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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嘎读本 贡嘎雪山

    时间:2020-03-25 07:18:13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嘎玛丹增 中国散文家协会、中华当代文学学会理事,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2006年新浪论坛十佳写手亚军。著有《越走越远》、《在时间后面》。作品散见《散文》、《诗刊》、《青年文学》、《山花》、《民族文学》、《作品》、《读者》、《中国文学》、《新华文摘》、《散文诗》、《雨花》、《滇池》等。数十篇作品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漓江出版社、花城出版社、时代文艺出版社、重庆大学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文心出版社等编选的各种文学选本。十余次获得各种文学奖项。
      
      我们应该学会匍匐和仰望,而不是奴役或征服。
      
       神在远方等我
      
       青藏高原在高处,距离我,比神灵更远。
       我不止一次地想站成山的高度。纷繁的世事和无趣的忙碌,反复修改了我的愿望 。站立和倒塌,均在一念之间。我的倒塌,因为贪念。倒塌只是一种姿势,这种姿势与风骨和气节无关。
       经幡一直在追风途中,坚持用梵语,叙述着康藏。
       我的白天黑夜,纠缠在合约、纳斯达克、月供按揭、孩子教育、物价指数等等一些缺乏想象的数据上。世界原本有很多虚构,可以丰富心灵。我一直在物欲的长途,几乎忘了如何为虚构正确地命名。
       我的虚构,成了一片叶子,落在这个秋天最感伤的段落。在等谁,又被谁翻开?
       鹰翅用低飞的姿势,缠绕着我。我似乎看到星星的火苗,在梦中照耀。那么高深的蔚蓝,那么悠远的宁静,不是天堂,也跟天堂比邻。
       这个天堂,不是诗词画轴,也不在自然山水和人文地理,更不在梭罗和列维斯坦的笔端。天堂,是心灵的弥撒,是雪山草原灵魂的高地,是信仰里坚信不疑的某个远方。
       我确信那个远方,在远方,等我。山,是最高的山;川,也是最大的川。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在深秋的川西平原,给道路和行走制造了麻烦。刚刚打捆的行李,缩在房间一角,似乎要在潮暗的等待中,霉变旅行的方向。
       该出发了。粘鼠板上尖叫着的声音,结束了我的犹豫。虽然雷雨隆隆,还是无法掩盖一只老鼠,困在粘鼠板上恐惧地尖叫。
       泽戈在话筒那边坚持,一定要我进山。在青藏高原,一个孤独的旅人,知道如何安排孤独,在正确的线路行走。
       对于高原,对于雪山,我持久地仰望着它。诗歌站立在那个高度,触摸不到山的神性和厚度,但可以意象挺拔。
       那是一个可怕的高度。我只能低伏在坚硬的漂砾上面,寒凉忧伤和绝望对我的叫喊,静默地等待众神,把我从灰烬中扶起。
       冰冷的雄性属于湛蓝的天空,属于云朵柔声悲情的怀抱,而旷远的荒凉,在我的行程里,完全属于男人的宗教:进入、攀援、穿越、膜拜,然后逃离。用一种必然的苍茫,重新为忧伤造型。我崇敬高山的情结,就像狼眼的天空,始终对鹰的穿越充满嗜血的兴奋。
       格桑尔王啊,你是远古的英雄,一直被高原挂在嘴边,成为至今活着的神话。
       我当不了英雄,也成不了传说。我知道,我想站在雪山顶上挥舞的那个手势,只想跟焦虑和恐惧告别。
      
