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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业剪彩仪式流程 剪彩

    时间:2020-03-25 07:18:16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1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就在这个颇有诗意的季节,村长突然把一个长途电话打到了我家里。我有两个家,一个在老家油菜坡,那里住着我的父母,哥哥嫂子,还有侄儿和侄女;另一个在县城里,住着我的老婆和孩子,还有我。我的意思是说,村长的电话是打到县城这个家里的。
       我姓朱,原来叫朱德高。读大学时,我喜欢附庸风雅写点诗,就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朱布衣。后来分到县城里教中学,我干脆到派出所把身份证上的朱德高改了,正式改成了朱布衣。我觉得吧,我并不是一个道德多么高尚的人。再就是,我胸无大志,一生只想做一个平头老百姓,也就是一介布衣。
       村长打的是我家里的固定电话。他可能打过我的手机,但肯定没有打通。我原来的手机号码变了,他不知道我的新号。算起来,我和村长已有大半年没通过电话了。也就是说,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联系过。
       我没能亲自接到村长的电话。这天是星期天,学校放假,按说我是可以接到的。可是,为了赚点外快,我这半年和一个朋友在文化馆办了一个作文培训班,每个星期天都要去那里给一帮孩子讲写作技巧,有时也引导他们欣赏一下中国古典诗词。村长打电话到我家里时,我可能正在讲李白的那首《静夜思》。其中有两句我特别喜欢,一句是举头望明月,另一句是低头思故乡。
       村长的电话是我爱人接到的。爱人是县城的人,读过师范,现在是城关小学的老师。谈恋爱的时候,她很喜欢我的名字,认为布衣很别致,有那么一点儿超凡脱俗的味道。可结婚后,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她就不喜欢我这个名字了。我一没权二没钱,她觉得这都是让布衣这个名字给弄的。
       爱人不怎么热爱我的老家油菜坡。村长打电话来,我想她肯定不够热情。对我家乡的亲人,她一向都是不冷不热的,就更别指望她对乡亲们有个什么好态度了。不过,爱人这一回还算不错,她把村长的电话内容都记下来了。
       我从文化馆回到家时,爱人正在厨房里做晚饭。我刚一进门,她就对我说,你们村长来电话了。我一听说村长,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说不清是激动还是不安。愣了片刻,我问爱人,村长打电话干什么?她说,都写在电话旁边那个本子上了,你自己去看吧。
       我马上去看了爱人的记录。她记得非常详细,简直像电话传真。村长来电话说,村里的那段水泥路已经铺好了,定于国庆节这一天举行通车庆典。村长邀请我到时候一定回去参加庆典仪式,还要我为这段路剪彩。
       看完电话记录,我一下子傻了眼。接下来,我就感到哭笑不得。
       村长说的这段路,我再熟悉不过了。它原来是一条机耕路,一头连着油菜坡脚下的省道,一头连着村委会,大概有两里多长。阳光灿烂的日子,这条路还好走,摩托车拖拉机什么的,可以随便跑,底盘高的吉普车也能开。可一到雨天,这条路就糟糕了,满路都是黄泥巴,别说开车打滑,就是人在上面走,也要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人仰马翻。
       我知道,这段路长期以来都是村长的一块心病。每次我回老家,村长都要跟我说到这段路。他做梦都想把它铺成水泥路。可是,铺这段水泥路需要一大笔钱,至少得五万。然而,村里却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这几年,村长一直都在想办法筹钱,可他关系少,路子窄,筹了两三年也没筹到。
       今年春天,家乡的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村长突然托一个年轻人给我送来一封信。村长在信中说,他因为年近花甲,再过一年就不当村长了。在退下去之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铺那段水泥路。村长说,我在县城工作,一定认识不少领导或老板,他请我帮他牵线搭桥,拉点赞助款,好让他的愿望化为现实。
       事情说起来也巧,就在我接到村长来信的前两天,我意外地认识了一个当官的。更巧的是,这个当官的追根溯源也是油菜坡人。我很快把送信的那个年轻人带去和当官的见了面,还一起吃了饭喝了酒。当官的当时表态很好,说几万块钱是个小事情。送信的年轻人一听喜出望外,当场就打手机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村长。村长在那头也高兴坏了,还一声连一声地谢谢我。
       令人遗憾的是,事情最后却泡了汤。到头来,我一分钱的赞助款也没给村长拉到。用我们油菜坡的话说,开始打了那么大的雷声,结果连一滴雨也没下。当时,我真是感到对不住村长,觉得这一辈子都没脸见他了。
       打那以后,我就和村长断了联系。我不好意思联系他。我虽说无权无钱,但很爱面子,总是把一张脸看得比什么都重。放暑假时,我也没像往年那样回老家住上十天半月,怕见了村长无地自容。
       我不知道,村长最后从哪里筹到了这笔钱,居然不声不响地把那段水泥路铺起来了。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老家的机耕路变成了水泥路,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听到这个消息,我从心眼儿里感到高兴。村长邀请我回去参加庆典,按说我也应该回去祝贺。但是,有了前面那段插曲,我怎么有脸回去呢?村长竟然还要我为那段路剪彩,这不是有意打我的脸吗?
