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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地莲花]陆地莲花图

    时间:2020-03-12 07:39:16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周洛,我好像又看见你了。      >>>   是在做一个有关前生今世的催眠,维尘从星城十月天的露天阳台上醒来,笔记本里的音频并未停止播放,额头是涔涔的汗,她怔怔地看了天上的上玄月,然后眼泪就滑落了下来。
      你,看到了什么。身边的江之北问。
      我看到了周洛,我们前生是兄妹。
      维尘扯了一张面巾纸,转面向江之北尴尬地笑了笑。
      这世界有时很小,有时很大。
      有个著名的实验证明人与人之间,只要通过六个人的关系便能衔接,而在拥有十三亿人口的中国,如果一个人要藏起来,便怎样都找不到,除非这个人,是个通缉犯。
      十六岁的时候维尘遇见周洛,二十岁的时候维尘再也找不到周洛。
      她开始相信有前生今世。
      
      >>>
      有时候生命就像一场迁移。
      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人身边流亡到另一个人身边。
      十六岁的维尘刚结束一场为期不长的初恋,在东大街的一间电玩城里走出来,已是凌晨的街道开始清冷,周洛叼着一根烟,斜斜地靠在电玩城荧光流火般的门上,伸手就拦住了她。
      哎,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这是少年周洛对维尘说的第一句话,并不客气。
      你是?
      眼前的这个少年,身形颀长,消瘦,微微有些颓唐的感觉但头却高高地扬起,有些熟悉,但记忆中却没有这个人。
      周洛笑,我们见过一次的,我是他的朋友。
      脑海里闪过很多话,譬如有何贵干,再譬如关你什么事,再譬如麻烦请让让,但这些无一不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维尘盯着他看,说,送我回家吧。
      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维尘都在想,自己的爱情,之所以悲剧,是在最勇敢的时候遇见了他,周洛。
      西安的街道有一个特色,不似其他城市那般蜿蜒曲折,横竖周正,沿着一条路直直地走下去,便能从城的中心走到城郊。至于城郊以外,维尘并没有试过。这算是少女时代的维尘唯数不多的爱好,有些神经质。
      五月天在《如烟》里面唱,七岁的那一年抓住了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十六岁的维尘,以为和他走过了长安长长的大道,便可以长安到生命的尽头。
      和周洛从东大街穿过了钟楼,再走到了西大街,一路无言,快到西门的时候,维尘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累吗?
      周洛笑,女孩子都没有喊累的时候我怎么可以喊累呢。
      维尘扯开嘴角礼节性地笑了笑,周洛的眼神便弯成了月牙儿,对,就跟天上挂的月牙儿有得一拼,他痞痞地说,哎,你是不是在心里想我就是和他不一样。
      少女的心事被一击击中,面色微醺时顿时就别过了头,望着夜色下城墙上并看不清楚的旗帜,说,别老哎、哎的,我叫维尘。
      遵命,维尘大人。少年很快便接过了话。
      维尘被逗乐了,扬起拳头要砸身边的人,却被对方的一句话堵住,拳头不轻不重的扬在了半空。
      周洛眼神定定,说,做我女朋友。
      这句话不管放在哪儿都应该是请求句,但现在被无比笃定的口吻说出来,听起来好像有些不符美感的需求,但却让人的心里顿生一种安全的感觉。
      心有灵犀,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维尘认真地点点头,说,好。
      
      >>>
      在年少时恋爱除了背着家人偷偷打个电话外通常还有这样一种形式,便是交换日记。早上男生把本子送至女生家楼下的拐角处,傍晚时女生再在男生的校门口等待着。
      维尘和周洛的距离,大抵是两站路,不坐公交车的少女总是缓缓地步行,看看街上形色匆匆的人们,看看路边商户打折的讯息,周洛会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等她,两个人喝完一杯奶茶,周洛便会用脚踏车载着她沿着她来时的路将她送至家的附近。
      告别的时候会说,亲爱的,我走啦,又或是,老婆大人,我们明天再见。用他一贯痞痞的语气,带着清亮的眼神。
      维尘在交换日记里写,周洛,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洛回,像雪人一样。
      维尘问,为什么。
