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前教育
  • 小学学习
  • 初中学习
  • 高中学习
  • 语文学习
  • 数学学习
  • 英语学习
  • 作文范文
  • 文科资料
  • 理科资料
  • 文档大全
  • 当前位置: 雅意学习网 > 英语学习 > 正文

    果寮_星空下的看果寮

    时间:2020-03-25 07:18:10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我不知道叫他阿伯还是阿叔。论年岁还是阿叔,可他那副样子,缩肩弓背,脸柿干样皱成一团,比差不多年岁的耕田人衰得更早……我还是叫他阿叔。他就是阿牯叔了。听说他许多年前来这里,至今没生出根,女人也没有。本地话倒讲得平,很用力,才能抠出他一两个外乡音。
       队里活,他不算勤。地头田间,他不在,村里人议到他也极轻淡,语气似清晨流过的薄雾。
       他很会扯故事。大都要做田活拐到山坳坳里,头顶一长条蓝蓝天,才开口。扯着扯着,就有怪怪诞诞的货。有一个到我脑中,怎么也赶不走。
       说的是山野有户人家,红狐狸常来光临,偷进去吃人家的饭菜。房门关了,也能进;饭菜放进橱里,那东西便用肥大的尾巴拨开橱门,尖嘴伸进去吃。每次总吃得极畅快,舔舔舌头悠悠游走。那家人弄了杆猎枪,端着候着,三天三夜那东西来了。一团火红闪进灶间,跳上桌,仍翘起大红尾巴拨开了橱门,慢悠悠饱吃一顿,舔舔嘴,跳下桌子欲走。猎枪早瞄定如火的一团,扣扳机,不响,再扣,还是无声。眼睁睁看那魂一样一团火红轻轻一纵一纵远去,隐没进黑林子。此时,一扣扳机,一声巨响,枪口喷出火,轰烂屋旁鸡窝……去问古稀老人,说是打狐狸,须将枪杆翻过来,扳机朝上扣动,才响……
       说这故事时是初冬时节。我和阿牯叔在一道坡上,围着一大堆挖出土的番薯,一个一个从藤头摘下来,扑扑扑,掷进筐里。
       阿牯叔讲着讲着,黄黄的日头下去了。坡上顿时阴起来,冰下去。远远的山背上跳出几粒白冷冷的天星。黑寂寂的对面竹林里,有烟头样发红的亮点游移着,时隐时现……
       “枪须翻过来,扳机朝上扣,才响。”我暗暗不快。我不信,不大信。山里或许与外面不一样,或许有许多我不大懂的隐秘。早年似乎当过兵的阿牯叔,溅着口沫坚持――看见红狐狸,枪须翻过来,扳机朝上扣,才响。
       阿牯叔慢慢弯弯立了起来,搓着膝盖:“不行罗!”一阵干硬北风,爽爽烈烈从他鬓边、背上驰过。他肩头棉袄的一块布片被掀起一角,扑啦啦在风中抖着响着。阿牯叔一收脖子,囔囔地:“明天……又是大好天,大冷天。”我也把脖子收进去,俯到番薯堆上。