       爱人把晚饭做好时,我还在电话边上发呆。她喊我吃饭,一连喊了好几遍,我才磨磨蹭蹭地去了餐厅。吃饭的时候,爱人问我,你去不去油菜坡剪彩?我苦笑一下说,不去!读高中的女儿扮着鬼脸对我说,去嘛,剪彩还可以上电视新闻呢!我瞪她一眼说,吃你的饭!
       饭快吃完时,爱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噢,对了,村长要你一定给他回个电话。我说,知道了。但是,我没有给村长回电话。我实在不知道在电话中跟村长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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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我说,每天的太阳都是旧的。星期一我去中学上课,一出门就看见了天边的太阳。我盯着它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它与昨天的太阳有什么不同。
       开三轮车的人倒是在走马灯似的换,我每天看到的差不多都是新面孔。我住在爱人所在的小学里,每天都要花三块钱坐三轮车去中学。三轮车都是改装过的,上面支了一个彩色防雨篷,看上去有点儿像过去新媳妇坐的花轿。
       我这天一坐上三轮车,马上就想到了春天替村长给我送信的那个年轻人。他叫吴满升,以前也在县城开三轮车。在给我送信之前,他总是把他的三轮车停在小学门口的香樟树下等客。他只有十八九岁,见人一脸笑,那样子很讨人喜欢。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坐他的三轮车。
       但是,我已有小半年没见到吴满升了。春天给村长拉赞助款失败以后,我在小学门口就看不到他的三轮车了。他好像在有意回避着我,担心我见了他会觉得尴尬。后来,我在其他街道上看到过他几次。他仍然在开三轮车拉客,脖子上挂一条毛巾。但我们没机会说话,每次都是擦肩而过。再后来,我就没见到他了,一次也没见到。我想,他可能是离开县城去更远的地方打工了。
       吴满升也是油菜坡人。这是我开始没想到的。在他出生前,我已离开老家出来读书了,后来又在城里工作,所以我不认识他。直到去年年底回家过年,我才发现他是我的小老乡。
       当时,吴满升也回家过年。他比我早回去几天,还把三轮车从县城开回村里了。他想年前年后在村子附近跑几趟,挣点儿油钱。
       我回老家那天天气不太好,地上落了一层薄雪。我家坐落在村委会旁边,下了班车后还得从那段机耕路上走回去。我提着大包小包刚走上机耕路,一辆三轮车突然从我后面追了上来。开三轮车的人边追边喊,坐车,坐车,坐三轮车。我停下来,一眼认出了开车的人,他就是吴满升。吴满升也一下子认出了我,马上从车上跳下来。开始我们都感到很奇怪,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儿碰到一起。后来一弄清楚是老乡,两个人都欣喜不已,吴满升把眼睛都笑眯了。
       吴满升要用三轮车送我回家,还说免费。我还没答应,他就把我的包抢过去放在了车上。见他这么热情,我只好上了车。
       机耕路的头一段比较平坦,三轮车开起来还算顺利。可是,一到上坡就遇到了麻烦。雪开始化了,路上泛起了一层黄泥巴。三轮车不停地左右摇摆,像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我看见情况不妙,马上从车上下来了。我以为,车上少一个人会好一些。哪想到重量一减,车轮滑得更厉害,我刚一下车,三轮车就翻了。幸亏坡度不大,人和车都没有损坏,只是吴满升倒地时沾了一身泥,连鼻子都染黄了。
       那天,吴满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三轮车扶起来。我递去一叠纸巾,让他擦鼻子上的泥巴。他一边擦一边说,这段路要是铺上水泥多好啊!
