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前教育
  • 小学学习
  • 初中学习
  • 高中学习
  • 语文学习
  • 数学学习
  • 英语学习
  • 作文范文
  • 文科资料
  • 理科资料
  • 文档大全
  • 当前位置: 雅意学习网 > 语文学习 > 正文

    【论加里.斯奈德诗歌中的处所依附】加里.斯奈德

    时间:2020-03-27 07:32:11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摘 要]美国当代著名生态诗人加里・斯奈德是中国学界关注度不足的作家,对其诗作的翻译介绍和研究还远远不够。处所理论则是最新的生态批评理论。斯奈德的作品蕴含丰富而深刻的处所意识,处所理论研究者不仅将他的作品作为主要的阐释范例,而且还从其处所观中汲取了重要的思想。本文简要论述了处所理论的基本概念和处所依附的定义及其表现,在此基础上,依次从真实处所、记忆处所和理想处所几个层面理解斯奈德诗歌,探讨人类对处所的依附之情。
      [关键词]处所;处所依附;处所想象;生态批评;加里・斯奈德
      [中图分类号]I3/7;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848(2011)06-0101-11
      [作者简介]陈 静(1985―),女,陕西延安人,厦门大学生态文学研究团队成员,现在美国高校深造,主要从事对生态作家斯奈德的研究。
      
      Title: Title:Place-attachment in Gary Snyder’s Poems
      Author: Chen Jing
      Abstract: Gary Snyder is a famous American eco-poet in our times but has little effect on Chinese academic circle. Very few studies, translations and introductions have been focused on his poetry in China. Place theory is the latest ecocriticism research method. Place awareness in Snyder’s works is rich and deep. Scholars not only use Snyder’ works to interpret place theories, but also learn important ideas from his viewpoint of placement. For these reasons, based on contemporary place theories, the essay will study Snyder’s poems by perspectives of placement. The essay shows two parts: the first part introduces basic concepts of place theories, the definition and representation of place-attachment; and by understanding different levels―realistic place, memorized place and imaginary place―of Snyder’s poetry, the second part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place.
      Key words: place; place-attachment; place-imagination
      
      生态批评家邓明(Alison Hawthorne Deming)指出:“我们生活在一个丧失根本的时代里――失去空间、处所、部族和物种。失去居住并归属于一个处所的意识。”①现代文明导致人类“丧失处所”,人类存在的处所性被大大削弱。大卫・哈维(David Harvey)也认为:“世界的空间被去疆界化,被剥夺其先前的意义,然后根据殖民和帝国管理的方便被重新疆界化。”②越来越多的人或自愿选择走向城市或移居海外,或非自愿流亡异乡;更为严重的是,现代文明割裂了人类生活与自然,剥夺了人类与土地的依附关系,污染毁坏了绝大多数人的家园――在那里,我们的童年或者我们祖辈的幸福取决于风景、气味、声响、历史、邻居及朋友的混合体,这种混合微妙、无形,却能触及灵魂深处,并构成一个处所,一座家园,而今我们即便有意回归也无家可归了。
      生态诗人应当是具有自然栖居意识的诗人,诚如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所说:“诗首先使人的栖居进入其本真的自然状态,它的此在。诗是栖居最本源的进入。”①美国当代著名生态诗人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很早就在其诗作里表现出强烈的处所意识,艺术地诠释了诗歌、诗人与处所、与栖居的联系。不仅如此,他的创作还深刻地影响了当今的处所理论。本文将依托当代处所理论,立足文本分析,探讨斯奈德诗作中的处所依附。
      