       风去了,我起来。阿牯叔歪着身子拄着老锄油亮的木柄呆望着山下。我明白了我的不快,不是枪,不单单是枪须翻过来,扳机朝上,方能打响。我摸了摸,我心的枝头上的青果灌了许多酸的浆汁,沉沉垂了下去。我和阿牯叔理好筐索,担起番薯担,赶进深灰色的山路。一座座山岭苍茫深幽,无边无际。人在其间,便昏昏沉沉了……
       那是杜鹃花如火烧满山崖的日子。阿牯叔告诉我, 昨夜他屋后常青的大叶树落叶了,刷刷刷,响了一夜,下雨一般。
       似乎打那以后,田间地头难得听到阿牯叔怪诞的故事。店头许多嘴哄闹时,也寻不到他懒懒倚在柜台边的身影。第二年春天,几场雨,满山笋冒得欢。队长叫人挖几担在晒谷坪上东家西家一堆一堆地分。阿牯叔经过。队长说:“好,刚好……噢,分……分笋!”一堆堆数过来,点过去,就少了阿牯叔的。阿牯叔却不在意,淡淡说:“我有,有,挖了两根,一个人,还没吃完呢。”走了。
       队里李园内李树的果在枝上一天天惹眼,队长让他去看。那活确实顶合他做,别人是不屑去的,工分不高,白天晚上死守着,没法抱老婆快活睡觉。
       李园不太远,可阿牯叔一去,我站在村口大榕树下,觉着李园一步步远了,只剩一抹朦朦的青蓝。
       听说园中有间看果寮,很少有人进去过。村里人忙,到队里田中“磨”活,回来紧紧插到自留地去,挖金子一样一遍遍翻弄,晚上还总要到店头巷尾站站。只有阿朋家的崽阿细中邪一样,夜夜往园中寮里钻。
       看果寮立在玉溪边。村前淌过的玉溪,吐着水泡泡流出片夹杂小卵石的白沙地。沙地上便有了李园。四面旧晒谷席围起的看果寮,旧稻草搭盖的顶黄黄、斜斜、高高,在果枝间尖起。
       傍晚,夕阳撒满水面的金鳞片被沉沉暮气收走,绿幽幽的玉溪抽丝般袅起浅蓝的雾气。那雾极薄地贴水滑动,悠悠扬起半透明的柔翼,向岸边的李园游去。园中的枝枝桠桠撕散了雾的柔翼,一丝丝一条条的残翼便似蛇似鱼在树间缠绕,甩动。
       倘在月夜从山上望去,看果寮顶盖似尖尖小岛在雾中耸动,浮荡。时有雾气腾起,伸掌将尖顶抹去。几道月光又迅即将它银亮亮牵出来。
       村里人说,日头一下,进园子很难寻到果寮。有人硬硬进去,在碎雾里转了一夜,天亮一 抬头,尖耸的看果寮就在眼前。我进去过,转了几转,还是觅到了。走近时,我发现寮外一圈竟然没有一丝雾,空荡荡的。
       我在寮外,星光隐约地在尖顶闪耀。我听见或是几下,或是一串脆脆畅快的笑……我悄悄走开。我懂了阿细为什么夜夜要钻那果寮。
       每天清晨,雾还在纠缠果园青枝绿叶,做蓝色的梦。我总看见阿细瘦瘦的臂拨着雾出来。他一跳一跳地跑着,细细腿敲着朦胧中的果园,黑糊糊的手不时揉搓脸和眼睛……
       阿细家人不让他去。他还是去。
       又一个傍晚,看果寮里一片昏暗。阿牯叔搬出凳头坐在门口,对着悄悄爬进园里的蓝灰雾气,吧嗒着水烟。脸前的小红点在茫茫昏黄中淡淡一亮一亮。