       我在老家陪父母过完年,正月初二就返回了县城。爱人和孩子在城里,我必须两头都顾着。离开油菜坡那天,我又遇上了吴满升,他正开着三轮车去外村拜年。我问他什么时候去县城,他说过了元宵节再去。我把我在城里的具体住址告诉了他,让他有空去我家玩。
       元宵节过后,我果然又在城里看见了吴满升。他仍然经常在小学门口等客,把三轮车停在香樟树下。每次遇见他,我都要邀请他去我家。但他一直没去,说没有空,还说怕打扰我们。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三月上旬的一个下午,我从中学坐吴满升的三轮车回小学,刚下车,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朱老师。我回头一看,喊我的是吴满升。有事吗?我问。吴满升说,我明天要回一趟油菜坡。我问,你怎么这时候回去?他说,油菜地要施肥,我爹要我买几包化肥送回去。
       吴满升那次回去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他回到了县城。就在那个晚上,吴满升第一次到了我家。那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春风轻拂,月光如水。吴满升敲响我家铁门时,我正在阳台上沐风赏月。
       爱人从猫眼里看到了吴满升。但她没直接开门,而是扭头对着阳台喊,朱布衣,你老家来人了!听她的语气,好像我老家的人与她一丁点关系也没有。我马上去开了门,很热情地把吴满升请进屋。吴满升进门时双手不空,一手拎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
       你这是干什么?我看着吴满升的蛇皮口袋问。
       吴满升没回答我。他先把蛇皮口袋放在门后面,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对我说,村长让我给你一封信。
       我很快读了村长的信。村长请我帮他拉款铺水泥路。一读完信,我立刻想到了前两天认识的一个当官的。他是县交通局的副局长,名叫刘亨。
       那天,交通局邀请了四五个能写通讯报道的人去吃饭,希望帮他们写些吹捧文章。我也被拉去了。其实我与交通局的人不熟,也不会写什么通讯报道,只是偶尔写几句酸溜溜的诗。我是一个朋友推荐去的,有点儿阴差阳错。
       交通局出面接待我们的就是刘亨。他四十多岁,与我是同龄人,在交通局主管宣传。相互敬酒的时候,我说了几句老家的方言。刘亨就问我,你是油菜坡的人吧?我一愣问,你怎么知道?刘亨笑笑说,我也是油菜坡的。我摇摇头说,不可能,你的话一点儿也不像。刘亨说,我父亲是油菜坡的,不过他很早就当兵出来了,后来转业在县里工作。我其实生在城里,还是读小学时回过几次老家。爷爷奶奶过世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了。我说,难怪呢!
       那天分别时,刘亨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有事去找他。没想到,刚认识刘亨两天,村长就要我帮他拉赞助款了。
       我把村长的信一连读了两遍。村长快退了还挂着村里的路,我挺被他感动的。收好信,我就对吴满升说,正好我认识了一个交通局的副局长,这两天我和他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拨点儿钱。吴满升一听,马上激动地说,太好了!他说着还拍了一下手。
       在我家待了一刻钟的样子,吴满升说他该走了。我这时又看了一眼那两个蛇皮口袋,问他,这是……我话没问完,吴满升连忙解释说,这是十斤香菇和十斤黑木耳,村长让我交给你,怕你求人时要打点一下。我笑了笑说,好吧,先放我这儿,到时我送给交通局的刘局长。吴满升又说,对了,村长说,有两斤是送给你的,要你一定拿出来。
       送吴满升下楼时,我问老家现在怎么样。吴满升说,油菜花已经开了,坡上黄灿灿的,到处都能看见蝴蝶飞,到处都能听见蜜蜂叫。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突然痒痒的。我叹了口长气说,唉,可惜没时间,不然我一定要回去玩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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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中午,我没回家吃饭。上午我讲了一堂公开课,讲的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临时来听课的人很多,除了本校的语文老师,城里其他几所中学也来了一些教语文的。我讲得还算成功,教室里响起了好几次掌声。下课后,外校几个爱诗的老师意犹未尽,硬是要请我去餐馆喝酒。美意难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餐馆选在交通局对面的一个小山丘上,坐在餐桌上能把交通局大楼尽收眼底。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挂在门楼上的那个方向盘标志。
       一看到那个放大的方向盘,我就猛然想到了刘亨。上次为了给油菜坡拉赞助款,我和刘亨闹得很不愉快。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他。当然,我也不想见到他。夏天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起过刘亨一回,听说他扶正了,当上了局长。
       春天里,吴满升把村长的信送给我的第二天,我便联系上了刘亨。他在电话中问我有什么事,我把村长的信给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刘亨当时正在局里开会,他让我晚上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细说。我问他到什么地方吃?他想了一下说,就到王朝吧。一听说王朝,我当即打了个冷战。这是县城里最好的酒店,贵得吓死人。我以前只进去喝过一次早茶,两个人花了一百九十八。但是,刘亨既然点了王朝,再贵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
       订好酒店后,我给吴满升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晚上跟我一起去王朝。傍晚五点钟,吴满升就把三轮车开到小学门口等我了。出门时,我特地带上了那两个蛇皮口袋,决定把村长送的香菇和黑木耳都送给刘亨。我把蛇皮口袋塞进三轮车后,吴满升问我,朱老师,你留下两斤没有?我笑笑说,都给刘局长吧。吴满升有点遗憾地说,你应该拿两斤出来的,是村长的一片心呢!
