我不知道郑成功,但我知道郑成功的阿妈是谁。”
      我妈便愣了,我妈只知道郑成功却不知道郑成功的阿妈。我妈问:“你叫什么?你怎么知道郑成功的妈妈?”
      “我叫巴图。郑成功的阿妈叫反失败。因为我阿妈告诉我失败是成功之母。”
      我妈忍不住大笑起来。可是班上八个学生都没笑,他们愣愣地看着我妈。巴图无辜地说:“老师,我错了吗?那你告诉我郑成功的阿妈叫什么?”
      我妈止了笑,顿了顿说:“巴图,你没错。”
      若干年后,我妈每次讲起这个故事都会说,聪明是属于汉人的。
      羔帛是一个安静的朝鲜族女孩,温柔敦厚长相俊美,但同学们并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带着狗肉味来学校。狗是马背民族最忠诚的朋友,狗离世时是要厚葬的,可是,羔帛一家却喜爱吃狗肉。我妈来学校的第三天,羔帛就请我妈去她家吃狗肉,我妈想都没想就去了。其实,我妈并不喜欢吃狗肉,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的血管里还流着满族血的原因,而是因为我妈天生就不喜欢吃各种动物肉。我妈说动物同人一样,是有灵魂有疼痛的物种。但那天我妈还是去了羔帛家,而且吃了很多狗肉,以至于第二天满身满嘴还飘着狗肉味。同学们便突然警觉起来,看我妈的眼神也不友好了。我妈却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样。
      当全班除羔帛外的七名同学全部用凶巴巴的眼神藐视我妈的时候,我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天,我妈上思想品德课,讲“民族大团结”,我妈便借题发挥地讲中华民族的平等和团结,讲各民族的信仰和喜好。最后,我妈说她吃的不仅仅是一碗狗肉,而是对朝鲜民族的尊重,更是马背民族和朝鲜民族风雨同舟并肩奋进的具体表现。我妈的一番言论说愣了全班同学,也说动了托扎敏的角角落落。
      从此以后,当香香的狗肉味从羔帛家传出,飘浮在托扎敏的上空时,没有人再露出鄙视的目光了,那淡定如水的表情就好像根本就没有狗肉味的存在。我妈说,马背民族是宽容的民族,他们的心胸会容下整个世界。   果然不虚。
      猎手莫里根的愿望
      那年我七岁,莫里根八岁。我们是同桌。
      每天早晨七点,托扎敏的广播就会准时飘唱起“鄂伦春小调”——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獐狍野鹿漫山遍野打呀打不尽。伴着轻快的歌声,我们走出家门。大人们去上班,孩子们去上学,猎人们去打猎,牧人们去放牧。
      莫里根的学习简直糟透了,而且糟得很不可思议。他数不明白十以内的数,却知道他牧的上百只羊丢没丢;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却能把牧歌唱得广阔醉人;他照着课本写不明白汉字,却能用白桦树皮做出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我惊讶地看着他一面展示他的出众一面被老师骂。
      老师说莫里根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写?莫里根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老师再叫,莫里根还是不动不说话。老师便生气了,走到他面前扯起他的衣领。莫里根抬起无辜的双眼,说:“老师,你叫的不是我,我不叫莫里根,我改叫萨仁了。”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老师愈加生气,说那你就把萨仁两个字写给我。莫里根鬼精灵地说:“老师,我的羊在叫我,让我送它们回家。”说着,莫里根跑出教室。
      我们的教室外面就是一大片草场,绿茵茵地没过人的膝盖。莫里根的羊每天在这片草场上吃草、晒太阳。莫里根像他的鄂伦春先人们一样一直在山上住,直到一个月前才跟随父母走下山来。莫里根告诉我,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山下,不喜欢读汉字书,也不喜欢住政府给他们建的房子。“真搞不懂这些汉人,怎么会喜欢屋顶挡住了星星的房子?”莫里根满脸疑惑。
      “那你们怎么办?还要回山上吗?”我问。
      “谁知道呢?妈妈在院子里搭了‘撮罗子’,我们住那里,马和羊住进了没有星星的房子里。”
      莫里根像所有的鄂伦春人一样善良手巧,勇敢矫健,喜欢打猎。我第一天背着刚满月的小弟上学,莫里根第二天便用他的巧手做了一个桦皮摇篮,小弟就可以不在我的怀里而是在摇篮里睡觉了。作为回报,我从爸爸的子弹箱里拿了十颗子弹送给他,莫里根高兴地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成为一名‘阿雅莫里根’。阿雅莫里根,鄂伦春语,好猎手。