       蓦地,他搁下烟筒,进到寮里,揭开米缸盖,把一碗炒豆连香气藏进去。阿细这崽最爱啃炒豆,一进寮,翘翘狗鼻子两下就会捉到那味儿。由他翻遍寮,猫一样叫着,跳着,才叫他背过身子,变戏法一样取出来……阿牯叔眯起眼,咧了咧嘴,他听见了阿细这崽八更八更嚼炒豆,闻到他小狗一样尖利牙间出来的香味。他也真想撮几个到嘴里,不行,牙齿不行了,坏了好几颗。可听着,看着,闻着,也快活……
       阿牯叔向寮口走去,两只干干糙糙的手沙沙沙搓了搓垂到大腿侧。裤管里圆鼓鼓?哦,几个李果,起先在那老树上摘的,只摘了几个熟的。园里的李果就数这棵树的甜,只怕结不了几趟了。阿牯叔将李果掏出来,在手心揉了揉,极软极软的,可惜天暗看不清。旁的李果熟了紫红一圈。这老树上的一个个火红火艳,醒目得很。更奇的是,这李果便没熟透,外皮才一抹浅红,里头已赤烈烈一片。一咬,浓浓汁水炸满嘴……能吃上一个,算有口福。阿牯叔如今不敢沾一点酸的牙,也能一气嚼上几个不皱眉。阿牯叔手里搓着揉着,用力把溢出牙缝的口沫吞下去。就这么几个了。他将它们扔回兜里,阿细早嚷着要吃。
       阿牯叔不会亏待自己,自有宝物。他朝寮内一个角落瞧去。他能看见木柱上挂着的大竹筒,里头满着一筒米酒。每晚他都要拎起那东西,仰脖灌上半筒。阿牯叔喉头痒起来,像有虫在爬,身上发热,屁股在凳头磨。他头朝果林伸了伸:要待那崽来了才灌呀。到时,小家伙坐到床头,脚翘起来,小眼睛黑黑亮看他的脸、他的胡碴碴。他便痛快弄几下舌头,仰脖灌一大口,抹抹嘴,再灌一大口……嘿嘿,做梦一样。
       李树间一棵柿树硕大的影里,有几声归巢的鸟鸣。风箭一般在高处穿过,煽动薄雾在林间为所欲为地乱搅,搅得寮外寮内一般昏暗。
       阿牯叔吸了几筒烟,踱出去,立在昏暗中,手插在袋里拨弄那几个东西。透过薄雾,头顶亮起几颗黄黄天星。叽哩哩,夜虫在树底下扯开了亮嗓。
       沙沙沙,来了,来了!
       是蛇走过!
       呼,又一个影从暗中蹦出来……阿细从来没有好好走,总一路跳着……他叫了一声,声音一下被无边的昏暗吞没,没有回答。唰!面前窜过一只大野狗。
       阿牯叔手从兜里提上来,黏黏糊糊。那几个东西被揉捏破了。
       阿牯叔回到寮里,暗中踢到个硬物,疼得弯到地上。手一摸,拎出一个冰冰“耳朵”,好一股骚臭,是尿壶。这多年的老尿壶:冷天,一伸手从床下拎上来,拖进被窝,扯出那东西……身上还热着没完的梦;热天,山里晚上冷,如今身子骨硬不起了,也好用。这是个扁扁圆圆的深褐色陶器,拎手的耳朵缺了一小块,提着要小心。里头黄黄白白老尿霜一层又一层。在村里,清晨时见到阿牯叔吱呀推门出来,缩着头,一步一步沉沉提着老尿壶……我的心便咚地往下坠,夜里准做噩梦。
       村里人都传阿牯叔那老尿壶里的厚厚老尿霜治得病(或许是他老“单身”的缘故),仙药样灵。说得活灵活现,举了好些例子。山里怪事多,我不知道信不信。
      