      周洛回,远远看着好像很热情很温暖让人很想接近,可走近才发现很凉很凉。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周洛在交换日记里写,猜猜你60岁的时候再干嘛。
      维尘写,我才不要活到那么老,皱纹会爬满我的脸,头发也会白掉,多难看。
      周洛写,傻瓜,那个时候你就躺在藤椅上看夕阳,而我就坐在你身边,像我们见过的那些老头子老太太一样。
      这世间的爱情模式有很多种,缠绵悱恻又或是惊心动魄。最纯真不过这两种,幼儿园时期小朋友们的糖果爱情,校园里的自行车爱情。
      平和的心还没有学会猜忌,也不会有太多附带条件。彷佛有一个人在身边就好,不问明天在哪里。后来的维尘认为那才算做真爱,但后来的人们都说着那是小孩子时代的过家家这个世界本就无真爱。
      少女时期的维尘并不爱说话,总是像个独行侠,在学校并不是被欢迎的女生,也主动不理会任何人,总被人议论,说的洋气点是怪咖,难听点是神经病。
      原因不过她将玉兰树叶做成了叶脉书签,又或是将昆虫夹在了书本里被同学翻到发出惊悚的尖叫。
      大家都不喜欢她,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好像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不被待见的人,长长的时间里已经习惯了怎么微笑着面对别人冷漠的脸,已经习惯了世界里只有自己以及那些不会发声的东西。
      十六岁的维尘这样告诉自己。这世界总会有一些人,总会有那么小小的一些人,是为了认可自己而存在的吧,至少至少也有一个。
      那么,周洛。
      你的出现就是为了印证吗。
      维尘看着窗外的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了一会又飞向另外一棵树,老师还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着,真巧,他讲的也是爱情,讲那首千古绝唱《钗头凤》,讲唐婉和陆游。
      周洛,你以后和我结婚好不好。维尘在交换日记里如是写。
      
      >>>
      对爱有着强烈的狂热的人,必定缺爱。狂热的程度通常与缺失的程度成正比。
      从未得见过自己的父亲,幼年的时候被寄放在姨娘家,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周遭小朋友都有的积木玩偶。对于童年不多的记忆是住的那条街叫做永乐街,维尘模糊地记得靠在洗衣机上看到墙壁是蓝白分据一半的,五岁的时候去楼下的早餐店去买三毛钱一个的包子蹦�着去上学。
      还有一个菜市场。
      对,就是在那个菜市场有个卖红烧猪脚的老奶奶,姨娘心情好的时候会带她去买菜,路过那个摊位的时候会给她买五毛钱一小块的猪脚,那便是维尘最幸福的时刻。
      幼年时鲜少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对母亲的印象却是非常深刻。
      她,特别漂亮,头发高高的挽起,脖子上挂着的银色项链闪闪发亮。许久之后的维尘才知道,母亲那个时候脖子上闪亮的一圈的最中心,那颗小小的发光体是钻石,价值不菲。
      在幼年的记忆中,这个女人,一直是个很漂亮很大方对自己不错的阿姨。
      这个漂亮的女人每次到来,维尘也是相当高兴的,她会给她一些好看的衣服和零食,像一件特别好看的大红色灯笼袄,譬如麦丽素,譬如奥利奥。
      维尘记得,有一次盯着那颗闪闪发亮的东西出神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女人的脸色是一小会儿的神色慌张,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玉佩,说,差点忘了这个了,特地给你买的小兔子,喜欢吗。
      维尘点点头,女人便将红绳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维尘拥有的第一件可以用货币去衡量的东西,漂亮的阿姨走后,姨娘便将小兔子摘了下来,放在房间书桌的抽屉里,说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弄丢了噢。
      姨娘不在的时候,维尘便得以时间打开那个抽屉,看着大红的小匣子里那汪小小的翠绿色,心里便可以片刻安定。
      是在九岁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九岁这个年龄,只能被称为孩子。但自幼生活中便没有父亲、母亲这样的称谓的孩子,他从来就懂事得要命。
      譬如维尘,在那个女人泪眼婆娑的忏悔着她的不对她的不该她要带她走时。
      维尘在隔女人一张茶几外撕了一段卫生纸,再走了过去,将纸巾递给了女人,冲她微笑,说,别哭了好吗。
      女人诧异地抬起脸,迎上维尘的目光。维尘再次笑了笑,转身过去给茶里添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纸巾被女人攥在手里,没有用来擦拭那张如凝脂般的脸。
