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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诗文中的罗浮仙蝶书写及其文化意蕴

    时间:2022-12-09 21:30:02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郭 薇

    (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罗浮蝶是岭南所特有的一种蝴蝶,唐代孟绾《岭南异物志》记载了一种体型巨大的蝴蝶,“尝有人游南海,泊于孤岸。有物如蒲帆飞过海,将到舟次,舟人以物击之,破碎堕地,视之乃蛱蝶也。去其翅足,称之得肉八十斤,啖之极肥美。”[1]243但孟氏并未言明此蝴蝶即为罗浮蝶。在现有的文献中,以南宋罗浮道士邹师正《罗浮山指掌图记》对罗浮蝶的记述为较早,“云峰岩,其下蝴蝶洞。洞多蝴蝶,云是葛仙遗衣所化”[2]625。可见在南宋时期,罗浮蝶已经具备神异色彩。

    但在清代之前,对罗浮蝶的书写较为零碎且数量不多,文人多因赴任或贬谪岭南才关注到罗浮蝶,如南宋时期宋煜因知惠州,写下《蝴蝶洞》一诗,“阴深古木护涟漪,洞里藏春人不知。不是桃源深有路,如向蝴蝶满璚枝”[3]53。万历十九年(1591),汤显祖被贬为徐闻典史,在赴任途中游罗浮山,因之写下《游罗浮山赋》与《罗浮山廉泉避雨蝴蝶洞》等与罗浮蝶相关的诗文。换言之,清代之前,罗浮蝶僻于罗浮山一隅,并未引起文人的普遍关注。

    清代之前,诗文、笔记中只称其为“罗浮蝶”,清人始称其为“罗浮仙蝶”。来自岭南这一殊方异域的神奇彩蝶引起了清人的极大兴趣与关注。清代岭南与外界有了较为频繁的联系,罗浮蝶(蝶茧)常被作为土产被馈赠给岭南之外的文人,亦被远携至中原或江南等地,因此进入外界文人的视域之中。蝴蝶本就是文人所喜用的意象,“在东方,蝴蝶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之一,画家很高兴画蝶……在文学里,蝴蝶也是他们所很喜欢取用的题材之一”[4]275。罗浮蝶来自殊方异域,加上其绚烂鲜明的文采及浪漫的神话色彩,因此成为清代文人喜用的题材,以之入诗词文赋,也以之入画入戏,相关作品数量众多,以至达到“烂写罗浮蝶,残题庾岭梅”的程度。诗人如岭南三大家(梁佩兰、屈大均、陈恭尹)、纳兰性德、孔尚任、朱彝尊、沈德潜、查慎行、顾太清、汪端等都有所题咏。画家如石涛、顾仲清、改琦、沈采石等都有所图绘。蒋士铨《雪中人》、张九钺《六如亭》、黄治《蝶归楼》都是与之相关的剧目。除却个人题咏外,罗浮蝶也常为集体唱和,王勤中、陆继辂专门收录罗浮蝶诗文并分别结集为《罗浮蝶册子》与《罗浮仙蝶册子》。

    从时间的角度来看,清人对罗浮仙蝶的强烈兴趣贯穿了整个清代。从作品、作者的数量和构成来看,其流风遍及整个文坛。清人对罗浮仙蝶的题咏唱和书写了罗浮仙蝶的文化意蕴,见证了岭南与外界的交往联系,以及文学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也丰富了文学传统中作为重要审美意象“蝴蝶”的文化意涵。

    清代之前的方志诗文中虽亦提到罗浮蝶的“仙气”,如宋代王铎《蝴蝶洞》:“只怪山中蝴蝶洞,仙家四季总春时。” 但并未直接标以“仙蝶”之目,清代“仙蝶”“神蝶”“神物”的称呼则普遍而流行。吴绮(1619—1694)《岭南风物记》并称其为神蝶与神物,“罗浮神蝶产于罗浮蝴蝶洞中……盖神物也,相传为葛洪妻鲍氏遗衣所化”[5]12。屈大均(1630—1696)《席上谈及罗浮神蝶有赋》亦称其为神蝶。宋广业(康熙年间人)《罗浮山志会编》称其为仙蝶,“罗浮仙蝶出蝴蝶洞,文彩陆离,两翅如合璧,有日月星斗文八卦分列左右,奇偶井然,神物也”[6]229。