       寻找离开的路
      
       这是岷山山脉最高的一座雪山。在居住着众多神灵的青藏高原,海拔5588米的雪宝顶,原本是藏区本土宗教笨波教的女神,很多年以前,就跟黄龙风景区邻居。人们对千百万年形成的露天钙华岩溶景观并不陌生,水的精美绝伦和灵性通透,在黄龙达到了巅峰。
       上世纪八十年代,当黄龙第一次出现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世界被惊呆了:那是什么地方?人间瑶池。比神话更像神话。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了这里。原以为,钙化彩池的水童话,可以万古奔流、永垂不朽。没曾想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水流开始了枯涸。寻找和发现,也可以是一种破坏。那些珠宝样晶莹剔透的钙化滩流,安静地澄滢了数万年,留给世人的时间太短暂了,还没来得及敞开肺腑,透明的美丽,就一天比一天消瘦。
       世界的变化总是如此的远离愿望。那些珍珠般光润的泪水,不是高原的忧伤,那是大地的绝望。大地在人的宰割下,还有什么忧伤比绝望更纯粹呢。我的向往,居然比黄龙寺的香火长寿。一滴水的命运,从来就比来自化学车间的配方短命。
       我准备了半生的激情,再一次遭遇冰冻。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又一个错误。早知道如此,我就不来了。千里迢迢跑来的游人,一年比一年懂得了对环境的珍惜,生态环保的标语也写满了嘴巴,但欢呼雀跃地进入和脚步匆促地离开,还是快把黄龙的水韵砍断了。人类活动对地球物理的损毁,从来都比想象迅速。
       “这么多人来。人太多了!”泽戈告诉我:二十年前的黄龙,不是今天看到的黄龙,水流日渐稀少的黄龙。黄龙的水会干么?有一副歌手嗓音的泽戈没有回答我。
       也许,海螺女神知道。雪宝顶耸峙在高处,见证了一切。那是神的目光。
       高原的神啊,你是否和钙化池里那些幽咽的水精灵一样,正在寻找离开的道路?群山静默,大地苍黄,可能已经没有干净的土地,用来种植黄龙寺的香火。酥油和朵玛,已经离开了这里,大殿里的功德箱,成了游人信仰缺席的舞台,拥挤的心事在此公演,迫使神灵纷纷离开了后台。
       泽戈说,不看了,回家吃酒。
      