      一、何为处所依附
      著名环境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Lawrence Buell)认为,处所概念和理论仍具开放性,目前至少同时指向三个方向:“环境的物质性、社会的感知或者建构、个人的影响或者约束。”②卡特(Erica Carter)认为,处所是“被赋予意义的空间,”③段义孚强调处所是“可感价值的中心”,④奥格(Marc. Augé)则认为处所是个别而又灵活的地区,社会关系结构的设置位于其中,而且得到人们的认同。人类学的处所,是居住在那里的人们的一个价值标准,也是观察那里的人们的一个理解性准则。这些处所至少有三个共同的特征:它们想要成为的、人们想要它们成为的、处所的身份认同。与处所概念相对的是非处所。不能体现人与自然联系,不能确定和标记人的生态存在和生态身份的特定空间就是非处所。举例来说,如果家园、故乡等与自然长期密切联系的空间是处所,那么机场、宾馆甚至整个与自然隔绝的城市都可以称为非处所。奥格认为,“非处所”虽然缺失了传统处所的某些特质,却恰恰真正揭示了人们的现代化生存特征。在这个世界里,“人降生和离世都在医院的环境里;两者之间的日子则大量花费在穿梭于办公室、购物中心、俱乐部和交通工具之中,这些都被设计成中性而无害、意料之中、可以互换的空间”。⑤现代文明就这样将“处所”变成了“位置”,甚至是一个光秃秃的点。
      非处所丧失了传统处所的很多特质,也勾起了人们对处所的怀念。生态作家艾比(Edward Abbey)认为,“一个人即使一生都没离开过沥青路面、电线和方方正正的城市建筑,仍可能是荒野的热爱者和保护者。我们需要荒野,不论是否曾涉足那里。我们需要一个避难所,即使可能永远也不必去那里。比方说,我可能一生也不会到阿拉斯加,但我依然为有它在那里而高兴。毫无疑问,我们需要逃避的可能,就像我们需要希望一样。”⑥这就是所谓的处所依附。在生态批评家看来,处所依附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它发源于与自然相依为命的原始人类。《创世纪》第二章第7节里描述说,人类祖先亚当是由泥土造成的。这种属土的创造物与大地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而且死后还要重归大地。在阿尔衮琴印第安人的神话里,人是用大地母亲的血肉创造出来的。世界各地的创世神话有很多类似的描写,反映出人对自然的依赖,表现出人的特殊性之确立与整个自然和特定处所密不可分。由于不同文化圈的神话都有类似的描写,依据比较神话学的原则,处所理论家假定:人依赖于自然,人的特殊性依赖于处所性,这是人最古老的根性之一。虽然多数神话产生于人的主体性尚未完全确立的时代和人的能动性尚未充分开发的时代,反映的主要是人对自然的恐惧、敬畏、对无知和屈服;但其对处所的重视已然成为人类的一种原型或情结,深深地积淀或隐藏在人类的内心深处。人们永远都会渴求有“一个处所能够被看到、被听到、被闻到、被想象、被爱、被恨、被惧怕、被敬畏”。①
      当代人的处所剥夺问题和非处所生存激发了人们对处所的渴求。当我们在现实中无法回归处所的时候,就试图通过想象完成处所依附,例如,梦想有一间坐落于乡野的屋子。于是,处所就不仅是地理的地方和意识上的地方,又成了想象的地方。仅靠想象的力量,人们也能对地方产生依附感,这就产生了所谓的“第三自然”②。处所想象最早可以上溯到原始时代的民间故事和吟游诗人的演唱,比如《荷马史诗》和《贝奥武甫》。③它有别于客观自然和记忆自然,可以是真实的地方,也可以是掺杂想象的本地处所,还可以是完全虚构的地方。
      
      二、斯奈德诗作中的处所依附
      生态批评家认为,荒野是幸存的自然处所,人们甚至可以煞有介事地说自己在“荒野”中发现了一个处所或者“家园”,特别是当处所作为一个有治疗作用的避难所的时候。荒野是斯奈德作品中的第一类处所,在斯奈德笔下,理解荒野、欣赏荒野、融入荒野是诗人完成处所依附的几种方式:
      蓝色的夜晚
      薄雾带霜,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冠
      弯弯的雪蓝,隐入
      天空,霜,星光。
      皮靴嘎吱作响。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多少。
      ――《松树冠》,译自《龟岛》④
      这是斯奈德追问人类对荒野了解程度的一首小诗。诗中选取了我们十分熟悉的自然意象。天空、霜、星光都是最常见的天文景象,松树冠、兔、鹿在自然界也十分常见。我们知道它们的名字和字典释义,甚至具备复杂的天文地理知识,却不一定能分辨鹿和兔的足迹。因此我们需要像这首诗所说的那样,承认我们知道得太少,要学的太多。人们倘若怀着一颗谦卑和开放的心走入荒野,那么作为处所的荒野便会显示出它的智慧和力量。“‘处所’给了我们远望的双眼,溪流和微风给了我们灵活的舌头和贝壳状的耳朵。大地让我们可以在地上踱步,在湖中潜泳。这种惊奇感给了我们这样的头脑。我们应该为这一切心怀感激,在接受自然更为严厉的教训时有一点风度。”①
      人类理解荒野后,才会由衷地赞叹荒野独特的魅力。
      噢 母亲盖娅
      天空 云朵 山口 乳汁 白雪
      风―虚空―辞藻
      我在路旁的沙砾中鞠躬
      ――《白山峰顶/遇暴风雪/停息片刻之一瞥》②
      斯奈德在这首诗中采用了瞬间一瞥的写法。由诗中可以联想,这也许是描绘暴风雪发生瞬间的一瞥:在地母盖亚怀抱中,广袤而圣洁的世界里的万物都在地母神力的指挥下各具其位又紧密相连。由诗歌我们还可看出,出于生态整体观,诗人对自然的热爱是对生态整体的热爱,而不是有选择、功利性的爱。即使是对极具破坏性的暴风雪,诗人也对之充满热爱和敬意。于是,这一瞥带来的顿悟远大于冥思苦想的长期揣摩。被彻底震撼的诗人不能一言,只是站在路旁的沙砾中深深鞠躬,来表达心中对盖娅的敬意和感恩。
      单纯的理解和欣赏还不能完全建立人对荒野的依附之情,在下面的诗中,诗人就投入荒野的怀抱,让自身与自然之美和自然之媚融为一体。
      哦 水
      冲刷我们,我,
      褶皱的花岗岩下
      平直的石板
      