    清代文献中,称其为“仙蝶”更为常见和普遍,宋荦(1634—1714)《罗浮仙蝶歌寄至儿》即称其为仙蝶。康熙年间吴震方《岭南杂记》亦称其为“仙蝶”,“《罗浮志》载仙蝶为仙人彩衣所化,大如盘而五色”[7]49。俞蛟(1751—?)《梦厂杂著》亦称其为仙蝶,“闻粤东罗浮之蝶,两翅大于车轮,人亦呼仙蝶,未知灵异亦若是邪?”[8]3嘉庆十一年(1811),黄玉衡作馆课赋《罗浮仙蝶赋》,林联桂(1755—1836)《见星庐赋话》推此赋为绝调:“近得黄侍御玉衡《罗浮仙蝶赋》,体物精微,笔墨都带仙气,真推此题绝调也。”[9]63

    罗浮仙蝶被称为“仙蝶”“神蝶”“神物”在于其传说的神秘色彩及其本身的灵异性。罗浮仙蝶相传为仙人遗衣所化,郑振铎认为,罗浮仙蝶为仙人遗衣所化的传说由《搜神记》中韩凭妻死,衣物化为蝴蝶一事演变而来[4]279。由于麻姑、葛洪与其妻鲍姑都曾在罗浮山上修炼,故而罗浮仙蝶相传为三位仙人遗衣所化。或为麻姑遗衣,如屈大均《广东新语》:“大蝴蝶本洞中仙种,相传麻姑遗衣所化。”[10]590或为葛洪遗衣,如邹师正《罗浮山指掌图记》记述罗浮蝶为“葛仙遗衣所化”。或为鲍姑遗衣,如吴绮《岭南风物记》:“相传为葛洪妻鲍氏遗衣所化。”[5]12而罗浮仙蝶的神异性主要表现在雌雄相从、千里不离,《罗浮山志会编》云:

    辄有一大蝶径尺,飞来就茧,不饮不食,抱伏七日,茧破子出,大可六七寸许。越数日,挟之飞去。出茧时,不使人见,虽昼夜伺之,弗觉也。雌雄不离,千里外必相寻觅,至则绕笼翔舞,不得入,以翅触笼,金翠委捐,放之即两两相逐,翩然高举,盖羽族之至神者[6]229。

    屈大均《广东新语》、吴绮《岭南风物记》与李调元《南越笔记》对罗浮仙蝶神异性的记载与阮元大同小异。由于其神异与灵异,故而清人以其为吉祥之兆,亦以此表达游仙归隐之趣。

    (一)象征吉祥之兆

    清代之前,罗浮蝶即被视为祥瑞之兆,如明代韩晃《罗浮野乘》:“蝴蝶大如蝙蝠,山记谓葛仙遗衣所化。飞翔不出本山,有大红色者间至人家,辄有瑞应。”[11]561

    到清代,罗浮仙蝶吉祥之征更为突出,谭莹(1800—1871)《罗浮仙蝶画卷为同年梁笔珊太史题三绝句》:“凤凰鸑鷟兆非诬,还数滕王旧画图。文字祥符君见惯,殷勤相报有麻姑。”[12]422凤凰鸑鷟都是传说中的瑞鸟,班固《白虎通义》:“王者承天统理,调和阴阳……故符瑞并臻,皆应德而至……德至鸟兽则凤凰翔,鸾鸟舞。”[13]283《国语》:“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14]14罗浮仙蝶又名凤子、小凤凰,与凤凰鸑鷟皆身披五彩之纹,皆为吉祥之兆。

    清代罗浮仙蝶可象征国家富贵太平,如李伯元《南亭笔记》:“徐琪号花农,曾任广东学政,刊有《粤轺集》,侈言祥异,罗浮仙蝶、琴河赤鲤,以及并蒂之莲、重台之菊,长篇短什,无非贡谀献媚而已。”[15]312亦为个人荣华长寿之兆,路德《百蝶图序》先论述罗浮蝶为蝶中之仙,再提到有人画《百蝶图》为尊者贺寿,“世俗称寿者多绘图,非巢松之鹤,则衔芝之鹿,取其寿也,今于蝶乎奚取?”[16]238路德认为,世俗祝寿多绘松鹤芝鹿,而画蝶祝寿是因为“蝶固近于仙者也”,因之可以养神守形,得享天年。