       到了王朝大门口,一个打扮得像警察的保安,突然伸出一只戴白手套的手,拦住了我们的三轮车。这种车不能进去。保安说。我跳下车说,岂有此理?保安说,是酒店规定的,我也没办法。吴满升没说什么,赶紧把三轮车开到旁边找个地方停了。过了一会儿,吴满升提着两个蛇皮口袋来到门口。保安的眼睛一下子又大了,正要说什么,吴满升马上对他点头哈腰说,行个方便吧!见吴满升这么求他,保安才勉强放行。
       我预订的包间不大,但摆设豪华,连筷子头上都包了金。吴满升进门就问我,这里一定很贵吧?我说,比较贵。他试探着问,两百下不下得来?我说,恐怕得五百。他惊叫一声说,天啊!吴满升刚一叫,一个涂着黑唇膏的服务员来点菜了。我接过菜谱,还没翻开,她就说,这间房最低消费八百。服务员话音未落,吴满升又惊叫了一声。见吴满升这样叫,服务员忽然用异样的眼神瞪了他一下,像瞪一个怪物。
       吴满升没管服务员的眼神,把嘴伸到我耳边问,朱老师,能不能换个地方?我说,算了,这地方是刘局长定的。只要能拉到铺水泥路的钱,贵就贵吧。吴满升想了一会儿说,好吧,这笔钱你先垫着,等拉到了钱,我让村长一定还你!我瞅他一眼说,看你说的,都是油菜坡人,家乡铺路,我也应该出一份力嘛!
       服务员给我推荐甲鱼火锅。我问,多少钱?她说,五百五。我正嫌贵,刘亨推门进来了。我只好佯装大方地说,好吧,请刘局长吃甲鱼!
       刘亨这天梳了个大背头。他本来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一看就是个当官的,现在把头发朝后面一梳,越发有官相了。我很快把吴满升介绍了一下。刘亨一听说吴满升是油菜坡人,马上夸张地叫了一声老乡,还跟他握了个手。吴满升没想到刘亨会对他这么客气,不禁有点受宠若惊,脸上的笑都僵硬了。
       稍微平静下来后,吴满升慌忙从他的劣质西服口袋里掏出半包烟,从中抽了一支,双手递向刘亨说,刘局长,请抽烟。刘亨扫了那烟一眼说,你这烟太厉害了,我抽自己的。刘亨说完,随手掏出一包中华来,很快抽了一支叼在嘴上。吴满升顿时显得很难堪,连脖子都红了。
       刘亨在沙发上坐下后,一扭头看见了放在门后的两个蛇皮口袋。这是什么?刘亨问。我连忙说,噢,这是老家的村长送给你的香菇和黑木耳,都是花梨树上长的,没有化学成分。刘亨说,好,太好了,好多年没吃到油菜坡的香菇和木耳了。吴满升这时问,刘局长,你开车没有?我把这两个袋子给你放到车上去。刘亨马上掏出一个遥控器,递给吴满升说,你给我放到后备箱吧,尾号三个8的那辆车就是我的。
       吴满升送了香菇和黑木耳回来,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我很快把刘亨请到了桌子上。
       刘亨一直没提村长的信。我以为他会主动提到,但我从他在沙发上等起,把他等到了桌子上,他还是闭口不提。吴满升也在等,眼睛不停地望刘亨的嘴。看得出来,他心里比我还着急。
       酒过三巡,我再也忍不住了,只好先开口说,刘局长,村长想把老家的一段机耕路铺成水泥路,希望你给他筹点钱。
       刘亨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然后放下筷子问,需要多少?