      坐在帐篷旁,在松树的阴影里
      七尾睡着,
      山峦轰鸣崩裂
      雪原融化
      土壤
      铺散在小小岩脊上
      为了野洋葱和花朵
      蓝色的
      花�
      
      大
      地
      僧伽
      ――《哦水》,译自《龟岛》③
      在这首诗中,斯奈德用变换的视角看到万物相联的别样天地。水的流淌是为了“冲刷我们”,岩脊上铺撒的土壤是为了野洋葱的生长和花朵的盛开。它们完美诠释了佛教强调的万物利他的思想。禅宗强调众生皆有佛性,且佛性平等,而梵文僧伽(sangha)原指出家众,即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后来又泛指受戒的信众,所以,斯奈德在诗歌结尾处用僧伽概括大地上的一切生命和非生命。本诗是斯奈德虔诚观察自然后写出的作品。作者以安静的旁观者身份观察着自然万物和他的日本好友七尾,体味到生态整体的动态平衡。“没有主人公,没有人物性格”,有的只是“在生态整体观影响下所展现的环境共同体”,以及这个共同体所包含的大地、水、植物和野生动物。④当人类完全融入荒野,融入生态整体时,身心才完全回归处所。荒野丰富了人类对自己所在社区的认识,让所在的地方在人的眼中更真实,让地方上的人们变得更真实。而人们最终会发现,“自然不是用来游赏的地方,它是家”。⑤
      荒野固然可以让人类找回对处所的依附感,但是,“现代化的力量就像一柄巨大的铁锤,无所顾忌地砸向所有旧的社区机构――氏族、村庄、部落、地区……”①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大都市成了“广阔的交通和市场系统中一个个节点”,②而郊区则只有建筑和景观设计相同的屋村住宅,连阿拉斯加也不能幸免。处所剥夺问题和人类对处所的依附之情进一步催生了处所的想象。全球化进程让这个世界上许多地方的居民逐渐加快他们的流动。每一次流动,他们都可能失去一种强烈的真实的“在家”感。离开处所的人们仍然保留着曾经的风俗习惯,这些都是历史的碎片,也是家园文化的碎片。为了尽可能地保留家园文化,背井离乡者都努力把处所随身带走――用记忆、歌谣、文学作品带走。因此,处所意识的坚守经常是故事和歌曲的重要内容。③当人类在现实生活中缺失了处所感的时候,记忆中的美好处所就成了心之所托。在斯奈德的作品里,处所的想象首先表现为诗人对美好处所的极力渲染:
      大叔,哦大叔
      七十只狗
      