       跟诗歌一起栖居
      
       夏天的时候,泽戈带着家人、酥油、糌粑和帐篷,去到了高山草甸挖虫草。
       有冬虫夏草的地方,海拔通常都在3000米以上。人们对稀有物种的猎奇和欲望,使得一些物种,争相离开了地球。一根虫草从十年前的2元钱,变成今天的100多元,就是旁证。
       冬虫夏草的记载,最早见于清代吴仪洛《本草丛新》,它的康体滋补功用,远远没有人们希望的那样伟大。在君主时代,君王们用尽了天下最好的神丹灵药,诸如参汤阿胶、燕子口水、冬虫夏草等等,有几个活过了粗茶淡饭的普通百姓?虫草的稀有,加上市场不怀好意地炒作,不仅加快了虫草的采挖速度,也是对藏区人与自然和谐相生传统最直接的伤害。人们为争夺某片草场的采挖权,常有纠纷,甚至械斗的事件发生。这让人想起远古时代,部族为争夺资源频发的血腥战争。现代文明的进入和功利意识的死灰复燃,使得世代居住在高山顶上的人们,开始了在传统生活和现代生活之间摇摆。因为采挖松茸和虫草发生的种种纠纷,正在动摇藏区底蕴深厚的人文基座。也许要不了多久,被我们视为珍宝样的古老传统,就会在世界上这片最后的净土彻底迷失。
       泽戈举家挖虫草,不为致富。当地民众采挖市场价值高昂的松茸虫草,大多不为改善自身居住环境和家庭生活。换来的银子,基本用于布置经堂或布施寺庙。信仰下的人们,对喇嘛庙和神灵的真切感念,对信仰的依赖和虔诚,很难被我们所理解。泽戈家有80头牦牛和100多只羊,还有足够一家人衣食无忧的农田,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和妻子拉姆在尕米寺经营旅游纪念品,收益原本就好。家里的牛羊请人看护。一家人生活在安静的岷江河畔,幸福而快乐。
       泽戈已经不止一次邀请我,高矮要陪我逛九寨沟和黄龙寺。去过多次松潘,一直没有去两个世界级的旅游景区。今年卖掉虫草以后,几次电话催促我:“抓紧来松潘耍,再不来,黄龙的水都没得咯。”为孩子上学,他来了成都。我动用了很多关系,让孩子有了上学的地方。泽戈自然又是心怀感激,死嗑硬缠地把我从无趣忙乱的工作中解放了出来,把我拽进了阿坝藏族自治的地盘。
       泽戈家的三层楼房就在通往九寨沟的公路一侧,除了窗楣和门楣还保留了部分藏式符号,室内装修和电器设备,跟我们城市的房间一样现代化。在泽戈兄弟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经堂设置在最高层。在藏区,人们总是把佛像供奉在家中最高的地方,就跟穆斯林把古兰经放置在家里最高的家俱上一样。在藏区还有部分信众,生活得并不富足,但他们对神灵的慷慨,完全和我们在契约下的思维和行事方式不同。如果你身上仅有两个保命的铜板,你会布施一个给寺庙么?泽戈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倾其所有。在神谕的土地,佛永远至高无上。
       在经堂礼完佛,我们坐在二楼露台上,喝着浓香的酥油茶。这里视野开阔,看得见尕米寺主殿的金顶。虽然已近黄昏,太阳依然在天空亮晃晃地挂着。青稞和小麦即将收割,在坡地上翻滚着金色的光浪。舒缓的草甸在更远的地方与森林遥接,牛羊花朵样星罗其间。红星岩披着莹白的积雪,耸峙于群山之上。不时有鹰的背影在天空出没。泽戈家距离岷江源头很近,清浅的河水就在山谷里静静蜿蜒。栅栏四周和房顶上,插满了五色经幡,追着风影唰唰飘飞。
       这些年来,我无数次坐在同一个地方,跟泽戈一家亲人样唠嗑家常,一边喝酥油茶或青稞酒,一边享受世界上最澄明的阳光和最干净的空气。泽戈家的露台,是我在城市的牢房,经常想念的地方。
       多吉很快就要离开家乡了。泽戈对子女教育的重视,其实就是向往科技文明的信号。这个信号,对于我内心的诗歌地理,很危险。我以为这个被资本奴役的世界,总该有人为我们留守家园,坚持和护卫传统生活。显然,这种愿望不仅自私狭隘,也不现实。多吉此时蹲在堆满农具和柴禾的院子里,拿着棉花胶布酒精剪刀,有点手忙脚乱地在为一只受伤的羊羔进行包扎。泽戈对着多吉的方向,嗓门很大,声音歌曲一样。把羊子抱上来,我来弄。多吉突然消失在了柴房门口,并没有把受伤的羊羔抱上楼。
       拉姆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空气中飘散着牛羊肉和酥油浓浓的香气。
       今年挖虫草,挣了好多?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泽戈嘿嘿笑了起来。这个藏族男子笑起来很迷人。他伸出了三个手指。根据我对市场的了解,这三个手指的单位是六位数。“今年挖了不少,全卖了。我给你留了一些最好的,刚好400根,多吉给你选的。走时拿走。嘿嘿。”泽戈于我的情意,总是如此出其不意,经常把我感动。
       泽戈下个月要去拉萨。我知道泽戈每年都会去一趟拉萨,或别的地方朝圣。他一般不去昭觉寺,而是去距离拉萨不远的甘丹寺。甘丹寺在拉萨河南岸海拔3800米的旺波日山上。我两年前去过那里。去过之后,才弄清楚泽戈朝圣为啥选择甘丹寺。宗喀巴大师于1409年创建的甘丹寺,是格鲁派的祖寺。寺内古迹圣物非常丰富,宗喀巴大师的肉身灵塔也在那里。这座体积庞大的古老寺庙,除了供奉佛、菩萨、护法神、历代活佛的大殿,更多的是僧侣诵经习法的札仓、康村、米村及僧舍等建筑群体。山上严重缺水,僧侣的饮用水需要到远离寺院的山谷里背,路途遥远。不管你何时抵达甘丹寺,都可以见到背着水桶的喇嘛在山道上艰难蜗行。泽戈曾经对我说过,甘丹寺那个地方缺水,修行条件差。泽戈一家每年采松茸挖虫草的收益,可能大多布施和荟供给了甘丹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在心灵关怀,远远高于物质存在的藏区,过问经济俗务,很可能被看成不敬。
       泽戈每年都会送我一些松茸虫草。而今年给我的虫草价值,即便我挖空心思地写作十年,所得的全部稿费,也没有那么多。我不相信传言。关于虫草的神奇功效,纯属炒作,就像前些年人们对普洱茶的炒作一样。泽戈每年送我的松茸虫草,大多和朋友们一起分享了。我在此间露出了自己的俗世原形,但对于我和泽戈的友谊,不会造成深度损害。书本上,友谊这个东西好像跟物质和利益无关,但现实中,它又跟我们的生活和利益息息相关。人际关系在经济活动中的微妙作用,难道跟友谊或者情感没有关联么?旅行就是交朋友,要交朋友就交少数民族的朋友。偏远的地理环境和纯朴温厚的民风民俗,相对于利益至上的城市语境,能让人感受到阔别已久的纯洁和真挚,并给人以贴近肺腑的精神安慰,完全可以为功利的都市人际,虚掩一扇阳光明媚的天窗。
       我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泽戈表现出必须资助我的热忱。我坚决拒绝了。这并不表明我对物质很反感。不管物质或是精神,泽戈都比我富有。他想帮助我的愿望,出于浓厚的兄弟情谊。拒绝和一厢情愿有关,我不愿亲自手刃古朴,更不希望一个在信仰下无比通透的心灵,受到物质宗教的腐蚀和污染。
       泽戈在我心中,就像山一样宽厚。经常和泽戈开玩笑说,泽戈,你说你跟山一样,就是海子山下那个喝酒就倒下的山哈。遇到这种情形,脸形宽大的泽戈会嘿嘿地笑个不停,或者赶紧递上一根烟,并恭敬地为我点燃。泽戈不吸烟,但跟我这个烟鬼在一起,他衣兜里一定有烟,而且一定是中华、黄鹤楼之类的高档纸烟。
       但泽戈会喝酒,经常往死里喝。
      