       大概要五万。我说。
       只要五万?刘亨扑哧一笑说,嗨,我还以为要蛮大一笔钱呢,原来只要这么一点儿。
       吴满升听刘亨这么说,紧锁的眉头顿时解开了。他慌忙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对刘亨说,刘局长,我再敬您一杯!刘亨酒量惊人,来者不拒,二话没说就把满满一杯酒倒进了喉咙。
       我也跟着敬了刘亨一杯。放下酒杯时,我说,刘局长,听你刚才的口气,你是答应帮村长筹五万块钱了?刘亨手一挥说,没问题,不就是五万吗?你让村里给交通局打个报告来,我批个字就行了。
       刘亨说了这番话,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这时,我忽然发现甲鱼还没上,赶忙喊来服务员问,甲鱼火锅呢?她说,还有两分钟就起锅。服务员说完正转身要走,刘亨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问,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服务员多情地一笑说,肯定是野生的。
       吴满升一听刘亨答应批钱,就连忙起身到一边拨手机去了。开始,我不知道他拨谁的手机,拨通后我才知道是村长的。吴满升先和村长说了几句,然后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我,说村长要跟我说话。我刚接过电话,村长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来。村长说,朱老师,谢谢你!我代表全油菜坡的人谢谢你!我说,你别谢我,要谢你到时候谢刘局长吧!
       服务员终于把甲鱼火锅端上来了。我亲自给刘亨舀了一勺子。你尝尝,刘局长,听说这是王朝的招牌菜呢。我满脸堆笑地说。刘亨打着酒嗝说,好,我尝尝。我发现刘亨有点醉了,拿筷子的手已不太利索。
       刘亨吃甲鱼时,我和吴满升都停下筷子,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吴满升连呼吸都憋住了。这么贵重的一个菜,我们都希望刘亨吃了高兴,盼着他点头称好,或者露出会心一笑。但是,我们失望了。刘亨把一块甲鱼的裙边吃进嘴里,只咬了两下便放下筷子,随即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怎么啦?我奇怪地问。我以为他吃到了一颗老鼠屎。
       不是野生的!刘亨愤怒地说。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吴满升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我,像是担心刘亨会因此变卦。我赶快给刘亨开个玩笑说,刘局长,这个地方可是你点的呀!刘亨扭头对我们说,不怪你们,不怪你们,你们放心,钱的事没问题。听了刘亨最后这句话,吴满升的神色才恢复正常。
       第二天早晨,我刚起床,吴满升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问,你这么早有什么事?吴满升说,我要回一趟油菜坡。我问他回去干什么?他说村长要他回去拿报告,好早点交给刘局长。吴满升还说,村长本来想亲自送报告来县城的,但他有晕车的毛病,一上车就头昏目眩,有时还吐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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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楼门口有一小片竹林,地方只有晒席那么大,竹子也不多,不超过一百根。我傍晚下班回家时,小学退休的老校长正带着五岁的孙子在竹林里找画眉。他找了许久没找到,孙子嘟着嘴很不高兴。我脱口而出说,林子小了,什么鸟也没有。老校长一听,立刻夸我说,哎呀,到底是写诗的!
       上楼的时候,我一直为刚才那句话得意,心情好极了。可是,我这种好心情一进家门就荡然无存了。
       我刚开门进屋,爱人便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到了客厅。她劈头盖脸地问,朱布衣,你为什么不给村长回电话?我一怔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回?爱人扩大嗓门说,刚才村长又打电话来了,说你一直没给他回电话。我低下头说,对不起,忙忘了。爱人用教育小学生的口吻批评我说,再过两天就是国庆节了,你到底去不去,应该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答复,人家还等着你剪彩呢!