      哦蜈蚣
      在床上蛰我
      风绕着长满红叶的樱桃树
      
      理由很多
      
      公牛你是
      太黑了。
      
      那柿子
      太多了 这棵树它的
      
      枝条弯得太厉害了。
      ――《更好》,译自《僻壤》④
      这是一首如童谣般清新的小诗。诗歌从孩童的视角出发,讲述了诗人儿时的一个生活片段。原来童年的家是那样美好:诗中的孩子像好朋友一样提醒公牛太黑了,抱怨柿子太多了。在孩子眼中,柿子结得太多反倒成了柿子树的负担。比起好吃的柿子,他更关心柿子树的健康。在这幅斯奈�营造的画面中,孩子即便是被不速之客蜈蚣蛰一下也不打紧,风抚过樱桃树的同时也抚平了他的伤痛。孩童、动物、树木构成一个欢乐和谐的三元组合,它们地位平等,相互间可以交流。对人类而言,房屋是处所的重要组成部分。房子作为人类长时间生存于其中、并集中体现了人类主体性的特定空间,它是否具有处所性――是否与特定自然区域有机融合,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的处所性。纵观全诗,不着一“家”字,却处处都在写家园。斯奈德以近乎白描的笔触为读者勾勒出作者童年生活的处所――虽然生活简单朴素,活在其中的人却沉浸在时间仿佛静止的诗意和美丽中。
      这是珍藏在诗人记忆中的处所。记忆处所的实质是本地化处所的再想象,掺杂着童年记忆的本地处所被写成似乎在时间流逝中冻结了的美丽,关于过去和将来之分的暗示被最小化了。流年似水,风拂过长满红叶的樱桃树这样温暖的画面却永留在诗人中。
      按照荣格的理论,记忆分为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个体记忆多沉淀在个体自身成长的过程中,这种记忆多依附其童年时代的生活处所――在那些地方尚受保护和尚处“自然”的时候。①前一首小诗写的就是掺杂了斯奈德个体记忆的处所。而集体记忆则是一个民族或一片土地的记忆,其处所记忆散落在整个民族或特定栖居地的神话传说当中。
      晨星不是星
      两株小冷杉,一株死了
      伊娥,伊娥,
      身绕紫藤
      被长春藤刮伤
      “五月皇后
      幸存于
      人类诞生前的
      春色无双”
      
      流年飞转
      昴宿星团对着其他星星唱歌
      在圣弗朗西斯科
      梦境
      梦境
      绿色破土而出
      鸟儿争吵
      年轻的姑娘为那松枝发狂
       伊娥
      ――《伐木1》,译自《神话与文本》②
      这是诗人借梦境对原始时期处所的回忆。诗歌开篇就描写了两个时代的更迭――从诸神同在的原始部落时代到一神论的宗教时代。晨星在这里具有几重含义:首先,晨星即金星,《以赛亚书》为晨星作出了注解――迦南神话中,晨星是负责管理晨光的神的儿子,他自傲自负,欲谋日神的宝座失败后,被日神打入深渊。(《圣经・以赛亚书》第14章第12节)本来光芒凌驾于众星之上的晨星堕入深渊后,自然不再是神的一员。而在教会传统和希伯来神话中,晨星都扮演了贪得无厌、妄自尊大、结局凄惨的角色,这也是一神教强加给晨星的身份。斯奈德研究专家墨菲(Patrick D. Murphy)则认为,璀璨至肉眼可见的晨星代表了小亚细亚人信奉的亚底米女神。③当使徒保罗劝民众放弃亚底米女神而转信上帝时,银匠底米不以为然:“人手所制的,不是神,这(亚底米神)是你们所看见、所听见的。”(《圣经・使徒行传》第19章第26节)人类信仰超验存在的上帝后,晨星不再是星,这意味着信仰上帝就可能要怀疑甚至否定人类真实的感受和体验,意味着远离人们曾经能感受到的自然和崇拜着的大地,意味着随着上帝的来临,大地女神与晨星一同远去。
      诗歌紧接着回忆伊娥和弗洛拉两位女神,借此表达对初民生活处所的留恋。在某些版本的神话中,伊娥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母亲。她受宙斯的引诱后被变成小母牛,在重回人形前被迫游荡了很多年。狄俄尼索斯也是一个流浪者,但更重要的是他与季节更替的仪式息息相关。斯奈德不仅将春天和丰饶系于一起,也将流浪和归家纳为一体。五月皇后指的是罗马神话中的春天、花卉和自然女神弗洛拉,她与冬神搏斗胜利后为大地带来百花绽放和勃勃生机。花神和酒神的祭祀仪式大致相似,酒神的女性崇拜者们手持松枝杖,头戴常春藤,抛却一切理性束缚,完全沉浸于感官世界。正如尼采所言,“在酒神的魔力之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①到了古罗马时代,人们觉得一年一度的酒神狂欢节还不够,于是又创造了维纳斯节、花神节、牧神节等,其祭祀的对象虽然不同,但活动却大同小异,像是酒神节的翻版。花神节一到,罗马所有的妓女全部赤裸上街,主妇和少女们也参与进去,那一天是最放荡的日子。②诸神庇佑下初民的家园与自然密不可分,这样的处所生机勃勃,极具野性张力,斯奈德怀念和向往的正是这样的处所。但诗人并未停笔于美好的记忆,一句“流年飞转”,立刻把读者拉回现实。昴宿星团又被称为七仙女星团,是希腊神话里的七位仙女的化身,她们的歌唱也无力挽回诗人家园梦碎。荣格斯认为,诗中昴宿星团所在的方位表明此时已是秋季,“当女神离去,大地荒芜,只有在梦中才能祈求春天和伊娥”。③而梦醒时分,伴随女神远去的是美好的处所和家园,破土而出的绿色和婉转的鸟鸣以及为松枝疯狂的少女都沉淀在神话记忆中。
      处所的想象不仅表现为记忆处所,也可以是想象的处所或完全虚构的处所。乘着想象的翅膀,斯奈德为读者展现了他所向往的理想家园。在诗人心目中,北美印第安人非常重视与处所的联系,他们世代生活的处所就是诗人想象中的理想家园。
      阿纳萨齐,
      阿纳萨齐,
      
