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叙述聚合的效应:丁达尔效应是物理还是化学
时间：2020-03-25 07:19:08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关键词：财主底儿女们；家族叙事；分裂叙述；聚合效应 摘要：路翎，虽然是一名被埋没已久的作家，但是在新时期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以路翎的代表作《财主底儿女们》为研究文本，审视这部小说的家族叙事特点。认为路翎采取分裂家族的叙述方法，把蒋家分别置于上海、南京、苏州、镇江、重庆和武汉六大城市来写，呈现出叛逆的蒋家、斗争的蒋家、权威的蒋家、被遗忘的蒋家和逃亡的蒋家五种特征。作者采用这种分裂叙述是为了突破传统家族小说的围城叙事模式，通过分裂产生巨大的聚合效应，从而丰富了小说本身的叙事容量。
中图分类号：1207.4 文献标志码：A
从“财主底儿女们”的题目名称就可以推断，这是一篇着力于家族群像展示的小说。庞大的蒋氏家族，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层出不穷的故事以及丰富庞杂的心理描写，再加上从“一・二八”上海抗战到苏德战争十年的历程，叙事空间的安排需要慎重考虑。这部小说把庞大的蒋氏家族同时放在几个大城市来写，交叉进行，正如路翎1942年8月8日写给胡风的信中说，让人物在“南京、上海、苏州之间乱跑”。“乱跑”是作者谦虚的说法，这部小说家族空间的安排不但井然有序，而且各具特色：上海――叛逆的蒋家，苏州――权威的蒋家，南京――斗争的蒋家，汉口、重庆――逃亡的蒋家，镇江――被遗忘的蒋家。 上海是蒋家的叛逆之所，蒋家的第一个叛逆之子蒋少祖就居住在这个现代化国际大都市中。蒋少祖对家族的叛逆是不满于父亲的安排，十六岁出来读书就再也没有回去，并因此和父亲决裂。单纯追求现代文明的蒋少祖，渐渐地学会借助蒋家的金钱和叛逆的荣誉，开始妄想在政界实现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梦想。这个叛逆“不但带来了姊妹们底秘密的和温柔的关切，大量的金钱”，而且父亲最后原谅了他，还委以重任。他的弟弟蒋纯祖在国破家亡，找不到人生坐标的时候，也效法哥哥，到上海寻找自己的理想。如果蒋少祖仅仅是对父亲的叛逆，那么蒋纯祖是对整个蒋家，对所有关爱他的人的背叛。在战火纷飞之时，没有任何独立生活能力的蒋纯祖，举家南逃他却独自北上，对于亲人的担忧置之不理，正如他的外甥女傅钟芬的感受：“他当然要走，他丝毫不挂念我们!”(《财主底儿女们・上册》IB04)除了两个明目张胆的叛逆者以外，还有一个隐形的叛徒，那就是三女婿王定和。王定和清楚地看到了蒋家的现状，大女婿没有才能；儿子们与父亲的关系不愉快；二女儿没有出嫁，所以他继承蒋家财产的欲望越来越强。蒋捷三在纱厂投了巨资，尽管他命令王定和“逐日的向他报告一切，他精细地记下一切，发命令，拨款；但其实他对于这个纱厂并无所知。”(《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61)正如王桂英这样评价他的哥哥：“你卑鄙龌龊地赚钱，骗钱，侵占我们的财产!你攀附蒋家，趁火打劫”!(《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72)在蒋捷三看来，王定和是最值得信赖的晚辈，其实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骗子，相对于其他儿女们，他的骗术更高明，骗得更巧妙。蒋家最根本的祸根和最强悍的敌人金素痕，在走投无路时，也迁到上海居住。上海可谓是蒋家叛徒群落的始发站和聚居所，与其说这是蒋家的宿命，还不如说是路翎的精心设计。