    作为吉祥之兆,罗浮仙蝶的出现自然引起时人欣喜。嘉庆九年(1804),苏松太兵备道李廷敬赴京述职,离开前在道台府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平远山房上演陆继辂新撰成的《洞庭缘》,同时又在嘉荫堂上演《站花魁》的折子戏,两场戏在上演的过程中均飞来罗浮蝶环绕于女主上下,在场诸人因之更唱迭和。刘嗣绾《仙蝶谣》诗序还原了《洞庭缘》上演时罗浮仙蝶飞来的盛况:

    祁生沪城来书云,平远山房演所撰《洞庭缘》剧,忽有罗浮蝶大如扇,飞绕龙女(即女主角洞庭公主)衣数匝。因止座隅,良久方去。绘图邀余赋诗,时余方有所感也,赋《仙蝶谣》寄之[17]291。

    舒位《李味庄兵备宴客嘉荫堂,歌者孔福方演杂剧中之花魁娘子,瞥有罗浮大蝶,飞至绕伶身三匝而去,祁生孝廉作仙蝶谣,而玉壶山人七香改琦为图,来索题句,盖为祁生作也》诗题则记载了《占花魁》演出时罗浮仙蝶飞来的盛景。

    两处皆飞来罗浮仙蝶一事未免过于巧合,故而有的学者指出,这两处的罗浮仙蝶并非是真正的蝴蝶,而是人工制成的蝴蝶,“演戏时场上飞舞的大蝴蝶是道具,即是人工制作的蝴蝶,上面有人用丝线或细竹条控制,使它能绕着剧中女主角飞舞,看起来像真的一样。这样做属于舞台艺术手法,目的是造成更强烈的视觉效果,渲染热烈喜庆气氛”[18]740。

    为纪念此次罗浮仙蝶盛景,改琦特意绘画大蝶飞舞图,他与陆继辂又征求文友题诗作《仙蝶谣》20余首,陆继辂《仙蝶谣》注:“钱通守丈维乔、李兵备廷敬、祝编修堃、林上舍镐、孙孝廉原湘、刘孝廉嗣绾、徐孝廉准宜、舒孝廉位、乐孝廉钧、孙孝廉尔准、庄上舍曾仪、屠主簿湘、改山人琦、徐明经碐、刘秀才珊、周秀才济、女士席道华、归佩珊,方外铁舟、韵香同作。”[19]9920余人参与了这场盛大的罗浮仙蝶唱和诗会,其中有女性诗人、有方外之人,年纪最大者为钱维乔(1739—1806),本年已66岁;
    年纪最小者为周济(1781—1839),时年方24。陆继辂将诸人的同题之作结为《仙蝶谣册子》,王相《为陆祁生题〈仙蝶谣册子〉》:“江东彩笔群芳谱,逸态翩翩神栩栩。天涯芳草驻斑骓,曳雪牵云看歌舞。海上孤携绿绮琴,裁冰翦水幕花深。当筵顾曲春莺语,袅袅诗魂醉不禁。”[20]64

    仙蝶为人世间歌舞助兴,自然引起诗人诗兴,故而《仙蝶谣》诗中渲染蝴蝶飞来的热闹喜悦。陆继辂《仙蝶谣》:“仙蝶仙蝶好颜色,荔子分红梅染碧。翩然一片罗浮云,江南莺燕羞青春。春光苦短看不足,平远山房夜燃烛。当筵谁曳画裙来,却扇神光朗于玉。”[19]99另陆氏《喜舒孝廉至并报谢仙蝶图题辞》:“南华老仙笑不休(谓味庄先生),道我此别三千秋。”[19]99又如孙尔准《仙蝶谣为陆祁生赋》:“杨花搅梦春云热,碧落腾腾卷晴雪。麻姑晓蹋华首台,东风吹急仙裙裂……粉霞蜀锦翦双绶,头缠一曲诗一章。为谱霓裳第三叠,砑光小帽歌山香。”[21]78都渲染出仙蝶飞临下宾主尽欢、喜庆热闹的吉祥色彩。