      在绝壁之裂隙中折起
      在齐整的田地种玉米和豆子
      沉入大地的深处,更深处
      抵达众神中你们的忧郁
      ……
      蝙蝠的味道
      沙岩的滋味
      在舌尖缠绕
      
      女人
      在黑暗中的梯子下
      分娩
      
      幽蔽的峡谷中溪流滴答
      在起伏的冻原之下
      
      玉米篮子 睁大眼睛的
      红扑扑的婴孩
      岩石环绕的家,
      阿纳萨齐。
      ――《阿纳萨齐》,译自《龟岛》④
      这首诗说的便是印第安人阿纳萨齐族⑤在大地上的栖居。斯奈德在诗中描述了阿纳萨齐族居住在岩洞时的很多生活细节,让千年的历史在短短的几行诗中变得鲜活而具体。在诗人眼中,阿纳萨齐人因地而居,与自然融为一体,在冻原下溪流滴嗒的峡谷中,耕种饮食、生儿育女。阿纳萨齐人的生活像他们耕种的玉米、豆子,朴实而芬芳。他们闻着岩石、蝙蝠自然的味道,抱着初生的红扑扑的孩子,日子显得格外真实而蓬勃。他们生活的洞穴就是理想的处所。那个大眼睛的孩子将沿袭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传承世世代代积累的生存智慧,在这个岩石环绕的家里继续繁衍生息。北美印第安人生活和文学最基本的思想认为:我们祖先的身体发肤皆出自土地,在其生活的一定土地范围内,一切生物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人类与处所血脉相通,心意相通。如今,洞穴犹在,而这种踏实平和的生活却远离了现代人。
      除了印第安人生活过的地方,东方人的山水田园也是斯奈德心中的理想家园。诗人曾翻译了多首唐代诗作,其中不乏山水田园诗人王维和孟浩然的作品。此外,斯奈德还将寒山的诗歌翻译成集。这些译作中渗透了斯奈德本人的处所观,也表现出他对诗中描写的处所的迷恋和向往。
      Sitting alone, hid in bamboo(独坐幽篁里,)
      Plucking the lute and gravely whistling. (弹琴复长啸。)
      People wouldn’t know that deep woods (深林人不知,)
      Can be this bright in the moon. (明月来相照。)
      ――斯奈德译《王维诗之竹里馆》(Snyder, 2000:539)
      
      I wanted a good place to settle: (欲得安身处,)
      Cold Mountain would be safe.(寒山可长保,)
      Light wind in a hidden pine―(微风吹幽松,)
      Listen close―the sound gets better.(近听声愈好;)
      Under it a gray―haired man(下有斑白人,)
      Mumbles along reading Huang and Lao.(喃喃读黄老,)
      For ten years I haven"t gone back home(十年归不得,)
      I"ve even forgotten the way by which I came.(忘却来时道!)
      ――斯奈德译《寒山诗之五》,《砌石》①
      斯奈德把《寒山诗之五》的第一句“欲得安身处”翻译为:“I want a good place to settle”,直译为现代汉语就是“我想有一个好处所安居”;又把《寒山诗之二》的第一句“重岩我卜居”翻译为“In a tangle of cliffs I chose a place"(在叠岩下选一个处所)。由此可见,他强调的是处所,表达了对中国传统的融入自然的栖居方式的向往,而那个扎根深山、在大自然中适得其所的隐士形象何尝不是诗人心之所愿。就如同《竹里馆》的译文中所写,斯奈德期盼栖身于远离尘嚣的翠竹林中,邀明月为伴,抚琴长啸,过着怡然自得的隐居生活。
      当然,斯奈德并未真正体验过印第安人和中国古代隐士的生活,这些处所描写都是诗人建立在一定知识基础上的想象。斯奈德向往之余并没有单纯地沉溺在处所的回忆和想象里,诗人从中汲取养分,更致力于在想象中构建符合当代生态思想的理想处所。这种构建以诗人生活的家为核心,范围逐渐扩大,最终覆盖了整个北美大陆。
      在寒冷的小屋里磨锯。
      门上挂着一个燕巢
      把搂草机放在阳光下
      从牧场飞下穿过门框
      燕子在屋檐下一掠而过。
      