苏州是权威的蒋家，因为不但蒋家的大部分财产置于此地，而且封建家长蒋捷三常年居住于此，对家族财产有最高处置权。“在这个笼罩于权势底暗影和现实财富下的古老家庭里，老人底强力的性格无处不在，使得走进去的人感到某种寒冷；好像他们遇见了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他们认为已经成了做恶梦的资料的。”(《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61)确实只要来苏州蒋家的人，都会受到这种无形的，令人恐惧的力量的震慑。小说第二章，王定和和傅蒲生同去苏州蒋家时有这样一段描写：“下午的胡同很沉寂，到处是暑热的严威……他并未即可敲门。他举起手来又放下，回头看了看王定和……‘你要揩干净脸上的灰。’他快乐地说，向门缝里张望，然后古怪地伸直身体敲门。”(《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62)两位姑爷到岳父门上探亲，连敲门都要思虑再三，可见这种权威的力量已经使到过蒋家的人，无论干什么事都战战兢兢，害怕出错。蒋捷三的会客厅更是令人无所适从――“老人习惯在这间房里接见别人，因为这里底家具，――不是最华贵，而是最笨重，最多。这个房间的特色是，椅子最多，但进去的人却觉得无处可坐。老人不愿意别人安适。字画挂满墙壁，但刚刚走进来的客人却不能看它们，且不敢看它们，这些字画也令人局促。”(《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65)能在蒋家这样的豪门望族用膳本来应该抛却一切忧愁烦恼，抓紧时间放松享受，在蒋家连这一点机会也被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吞噬了。“吃饭的全部时间里老人未在说一句话，金素痕则说不歇。两位客人很为难，他们不知道是否该赞同她，因此不时看老人。这种困难，使来蒋家的亲戚们时常要感到的。”(《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78)和蒋捷三谈话更需小心翼翼，老人的行动举止，甚至声音语调都给人一种严厉的印象。当老人问他们明天是否离开苏州，两人不敢冒昧回答，而是在内心猜度着老人的真实意图。路翎通过王定和，傅蒲生的一次探亲。通过“敲门”、“会客”、“吃饭”和“饭后聊天”四个场景，寥寥数笔，就把苏州蒋家的森严的氛围表现得淋漓尽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得此美誉，它的园林建筑功不可没。苏州园林全国闻名，园林是苏州人的骄傲，私家园林更是主人财富与权势的象征，蒋家的后花园是显示其社会地位和优雅趣味的第二自然。蒋家的后花园占地半里见方不乏华丽，有假山屏障；有湖泊、河流、荷花池、小池塘和金鱼缸；有葡萄架、柳树、槐树和松树；有金银花，玫瑰花丛和大片的草地，还有楼阁、屋宇和各种其它建筑，可以说应有尽有，俨然就是蒋捷三的个人王国。对于如此豪华的庄园，路翎没有采取传统手法，进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和“玲珑剔透”的描写。他却这样写道：“这些楼宇，它们底巨大的灰色圆柱，它们底森严的廊道和气魄雄大的飞檐，使这个庄园成为苏州最好的建筑……花园是华丽的，人工的，但和屋宇底建筑相和谐……园里充满华贵摆设，每件东西都表现出一种粗大的精细和一种对尘世的轻蔑来。”(《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72)用非常凝练的笔墨，把蒋家园林的那种庄严凝重、雍容华贵、不可侵犯和高不可攀的建筑风格勾勒出来了。蒋家人对这个园林最大的感觉就是“神秘”(在文本中多次提到过)，再加上蒋捷三为纪念一个死去的歌女而种植大片的松林，这片松林是不吉利的象征，令人不寒而栗，除了蒋捷三无人敢问津，更增加了园林的神秘感，恐惧感。神秘感和恐惧感常常伴随着对权威的敬畏而产生，可见这样的园林建筑更能强化苏州蒋家的权威特征。
南京是蒋家成年儿女的主要聚居地，这里没有“权威”，各主体都是平等的，都认为京沪线庞大的蒋家财产应该属于自己。貌似高贵而又互相关爱的蒋家儿女，在庞大的财产面前走不出世俗的圈子，都成为财产的附庸品，正如蒋淑华所 想这些人都是“带着重重枷锁”的“无视地狱的奴才”。(《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303)金素痕的野心、蒋少祖的沉默、傅蒲生的不安和王定和、蒋淑嫒夫妇的跋扈，都暗示了南京蒋家会发生对财产的瓜分、角逐和争夺，正如蒋少祖说：“我们底家庭不要从整个的方面来看，已经没有了整个!我们要个别的看它……尽是铜臭”。(《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09)
