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宋一坤的原型 背叛
时间：2020-03-12 07:33:44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我在北京的猎猎狂风里接到唐僧的电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略略发抖，说：这个圣诞，我有人一起过了。 我笑一笑，呵出一团白气：那真好呀，恭喜师傅。 他说：八戒什么时候嫁出去了，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我说好。
收好手机，抬头看见北京傍晚的霞光，蔚蓝的宝蓝的藏青的，橘红的明黄的，那么艳丽热烈得像油画一般，云总是零零落落的几朵。我想起我和唐僧曾经一齐躺在操场的草地上看南京大朵大朵的云，他总是幻想，那些云一会儿像苹果一会儿像关东煮一会儿像大白兔奶糖，反正都是他爱吃的。
我们是初中同桌，一坐就坐了三年。大白兔奶糖是我们成为好朋友不可或缺的纽带。我们刚坐到一起的那天，老师在上面讲进入中学的各种规范条例，我和唐僧就特有默契地同时从包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在抽屉里偷偷地剥糖纸，然后步调统一地塞进嘴里，再相视一笑。不料，他嚼得太光明正大，被老师一回头看见了，就把他叫起来，你重复一下我刚刚讲什么了。他含着奶糖支支吾吾，老师对我说：同桌告诉他，我刚刚说什么了？悲剧的是我嘴里也有那么一大颗糖……于是第一天第一堂课就双双被骂，这种悲惨的遭遇却奠定了我们坚实的伙伴基础，以后很多事都一起商量一起做，当然包括继续在课堂上偷吃大白兔。
唐僧当然不叫唐僧，他姓唐，单名一个盛字。据说是希望取盛唐之意。他妈妈怎么就没觉得这名字念起来多么像唐僧啊……他为人极其腼腆，长得白白净净的，很容易脸红，尤其是在和女生说话的时候，简直同唐僧一般无差。我就擅自给他取外号，叫他唐僧。他自然不会让我白叫，说，你看你，每天吃那么多东西，脑袋又笨笨的，就叫你八戒好了。这倒好，不仅说我是猪，我还得恭恭敬敬地叫他声师傅。
我们这桌是最后一排，正前方的一桌也是一男一女，女孩瘦弱，全身搜刮不出三两肉；男生圆头虎脑，五大三粗，自然一个做了猴哥，一个做沙僧。我们西游四人组整天在教室后面“称霸一方”，一起看小说打瞌睡吃东西放假游遍南京城。说一句固定格式吧：我们就这样，度过了愉快的初一初二好时光。
初三开始了，所有人都像被拧紧了弦打了鸡血。大家整天抱着一摞书，挂着一张严肃的扑克脸。我倒好，反正我是个不知忧愁的性子。但是唐僧突然间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在上课时用笔戳前排猴哥和沙僧的背逗他们回头讲话。甚至有时候，猴哥觉得他太低落，回头说笑话逗他，他也低头不应。每每如此，大家都只能无奈地笑笑。
有一天，体育课，我在颠排球，余光忽然看到唐僧在篮球场挥汗如雨，大冬天就穿一件薄毛衣，袖子还挽得老高，他运球的那股狠劲好像同来截球的对方球员不共戴天一样。他面目狰狞，左冲右突，简直就是用蛮力撞开了人家，狠狠灌了个篮，那个同学被撞倒在地，估计是摔疼了，爬起来用力推了唐僧一下：秃驴！有病吃错药啊！唐僧站着没说话，那颗篮球从高空砸下，落在水泥地上砰砰响。
唐僧转身回了教室。我急忙丢了排球跟过去。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埋着头趴在那里，我把他的羽绒衣抱回来了，推他：起来，穿衣服。他不理我，我又推，他又不理，我急了，直接把衣服摔他头上：你作死是不是？一身汗在这儿冻，病了还不得花你妈的钱看！
他动了一下，然后抓过衣服胡乱套起来，一眼都没看我，又趴下去。我也不高兴了，拿出一份物理模拟题写，电路图画到一半，唐僧把头抬起来说话了，哎，八戒。我扭头，看见他狼人一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他说：这周六，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啊？我惊讶地望着他，为什么啊？他说，情人节。我愣住，情人节你找我干吗？他说：我就是想过一个不是一个人的情人节。我迷茫地看着他。看到我的反应，他一下子很泄气很失望的样子，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瘪瘪嘴，好吧好吧，看在你是个可怜光棍的份上，我就委屈一下好了。