      女人的包里,是一条非常柔软的手帕,柔软,是维尘从转身回房间再次瞥见女人从包里抽出手帕飘起的幅度判断的。
      她回到房间,收拾自己的小书桌。
      太多的东西带不走,女人说,坐飞机不方便带太多东西,这些东西以后都可以给她买,买新的,好看的。
      桌子上的东西其实不多,在一个学校废弃的实验室里捡来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在河边拾缀的漂亮的小石头。在姨娘家的阁楼里搜集出来的几张明信片,印着好看的风景,写着北海公园。一些从郊外的农户田里采的花朵标本,像玉蝴蝶,芍药,草籽。还有从幼时的衣服下拆下来的小蕾丝。
      这些她珍爱的东西,被小心地放在了抽屉里。
      她跟它们说,再见,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
      维尘在她离开永乐街后的数年里都在想着那一天。
      从永乐街上了一辆蓬蓬车,再转了一次公交车,随后上了短途汽车,再到达机场。女人紧紧地搂着她的肩,她本能地有点想推开,但又害怕那样是不礼貌的。
      熙熙攘攘的机场人来人往,女人要维尘在原地站着别动,自己去登记,维尘便抱着自己那只已经被缝补过一次的卡通书包蹲在原地,她有点儿恐慌,因为半个小时过去了女人还没有回来。她想去找女人,站了起来,身边的行人来来去去,她觉得一阵阵头晕,便又蹲回了原地。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女人才回来,拉起她的手,说,等久了吧,排队的人太多了。
      她还说,来,我们现在回家了。
      女人的脸上神采飞扬,像个少女要去见初恋情人般的欣喜,维尘偷偷地看了看她,鼻头一阵阵开始泛酸。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女人已经絮絮叨叨跟她说了许多。维尘也大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遗腹子。
      这不是个好听的称谓,套在了她的头上,这是她不乐意也得接受的。也于是从还未出生就顶上了扫把星入命这样的头衔。待到女人生下了她之后,父亲的母亲便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断绝香火还要供养的存在,于是与母亲一起被扫地出了门。
      女人说,这是命运给的不幸,是她的无奈。作为一个女人,没有太多的生存能力。要再嫁人,拖着一口很不容易,而如今终于争得夫家的同意,将她接过去,而那边,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
      生存。
      那是维尘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她很喜欢这个词。
      九岁的女孩还不懂得太多形容词,她只觉得这个词很漂亮,充满了庞大的诱惑力。
      直至维尘二十岁的时候,江之北同她表白,她脱口便回答,我或许不太适合你,我是个彻底的生存者。她才完全透析了生存二字,也明白了那个时候的喜爱。
      这是个强大而薄凉的词语,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勇,或许是会要一点八面玲珑和逢场做戏,但终究是不畏惧任何,不在意任何的。
      
      >>>
      维尘拒绝江之北,是在她的二十岁,对爱情已经有一种本能的抗拒的时候。
      在抗拒之前曾是很渴望,是从很早很早便开始的。
      那种渴望是从十三岁开始,从周洛消失之后结束,而后换了渴望周洛的重新出现。
      十三岁。
      应该是那个时候,维尘记得,那是自己的十三岁生日,继父和母亲要去出席一个酒会,临行时继父特地去买了一个三层的蛋糕,叮嘱自己,要在家里好好和弟弟妹妹庆祝生日,他们会早些回来。
      可当维尘怯弱地敲开那对并不好的姐弟房间门时,得到的是一阵奚落。
      那个小她两岁叫做黎�的女孩,站在床上,穿着淑女屋的宫廷式小洋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原来你也有生日的呀。
      出身优越的女孩,教养颇好,人前人后总是叔叔阿姨叫得很甜,唯独对她,是带着一种不可共存的敌意的。
      维尘愣了一下,随后女孩便跳下床,带着她的双胞胎弟弟跑到一楼大厅,嘴里喊着,都是她害我们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我们去搞坏她的蛋糕。
      维尘怔了怔,跟着过去,站在了二楼台阶的扶手处,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原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巧克力光泽的蛋糕上被他们洒上了饮料,顿时整个茶几都惨不忍睹。
