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采绿记:秋风带来了什么_秋风给稻田带来了什么
时间：2019-04-11 03:17:2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秋风也能吹开花朵 记得在上海读书那几年，每逢十月第一周，几乎都会下雨；有时候淅淅沥沥下上一整周，有时候干脆利落地用一两天把一周的雨全部下完。雨水把夏天的色彩和温度一遍遍冲洗；雨一旦停了，就送给我们一个干净爽快的秋天。我料想南京也会是这样——果然，十月初下了几天雨之后，秋天就真的来了。除了最初的几天雨，整个十月的天气都晴朗敞亮、阳光灿烂。
在我的家乡重庆，秋冬两季阴雨天居多，像我这种贪恋阳光的人，一入秋就开始伸长了脖子张望春光明媚的日子，等到春风拂面之时，已经快变成长颈鹿了。而上海的秋天则是另一番面貌。记得在上海度过的第一个初秋，每天都开出一大朵太阳；在我的经验里，只有盛夏才会有这样的阳光，于是我一直傻乎乎地穿着夏天的衣服，直到感冒发烧才意识到季节早已转换了。在上海待了那么多年，对这座高楼多、绿树少的城市，并没有太大的亲近感；但我的的确确非常喜欢它的秋天，阳光充沛，湛蓝的天空清澈高远，每次抬头仰望都觉得世界开阔明亮。
我很高兴南京的秋天也是这样。如果仅仅从视觉上去感受初来乍到的秋天，四处跳动的光影似乎跟夏天一样活泼耀眼；然而打开所有的感官，你会发现秋天来了，嗅觉、触觉、听觉的感受，都不同了。盛夏热烘烘的空气甜腻凝滞，在鼻腔里软绵绵地发胀，总觉得吸入肺腑的氧气含量不足；初秋的空气则轻快伶俐，你会不由自主地愿意多做几个深呼吸。盛夏的风肉嘟嘟、圆滚滚，像停在空中的胖云，又像切开的热带水果，汁液饱满色彩鲜艳，然而一沾到皮肤就腻腻歪歪全贴了上来；秋天来了，风变得骨感、冷淡，带着古老的青铜色，吹在身上是洒脱的、不胶着的，绕个弯就头也不回地离去。蝉声依然敞亮，但没有了酷暑的陪伴，这声音听上去也不再使人焦躁，清瘦的空气似乎能将声音传递得更为旷远，你甚至会在恍惚间听到某种空阔的回响。
十月的校园已经没有太多花朵开放，我把校园的边边角角都搜寻了一遍，只有红花酢浆草和一种小型的黄鹌菜依然开得欢喜。校园里好几块野地上密密地覆盖着红花酢浆草，绿汪汪的叶子是三枚心形的小叶凝在一起，层层叠叠地生长，像大地源源不断汩汩涌出的爱心。它们的花期真长，每年从5月开到10月，只要遇上晴朗的天气，就开得眉目舒展。虽然花龄早已不再年轻，它们却似乎丝毫不肯懈怠，粉红色的五片小花瓣在阳光下朗朗如新，像第一次张望这个世界那般喜悦。五月里将四野装点得金光灿灿的那种大朵的黄鹌菜早已销声匿迹，现在各处静悄悄冒出来的细碎黄花是一种小型的黄鹌菜，花朵的大小只有前者的二分之一，植株也娇小稚嫩，看上去真是安分守己；秋风扫过，它们也只微微地点点头。
在江宁区的翠屏山上看到了另外一些花。八月底离开重庆的时候，小区里的葱兰已经临近凋谢，而在翠屏山脚看到鹅掌楸和香樟树下密密开放着的葱兰，花瓣水润洁白，像是正当豆蔻年华。上山路上看到菊科紫苑属的山白兰丛丛簇簇洒落各处，金黄的管状花配上纯白的舌状花，跟六月里遍开的蒲儿根一样，是一枚一枚小太阳的形状；如果金黄亮眼的蒲儿根是盛夏的烈日洒在大地上溅起的火花，那色调清简的山白兰则无疑是秋日阳光在四野留下的足迹了。