他回敬一个不屑的白眼，说得好像你不是光棍似的，彼此彼此。我懒得跟他贫，拿出手机翻日历，唉？我说，情人节是周日啊。他瞥我一眼又拿本书敲过来，呆子，非捡刚好那天去啊，节假日电影票都翻倍长呢。好吧，我说，不如我们叫上猴哥和沙僧一起吧？他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周六晚上，我们抱着可乐和爆米花，一起坐进了和平影院。唐僧选了一个恐怖片看，唇红齿白的女鬼衣袂飘飘地从古宅探出脑袋的时候，唐僧大吸一口凉气，手指把爆米花捏成粉末，一扭头看我，我正好吃好喝看得摇头摆尾，他就像看到异种生物一样盯住我，你……不害怕？我投了一颗爆米花进嘴，冷笑三声，有意思么？他立刻把头扭了回去，伸手扶一下额头，拿过可乐，猛吸一大口。
出影院的时候，唐僧突然一声惊呼，花容失色地低头看，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再一扭头，发现是个卖花的小姑娘，一手抓着唐僧一手挎着一篮子玫瑰，嘴里一迭声叫：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只要20块钱。
我晕！20块钱耶！还只要！我拉着唐僧就要走，对那小女孩说：我们不买花，我们不是情侣。那小女孩不撒手，没关系，哥哥买一朵吧，买一朵就是了！我和唐僧瞬间石化，这小孩子还真是训练有素啊。我板起脸来，你松手！小女孩一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立刻哇哇哭起来，姐姐……求求你们买一朵吧，我要是卖不掉，回去要被妈妈打……唐僧面露恻隐，对我说：要不，咱就买一朵吧。我瞪回去：有病啊，明明就是个骗局，你钱多啊!
唐僧低头想了想，把我拨到一边，他1米80的身高轻而易举就把我隔开，伸手从小女孩的篮子里拿了一朵玫瑰，递给她20块钱。小女孩立刻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跑远了。我巨无奈，你果然是念经念傻了，从来分不清什么是可怜人什么是妖怪！他笑笑不说话，把玫瑰递给我。我不要，他又递过来，我一男生，怎么好拿朵花回去？我只好拿着那朵玫瑰回了家，妈妈看见了还取笑我，哟，女儿收到花了嘛。我扯扯嘴角，唉……强买强卖……妈妈一边听我讲缘由一边笑得不行，又洗了个水晶花瓶，把那朵花养起来。
周一，我刚要进教室，就被唐僧拉到一边，“嗯……”他支支吾吾的，“我在你抽屉里放了个礼物。”
“啊？”
“但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太期待……”他全身都不对劲，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好端端送什么礼物啊，我嘀嘀咕咕进了教室，他赶紧跟在后面。
我坐下来，看见猴哥也刚进班，她把书包塞进抽屉，突然停了一下，伸手进去摸，摸出来一个扎着丝带的盒子。
“咦？”她轻呼一声，手里是一盒好时巧克力。她茫然四下看，转过身来问，八戒，你看见谁往我桌肚里放巧克力了吗？
我摇头。唐僧也摇头。
我伸手进抽屉摸，摸出来一个礼品盒。
“唉？”猴哥很惊喜，“八戒也有唉，知道是谁送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唐僧快速地说：“不知道。”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跟着附和了一句不知道。
猴哥很好奇，“八戒那个是什么啊，打开看看呗。”
唐僧立刻说：“我看还是别，也许送礼物的人在盒子里面留了小卡片什么的，不太适合当众拆开，八戒你还是回去看好了。”
我也不是真的蠢钝如猪，那一瞬间心里略略就摸到一点方向了。
我回去拆开礼品盒，里面是一只粗制滥造的玻璃小碗，碗边缺了口，里面还有几颗纸折的星星，已经落了层灰。
第二天，猴哥神神秘秘地来找我，说：“八戒……我跟你说个事儿。”她支支吾吾，酝酿了半天感情才说出口：“嗯……那个巧克力我知道是谁送的了，是唐僧。”
我一点都不惊讶，但还是睁大眼睛张圆了嘴，“真的呀！哎呀这死人！昨天可能装了！”
“那……你的那份呢？知道是谁送的了么？”
“我？哦……”我脑筋飞速旋转，然后开始睁眼说瞎话，“那是我A班的姐们儿啦，里面留条了，说是安慰一下我这个光棍没有礼物的情人节。”