       海子山
      
       我和泽戈的友谊,是从山开始的。
       海子山在贡嘎山西南方向,位于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理塘县。318国道经过海子山,与滇藏公路214相汇于西藏芒康县。冬春季节,海子山是川藏线上冰雪道路最长的一段。海子山的西侧,就是川藏交界的金沙江。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季,雪野茫茫,冰封大地。有1145个大小冰渍湖的海子山,笼罩在漫天的雪雾里,山原和道路铺满厚厚的冰雪。章纳河在山谷里缓慢流淌,但流动的不是水,而是碎裂的冰块。距离主峰果银日则差不多两公里的地方,我们见到了泽戈。这个身材魁梧的藏族汉子,刚从一辆翻在路基沟渠里的越野车里钻出来,满身冰雪,四肢冻得瑟缩发抖,嘴唇乌青,满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可爱之极。我在这里用了可爱这个幼稚的词汇。我的经验和感觉使用了它,泽戈在海拔5020米的海子山,就是以“可爱”这个形容传递给我的。很多时候,直觉告诉我的东西,比经验告诉我的更多。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多么的准确。泽戈的汽车滑翻处,位于雪线边缘。在低垂的云雾中,看不到天空,风举着刀子在冰原上狂飞乱舞。我们都包裹在厚厚的衣服里,无法遮蔽的脸被寒风刮得生生地疼。
       大约是下午五点,看上去天色已晚。泽戈兄弟俩见到我们,相当于在寒夜中看见了灯火。我们是出现在这个区域唯一的车辆。在那个冰寒极地,永远看不到步行的人。即便盛夏,到了下午四点以后,几乎没有车辆愿意翻越海子山。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一旦出现交通故障,结果会很危险。因为车祸得不到及时求助,时有死人事件发生。不管人类在自然面前,如何叫嚣自己的强大,又是怎样主人般地主宰着地球,人总是要受到局限的。如果坐在汽车里,你感觉不到那种局限。也只有坐在汽车里,你才会觉得,现代化并非一无是处,人不能实现的许多愿望,科技可以帮助你实现。正因为现代文明带来的这种好处,人们加快了对自然地理的破坏。要改变传统么,很容易实现:“要致富,先修路”。
       我们的汽车把泽戈兄弟俩带到了海子山脚下的措拉镇。他和弟弟去拉萨朝圣,在海子山出了意外。这种意外,对于在藏区徒步和驾车旅行的人,随时都可能发生。泽戈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朝圣者,没有采用三步一磕的徒步方式。于今,遵守古老传统的朝圣者越来越少。在我看来,只要心在,选用汽车或飞机等交通工具,又有什么关系呢。在雪山耸峙、河谷纵横、气候恶劣的青藏高原,那些长途跋涉、不畏险途的朝圣者,为了走到圣地,在途中经受过多少饥寒交迫、孤冷荒疼的身体困苦,又经受了怎样满心欢喜、执拗坚定的心灵长途?我们这些坐在城市房间,一切生活都交给了开关的蜗居者,发动一生的想象也难以了悟。
       如果要跟泽戈们交朋友,你要习惯酥油味道。酥油是味觉青藏高原最精确的味道,不管农区或是牧区。这种味道是气候条件决定的。一贯温和的我,就在理塘到巴塘的碎石路上,跟我的同事为洗澡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他说:“那个味道……为什么就不洗澡呢?”他的头货郎鼓样晃动起来,表情恶劣。我恶狠狠地扯开嗓门,对一个民族,对一个地域不了解,不懂就不要打胡乱说。更不要抓起棍棒胡乱挥舞……
       青藏高原,作为亚洲众河的发源地,并不缺少水流。这里的水,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水。山原谷地,森林草场,到处都是晶莹剔透的雪水。不要忘了,青藏高原站在世界高处,地理气候和我们熟悉的环境大相径庭。尽管有世界上最灼热的阳光,但在年平均温度不到3度的世界屋脊,任何季节,所有的水流都冰寒刺骨。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温泉。上个世纪末,我第一次进藏,在波密县米堆冰川采访。米堆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冰川之一,也是藏东南海洋性冰川的典型代表。冰川、湖泊、江河、村寨、草场、农田和森林汇集在那里,给人以惊世骇俗的审美体验。青藏高原没有四季,只有冷热,人们居住的地方海拔多在3000米以上。在那样的高度,大气干结,风大硬冷,植被稀疏的大地存在温差,别说洗澡,就是洗洗手都是透骨的凉疼。我在米堆,有过早上上茅厕的体验,至今想起来仍让我不寒而栗。早晚时刻,谁能在漏风的便坑上蹲上五分钟,我可以用手掌心煎鱼给你吃。藏族人的饮食卫生习惯,无不和地理条件相关。人们为什么喜欢宽大的藏袍?在偏远地区,女人又为啥不穿内衣裤?牧区为啥爱吃风干牛羊肉?农区为啥主食糌粑酥油?如果你能亲临藏区,有过一段时间的现场体认,很多在我们看来难以理喻的现象,或者疑问,均可迎刃而解。
       跟我斗气的同事,在海子山下车拍照,时间不到两分钟,就难以抵抗彻骨的寒冷,匆忙回到了暖气融融的车上。这个同事,终于体会到了一点高原的残酷。
      