      黎�做完这一切之后拿着装蛋糕的碟子铲了一块走上了二楼,走向了她,她往后退了退。但是还是没能躲过迎面而来的蛋糕。女孩砸完了她便径自回了房间,她带着一脸的奶油巧克力果汁混合体,滑稽得像个小丑样杵在原地,男孩跟在了女孩的身后,朝她笑了笑,像是嘲弄,又像是带着一点儿同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维尘这么想着,走进了洗手间。
      十三是个劫数。
      这是个不被待见的数字,救世主耶稣被第十三位门徒出卖而后钉在了十字架上。
      对于维尘,大抵也是这样子的不幸,去浴室被莲蓬头突然的掉落砸中头之后眼泪开始奔涌,后一分钟是客厅的电话铃声大作。
      再接着是黎�的尖叫声,和电话机摔落的声音,而后是黎宥紧张的问询声,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只听到一路绊倒东西的声音一直到慌忙的脚步声来到浴室门口。
      门外的声音已经开始紊乱,姐姐,带我们去医院,第、第一、不、省人民医院。
      她打开门,眼神儿特别清冷地盯了黎�一眼,这是她第一次叫她姐姐。黎�继续拖着哭腔来抓她的手,省、省人民医院。
      扫把星的诅咒又发生了。
      这是维尘见到从抢救间里被蒙着白布的继父时想到的,旁边的女人脸色苍白,正在输氧以及点滴。但周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却在聒噪地说着,她的母亲并无大碍。
      发生车祸的时候是她的继父挡在了副驾位上。
      她搬了个凳子,静静地坐在了母亲身边。
      她开始有些羡慕这个女人,要有多幸运,才能让另一个人不计较所有的过往,甚至接纳她,还用生命去保护。
      身后的黎�哭完了又来痛骂她,甚至扑上来撕咬她,指责是因为她生日的关系,才导致她的父亲酒驾丧生,还骂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克神。
      她站起身,定定地盯着矮她一个头的女孩,说,父亲去世了我也很难过,请你收回那些难听的话,你就不怕我再克死了母亲吗,你就不怕我再克死这里的所有人吗。
      黎�厮打着的手臂停住,周遭原本附议着的人也安静下来。就在这样一群复杂的眼神中,她走出了病房,她从未如此勇敢过。
      十三岁即将过去的夜晚,她心底萌生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她开始想要快些长大, 她开始向往结婚这个动词。
      
      >>>
      对于现世安稳的人们来说,结婚是应该顺其自然去发生的事情,甚至淡定到可有可无。
      维尘在交换日记里那样问过周洛后,便开始焦急的等待。
      坐在书桌前也不想写功课,台灯开开又关关。再看看天上的孤星伴月,低下头开始就着台灯不太亮的光线开始写周洛的名字。
      是无意间听同桌的女生跟前排的女生讨论知道的,如果喜欢谁,就在纸上写他的名字和我爱你,写满了999个,再在12点的时候放到月亮下,许下美丽的心愿随身携带,这个人便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无非又是从哪些小女生杂志上看到的魔法教程,先前的维尘看那些杂志时也见过类似的,譬如在圣诞节向二十四个陌生人各要一角钱去买一个苹果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对方接受了便可以平安幸福一生。
      从来都对这些嗤之以鼻,但在写999个周洛的名字时,却是无比的虔诚。先写好名字,空一段距离,再认真地填上我爱你。
      填一句就在心里问一句,周洛,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你现在在干什么,在认真回答那个问题吗。你会笑我吗,会觉得我不要脸吗。
      维尘写到第998个的时候,忽然无比沮丧,像是毫无讯号的台风一下子席卷大陆,她想把那张写满了周洛我爱你的纸撕成碎片,最好烧掉。
      心中的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觉得羞耻。
      她搁下了笔,双手抓着桌子的边沿,努力地克制着那种冲动。写了好久的呢,就快要十二点呢,魔法要眷顾也是对它信仰的人吧。周洛那么好,还说陪自己要一起去植物园偷那种会在陆地上盛开的莲花做标本,陆地莲花,周洛说那是非常坚韧的一种花,拒绝了水的存在也会盛开绽放的一种花,他说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真诚,他说我猜你一定喜欢它。
      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如同世界上另一个自己般存在的周洛,是不会拒绝的吧。
      两种感觉开始掐架,她把头埋在了手臂弯。
      是电话铃声拯救了她。
      响一声,然后挂掉。这是她和周洛之间通电话的安全暗号。
      叮铃铃的一声过后,四周安静,她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下了楼,拿起电话回拨,响了一声,被接通。