    (二)表达求仙归隐之趣

    罗浮山是道教第七洞天,向为神仙洞府。与一般名山不同的是,罗浮山地处僻远而不易至,只有真正求仙访道之人才能偶或至之,“罗浮邈处海上,天下想闻之而恨不至其地,间能有至之者,非逸世高蹈之士,即希仙慕道之人”[2]701。其间的罗浮仙蝶自然也充溢着仙气,成为文人希仙慕道的象征,如江湜(1818—1866)《彦冲画罗浮蝶》:“彦冲已醒蝴蝶梦,梦里空留蝴蝶图。我欲因之学仙去,罗浮能遇葛洪无?”[22]126罗浮仙蝶是罗浮遇仙传说中的重要意象,嘉庆年间,胡绍宁在罗浮遇仙一事为清人所乐道,汤贻汾为其绘画并题诗《胡栗堂游罗浮,遇一人,问答数语,忽然不见,既之黄野人祠,见其像如所晤者,属予为罗浮遇仙图》,即以罗浮蝶象征绝意红尘不问世事,“游戏红尘归不归,春深仙蝶四山飞。如何未厌人间事,随处逢人问是非”[23]226。其他诗人的题咏中亦多以罗浮蝶比拟胡氏的仙隐之志,张问陶《胡栗堂罗浮遇仙图》:“半生婚宦误神仙,何日真逢葛稚川……会当身化罗浮蝶,早已心依内外篇。”[24]545-546吴锡麒《题胡栗堂绍宁罗浮遇仙图》:“六千里外御风行,四百峰头看日生。翠羽啾嘈蝴蝶舞,有人拍手出云迎。”[25]563

    晚清时期,潘飞声(1858—1934)与其妻梁霭(1866—1891)相约偕隐罗浮,潘飞声自署为蝴蝶洞主,2人在诗文中即常以罗浮仙蝶表达求仙归隐之趣、希仙慕道之思,如梁霭《咏罗浮蝶》:“罗浮大蝴蝶,人道鲍姑裙。五彩云霞色,千年草木芬。我思寻玉洞,驹去叩清雰。昨梦铁桥顶,翩翩或是君。”[26]230及《兰史自署蝴蝶洞主,制印置闺中,言将偕隐罗浮也。为赋长句,用东坡松风亭下韵》:“罗浮山麓梅花村,十载结想萦梦魂。麻姑仙蝶出深洞,双栖万古晨与昏……夫子前身句漏令,拟寻丹灶如家园。移家即在白云里,上界那复知寒温。”[26]229潘飞声自署为蝴蝶洞主,罗浮仙蝶是其表达求仙归隐志趣的重要符号,其《罗浮纪游》:“余自署蝴蝶洞主,旧与亡妇佩琼有偕隐罗浮之约,何可不一至其地……翩翩仙蝶导出洞门,警枕清钟,倏然而醒。”[27]931又如其《蝴蝶洞》:“梦中下一蝶,驮魂上松关。仙人如春烟,窈窕双翠环。”[28]120此诗为《罗浮纪游》组诗之一,梁启超评此组诗“飘飘有出尘之想”[29]133。被钱仲联评为“仙袂飘举”的《双双燕·和黄公度韵》“仙洞有人赋隐,羡蝴蝶双栖”[30]269则以羡罗浮蝶双双栖隐于山间表达梁霭亡后不能偕隐罗浮之憾。

    潘梁2人以罗浮仙蝶表达求仙归隐之趣,2人偕隐罗浮之约在朋友间广为传颂,并为之题诗,这些题诗常以罗浮仙蝶为仙隐象征,如丘逢甲《题兰史望罗浮图次原韵》:“奇峰四百三十二,别后相思不计年。寻梦客迷蝴蝶洞,看山秋上老龙船。前身葛令仙为耦,左股蓬莱海化田。风雨迷离图未得,诗魂寒渡瀑云边。”[31]164其后,廖恩焘(1865—1953)因酷嗜潘飞声、黄遵宪《双双燕》唱和词作,亦作《双双燕》,以罗浮梅花、罗浮仙蝶表达超然物外的出尘之想,“罗浮睡了,梦千树梅开,枕云清冷。花阴伺蝶,看煞翠交红竝。依约丹流橘井……泠然白雨吹厓,化作空潭龙影”[32]33。这些唱和都使得罗浮仙蝶充满了游仙归隐的气息。

    所谓异物,即人所罕见的奇异之物,四通八达的地区很难找到异物,异物志的书写往往集中在对南方偏远地区物产的记录与描绘上,“(异物)大抵以南方事物为多,所以为北方人士广见闻者”[33]133。对北方人士而言,人迹罕至而物种丰富的岭南是神秘之地,其间物产罕为人知,产于罗浮山中的罗浮蝶自然是中原人士眼中的“异物”。清代之前,对异物的书写或并非作者亲历而只是耳闻,《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即批判其中的穿凿附会与荒唐谬悠,“中古以来,说地理者多矣,或解释经典,或撰述方志,竞为新异,妄有穿凿,安处互会,颇失其真。后之学者,因而祖述,曾不考其谬论,莫能寻其根本”[34]1543。