       兄 弟
      
       措拉,是巴塘县境内的一个小乡镇,因为位于海子山西坡的起点,成为大车小车司机等候翻山的过渡区。海子山气候变幻无常,通信联络相对滞后,司机们总要在措拉适当休整,等待合适的时机,以期安全顺利地翻越险象环生的海子山。这个乡镇从来就不冷清,什么服务设施都有,甚至包括暧昧的发廊、KTV。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四川老乡开的旅食点下榻。
       黑夜回来的时候,我们和泽戈兄弟俩,兄弟样围坐在火塘边喝酒吃肉,大快朵颐。造假技术最为发达的中国,把我们拽进了互相投毒的时代,不管怎样愤怒和惊慌,事实就是化学和农药正在养活着我们。在藏区,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乱七八糟的科技,可以增加产量和收成,或者信仰也不支持生产毒药。一个遵循万物平等的古老民族,怎会互相投毒呢。海拔原因,所有进入肠胃的食物,虽有半生不熟之嫌,但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不必担心陌生的病毒,通过媒介惊慌失措地渲染,让世界时刻不安。
       从理塘到巴塘,一路上都是广阔的草甸,天很低,云很白。人烟稀少,除了牦牛和羊群,好像狼和狍子随时都可能站在面前。道路有一些坑洼不平,无量河里漂移着来自沙鲁里山脉的冰块。大块牛肉是康区美食,不用复杂的烹调技艺,放进清水煮熟就好。煮锅放在火塘上,小刀就是筷子,人手一把。早上还在草地上谈情说爱的牛羊,晚间就摆到了饭桌。用这样的美食滋养肠胃,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泽戈端起酒碗,一直在感谢。就像我们真的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样。他唱起了藏歌,把柴烟熏黑的木质房子震得山响。虽然听不懂歌词,歌声比青稞酒醉人。后来,我曾经多次带泽戈在成都酒吧喝酒,就想听他唱歌。酒吧里的男人女人都被泽戈的声音迷倒了,不管认不认识,纷纷端起酒杯给他敬酒。泽戈不当歌星真是可惜了。泽戈不想当歌手,他只在酒意酣畅的时候,才肯亮出雪山草原的喉咙。
       你们救了我们的命,喝,我敬你。他一碗又一碗地敬酒,不到半小时就把自己醉倒了,结果死猪样在火塘边睡了一宿。祖宗说过,喝酒看人品,赌牌看人格,绝对不是凭空想象地打胡乱说。
       太阳升起来了,暖暖地照耀着高山台地。暗蓝色的炊烟在古老的村寨上空缠绵,给这块鸟鸣声里的苍黄大地,增添了无尽灵性。低处的措拉镇,上午十点以前还摸不到阳光的身体,河谷四周依然很寒冷。我们继续西行,泽戈要上山拖车。分手时,泽戈又是千恩万谢,弄得我们像英雄离别一样悲壮肃穆。
       “我们是兄弟。”我的同事握着泽戈的手,由衷地说出了这句人话。后来,他多次向我道过歉:“对不起哈,以前没有进过藏,不了解。”很多时候,我们习惯用经验去判断不了解的事物。其实,所有的谬误和谎言,先验才是真正的帮凶。
      