      然后是周洛在那边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老婆大人,那个问题我觉得我今天不回答你的话,你肯定是睡不着了。维尘笑,甜甜的,她觉得电话那边的周洛好可爱,肯定是和她一样猫着腰蹲在茶几边的。
      再上楼的时候,维尘特地去了一下洗手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了好一会儿,才就着窗边微微的光睡下。
      
      >>>
      如果我们做一个梦,醒来之后发现它真的发生了,那我们就会把它叫做预知梦,并会开始揣测自己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是一个梦境。
      是在钟楼的附近,她看到黎�,远远地拿着一张纸,冲她冷笑。她认得黎�手中的哪张纸,是她写下的周洛我爱你,黎�冷笑着说,我会去告诉妈妈的。而后周洛我爱你那几个字就变得突兀的大,她走近黎�,要抢回那张纸,黎�撒腿就跑,她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失了一只,回过头去,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再转头,已经看到了黎�带着一堆自己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带着嘲讽的笑意,冲自己走过,说着,没爹没娘的人不配拥有爱情,我们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在冰天雪地里,顿时无比寒冷,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要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然后惊醒。
      已经清晨,凉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来,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了地上。
      来不及捡拾被子,她已经站到了书桌前,拿来垫着写的数学练习册还在,纸没在了。再去开房间门,是没有被反锁的。
      懊恼。慌乱。急躁。
      这些所以不好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急匆匆地腾腾下楼,看到母亲在准备早餐,神色安详,转身又上楼去黎�的房间。
      正要敲门,黎�已经打开了房间门。穿着一身睡衣打着呵欠,维尘像一头疯了的野兽,抓着她的肩膀,细声却又强势,还给我。
      什么东西?你神经病啊。
      发生什么事了。
      黎�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高分贝的声音又惹来了楼下母亲的关注。维尘顿时觉得世界一片天昏地暗,她双手死死地抓住黎�,眼神恨恨,等待着即将上楼的母亲的盘问。
      蹬蹬蹬。是母亲上楼的声音。
      噔噔噔。是黎宥从他房间里跑出来的声音。
      黎宥喊着,没什么事呢,妈你先忙,我昨天没跟维尘姐姐说就拿了她房间的书看,她现在找不着了以为是姐拿了呢。
      维尘诧异地盯着黎宥,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身高已经超过了自己,他站在自己面前,扳开她的手,背对着黎�朝她眨眨眼。
      黎宥将她拉回了房间后,从书架上抽出了那张纸,递给了她。
      她仰着头看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应该是黎�那一国的吗。
      黎宥笑了笑,说,维尘姐姐,我早上路过你房间的时候发现门没有关,然后就在地上捡到了这张纸,有些东西,还是要收起来的比较好,有些人,自然也是需要关心的。
      还没等到维尘要说出些感谢的话来,一个身影已经闯了进来,维尘手中的纸也被夺走。
      是黎�。
      黎�瞄了一眼那张纸,哟,我想我弟弟从来不进你房间的,怎么今天破天荒了,得,原来就是这事儿呀。
      维尘走到了她面前,你想干什么。
      黎�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我劝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后像十三岁那年摔蛋糕在她脸上一样将那张纸摔在了她的脸上,临走的时候撂下了一句话。
      尽快离开我家,这是命令。
      
      >>>
      和往常一样,比黎�晚出门一会儿,在楼下的拐角处接过周洛递过来的日记本,再道了告别。周洛跟她叮嘱了几句要认真听课什么之类的话,她已经记不太清楚。
      没有登上去学校的公交车,而是沿着长长的马路开始走。