      打磨锈钝的斧子
      为了在夏天变得锋利
      一只燕子疾驰而过
      飞过小河,山丘上的积雪。
      削尖楔子为了�入。
      
      山丘的远处,白色的山脉
      此刻积雪融化。磨砺工具;
      群集的马儿吃着嫩草
      闪光的斧头――燕子
      飞入我的小屋
      ――《山丘里六月之歌》,译自《僻壤》①
      乔迪・诺顿(Jody Norton)对这首诗有简洁精到的理解:“季节性的活动发生在一个共享的家里……和一个更大范围分享的自然之家中。在他们的自然之家中,鸟儿和人互不干扰、各自工作、各有不同的结果,但却没有破坏和敌对。”②墨菲将这首结构精巧、画面感极强的诗看做斯奈德真正美丽的诗之一,门上挂着的燕巢是燕子的家,这个家和“我”的家重叠在同一个处所;现代的搂草机和古老的斧头都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工具。诗歌由此暗示自然与人类、荒野和文明的隔阂早已打碎。诗歌还穿插描写了“我”和燕子的活动:在斯奈德构建的理想处所――生态社区中,“我”磨斧头、砍削楔子,燕子飞出又飞回,而二者互不打扰、相安无事,共同分享社区的平和与温馨。墨菲认为,诗歌以“小屋”开始,也以“小屋”结束,颇有一番意味;因为,小屋(shed)这个单词的分词形式shedding意为摆脱,诗中分词的大量运用,也强化了“摆脱”这一潜在含义。③诗歌中的“我”摆脱的正是荒野和文明的二元对立,正如斯奈德所说,“要解决文明的和荒野的二元分裂,我们必须首先成为一个整体”。④当诗人和鸟儿都在自然之中和谐生活的时候,文明和荒野将逐渐相互渗透,成为一个整体。这样的处所才能称之为家。
      在斯奈德眼中,“世界就是众多处所”的集合。“地球上的一个处所就是一块马赛克镶嵌在一大片马赛克中――整个陆地由一个个小处所、重复出现的或大或小的形状的小领域精密组成。孩子们通过学习家庭周围的小领域、居留地和外部世界来学习处所。”“处所的中心是家,而家的中心是壁炉、炉膛。所有尝试性的探险都从那儿走出,后来又回到年长者已经返回的炉边。你说着家乡的语言长大,一种方言。你自己那在小路边的家也许有一些特定的习语和发音,……你听着你邻居的经历,听着你眼前的岩石、溪流、大山和树木的故事。创世神话告诉你那座大山是怎样被创造的,那座半岛又是怎样来到那里的。”⑤只有一片一片重新修补拼接后,才能重建人类和处所的联系。
      打破文明和荒野的壁垒后,斯奈德跳出个体局限,要为整个北美大陆的居民重新找回处所。他最终在《明日之歌》一诗里规划出自己梦想的家园。
      在二十世纪的中叶和末叶
      美国逐渐失去它的管理权
      它从未给过山川、河流
      树木和动物,
      一张选票。
      所有人都厌恶它
      神话死去,即使大陆也只是暂时的存在
      
      龟岛回归。
      我的朋友敲开一坨干枯的郊狼的粪便
      取出一颗地松鼠的牙齿
      打上孔,挂在
      耳朵上垂着的
      金耳环上。
      
      我们欢乐地寄望将来
      我们不需要矿物燃料
      从内在获得力量
      需要很少,却日益强壮。
      
      手握工具,有节奏地并肩挥动
      乍现的智慧灵光,静默的知识
      相互凝望
      安坐着,如猫,如蛇,如磐石
      凝聚并且包容,如
      蓝而深邃的天空。
      温文纯真如狼
      足智多谋如王子。
      
      各劳其力,各就其位:
      