       爱人说完回了厨房,锅里已有焦煳味了。我换了拖鞋,犹犹豫豫地走到了电话旁边。我拿起话柄,打算拨村长的电话。爱人说得有道理,究竟回不回去,到底剪不剪彩,应该给村长一个准信儿。但是,我拿着话柄却迟迟没有拨号。我还是太爱面子了,真不知道拨通电话后如何跟村长开口。
       吴满升那次回油菜坡拿报告,来回花了四天。
       第四天的晚上,吴满升来到我家。我一见面就问,你怎么回去了这么久?吴满升说,我想给刘局长弄一只野生甲鱼,把时间耽搁了。他边说边把他的左手动了一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左手上拎了一只很大的甲鱼。
       吴满升告诉我,在他回去之前,村长已把报告写好了,并且盖上了村委会的公章。按说,他第二天就可以返回县城,但一想到刘亨喜欢吃野生甲鱼,他因此就在老家多待了两天。
       我扫了一眼甲鱼问,在哪儿弄的?吴满升说,在千难沟捉的。他说的千难沟我知道,就在油菜坡脚下。沟里有许多石潭,从前石潭里有不少甲鱼,我小时候还在那里捉过。我停了一会儿问,现在石潭里甲鱼少了吧?吴满升说,少了,要想捉一只,简直比找个老婆还难。我苦笑一下说,难怪捉了几天呢。吴满升说,如今,石潭里的水都是浑的,压根儿看不见里面有没有甲鱼。我这次运气不好,前天舀干了三个潭的水,结果连虾也没捉到一只。昨天我又去舀第四个潭,总算捉到了一只。但昨天那个潭太大,我舀了大半天才把水舀干。
       吴满升末了红着脸对我说,我本来也想给朱老师捉一只的,可我怕误了送报告的时间,就没顾上捉。以后,我一定再给你捉一只。我迅速说,我不爱吃这玩意儿,你千万别给我捉。
       当天晚上,我及时让吴满升把报告和甲鱼送给了刘亨。开始我打算和吴满升一道去的,后来家里临时有事走不开,我只好让他一个人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有点儿不放心,一起床就给刘亨打了个电话。
       我问,刘局长,吴满升昨晚找到你了吗?
       找到了。刘亨说。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好像还在床上。
       我接着问,你觉得可以吗?
       很好!刘亨高兴地说,是纯野生的。
       我问的是那份报告,而刘亨说的却是那只甲鱼,真是驴头不对马嘴。我摇头苦笑了一下,又问,村里打的报告怎么样?刘亨又打了一个哈欠说,还行吧,过两天我就批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能见到吴满升,要么坐他的三轮车去中学,要么从中学坐回小学。他开始不收我的钱,我说不收钱就换坐别人的车,这样他才收。每次坐到三轮车上,我们都会抑制不住地谈到老家的那段路。吴满升说,如果那段机耕路铺成了水泥路,他就贷款去买一辆农用车,在老家一带跑运输。他还说,要是生意好,跑个两三年,他就可以把家里那栋土坯房拆掉,建个两层楼的砖房。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我,一张娃娃脸笑得像一朵花。
       从第三天起,我就开始等刘亨的消息。我想,报告一批,他就会打电话告诉我。可是,到了第四天,刘亨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到了傍晚,我忍不住给刘亨打了一个电话。我问,报告批了没有?刘亨问,什么报告?我愣了一下说,老家的报告,你贵人多忘事啊!刘亨当时正在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我听见那边十分嘈杂。过了一会儿,刘亨说,再过两天吧,我这两天特别忙。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里面响起嘟嘟的声音。
       又过了两天,刘亨还是没消息。早晨坐三轮车去中学,吴满升显得很忧虑,小心地问我,刘局长不会变卦吧?我说,不会的,交通局堂堂一个副局长,批五万块钱只是小菜一碟。听我这么说,吴满升脸上的乌云才散开一点。
       在中学门口下车时,我两眼一亮对吴满升说,你干脆把车开到交通局,直接去办公室找一下刘局长,当面催他一下。你亲自去找,效果或许还好一些。吴满升想了一会儿说,好,我马上就去。
       我上课的时候关了手机。课间休息时,我刚开机,吴满升就把电话打过来了。我问,见到刘局长没有?吴满升说,没见到。我心往下一沉问,为什么?吴满升说,他办公室的门锁着,隔壁的人说他到市里开会去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吴满升说,听说得三四天。我叹息一声说,那就再耐心地等吧。
       等到第四天黄昏,我刚回到小学,正要上楼,吴满升兴冲冲地打电话给我说,朱老师,我刚才看到刘局长的车了。我连忙问,在哪儿?吴满升说,往交通局开去了。我赶紧说,你快把三轮车开到小学门口来接我,我们去交通局找他。
       没用到半个小时,我和吴满升便赶到了交通局。刘亨的车果然停在交通局大院里。天这时已经快黑了,交通局大楼也安静下来,只有门卫房里还很热闹,几个值班的保安正在看一部警匪片。
       我和吴满升正要进大楼去找刘亨,刘亨却从大楼里出来了。他看上去很忙,离车还有好远就摁遥控器。他的车很快发出了一声怪叫,好像一条狗冷不防被人用烟头烫了一下。
       哎呀,刘局长终于回来了。我一边说一边朝他跑过去。吴满升跟在我后面,走近后也喊了一声刘局长。刘亨看见是我和吴满升,不冷不热地说,是你们两个呀。
       我开门见山地问,刘局长,老家的那个报告,你批了没有?