      和她错身而过的站牌上写着小树林,她的目的地是未知。她看到沿途有些商铺在招聘,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招聘要求是,年满18周岁,高中以上学历。她看了看自己的校牌,高(一)2班,在路边蹲了下来。曾有无数个周末都有过这样的动作,走一段路,蹲下来,盯着车水马龙盯着行人来往,是茫然的,心如止水的。
      而她现在,是狂乱的。
      她开始往回走,走到西门,在城墙外的护城河边坐了下来。
      摊开日记本,想要写些什么,但都无从下手。
      遗书,她脑袋里腾的就冒出了这个词。
      然后她坐在护城河边不动声色地就哭了,泪水掉落在摊开的日记本上,再因为温度的上升而蒸发掉,只留下斑驳痕迹。
      尽快离开我家,这是命令。
      黎�的哪句话反反复复像是在一个空荡山谷里的无限回声般在她耳边荡漾。她并不眷恋那个家,一点都不。
      自从九岁,母亲带自己离开永乐街,说带她回家而后看到一张比一张更淡漠的脸,她就从未把那当成过自己的家。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听人们传唱过的那首歌谣,歌词大抵是这样子的,美丽的西双版纳,没有我的爸妈,上海那么大,没有我的一个家。
      她坐在护城河边,整整一天,她脑子里想到了无数个黎�跟母亲告状的情景,也想到了母亲会怎样将她再次送走又或是狠狠地教育。
      暮色渐要西沉时,她终于在日记本上写上一句。
      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你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在想你,你在对着别人说着天冷要加衣服,吃完热的不要马上喝冷的。
      然后起身,去周洛的学校。
      周洛已经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等了老半天,已经准备要走的时候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少女,因为过速奔跑而涨红了的脸。
      少女奔跑过来把日记本往他手里一塞,没有再多的话语,甚至连一句我走了啊这样的话都没有转身便跑走了,消失在人群里。
      是在周洛学校旁边小巷子里的拐角处,维尘终于不可抑制地大声哭了出来,连带着歇斯底里的嚎啕声,引出了巷子里居住的老人们好一阵关注,老人们对她的歇斯底里很是不解,带着疑惑或同情。
      就连维尘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鲜少哭泣的自己,突然变得像个爱哭鬼。
      
      >>>
      从来未有人能猜透命运的安排,良缘或噩运。也从来未有人能真正的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走向。
      三天的时间,是周洛的山地车不再出现在楼下的拐角处,是维尘的托病没有去上课。三天之后,是维尘的十七岁生日。
      自从十三岁的那场灾难发生过后,母亲就再未给维尘庆祝过生日。那一天的家,总是冷冷清清。通常那一天,维尘都会彻夜不归,流连在对年龄管辖不严格的网吧又或是哪个公园。
      她的母亲不会指责她这一天的不归家,她的不归,能避免一场家庭海啸。
      她在黎�快要放学时,准备出门,开门却撞见单肩背着书包的黎�。
      黎�说,你不能走,我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她正要夺门而去的时候黎�已经甜甜地喊开了,妈,我回来了,我给姐姐买了蛋糕一起庆祝生日。
      换做任何人,都会有这样一种直觉,黎�手里拎着的那只蛋糕并不单纯,甜美的笑容下面可能随时喷发毒箭。
      是一种求助式的眼神,她望向了她的母亲。头鬓已经略微有了一丝银色痕迹的女人依然端庄大方,之前严肃而沉闷的脸上此刻显出了一丝欣慰,是一种商量的眼神回给了她。于是她退回到了沙发处坐下,她明白也懂得,虽然自己也曾怨恨过这个女人,但这个女人终归还是有太多的无奈。这个女人的命运就与自己一样,多坎坷,或者说,是紧连一线的。
      黎�从未有过这样的热情,跑去冰柜拿了水果去了厨房开始榨汁,又是和面做甜点,就连黎宥回家也被他姐姐这样的状态吓了一跳。
      母亲开始张罗饭菜,只有维尘再沙发上安静的坐着,开始倒数秒,这样的宁静与祥和,必定是暴风雨的前兆。
      电话铃声响起时,维尘起身要去接,已经被从厨房率先冲出来的黎�抢先,而后唤来了她的母亲。维尘在逆光处窥测到,母亲先前的神情是自然,而后变得严肃,挂掉了电话之后默默无声的再走进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是门铃的声音。
      还是黎�,端过来新鲜的果汁放在了茶几上,在维尘动身之前拉开了门。
      门口的灯光亮起,一位跟自己母亲身形相似的妇人走了进来,维尘愣了愣,手中端着的白瓷茶杯掉落在了地上,随之是瓷器与地板发出的碰撞声。那个妇人,维尘记得,在周洛的荷包里见过的,是周洛的母亲。