在山顶看到几丛多花胡枝子，腋生的紫色蝶形小花呈总状花序生得长串长串的，从高处随意垂下几枝，就足以拦住我的目光。地上开着橘红色的剪秋萝，花瓣顶端有不整齐的深裂，像流苏，又像要破开秋水的小剪刀。
虽然零零星星见到了一些喜爱的花朵，然而要想在十月的城市里看到鲜花满地的盛况，恐怕还是只有去植物园。一走进药用植物区，首先就注意到我心仪已久的几种桔梗科植物。眼前的几丛荠苨纯白色，已经过了最好的花期，花瓣上生了小小的斑点；然而花冠小铃铛一般的轮廓依然精巧饱满，与花冠等长的花柱像极了铃铛里的小锤，细风吹来时，它们会不会发出银铃般的响声呢？——我这粗糙的耳朵恐怕是听不到了，兴许在它们花冠里爬来爬去的小昆虫们能够听到。旁边的石沙参蓝色的花冠，白色的花柱；我因为偏爱这花朵的颜色，就猜想它们敲打出的丁零声会比白色的荠苨更加清脆悦耳。桔梗花大一些，花冠不像荠苨和石沙参那样羞答答地向里收拢，而是坦坦荡荡地开成阔钟状；花朵上神秘的蓝色仿佛来自海的最深处，而阳光下灿灿发亮模样，又让人想起海面的粼粼波光。
龙胆的蓝则是另外一种，轻松，开朗，天真无邪，像一头扎进水里的瞬间，清凉的水花四处溅泼。不管走到哪里，最吸引我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蓝花，然而正如科莱特所说，“万物的创造者把蓝色的花朵赐予我们人间的时候显得有些吝啬”。科莱特自称是“鉴赏蓝色的高手”：为了“钻研”蓝色，她会长时间地凝望普罗旺斯的天空，“以至于有时冷落了地中海”。尽管如此，她还是对大海熟稔至极，她知道“只要黎明一诞生，大海的蓝色就会被熄灭了天空最后一颗星星的阴险的绿色狠狠地咬上一口”。而“在普罗旺斯光线最强的时候，天顶像蒙着一层灰。短短的影子都躲到树下，紧紧挨着墙根，鸟儿也沉寂了，母猫在泉水的沿上接一颗颗滴下的水珠”，此时科莱特感受到的是，正午正在“百般刁难”我们心爱的蓝色。那什么时候的蓝色最快乐呢？科莱特说，满月“在星辰的白雪中潜行，直到黎明时分，那些在白天始终闭合不开放的沙地上的白百合，将变成蓝色”。（科莱特《花事》）
泽兰含苞时最好看，紫红色米粒一般的小花蕾排成一束一束的头状花序，又在茎枝顶端排成复伞房花序，看上去严整有节、纹丝不乱；开花时从苞片里喷出细丝般的白色花瓣，顿时换做一副披头散发、放浪形骸的模样了。
洁白得几近透明的山桃草总是那么欢快轻盈，看上去不像是结在枝头，仿佛偶然从别处飞来，轻轻地稍作停留，随时会蹁跹而去——难怪它别名“千鸟花”、“白蝶草”。它干净细长的花丝，让我想起小山羊温柔乖巧的胡须，于是又觉得它还可以叫“羊须花”。大半个月过去了，你再来看望它，惊喜地发现它并未飞走（又或者是各处流浪了一番之后，又飞回来了呢），只是小小的脸颊上泛出了粉色的红晕。
荞麦小小的白花或顶生或腋生，有总状花序也有伞房花序，开成繁盛的一大片最好看。曼陀罗花大大的漏斗形花冠像某种遥远的音乐，阳光般明亮可亲，旋律却有着蜿蜒的、出其不意的陌生线条，充满异域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