       噢,刘亨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嘛,恐怕还要缓一段时间再说。
       刘亨话刚出口,门卫房里突然响了一枪。砰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我慌忙扭头看了一眼,是电视里打死了一个人。吴满升也吓坏了,目瞪口呆,好像刚才的一枪是打中了他。
       沉默了好久,我问刘亨,报告为什么现在不能批?
       刘亨把嘴朝我伸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们的局长突然调市里去了,眼下正是特殊时期。在几个副局长中间,我的资格最老,很有希望扶正。组织部下周就要来考察我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一定要谨慎。
       听了刘亨的话,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吴满升这时说,村长还天天盼着这笔钱呢,每天都要打一个电话,问我钱到手没有,我总说快了快了,没想到……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刘亨摆过头看了吴满升一眼,淡然一笑说,你让村长不要这么急嘛,要是组织部这次把我局长前面的副字摘了,那以后批钱不是更方便吗?看事情要看远一点,不能只顾眼前的利益。
       刘亨说完就开车走了。他说有点急事要去一趟组织部长的家。
       那天,我不记得我和吴满升是怎样离开交通局的,只记得走出交通局的大门后,吴满升的两条腿就挪不动了。他靠在一根电线杆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天啊,我怎么给村长交代呢?我怎么给村长交代呢?他一边问一边揪他的头发,仿佛那些头发是一些插在他头上的刀子,恨不得一下子都拔出来。
       当时,我心里并不比吴满升好受。刘亨这条线是我牵上的,我更不知道如何向村长交代。
       晚上回到家里,爱人已做好饭等着我了。吃饭时,我心事重重,好半天才吃一口。爱人问我怎么了,我想了想,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我以为她听了会理解我的心情,兴许还会把家里的积蓄拿点出来赞助给老家,帮我解这个围。我们家虽说不富裕,但上十万的存款还是有的,当然都在她手里。但是,我刚把事情的经过讲完,爱人就冷笑一下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如同雪上加霜,冷到了极点。后来,我没跟她提钱的事。我想提了也是白提,不仅一分钱要不到,还会碰一鼻子灰。
      
      5
      
       国庆节的头一天,我正在学校指导班上的学生办黑板报,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一看,是我爱人从家里打来的。小学提前一天放假了,她这天在家里休息。
       爱人说,你们村长又把电话打到家里了。我问,说的还是去油菜坡参加庆典的事吗?她说,是的,不过他这次没说让你剪彩,只说你一定要去,最好能在庆典仪式上赋诗一首。我干笑了一声说,你应该帮我回绝的,事情你也清楚,我一分钱的赞助没帮村里拉到不说,还让他们浪费了那么多土特产。你说,我有脸回去参加庆典吗?
       爱人在那边停了片刻,忽然换一种语气说,朱布衣,有个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连忙问,什么情况?她说,听你们村长的口气,你联系的那笔款子好像后来还是到位了。我一愣问,是吗?她说,具体我也没细问,只听你们村长说,要不是朱老师牵线搭桥拉那五万块钱,这段路也铺不上水泥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难道刘亨后来不声不响地把那个报告给批了?爱人说,肯定是的,他当了正局长,批五万算什么呀?我想了一下问,村长提没提到刘亨?爱人说,提到了,他们还通过老垭镇的领导请到了刘亨。噢,对了,你们村长说,刘亨已答应剪彩。我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个刘亨,批了钱也不给我说一声。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爱人问我,你明天到底去不去?要是你们村长再打电话来,我怎么回答他?我考虑了一下说,既然这样,我还是去吧!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这天我天不亮就起床了,一起床就赶紧去了汽车客运站。我要坐早晨六点那趟班车去油菜坡,否则就赶不上庆典了。头天晚上,爱人建议我联系一下刘亨,好搭他的顺风车。但我马上否定了她的建议。我说,我一介布衣,更习惯坐班车。再说,我有半年时间没跟刘亨联络过,他的手机号码早被我删了。
       十月一日,上午九点过两分,我回到了我的老家油菜坡。这天的天气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红日高照,秋风送爽,蓝莹莹的天上一丝乌云也没有。
       庆典活动的会场临时设在油菜坡脚下的公路边。我从班车上一下来,村里的锣鼓班子就开始吹吹打打欢迎我。我飞快地朝会场上扫了一眼,发现这里聚了几百人,还有两个戴大盖帽的警察在维持秩序。
       刘亨早已到了。我看见他胸戴贵宾花,双手反剪着站在公路与那段水泥路的交汇处。他西装革履,打着大红的领带,仍然梳着背头。半年不见,我感到他的天庭更加饱满,地角更加方圆了。他的面前拉着一条彩带,我想,过一会儿就该他挥剪了。
       刘亨身边围满了人,除了村干部,还有几个戴贵宾花的,估计是镇上的领导。
       村长很快看见了我,马上跑过来捉住了我的手。德高,你终于来了!村长喊着我从前的名字说。我说,对不起,我来晚了。村长说,不晚,我们定在九点过八分剪彩,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看了一下表,已经九点过五分了。
       我没有看见吴满升。我踮起脚尖,转动脖子,东张西望了好半天也没见到吴满升的影子。
       吴满升呢?我问村长,怎么没看见他?