      工作
      为了荒野
      为了生命
      为了死亡
      为了母亲的乳房!
      ――《明日之歌》,译自《龟岛》①
      在斯奈德的眼中,现在的北美大陆并不能称之为处所,更不是家园。他认定自己“属于美洲大陆,而非美国的某城某镇。我属于这片大陆,却不是政治团体的一份子。西雅图仅有125年的历史,还不够资格成为一个真正的故乡”。②与此同时,他也怀疑人类地球居民的身份。因为,“在这个星球上,现在有很多人并不是‘居民’。他们远离家园;离开祖先的土地;从农田搬到城镇;去往加州的金矿――在输油管道上工作――在伊朗为柏克德公司工作”。③这些人要想重新栖居,就“必须在这个半球上、在这片大陆上,在这龟岛上重生”。④这首题为“明日之歌”的诗描绘了斯奈德理想的未来栖居的蓝图。这个理想处所有以下特点:首先,山川、河流、树木、动物将与人类平等地共同栖居,所有非人类物质都将获得“选票”,处所的变化和栖居的变化需万物共同决定,而不再由以万物灵长自居的人类独自决定;其次,人们放弃了对物质的狂热追求,追求的是精神世界的富足;最后,所有人在工作的同时从自然万物身上学习,然后“凝聚并包容”自然界的这些智慧,在“各劳其力,各就其位”的基础上努力工作。诚如斯奈德自己所解释的:“为了拯救所有生命,我们必须不知疲倦地工作,以保证栖居环境中这些曼陀罗般的处所的完整性,以及居住于它们宫殿般空间中的人、生物和佛。”⑤
      理想处所的蓝图构建完成后,斯奈德畅想了北美大陆的居民重新回归处所、依附于龟岛的情形。
      一片长长的土地,一片平坦的土地,清朗的天,
      一头鲸,
      一只鸥,
      说声你好。
      ――《第一次登录龟岛》,译自《遗留在雨中》①
      这是一首满怀喜悦的诗作,也是斯奈德彻底领悟处所后一首带有总结意味的作品。小诗虽短,却包含斯奈德深刻的处所意识。
      龟在美国东西海岸的诸多创世神话中,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龟岛是这片大陆最古老的名字,它源自居于此地数千年之久的民族的创世神话。同时,龟岛又是这片大陆最新的名字,斯奈德用该词命名美洲人重新栖居、生态社区得以建立、生态系统整体重建平衡后的北美大陆。“第一次登陆龟岛”则意味着远离土地的白人、黑人以及很多印第安人结束漂泊生活,找到回归土地、重新栖居的道路。这片土地上不再有国家、州和社区这些生硬的行政区域划分,只是“一片长长的土地,一片平坦的土地”。而天空中不再有喷汽的飞机嗡嗡作响,不再有工业发展的浓烟和汽车尾气的污染,只留“清朗的天”。深翔海底的是鲸,掠过长空的是鸥,它们和这片土地一起欢迎诗人的归来。鸟飞鱼跃、天高海阔,虽然广袤的龟岛卧在那里已经成千上百万年了,斯奈德却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
      回家的诗人和龟岛间恢复了曾经的联系,一声“你好”,正是诗人与土地的心灵共鸣。这样的土地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处所,真正的家园。斯奈德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对处所、对根的感受,不仅是指在一个小镇定居下来,有一个邮箱。现在绝大多数非土著美国人(以及阿拉斯加和加拿大之外的许多土著美国人)都处于无根的居住状况,人们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这并不是五千年甚至更多年来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典型的生存方式。”②在诗人斯奈德创造的新神话中,强加给自然和大地的国家消失不见了,北美大陆被重新唤为龟岛。这颇似神话但又不是神话。生物区域主义的视角让斯奈德看到一条可行的道路:整片大陆由一个个区域、一个个处所构成,我们每个人都扎根于处所,全体人扎根于作为一个整体的龟岛;如果我们有重新栖居的勇气和决心,想要在龟岛上重生,那么,就开放全部感官、敞开心灵,去了解这片土地,明确自己栖居者的定位,以一颗虔诚、谦卑的心去积累知识、亲身实践;最终,我们将能听到来自土地的声音,而大地也感受得到我们的脉搏,我们与大地互相接纳了。这样,神话就得以从虚无缥缈的天空落脚于广阔厚实的土壤。
      