      我告诉莫里根我要随父母搬离托扎敏的时候,莫里根已经能够自己去近郊的南山打猎了。12岁的莫里根狠命地咬着下嘴唇,说:“我以为你会等到我成为一名真正的阿雅莫里根,我想把你迎进我的‘撮罗子’里”。莫里根的语气溢满可惜。
      三十年过去了,如今的托扎敏早已没有了“飞龙满天飞,狍子满山跑”的壮丽,那个千百年来在森林里以猎为生的勇敢民族也已经基本完成了从山上到山下的迁徙。只是不知道,那个想要成为阿雅莫里根的鄂伦春少年是不是还能够一匹马一杆枪一条犬地奔跑在兴安岭的密林深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会带着母亲给予的火种走进他那顶能看到星星的“撮罗子”……
      那年冬天的红柿子
      母亲决定搬离托扎敏的原因似乎源于柿子。
      托扎敏的春天短暂得让人无法察觉。当母亲把种子埋进土地的时候,土地还带着冰霜的气息,午后灿烂的阳光总会让冰冷的土地升腾起一绺绺温暖的气流。母亲一边点着菜籽一边叹息着说:“不要再冷了,再冷就长不出青菜了。”我和我的伙伴们是不管冷不冷的,我们只是高兴可以褪去笨重的乌拉鞋和厚重的棉大袍,可以痛痛快快地上房爬树了。
      当树叶抽出嫩芽,当朝南的窗子为燕子打开的时候,就是托扎敏的夏天了。母亲不再为寒冷叹息,脸上开始有了笑容。我喜欢夏季的母亲,忙碌的她不停地奔波在土地、单位和家之间,她一路小跑上下班,进了家门担起水桶就跑去土地,为长在那里的青菜施肥、浇水,直到深蓝色的夜空挂满星星,母亲才会走离土地。看着小小的菜籽发芽、爬藤、开花,母亲的笑意愈发浓了,她甚至不会因为我们的淘气而怪罪责骂我们。
      果实还青着的时候,秋天就来了。排着队的鸿雁飞越渐枯的草原渐黄的森林开始向南迁徙,晚开的山花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妩媚的身姿就开始凋零。森林倒是热闹起来了,挂霜的都柿果弥漫着幽雅的清香,娇嫩的山丁子醉红了团团的笑脸,黝黑的稠李子酸甜着孩子们的胃肠。我们每天忙着采山吃果,最兴奋的是骑在树杈上美餐。一把把的野果子塞进口,来不及细嚼就吞咽下肚,根本没机会去理会空空的篮子。吃够了,才会打着响嗝儿,采果,回家。母亲的脸又开始阴郁起来。她也忙碌着,把土豆、胡萝卜从地里刨出,再移到室内的地窖里存起来,那是一家人冬天的口粮;把长短粗细如手指头的茄子摘下,给父亲蘸酱吃;把青青的柿子摘下,用棉被包裹起来,捂得内红外青的时候炒菜吃……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茄子可以长到一尺多长,更不知道柿子还可以在柿秧上长成红色。
      托扎敏的冬天漫长而寒冷,一米多深的雪常会把小个子的我淹没。每到下雪时,母亲就会站在院子里喊隔壁的孩子:“他小林哥,一会儿带曼去上学!”隔壁的小林哥总会爽快地应着“好勒”!上学时,高我两头的小林哥带着铁锹,一边走一边铲雪,我跟在小林哥的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身体两侧高过我的雪墙。尽管冬天的母亲没有了笑脸,尽管严厉的家规让我生畏,我依然喜欢在冬天逃课。我爬上学校的青石墙,在墙头使劲一跃,就跳到墙外的雪地里了。从雪里爬出来是件很艰难的事情,我必须要在雪地里挪移许久,才会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那年冬天,因为逃课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那年冬天的雪格外大,一列经由托扎敏开往俄罗斯的火车滞留在托扎敏。上面装着一车皮的青菜。青菜是不能放久的,于是,就在托扎敏卸车了。柿子,一个红红的柿子滚落到我的脚下。没做任何犹豫,我就捡起它,放进兜,跑回家。我急于请教母亲这个红色的圆形东西到底是什么?母亲是知识青年下乡来到托扎敏的,她是托扎敏少有的才女。当我展开手掌,把柿子亮在母亲眼前的时候,母亲的眼角滚出一串泪。我慌乱得不知所措,我以为母亲是因为我“偷”拿了别人的东西而羞愧落泪的,但不是,因为母亲少有地把我搂在怀里,并且轻柔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父亲下班回来后,母亲坚定地对父亲说:“我们必须搬离这里。”父亲不解地说:“生活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母亲突然咆哮起来:“怎么能是好好的?孩子连柿子都不认识。”于是,我才知道,我捡到的那个红红的圆形的东西叫柿子。
      就这样搬离了托扎敏,搬离了那个生我的土地。
      三十年过去了,我依然会在梦中见到那个骑在树杈上吃果、爬上墙头逃课、趟过河水采野菜的丫头,醒来时,依然会泪湿发丝。那片土地,经过时间的打磨与粉碎,已经成为我的血脉筋骨,永远永远地与我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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