       那阵子,我和阿英、阿大倚在村头树下。我下乡一年半了,才十七岁半。几丘刚插了晚季稻秧的田,镜一样在面前亮着。阿英和阿大仰头望天。我聪明的脑袋俯在镜一般的田面上,看一颗颗星星不知从何处爬出,晃荡在水中。
       风从黑糊糊山间田野吹来,浑身野草甜腻的气味,柔柔掩住人口。谁也懒得说话。
       噢噢噢,一串狗叫,是阿英。我和阿大也跟着狗叫,引得村里狗声大作,粉碎了一片静夜。我们乐得直不起腰。
       我耳根一阵热,火烧一样。咣,隐隐似有阿牯叔掷尿壶到床底的声响。我向黑沉沉的李园投去眼。
       阿英说:“天星真多,挤得满满,挪挪屁股都会碰到。”
       我说:“你不懂,看看挺密,离得远呢!最近的两颗,人一辈子也走不到。”
       “一辈子走不到?”阿英头伸过来,“你走过!”
      
       阿牯叔到溪边。星空下玉溪浮着一层灰蓝的薄雾,烟气一样摆动轻滑的衣袂,在汩汩的水声中游移着。阿牯叔竟然没听到水声,脚冰冰湿湿,才收回来。
       阿牯叔在李树间拖着步子。沙土松软,一抬脚,沙土就刷刷地追着脚后跟流进踏下的坑里。园里灰糊糊。枝丫近了,才黑黑从头顶闪过。手在外面,一会就沾上雾气,水湿一片。衣裤也被滋润得软不拉搭垂挂皮肉上。阿牯叔看见那雾如丝如带在纷乱的枝丫间缠绕,摆动。有的悄悄往梢头攀爬;有的轻轻倒挂在叶下,伸出几缕丝粘着,和细枝嫩叶一起悠悠晃动,生灵一般。
       阿牯叔在树间转着,沙沙沙踏着沙土。走得急,低矮的枝黑糊糊扑来,便伸手拉开,换回一掌粘粘湿湿。有时手指触到冰冰软软的小东西,是树蛙,一摊手,任它纵到雾里去。
       吱吱吱,蟋蟀在乱石堆里劲头十足炫耀脆嗓子。抓给阿细的,叫声还没这么亮哪……
       唰!蛇在脚下驰过,脚脖子一凉,阿牯叔背上迸出汗。不会是扑蛇(眼镜蛇)吧?不会的。准是那条白蛇。几次在这里遇上,有缘分似的。他还蹲下来瞧:两尺来长,一身银鳞闪亮,慢慢游过去,一点不吓人……哦,白娘子……水漫金山的白娘子……老粘许仙的白娘子……
       白白亮亮,白白亮亮……阿牯叔眼前的灰暗中闪出两条白白胳膊、一个丰盈身子,挎着茶篮,颤着胸,从暗蒙蒙腾着的烟气间出来。是她。他脸迎过去,不是,不是,她那脸带长的,白里透点黄,长长头发也像抹着黄黄日光……有一颗黑黑痣,在嘴边,对,在嘴边……阿牯叔手摸索着,一手浓浓湿湿的雾汁。
       好大的疙瘩,就是这棵老树,半边枝死了,一拉啪断下来,半边还挂着果,又甜又大。他摸着数着:一、二、三、四……树干的大疙瘩是空的,敲敲扑扑扑响。蚁群天天从里头牵出条黑线,挂下来,拉得远远。现在没了。莫非蚂蚁人一样也困了!蚂蚁也会说话,就在这树下,一只发现肥虫掉下来,转回头,和另一只细语一阵……就来了一大群,去扯去拉大肥虫。
      
       阿英推推我背:“捉田鸡去。”我懒洋洋:“我怕,怕蛇。”阿英有点火了:“可你早说要去呀?”
       我们站在田埂上朝暗中伸长耳朵。此起彼伏的蛙声里,有几下又硬又亮的鸣叫。阿英便亮了电筒摸过去。电光一下牢牢罩住。有三两重,坐在田边呆滞滞鼓着大眼。阿英手一闪过去,那东西咯一声被塞进了身边的篓里。我跟在后面。
       阿英晃一晃身边的篓说:“沉了,回去。”叫了声,阿大从那头爬上来。
       天星在渠道的清水里拉长身影静静淌着。阿英尖尖嗓带着童音唱起歌。歌声尖尖在田野间起起落落。田埂长长,我们的光脚板踩得噼啪响。阿英猛一甩腰间塞着草的竹篓,里头咯咯咯声在四野炸开。阿英说:“够炒一大碗罗。回去,剥皮,破肚……肥肥腿肉红丝丝一条一条……啧啧!”啪达,很响的口水,像落在田埂上。
       阿大挤到我边上说:“阿英过年要结婚了!”
       “阿英……结婚?”
       “小媳妇我都看见了……小小的……”
       阿英扭过脸骂:“放啥屁!”
       “好,不说,过年会看得见……‘哦拉里,哦拉里’……”
       阿英无声了,脸上的热,我都能触到。阿英阿爸是村里开小店铺的。阿英有老婆了,嘿嘿!阿英有老婆了!阿英瘦瘦的肩胛在星光下晃着。我喉头涌上潮一般口水,又甜又咸。阿大嬉皮笑脸地说:“哼,阿齐叔说阿英下面那东西还没长骨头!”扑嗒,泥块被一脚踢飞到水里。
       “明年捉田鸡,阿英还能……”
       我看见了,看见阿英倚在他阿爸店头,一个小小女人脸黄黄,围着蓝蓝围裙从里面出来,头低低的。我和阿大狗叫着从巷间窜过。阿英抬起眼,动了动,仍倚在门边。
      