    而清人对罗浮蝶的题咏往往是缘于亲眼得见实物,文人或至岭南游蝴蝶洞见到罗浮蝶,如史申义(1661—1712)即在康熙年间出游岭南,结识屈大均,并游蝴蝶洞,因而写下《罗浮山》《蝴蝶洞》等与罗浮蝶相关的诗作。或亲见罗浮蝶破茧而出(罗浮蝶茧在清代常常作为礼物被馈赠),如康熙三十一年(1692)朱彝尊再游岭南,归去时梁佩兰赠其两枚罗浮蝶茧,“其将归也……药亭以罗浮蝶茧二枚赠行,亦见文贤雅趣。行至曲江,一蝶先出篷底,竹垞快之,因与沈名荪联句”[35]266。朱彝尊从岭南携来的罗浮蝶茧引发了前后两次蝴蝶唱和诗会,盛百二《娱村朱先生形状》:“昔朱检讨自岭南携归罗浮蝴蝶,与里中人为蝴蝶诗会;
    后罗浮蝴蝶忽见于曝书亭南深树中,稼翁(朱彝尊孙朱稻孙)首步检讨近体四首为倡,和者亦数十人,为后蝴蝶诗会,宾朋满座。”[36]50又如吴骞在嘉庆十二年(1807)四月二十日日记中记载:“有以罗浮蝴蝶茧一蓄之,是日出一蝶,五色斒斓,光采耀目。”[37]196都说明清人对罗浮蝶的书写是“信而有征”,是亲眼所见而非耳闻。

    (一)对罗浮仙蝶奇异瑰丽的咏叹

    作为“异物”的罗浮蝶之异主要表现在其异样的巨大与异常的绚烂。各种诗文笔记中常常用如扇、如轮、如箕、如盘等形容罗浮仙蝶体形的硕大,用凤凰、金粉、云锦、云母来比拟罗浮仙蝶的斑斓。如屈大均《广东新语》:“以翅为团扇,五色绚烂,金粉流光,真神仙之服玩也。”[10]590屈大均《题张璩子罗浮山下书舍》:“何来蝴蝶车轮大,知是罗浮小凤凰。更有仙禽皆五色,仙人为尔爱文章。”[38]38王邦畿《罗浮蝴蝶歌》:“罗浮蝴蝶翼如箕,彩云晴日向天飞。锦光金色相离披,盛世文章仙人姿。”[3]127宋荦(1634—1713)《罗浮仙蝶歌寄至儿》:“轮囷翅展折叠扇,五色渲染画史惭,匀圆四点俨云母,奇光异彩纷相涵……殊常绮丽夺人目。”[39]149都表明了罗浮仙蝶异于寻常之蝶的外形特征在于其硕大的体形与异常的绮丽。

    作为殊方异物的罗浮蝶引起了清人的惊诧,其中以朱彝尊(1629—1709)、朱昆田(1652—1699)父子的罗浮蝶诗为代表。康熙三十八年(1699)夏四月,吴江徐虹亭去年冬所赠的一枚悬于朱彝尊床帐的罗浮蝶茧忽然破蛹出蝶,朱氏父子见而异之,为作罗浮蝶诗,朱昆田子朱稻孙(1682—1760)记此事甚详:

    岁在著雍摄提格(1698),吴江徐先生虹亭归自南粤,扁舟访先大父(朱彝尊)于小长芦,持赠罗浮蝶茧一,悬之帐中。明年夏四月,破蛹出蝶,神光陆离,五彩错杂。笼以白藤芨,饲以黄葵花,经旬放之,栩栩庭院间。先大父(朱彝尊)暨先君子(朱昆田)赋长歌纪异,因以属中村(顾仲清)先生绘图并诗以传,一时称为佳话[40]163。

    其中,朱彝尊作《罗浮蝴蝶歌》与《又近体四首》;
    朱昆田作《罗浮蝴蝶歌》与《晋民见和罗浮蝴蝶歌一篇,远胜拙作,因取前诗未尽之意,再成一歌》。朱彝尊《又近体四首》诗中即称罗浮蝶为“异物”,“衰年再见真难得,异物初生也不齐”,作为异物,罗浮蝶的硕大与光怪陆离引起了朱彝尊的惊叹,其《罗浮蝴蝶歌》云:“对神光之陆离,骇赋质之倜诡。我思此蝶放之四百三十二峰前,餐英嚼蕊恣欢妍,何难大似车轮然。”[41]240而朱昆田的长诗更是韵藻俱佳、神气完足的上乘之作,其诗以瑰丽奇异之辞极赞罗浮蝶的绚烂绮丽,甚至认为其他蝴蝶皆不足观,“滕王搨本大小海眼皆可删,未许轻狂野蝶夸妖娴”,其《罗浮蝴蝶歌》一诗云:

    陆离光怪更异昔所见,纵有孔雀局缩羞开屏。张如东洋折迭翡翠扇,掠如古洞扑鹿蝙蝠翎。绿毛倒挂无此好颜色,而况金花虫子红蜻蜓[42]591。

    其《晋民见和罗浮蝴蝶歌一篇,远胜拙作,因取前诗未尽之意,再成一歌》:

    山中之人云是葛翁麻姑衣所化,天生瑰异非寻常。颜色羞雷同,各各矜文章。即如此蝶极奇丽,六足四翅头昂昂。鬓如郁金蕤,腹如古锦囊。绿如远山横,秀黛赤如初日升扶桑。黑如黟山万年松烟色抹漆,白如秦台一转丹粉光凝霜。莹如洋玻瓈,驳如番玛瑙。闪如紫毛毯,赩如金光草。活剥瑇瑁甲,生割孔雀屏。乱捽锦鸡翅,细簇翡翠翎……文采有如此,不枉人呼凤皇子[42]591。

    朱昆田诗对罗浮蝶之“神光陆离、五彩错杂”的比拟和描绘可谓是穷形尽相,极尽妍辞。吴骞对这两首罗浮蝶诗评价极高,“咏罗浮蝴蝶,竹垞数见,而《西畯小稿》中两篇尤佳,几于跨灶矣。”[37]196

    罗浮蝶的奇异瑰丽一直为文人所倾倒,查慎行(1650—1727)《罗浮五色蝶院长属赋》(院长即揆叙,时其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故称)与揆叙(1675—1717)《次他山先生咏罗浮蝶五色韵》唱和诗作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2人诗中亦惊诧于罗浮蝶的奇异瑰丽,查诗:“庄叟梦中浑未识,滕王图上总难名。只疑园客蚕为茧,五色抽丝绣得成。”[43]396揆叙诗:“彩线乍悬应妒色,生绡欲写未知名。归飞只在云深处,错道园林接果成。”[44]264由于罗浮蝶并不常见,故而诗中提及“不知其名”,亦写到罗浮蝶的五彩绚烂。作为异物,罗浮蝶的奇异瑰丽对清人有着极大的视觉冲击,故而惊诧赞赏其奇异瑰丽是清人吟咏罗浮蝶的常见思维。

    (二)寄寓漂泊流离的身世之感

    罗浮蝶远自岭南而来,清人为其硕大绮丽所倾倒,但亦怜其远离故土,朱彝尊《罗浮蝴蝶歌》:“云母扇、丹霞衣,嗟尔万里安得归?”[41]246朱昆田《晋民见和罗浮蝴蝶歌一篇,远胜拙作,因取前诗未尽之意,再成一歌》亦感叹其漂泊天涯,“江南虽好非尔家,可怜飘泊天之涯。……石楼铁桥山远水更远,崎岖风浪焉能返”[42]591,因而决定放出罗浮蝶让其飞还故乡。沈德潜《罗浮蝶赋》因怜其远离故土,故而开笼将罗浮蝶放出,“缅故乡兮渺漫,梦栩栩兮超尘寰。愿脱然而放归兮,同笼中之白鹇。”[45]1135秦瀛(1743—1821)《罗浮蝴蝶歌》虽惊诧于罗浮蝶的斑斓,“何来蝴蝶忽栩栩,斑斓采错光熊熊。疑翦冰绡铅水濯,如织金缕晴霞烘”[46]268,但看到罗浮蝶在樊笼中的瑟缩可怜之状,便决定将其放归岭海,“奚奴不解事,置尔栖樊笼。垂头倒挂颇瑟缩,不得粉衣上下寻花丛。我将纵尔翩翾返岭海,化为车轮照耀扶桑红。它年我傥柱杖铁桥去,或者与尔重相逢”[46]268。这些诗作对罗浮蝶漂泊不得归都寄予了深深的怜惜与同情。

