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黑帮电影:真实与虚构交织的江湖]曾志伟黑帮电影江湖
时间：2020-02-14 07:31:29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从古典史诗到后现代荒诞剧 文学里，江湖，一直是一个神秘、庄重的字眼，可是在香港黑帮电影中，它却成了一群人嬉笑怒骂、焕发童真的所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规则，没有主义，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可以像啤酒瓶一样敲碎，暴戾与天真，血腥与浪漫，叛逆与游戏交杂其中，光与影的涂抹将人们无法实现的虚幻欲望，在电影胶片上得到充分满足。
二十余年间，黑帮影片不但见证了香港电影的兴衰，同时也见证了香港社会的变迁和发展。
黄金时代：黑帮出英雄
“没想到香港的夜景这么美！这么美的东西，一下子就没有了，真不甘心！”《英雄本色》中，在太平山上眺望香港夜景的小马说出了一批香港人的心声。
生活在租借地，港人普遍怀有危机感，必须不断创出成就，才能安身立命。但随着现代化进程，生活节奏加快，竞争加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疏远，传�的亲情、友情、道义等观念开始淡化。而1984年中英谈判决定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这一时间上的“大限”更成为香港市民的集体焦虑。这导致上世纪80年代的港人比以往任何时代更认真地思考自己的身份问题，更增加了同舟共济的紧密性。
正所谓人不能选择出身和环境，却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于是，吴宇森、周润发、张国荣等几个彼时在电影圈郁郁不得志的电影人，将一句“我发誓不会再让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轰入香港人的心中。
1975年香港第一部黑帮片《大哥成》推出，反响平平。1986年，《英雄本色》横空出世，黑帮片才真正形成气候。随后，《喋血双雄》、《雷洛传》、《跛豪》……或虚构或传奇，义字当头，令人唏嘘。
在这些电影里，英雄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战胜、超越环境，成为把握自己命运的主人。虽身处黑道，却毫无疑问是影片中正义的代言人、公理的化身。在他们身上，江湖的黑色意味被有意无意地弱化和模糊（《英雄本色》中，争夺的是伪钞生意，而非“黄赌毒”），即便黑白的界限依然是不可混淆，他们偶尔也会感叹：“这个世界变了，我们不再适合这个社会”，但在心中，道德标准始终不可动摇。
小马、小庄、雷洛等等一系列英雄形象，虽身处黑道却维护人的尊严，讲求做人的原则，遵守江湖道义，寄托了香港人的浪漫理想和英雄情怀，可以说是香港人根据自己理想描绘的自画像。
“人类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以及对未来世界的不确定，常常把所有的希望和美好寄放于一个已经消亡的古代社会，一个充满想象和赞叹的黄金时代……”黑帮片中的都市江湖，恰逢其时地填补了现实空间中“义”的匮乏。
讽刺的是，这一香港黑帮电影蓬勃发展的时期，也正是黑社会大举进入香港电影业之时。“那正是香港电影界最好的时刻，也是最坏的时刻！”香港影视人文隽回忆说，“有钱赚的地方，黑社会才会有兴趣。黑社会知道这个行业有利可图，台前幕后，投资老板以及电影院经营者都能赚钱。那个时候的香港电影界，黑帮分子公然挑战法纪、强逼艺人拍戏、持枪威胁经理人抢夺档期的新闻不时发生，当红演员除了身不由已连续十多天没时间睡觉外，更常常收不到片酬！（但）那确是香港电影业的黄金年代。”
白银时代：少年的挣扎
江湖中什么人最可怕？不是威风八面的老大，也不是身怀绝技的杀手，而是那些混混，因为他们不怕死。
1996年，几个小混混杀入了香港电影圈。当年香港电影票房十大排行榜上，三部同系列电影同时占据了排行榜的一席之地，这就是文隽监制、编剧的《古惑仔》。
这个改编自漫画的系列电影一经上映，就立刻引起了轰动，影片中除了过于帅气的男主角之外，其他人都带有强烈的市井气，文身、满嘴的粗话，手中的家伙也由手枪换成了生猛的砍刀。在充斥着新旧交替时期的错乱、焦躁、无奈、绝望的时代里，他们以血肉之躯厮杀于现代的街市，以平凡人的身手来超越对死亡的恐惧，毫不掩饰对财富的渴望却恪守古老的帮规，使影片弥漫着真实的血腥味。