这种斗争主要表现为以蒋淑媛为代表的所谓“蒋家优秀儿女集团”与金素痕的斗争，金素痕搬迁到南京，无疑更是为这场斗争火上浇，油。在蒋淑媛的生日宴会上，人们的言谈举止就可看出蒋家人对金索痕的防范和厌恶之情：“她们只在没有提及金素痕的可能的语势才询问，蒋蔚祖为何来南京住”，(《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85)蒋淑嫒“轻蔑地笑着走过金素痕，走进房”，(《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10)蒋淑华“因为金素痕在场，她露出了绝顶的孤高”。(《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10)高贵的蒋家儿女从骨子里蔑视金素痕；“蒋少祖不觉地和王墨站在一起，和金素痕开着玩笑。这是很快乐的；他并且觉得，这是援助了他底悲惨的哥哥。喧哗的沈丽英和富贵的蒋淑嫒联合了起来，企图压制金素痕。”(《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10)蒋淑珍对蒋淑嫒说：“妹妹啊，我是要你点个香烛，替祖宗，替妈妈姑妈叩个头……也教训教训素痕”，(《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09)连年幼的蒋纯祖也“敌意地凝视着走过他的身边的金素痕”，(《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12)可见蒋家对金素痕已形成集体攻击之势；沈丽英对蒋少祖谈论金素痕时说：“要是在苏州的话，她就绝对不敢!――时髦个屁!她一家子放白鸽!”(《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21)蒋淑媛对陈景惠谈论金素痕时说：“这里有水……你想，第一，骗钱，第二，要田，第三，恐吓，分家!”(《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21)蒋家人“认为金素痕在南京藏有八万元以上的古玩珠宝，并且因此结识了一个年青的珠宝商人，造成蒋蔚祖的不幸。”(《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26)金素痕已经成为蒋家背后议论的对象，并被视为蒋家财产的最大威胁。金素痕和陈景惠说：“我希望有一个和我谈得来的人”，“你慢慢地就会知道他们蒋家了”，(《财主底儿女们・上册》P121)金素痕在蒋家已经成为孤家寡人，而且本能地与蒋家人对立起来。路翎通过一场蒋淑嫒的生日庆典，勾勒出蒋家人与金素痕的紧张关系，折射出南京蒋家浓郁的斗争气氛。他们对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怀有强烈的敌意与戒心，认为她不但争夺蒋家的财产而且还毁坏蒋家的声誉。如果在宴会上的斗争还属含蓄的、潜在的文明状态，那么接下来两场就属于明火执仗的白热化状态。一是蒋蔚祖知道老婆不忠发疯以后，蒋家姊妹带着满腔仇恨和严厉高贵的姿态到金素痕家兴师问罪，并从此与金索痕断绝往来。二是金素痕公然抢夺地契以后，蒋捷三对其实行家法处置。
老人猝死，蒋家儿女们由于财产问题，斗争不断，金素痕恶人先告状，向法院起诉；蒋淑嫒要求蒋少祖拿出钱来和金素痕打官司；傅蒲生在家里埋怨老婆；众人想瓜分蒋淑华的陪嫁品。总之，作者把所有的人物都召集到南京，让他们采用各种手段进行争斗，诓骗，力求给读者绘制一幅不和谐的“斗争的蒋家”画面。