       唉!村长先叹了口气,然后露出半脸苦笑说,等庆典活动结束了,我再跟你说吧。
       九点过八分,油菜坡水泥路通车庆典正式举行。仪式由村长亲自主持。他一说开始,事先准备好的鞭炮便炸了起来,接着是锣鼓阵阵,唢呐声声。安静下来后,村长请镇长讲话。我因为心里惦记着吴满升,所以镇长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我想,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吴满升无论如何都应该到场的。
       镇长讲完话,村长让我即兴赋诗。我的心这时还在吴满升身上,一下子收不回来,压根儿赋不了诗。情急之下,我只好随口说了一句,天凉好个秋!
       接下来便是刘亨剪彩。村长一说刘局长的名字,村民们顿时激动万分,大家拼命地鼓掌。在春雷般的掌声中,刘亨伸出双手,先把他的大背头扶了一下,然后从妇女主任手中接过剪刀,咔嚓一声,那条彩带就断了。
       公路边上停了三辆轿车,一辆是刘亨的,一辆可能是镇长的,还有一辆是警车。刘亨剪完彩,村长让我们坐上轿车,沿着新铺的水泥路到村委会去。村长还说,午饭在村委会那里吃,他早已安排好了地道的农家饭。
       我坐的是镇长的车。村长也坐这一辆。我们两个坐在后排。村长显得很高兴,车一开就问我,这水泥路还平稳吧?我说,比机耕路强多了。村长拍了一下我的肩说,这多亏你啊,要不是你帮忙,刘局长怎么会给我们拨钱?
       我迟疑了一下问,村长,刘局长的钱是什么时候拨下来的?村长想了一会儿说,五月份,我记得满升从县城把钱给我送回来时,油菜籽还没黄呢。我陡然一愣问,怎么?是吴满升把钱交给你的?村长说,是啊,难道你不晓得?我木讷地摆了摆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村长,吴满升呢?他今天怎么没来?我一问到吴满升,村长的高兴劲儿立刻没有了,脸上一下子阴沉沉的。我赶忙问,他,他为什么没来?村长用拳头砸了一下他的膝盖说,唉,他出事了!我大吃一惊问,出了什么事?村长锁紧眉头说,他给我送钱回来没几天,派出所就来了两个警察,要抓他。我问,为什么?村长说,听说满升在城里偷了人家一辆小轿车,是在修车厂偷的,城里的警察从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他。
       我突然傻掉了。过了许久,我问村长,吴满升现在在哪里?村长说,我也不晓得,听说他偷了车卖了钱就逃跑了,警察到处抓他,可到现在也没抓到。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村委会。刘亨的车和那辆警车在我们前面到了,我们下车时,那两辆车已停在了村委会院子里。可是,我们刚从车上下来,一个警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先说了两句,然后神色紧张地来到镇长身边。他和镇长打了个招呼,迅速转身上了警车。不一会儿,那辆警车就开走了。
       村长急忙问镇长,他们怎么不吃饭就走了?镇长说,有人刚才在公路边发现了一个盗窃嫌疑人,他们就赶过去了。
       镇长刚说完,我发现村长的两条腿陡然软了一下,好像有点儿站不稳了。我想赶快把他扶住,可手还没伸过去,我的两条腿也软了。我也有点儿站不稳了。后来,我和村长同时瘫在了油菜坡村委会的院子里。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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