“这样啊，”猴哥点点头，“嗯，还有……那个……周日晚上唐僧还约我看了次电影……”
“啥？”这次我是真惊讶，“周日！”
“对呀……”她低了低头，“就是……情人节。”
“看什么电影？”
“一部恐怖片……”
“恐怖么？”我冷冷地问。
“嗯！超可怕的……哎你说……他是不是在追我啊？”
他有如愿以偿地让你躲进他怀里么？当然这句话，我没有问。
那时候也许是因为我还小，性子烈，这种被利用的厌恶感让我一分钟也忍不了。回到班里，我从钱包里拿出40块钱，直接摔在唐僧桌上，“还你电影票钱。”他傻傻地看着那几张钞票，大概突然明白也许我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坐下来，声音不大，却冷得能结冰，“这样有意思么？你觉得？我是个多么好用的人啊，既做陪练，又是挡箭牌。我是不是该收点费用啊。”
他一动不动。
“有话你不会说么？你要追谁你跟我说我不会帮你么？完全不必去看那什么狗屁电影，光追女生的技巧我就能给你写一本书！”
他连呼吸都像停滞了。
“还有！你要演戏给大家看是不是？OK，你跟我说啊，我不会配合你么？你就直接给我个空盒子我都能演得天衣无缝！但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朋友是做假的吗？”
他哼哼唧唧出一句：“我怕你生气……”
我冷笑一下，“现在我不会生气了，我只觉得恶心。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友情，我对你仁至义尽，从现在起，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我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我们的冷战开始了。这一战就将近一个月。
猴哥和沙僧觉得我们怪怪的，每每想打圆场，唐僧都低着头，我沉着脸，后来猴哥因为那层尴尬的关系，也不方便总是回头来跟唐僧说话，只有沙僧一个人啥都不知道，云里雾里的，围着三个奇怪的人转，最终无能为力地哀嚎一句：“喂……你们怎么回事啊，我们可是天下无敌的西游四人组啊！”
他哀号完也坐下不说话了，空气死一样寂静。我们都在看似勤勤恳恳地演算数学题，可是心里都不好受。
那天评讲试卷，唐僧的眼镜片又掉了。他的眼镜片总是掉，以前都是掉了直接推给我，我帮他修，我有一整套修眼镜的螺丝刀和一双万能的手。但是这一次，他不好再推给我，于是只能用一只手举着眼镜片，另一只手记笔记，样子极其滑稽。大家都在嘻嘻窃笑，有人悄声说：“唐僧，你让八戒修一下啊。”
我没动。唐僧也没动。
“他们怎么了？”“吵架了吗？”“都是朋友啥事儿过不了的？”
各种规劝响起，正在板书的老师被吸引得看过来，看见唐僧的怪样子，于是取笑他：“你是在做科研吗？”唐僧尴尬地举着眼镜片，脸一直红到脖子。
我突然忍俊不禁，抬手把他的镜片抓过来，然后伸出一只手，凶他，眼镜拿来！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喜，把眼镜摘下来，几乎双手奉上。
我们的冷战结束了。
我好像就是在一瞬间想通的。一个16岁的男孩，情窦初开，也许在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智商真的会下降，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恰当，他一定也经过矛盾和挣扎，也许他不是真的想要背叛我们的友情，也许他甚至都不是真的爱上猴哥了，只是猴哥瘦瘦弱弱的样子让他很想保护而已，这是他后来在高考完我们的狂欢宴上喝多了伏特加自己说的。
现在我们已经踏入成人世界，看过太多冷漠和黑暗，才知道当年我们的小打小闹，甚至可以归进温暖回忆的那一部分去。怕只怕，我们越来越长大，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现实。如今的西游四人组里面，我还是个灰头土脸的学生，唐僧身上有了成年男人的沉稳宽厚和担待。我们是最亲近的，每年总要聚上几次。沙僧当了兵，成了个爱做事不说话的铁打的人，我们很少能见到他。而当年娇俏如黄莺，孱弱不禁风的猴哥，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
我不恐惧成长，只是希望不要太过背叛曾经那个纯真的我们。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