       树也会说话。去年六月天,这棵老树咔咔响,像一个人骨头要折断一样,听着怪难受。只见它干硬的皮上渗出清清水滴。阿牯叔感觉不好,将耳贴上去听,没听清。后来,便做大水。玉溪暴怒了,红浊浊激流从山上下来,冲毁木桥,淹进李园。高处的村子成了孤岛。还死了人,上厝的女孩阿花到山上拾了担柴,踩着卵石过溪,头顶一阵轰响,刚抬眼,山洪从天而降,没吱一声,小老鼠一样卷走了。上厝不平安了,半夜听见咿呀开门,搬动凳子,碗筷叮当响。天明一看地上扫得干干净净,说是淹死的阿花回来了。逃难一样,上厝的人一下全搬走,不敢住。上厝大房子成了老鼠的安乐窝。
       透过头顶薄雾,阿牯叔眼里落进几颗芝麻一样的黄黄天星。天星窥得见一切。雾静着,一丝风便浮荡起来,搅动起来。无数凉凉湿湿舌头到他脸上、手上频频乱舔。阿牯叔暗中的双眼早花了。
       什么声响?阿牯叔汗毛竖起,不再乱想。他猫一样悄悄上去,近了,哈,两个外村的小崽子在摘李果。树枝在响,那两张嘴在响。
      
       阿英到阿大家灶间剥田鸡皮。我说困得很。阿英说:“你熬不得夜,给留一小碗,吃了就知道味了!”
       我上了自己的小楼。房内窗大开,外头山影紫黑黑一片,寂寂排着。扑扑,有鸟腾向空中,一只接一只,哗……似有林木倒下。
      
       阿牯叔拉着两崽子进到寮里。亮了油灯。满口念着将两崽子硬硬按到床沿,一一捋下脏鞋:“哎,对,这样,这样,这般坐……阿细都这样!”阿牯叔掏出那几个烂乎乎李果,塞到四只不知所措的手里:“没有什么好吃,这甜,这才甜……甜……”阿牯叔在油灯黄黄光圈里转了两转,“忘了,差点忘了!”到米缸里取出那碗炒豆,下雨一般哗啦啦倾到小崽子手上,撒到床上。“吃吧,吃吧,阿细最爱吃。咬得嘣嘣响,刹是中听,刹是好听……”
       阿牯叔满意笑几声,取下竹筒筒,坐到另一边床上,盘起腿,拔出筒塞,眯一眯眼前两张小脸,托起筒底,吱――灌一口,抹抹嘴角:“……那……那女人眼伸出两把钩钩……”
       他狠灌一口,呼,一口长长烈烈酒气从肚中喷出,逼得那两张小黑脸一退:“那女人白膀……啧啧……”
       “枪须翻过来……翻过来,扳机朝上……”
       “那角色一攀上高处,尿急……下来,没了尿……”
       阿牯叔一脸光润,眉飞,眼亮,目光如水在灯影里摇曳。头也在摇曳。
       两个小崽不知何时鞋也没穿,悄悄溜走。
       “……女人算、算什么……都见过,有过……那膀子,那味……”他每一根汗毛都在灯下快活摇动。他轻飘起来,床在晃,身在云间。
       看果寮轻轻晃起来,围着的旧晒谷席卡达卡达响,裂开一条条缝。
       “……那天,北边来的兵哥,抓住我手腕……我,一挣……哈哈,窜到林子里……哈……”
       寮外果树咯咯咯响着,枝丫在摇荡。树干流出汁水,清清的,一滴、两滴……扑扑,落入沙土。雾在林间搅着。看果寮木柱柱弯了下来,像驼背老人。一颗星星从天上飞落,划出一道火光。
       “翻过来,翻过来……那女人,那女人……”
      
       我窗外紫黑色的山列队依次向远方星空退去。像是水进来了――黑黑亮亮,一条线横进来。天星在里头跳着,游着。吧嗒吧嗒,浪在窗下甩着尾巴。四处是水。水还在涨,托起我的一方小木窗向上升去。
      
       后来,听说李园的李果落了不少,生的熟的遍地都是。果寮边的全落光,只剩秃枝,往外一圈圈慢慢落得少。地上的李果有贪嘴的小崽子捡了咬一口,赶紧扔掉。我,再没进那李园。
      
      责任编辑 石华鹏

    推荐访问:星空 看果寮 星空下的看果寮 星空果减肥效果怎么样 星空果是什么东西

    • 文档大全
    • 故事大全
    • 优美句子
    • 范文
    • 美文
    • 散文
    • 小说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