    咏物以抒情,罗浮蝶远离故土自然引起文人的流离之思,从而在诗文中寄寓了漂泊流离的身世之感。嘉庆年间,董基诚将常州词人的唱和之作结为《蓉影词》,其中有10首《满庭芳·罗浮蝶》,8首词作明确标明作者,分别为张琦、邵广铨、魏襄、赵植庭、余鼎、董基诚、杨士昕、管贻葄,另2首作者只署“前人”。“嘉庆年间,常州派词人群仰张惠言、张琦之创作风范,迭为唱和,借咏物寄托深心,实践其意内言外之论词主张”[47]284。常州词人一向重视词作的比兴寄托,《蓉影词》董基诚序:“明明如月,喻其古怀;
    森森长松,肖彼直致。然乃幽渺自悼,牢愁无端。苕未秋而泣凋,槿才朝而告谢……所遘多忤,所诣亦独迥焉。”[48]《满庭芳》词中,词人即以罗浮蝶表达漂泊流离、年华零落的身世之感。

    罗浮仙蝶固然不似尘寰寻常之蝶,但其远离故土仍然充溢着离愁别恨,故而词人对其充满同情和怜惜。题作“前人”的《满庭芳》“合是前身神女,称丝丝金缕裁衣。寻春去众香国里,逐队却怜伊”可以视为这些唱和之作的情感基调,悲悼罗浮仙蝶流离的目的在于感怀自身之漂泊。这10首《满庭芳》常以拟人手法写罗浮仙蝶思念故国,从而表达自身的流离之感,如题作“前人”的《满庭芳》中:“忙煞滕王粉笔,总难描愁蹙眉弯。可知我故乡千里,常只梦中还。”[48]魏襄词:“应便悔,容易斜曛。休忘了,来时旧路,依约故山云。”[48]杨士昕词:“山影与侬同痩,风和雨,吹合还离。衣上粉,故山绉,千里镇相思……莫便天涯轻去,愁漫与,么凤齐飞。”[48]

    而在漂泊流离中又往往包含了年华零落的哀伤,例如张琦词:“一样蹁跹舞影,春过了,零落堪怜。”[48]前人词:“么凤分窠,春蚕同茧,韶华一霎,欸欸向人飞。”[48]赵植庭:“凭谁识、春驹名字,锦样感华年。”余鼎:“春去天涯,恨不上双颦。频相约,林边缟袂,风雨伴黄昏。”[48]管贻葄:“只斜阳芳草,春已如烟”“知何处、落红扇底,一例感啼鹃。”[48]以春去后罗浮蝶零落斜阳芳草中寄托自己韶华不再的感伤。作为异物的罗浮蝶触发了文人的身世之感,故而成为“幽渺自悼,牢愁无端”的媒介。

    清人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丰富了罗浮蝶的文化意蕴,罗浮蝶的意象特征因而相对固定。清代之后,关于罗浮仙蝶还有2次大型的诗词唱和,这些诗词内容基本上是描写罗浮仙蝶“异”与“神”。

    其一为民国二十一年(1932)汪兆镛、叶恭绰、夏敬观、龙榆生等数十人唱和,此次唱和缘于1932年六月初一与七月初一汪兆镛两见罗浮蝶破茧而出之景,以为奇异之事,因而作前后罗浮蝶歌,并将数十人的唱和之词汇编为《罗浮蝶图咏》一卷,汪氏载此事甚详:

    六月、七月初一日,罗浮蝶茧两出于斋中,五采缤纷,画师吴壬秋筠生、卢子枢来为写生,作前后《罗浮蝶歌》,和者数十人,汇装为《罗浮蝶图咏》一卷[49]184。

    汪氏前后《罗浮蝶歌》均以得见罗浮蝶为异事,感叹罗浮蝶“神物其有灵感乎”,罗浮蝶的斑斓绚烂也引起汪氏的惊诧,故其《罗浮蝶歌》云:“抱朴有丹灶,灵异时吐芒……煜然脱颖出,奇采六寸强。”[49]85叶恭绰《天香》词则以罗浮蝶栖于仙山譬喻归隐林下之志,其词云:“珠海回潮,莲须胜地,倚影筠笼清峭。”“栖尘末惯,禁短翼、蓬莱归早。”郭则沄《清词玉屑》评此词为:“汪所居莲须阁故址,抗迹林栖,皜然不滓,词意兼为写照。”[50]436

    另一为1951年冒鹤亭、吴湖帆、关赓麟、廖恩焘、张伯驹、汪东等人数十人唱和,此次唱和缘于冒鹤亭沪上寓所飞来罗浮仙蝶,吴湖帆为之画图,诸人乃更唱迭和,共得《玉蝴蝶》词20阕,冒氏《玉蝴蝶》词序:

    辛卯(1951)八月一日,沪寓来罗浮蝴蝶,经宿始去,湖帆灯下为写照,复和屯田此词题其上,余亦继声《乐章集》,此调凡五,尽和之矣[51]19。

    蝴蝶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常见的意象,其象征意义十分丰富和复杂,“蝴蝶在我们东方的文学里,原是具有异常复杂的意义的”[4]282。罗浮仙蝶作为蝴蝶的一种,其意蕴往往融合了传统蝴蝶意象的意涵,故而也颇为丰富而复杂,除了作为殊方异物与仙缘神物之外,罗浮仙蝶尚有一些边缘义项,但显得较为碎片化,为了论述的全面性,兹将其边缘义项赘列如下:

    1.对其累于文采的惋惜。罗浮蝶文采斑斓,而这也导致其被捕捉,不得自由。如沈德潜《罗浮蝶词和顾嗣宗》诗云:“文采可怜真累汝,石楼何处带云归。”[45]394江湜《罗浮蝶不易得,土人采其茧,俟蠹化而玩之,有自岭南来者,以数茧见贻,为作二诗》:“微虫具五色,秉气已不祥。有美悦人目,焉得无汝伤。”[22]12又云:“此虫既化时,栩栩然自适……特来供一玩,生命难藏匿。文采有如此,造化亦可惜。”[22]12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向来讲究文不外露,《礼记·中庸》:“《诗》曰:‘衣锦尚’,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52]57罗浮蝶为文采所误象征着文人为才所累,方正瑗《放罗浮蝶》:“神仙自合离尘网,颜色由来误美人”,沈德潜《清诗别裁》注云:“颜色固误美人,不知文采亦误才士,借题抒写,于言中言外求之。”[53]974

    2.象征死亡。屈大均《哭稚女雁》:“罗浮亦作衣冠冢,令化麻姑蝴蝶飞。留与人呼小凤子,文章五色有光辉。”[38]538丘逢甲应友人潘飞声之请为其亡室梁霭《飞素阁遗诗》题辞云“瑶天鹤去愁不返,五色蝶化留仙裙。”[31]211化蝶象征死亡可追溯至庄周梦蝶一事,《齐物论》言此事为“物化”,而在《庄子》一书中又常以物化作为死亡的代称,如《刻意》:“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天道》:“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54]130

    3.象征爱情。罗浮蝴蝶“雌雄成对,无一孤者”[55]47。此意蕴的文化渊源自韩凭夫妻与梁祝故事,生前不能相守,死后化为蝴蝶,终日相伴。南朝梁简文帝《咏蛱蝶》“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即以双飞蝶作为爱情的象征。屈大均悼念其妻王华姜作《哭华姜》诗,“零落香魂去不回,黄泉应上望夫台。他生不愿为夫妇,但作罗浮蛱蝶来。”[38]527

    4.代指人才。罗浮蝶又称为小凤凰,凤凰可指才俊,《晋书·陆云传》:“幼时,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之,曰:‘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56]1481屈大均《寿汪虞部》中则以罗浮蝶夸赞汪虞部之孙为神仙之雏、天庙之器,“二月罗浮大蝴蝶……山人言是小凤凰……有似君家诸小郎,三岁四岁初扶床。琳琅尽是天庙器,神仙之雏不可当”[38]505。又陈子升《罗浮胡蝶歌送屈翁山之金陵同梁芝五陈元孝席上赋》将屈大均比作“罗浮大蝶真凤子”,希冀世人能怜才,“神仙之侣不可羁,还待怜才重惜之。”[57]46

    朱光潜在《谈美》一文中认为:“物的形象是人的情趣的返照。物的意蕴深浅和人的性分密切相关。”[58]25由于清人的不断吟咏唱和,罗浮蝶不再是僻于岭南一隅的异物,而是成为文人普遍吟咏的对象,并由“物的形象”转变为“艺术的意象”,完成了由物象到意象的过程。作为蝴蝶的一种,罗浮仙蝶在清人的题咏唱和中继承了文学传统中“蝴蝶”的意涵,而更重要的是清人在罗浮仙蝶自身特点的基础上建构了其作为“殊方异物”和“仙缘神物”的文化意蕴,从中可以了解清代的社会习俗及清人的心理爱好,也可感受到诗人的人生遭遇与心路历程。而这一建构过程见证了岭南与外界的交往与联系,以及二者文学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也丰富了文学传统中作为重要审美意象“蝴蝶”的文化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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