随着回归的不断临近，部分香港人内心的焦虑感加剧，对于未来的不稳定感进一步增强，港人自身渴望肯定个体力量、把握自身命运的愿望越来越强化，表现在古惑仔身上的那种通过个人流血拼杀上位和近乎绝望的挣扎，恰恰吻合这一时期港人的心态。而浩南、山鸡等人虽然通过自身搏杀取得一定地位，以及几乎每一部影片都是以英雄的胜利而结束，一方面是“邪不胜正”的传�思想体现，另一方面却也是在暗中迎合着港人想通过自身力量改变的期望。
青铜时代：“礼崩乐坏”的江湖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在江湖中也是一样。
小混混虽然生猛，但却无法像英雄那样掀起惊涛骇浪，充其量不过是投入到水池中的一颗石子，只是暂时引起些波动，总归要趋于平静。任他们如何风流，终究被雨打风吹去。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黑帮片终于厌倦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主义，也厌倦了江湖小混混的乱砍乱杀，走上冷静的自我反思道路。
在银河映像公司出品的《一个字头的诞生》、《枪火》、《暗花》等电影里，黑帮片不再靠单纯的惊险刺激场面吸引观众，而更多从小人物角度出发，着墨于黑帮人物的内心状态和情感，一样也有砍砍杀杀，刀也还是一样的刀，只是拿刀的人已经变了――不要叱咤风云，只要人情冷暖，失去了鲜明的忠与奸，变得有日常生活，变得人性化，甚至有几分猥琐。
“义”的全面瓦解，归根结底，在于都市江湖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金钱世界。所谓黑社会，自然是作奸犯科以图牟取暴利的“反秩序”组织。说到底，在都市江湖中，作为最高法则的是“利”，而不是“义”，一旦“利”的法则被揭示，都市江湖的美丽幻境便开始难以维系直至最终破灭。
江湖道义的变化，也就决定了江湖暴力呈现方式和性质从浪漫到血腥的变化，暴力成为外界力量对于主角压倒性的杀戮，主角的反抗在增加暴力血腥程度的同时，愈加显得外界力量的强大和不可撼动，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感使影片散发着无奈与宿命。如同《暗花》中澳门黑社会被洪先生一手铲平，都市江湖在与命运的搏斗中显得如卵击石。
事实上，在银河映像出品的黑色电影中，促成江湖人物死亡的或是某个具体所指，但促成整个都市江湖由秩序井然到血雨腥风，再到土崩瓦解，其毁灭性力量却不再是来自江湖内部，而是来自江湖之外世界的生命无常与造化弄人。
香港经济的黄金时代，人们需要野心、民族主义和爆了棚的自信，所以小马哥说“我发誓不会再让人用枪指着我的头”，后来呢？用麦兜的话说，就是希望、失望、希望、失望……英雄神话被亚洲金融风暴、楼市和股市低迷逐渐消解。英雄只剩下怀念，法制社会留给兄弟情谊恣意拓展的空间越来越局促，现实生活的重压下，他们的性格变得有些扭曲。江湖已经不能带给主人公满足感和荣誉感，而沦落为一块生存之地。
黑铁时代：江湖只是传说
“代客泊车，才收二十块；卖盗版，都被网络下载给打垮了；那些吸毒的，都跑去吸政府提供的五百元的‘自助餐’；好了，想退一步海阔天高，去市场收保护费，那些老板，居然说以后只会交钱给政府……还当坐馆？一三五坐差馆，二四六坐殡仪馆，黑也管，白也管，真是名副其实的坐着被人管！”――《飞砂风中转》（2010年）
时代变了，用港人常念叨的话来讲，1997都过去很久了。
“时代不同了，什么都是讲生意。”随着江湖道义变质消失，江湖老大的形象也在褪色。以往的黑帮片中，江湖老大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威风八面。但如今他们已不复小马哥风流倜傥。于是，《江湖告急》里，大佬任因久癫狂而神经质，甚至带着几分荒诞；《无间道》里，刘建明在明暗之间挣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至精神失常；《黑社会》里，遛狗的社团前辈，烤鸡翅膀的社团老大候选人，边打麻将边谈事的叔父辈等等，一切人和事，一如常人；《飞砂风中转》里，发福的山鸡成了顾家好男人；发际线后移的浩南，几番设计，求的却只是能进香港大学读书，即便衣服里面是黑的，他们仍然希望外面罩件白衫。
新世纪香港黑帮片中的江湖，已经不再是一味的血雨腥风，反倒带有了游戏的色彩。就如同《江湖告急》的海报：梁家辉穿着红色的西装跳舞，下面的一排男人在笑，这就是江湖的本质。江湖不过是一个舞台，一切东西都是虚幻、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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