      责任编辑:王俊
      
      ①Alison Hawthorne Deming, Temporary Homelands: Essays on Nature, Spirit and Place, New York: Picador USA,1996,pp.xiii-xiv.
      ②David 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An Enquiry into the Origins of Culture Change, Oxford: Blackwell,1989, p.264.
      ①Martin Heidegger, Poetry, Language, Thought, Albert Hofstadter trans., New York: Harper & Row, 1971, p.227.
      ②Lawrence Buell,The Future of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Environmental Crisis and Literary Imagination, 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5, pp.62-63.
      ③Erica Carter and James Donald Erica, Squires Judith, eds., Space and Place: Theories if Identity and Location, London: Lawrence & Wishart,1993, p.xii.
      ④Yi-Fu Tuan,Space and Place: The Perspective of Experience,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77, p.4.
      ⑤Marc. Augé, Non-Places: An Introduction to an Anthropology of Supermodernity, John Howe trans., London: Verso,1995, pp.78-79.
      ⑥Edward Abbey, Desert Solitaire, A Season in the Wilderness,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Inc. ,1990, p.130.
      ①Marc. Augé, Non-Places: An Introduction to an Anthropology of Supermodernity, p.52.
      ②MeKenzie Wark, “Third Nature,” Cultural Studies. (Jan)1994, pp.115-32.
      ③Lawrence Buell,The Future of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Environmental Crisis and Literary Imagination, pp.72-73.
      ④Gary Snyder, Turtle Island,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 Press,1974, p.33.
      ①Gary Snyder, The Practice of the Wild, San Francisco: North Point Press,1990, pp.40, 29.
      ②Gary Snyder,The Gary Snyder Reader: Prose, Poetry, and Translations, Washington, DC: Counterpoint, 2000, p.498.
      ③Gary Snyder,The Gary Snyder Reader: Prose, Poetry, and Translations, p.483
      ④Lawrence Buell,The Future of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Environmental Crisis and Literary Imagination, p.185.
      ⑤Gary Snyder, The Practice of the Wild , San Francisco: North Point Press, 1990, p.24,18,7.
      ①格里芬编:《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83年,第13页。
      ②Saskia Sassen, The Global City: New York, London, Tokyo.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1, p.325.
      ③Glenn Bowman,“Tales of the Lost Land: Palestinian Identity and the Formation of Nationalist Consciousness,” in Erica Carter, James Donald, and Judith Squires, eds., Space and Place: Theories of Identity and Location, London: Lawrence& Wishart,1993, pp.73-99.
      ④Gary Snyder,The Back Country,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 Press,1971, p.87.
      ①荣格:《意识与心灵成长》,张月译,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第48、58页。
      ②Gary Snyder, Myths & Texts, Toronto: Penguin Books Canada Limited Press,1978, p.3.
      ③Patrick D. Murphy, eds,Critical Essays on Gary Snyder, Boston: G. K. Hall,1990, p.212.
      ①尼采:《悲剧的诞生》,周国平译,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第6页。
      ②库纳:《性崇拜》,方智宏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第117页。
      ③William J. Jungels,The Use of Native-American Mythologies in the Poetry of Gary Snyder, Buffalo: SUNY,1973,p.17.
      ④Gary Snyder, Turtle Island, p.3.
      ⑤早在两千年前,阿纳萨齐族便定居在谢伊峡谷(Canyon de Chelly)的底部,在峭壁的凹穴中建造了许多居室。直到700年前,可能由于干旱或其他不明因素,阿纳萨齐族才迁往他处,但从今日谢伊峡谷国家纪念地的残存废墟中,还可以看出阿纳萨齐族当时在此平静安详地生活的遗迹。
      ①Gary Snyder, Riprap & Cold Mountain Poems, San Francisco: North Point Press,1990, p.43.
      ①Gary Snyder,The Back Country, p.9.
      ②Jody Norton,“The importance of Nothing: Absence and Its Origins in the Poetry of Gary Snyder,”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1987,(28).
      ③Patrick D. Murphy, A Place for Wayfaring: the Poetry and Prose of Gary Snyder. Corvallis: Oregon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0, pp.69-70.
      ④Gary Snyder, The Practice of the Wild, San Francisco: North Point Press,1990, p.23.
      ⑤Gary Snyder, The Practice of the Wild, p.25, 27, 26.
      ①Gary Snyder, Turtle Island, p.77.
      ②Gary Snyder, The Practice of the Wild, pp.116-117.
      ③Gary Snyder,A Place in Space: Ethics, Aesthetics and Watersheds, Washington, DC: CounterPoint Press,1995, p.184.
      ④Jerry Crandall,“Mountaineers Are Always Free,” Jon Halper, eds. ,Gary Snyder Dimensions of a life, San Francisco: Sierra Club Books Press,1991,(6).
      ⑤Gary Snyder,A Place in Space: Ethics, Aesthetics and Watersheds, p. 235, 73.
      ①Gary Snyder, Left Out in the Rain: New Poems 1947-1985, San Francisco: North Point Press,1986, p.115.
      ②Gary Snyder,The Real Work: Interviews & Talks, 1964-1979,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 Press,1980, p.138.

    推荐访问:加里 处所 依附 斯奈德诗歌中处所依附 斯奈德诗歌中的处所依附

    • 文档大全
    • 故事大全
    • 优美句子
    • 范文
    • 美文
    • 散文
    • 小说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