战火蔓延到南京，蒋家人被迫走上了逃亡之旅，先搬迁到武汉，后来又辗转到重庆。这时的蒋家气数已尽，再也不是“苏州的典型”。被视为人人都有占有权的“公共”财产已不复存在了，连象征权威的苏州老宅也被蒋少祖悄悄地卖掉了。权威蒋捷三被活活气死、孤独的母亲郁郁而终、可怜的蒋蔚祖投江自杀、善良的蒋淑华被病魔致死、忠诚的汪赠伦为国捐躯、连无辜的阿顺也幼年夭折，生死无常的挑战，使分崩离析的蒋家表现出空前的团结与宁静。人生命运的沧桑感，战争造成的悲凉气氛，使蒋家人都在检讨着自己的过去。傅蒲生为生计忙碌着、王定和为民族工业担忧、蒋少祖看透了政治的本质、蒋淑媛不再吝啬刻薄了、蒋秀菊夫妇准备实业救国。与以前相比，他们开始关注自己的事，而不是想方设法对付别人，他们在这一次的战争里想透了他们的人生了。在武汉和重庆，蒋家人表现了身在异地的落寞，对失去家园的怀念，互相关照的亲情，他们作为逃亡队伍中的一员，身上有逃亡者共有的情怀，呈现出“逃亡中蒋家”的特征。
也许读者已经忘记，在镇江还有蒋家的五个人，包括文中的“姨姨”即蒋捷三的最后一个小妾，和他与蒋捷三的四个孩子。“姨姨”虽然出生贫贱、虽然是买来的、虽然在蒋家没有地位，但是在她的四个孩子身上具有蒋家的高贵血统，他们与蒋家其他儿女们同祖同宗，骨肉相连。蒋家人在蒋捷三死后，只有蒋淑华给过他们一些救济，而其他人从来没有想起过他们。所以当经过长途跋涉，衣衫褴楼的蒋秀芳出现在蒋淑嫒家时，蒋淑嫒惊愕，王定和发抖，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作者为了追求蒋家空间的完整性，通过蒋秀芳千里寻亲，让读者发现“镇江蒋家”这一被遗忘的角落。在蒋家的谱系中应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可视为“被遗忘的蒋家”。
这部小说和传统家族小说，如《红楼梦》人物活动大多数局限于大观园，再如《家》叙事地点仅局限于四川成都相比较，扩大了叙事的社会容量，有巨大的突破意义。正如杨义说：“他在从《红楼梦》到《家》的描写封建家族荣枯盛衰的传统上追求突破，把时代的动荡投影到一个庞大家族的院墙之内”。这是作者叙事策略的改变，他既注重传统家族小说中对家族荣辱浮沉的直线式叙事，又要从横向上拓展家族的空间。作者为了最大限度的超越家族故事，增加社会容量，突破传统家族叙事的围城叙事效应，把蒋家分别置于上海、南京、苏州、镇江、汉口和重庆等几大城市来反映他们不同的社会生活和人生命运。
杨义强调：“对比性要素也有内在的和外在的两种形态：内在讲究情调的反差；外在讲究格局的比例。”这部小说除了描摹了五种不同情调的家族空间外，作者还根据具体的家族特点和总体叙事格局，在叙述比例上也作了精心的安排。所谓的叙述比例是指“存在于故事中两个不同事件在文本叙述时空上的比重”或者干脆叫做“文字上的多寡”。在这部小说的上部，作者让人物在上海、南京和苏州之间徘徊，三地呈三足鼎立之势。其中以南京为主，因为对于财产争夺和分配这一重大事件，主要是在南京进行的，所以将近二分之一的篇幅是写南京的。小说的下部写汉口、重庆，通过蒋纯祖回家，略提一下；写镇江，没有正面描写，只是通过蒋秀芳的转述，不足百字，目的是为了让人们记得蒋家还有这一支。这样的比例安排可谓匠心独运，上部蒋捷三掌管着蒋家的财产，儿女们叛逆、监视、拉拢，频繁活动于三地之间。下部蒋家不但气数已尽，而且正值逃亡之时，已没有昔日的喧闹，主要是写蒋纯祖的故事，整个大家族的事只能略谈。这些城市之间的叙述转换，作者通过一些人物的报信或者牵引来完成。所以整个家族空间的设计不但卷帙浩繁、主次分明，而且浑然一体，真可谓分裂的叙述，聚合的效应。
参考文献：
[1]朱珩青，路翎[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7
[2]路翎，财主底儿女们[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后面提到的《财主底儿女们》均出自同一出版社同一版次。
[3]杨义，杨义文存・(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4] 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5]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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