      黎�甜甜地唤着阿姨然后引她入座,维尘坐在沙发上开始四肢麻痹,是黎�跑来了身边用抹布拭去了地上的残局,她的耳边,是黎�细微呢喃却又冰冷的声音。
      用你的爱情,来祭奠我因你而死的父亲,这并不过分吧。
      这并不过分吧。
      维尘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
      之后发生了什么,维尘记不太清了,她是处于混沌状态的,只记得那个女人跟自己说了几句话之后是母亲摔破盘子与那个女人惊讶的尖叫声,随后便是一场犹如兵荒马乱般的撕打。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家�的碰撞声,黎宥下楼的脚步声,黎�尖呼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但维尘清晰地听见了一句。
      十九年前你抢走了我的老公,现在又要你的女儿来抢走我的儿子吗。
      母亲回过去的咆哮是,我女儿也是你老公的女儿。
      战争戛然而止。
      兄妹哦。黎�细细的声音再次传进了维尘的耳朵,然后就是维尘的尖叫声,她站起来要跑出去,却被地上的两个女人绊倒,而后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之后是三年之后,确切的说,从行尸走肉的生活中醒过来是在三年之后。她的二十岁生日,星城。
      在她被送进医院醒来之后再次看到了周洛,他守在她的病床前,叫一声,维尘,然后梗咽了一下又接着说,我都知道了,我该走了。
      站起身后是离去的决绝,没有一丝留恋。他没有叫她老婆大人,也没有叫她一声妹妹,这使维尘再无法得知他的心事。
      在此之前是一场长长的梦境,她在哭在狂乱在拉着周洛慌张地奔跑,周洛痞痞的笑容身边还散发着阵阵的迷雾,她语不择言脱口便说,她说,周洛,我们怎么办,我们私奔吗,私奔好吗。
      周洛不应声,只是用他的招牌眼神看着她。
      她就继续慌乱,她说,周洛啊,没关系的,我们的户口本上没有关系的,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可以结婚的。
      周洛还是不应声,她就慌张了,再接着就醒了过来,而后是周洛那句连再见都没有的告别。
      周洛转学了,周洛考上大学了,周洛去了南方的城市。她从高一升到高二升到高三,也去了南方的城市。
      星城,她不懂得湖南的省会为何会有个别称叫星城,难道是星星之城么,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她猜周洛会喜欢美丽的地方,于是高考志愿上的三项都选择了这座城市。
      杂志上曾介绍过离散的兄妹重逢后相爱的故事,说着因为基因的关系所以这样的重逢是会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维尘想,她与周洛那么多的默契如果都归结于基因,那么,她的选择,便也会是他的选择。
      江之北的告白并没有触动她什么,这样的告白在她的三年漫长时日中也有过,触动的是那个蛋糕,像十三岁那年的那只,堆砌了三层,温暖美好。
      浮云往事便在一刹那铺面而至,她拉了江之北和江之北的朋友去酒吧,她喝得酩酊大醉,头倚在江之北的肩上眼睛瞅着了舞台。
      舞台边的音箱上斜靠着一个人,一张脑海中已经逐渐模糊的脸,带着一副不羁的表情,她怔怔地盯着那个人看。
      江之北摇她,你在看什么。
      她说着我要上洗手间,然后径直着朝音箱边的人走去,快要靠近时,是江之北过来搀扶的手臂将自己转了个向,斜靠在音箱上的人转过了头望向她。
      周洛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口就被江之北拖去洗手间的方向,还有一边关切的责备,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了,还喝,洗手间在那边啦。
      她一边被推着走着一边扭头回看,那个人看着她看着她,然后就转过了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身形颀长,消瘦,带着一种二十出头年轻人的小成熟。
      她不肯再往前走动一步,望着那个背影离去的方向,靠在酒吧过廊上带着荧光的墙壁缓缓地滑座在了地上。
      她彷佛像回到了高中的课堂,老师在讲唐婉的那首《钗头凤》,然后跟着同学们一起朗诵。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彷佛看到了干涸的大地上盛开一株株莲花,重瓣清雅,她忽然觉得,那是一种遗世独立而又执着爱的姿态。
      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歪着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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