       高山仰止
      
       多少年来,我和泽戈一次次重逢,又一次次告别。在聚聚散散的人生中,完成了我对一个兄弟、一个民族从陌生到接受、融合、崇敬的过程。信仰的缺席,决定了我不能深入泽戈的世界,不同的文化背景,把我们安排在不同的道路上颠沛。
       在已有的人生经历里,流水落花的相遇和告别,只是一行诗的画像。我们行进在死亡的途中,那是上帝事先就为我们准备好了的事情。我能感官的美丽和神奇,最终只能化作一缕松烟。我必须在黑夜降临之前,走完想走的道路,完成想做的事,花光想花的金钱。我的精神被物质锁定了,不会像泽戈一样:活着,为了一个幸福的远方。在泽戈朴素的宗教理想里,尘世的终点,才是生命真正的开始。这是一个民族存在哲思的精神高地。我在物质的宿命里,注定不能深入信仰永在的青藏高原。
       我的血管里淋漓着拥挤的欲望,当世界用孤独和冷漠拼写未来,我要感受所有的悲欢离合,不愿仅仅作为愿望活着。我要携带我的爱人走向雪山草原,用我一生的流浪煨桑爱恨情仇。但在积雪消融以前,我不是岩缝间沉睡的种子,我把自己,龙达样抛撒在高原上空呼号的风中。
       我,会在谁的心上,桑海苍田?又会在哪条道路,开始又结束?
       高山仰止。
       高山,是神的居所,也是我人生的远景。那里,有我山一般宽厚的泽戈兄弟。
      
       难以记忆的地理
      
       上世纪二十年代,美国人约瑟夫・洛克把云南丽江作为营地,数十次进入横断山腹部探险,在27年的时间里,走遍了川、滇、藏三省接合部的大部分地区。他跟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和瑞典人斯文・赫定一样,通过在中国西南部地区的行走,取得了一个探险家在俗世的最高成就。洛克为全世界的精神流浪者,准备了香格里拉、纳西女儿国泸沽湖两个神奇的纸上家园。80多年以后,洛克这个人可能被许多人遗忘了,但由他发现并通告世界的香格里拉和泸沽湖女儿国,被文字和图片流传了下来,至今仍是一个让人充满想象和向往的地方。
       九龙县在四川攀西平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这个地区在历史上作为各民族频繁迁徙的区域,旧时称为康区,既是地理上内地与西藏的接合部,也是藏族和彝族主要的聚居地之一。从成都出发去九龙,要经过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康定和新都桥,公路里程约580公里。人们曾经把新都桥誉为摄影家的天堂。上世纪末,它的光线和色彩迷倒了大批旅行者,也是一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牧场,随着物质科技和工业革命的君临天下,新都桥已经被道路和人群赶出了天堂。那个天堂,可能撤退到了九龙,或其他还没有被汽车和水泥道路疯狂扩张的什么地方。
       难以确定,当年洛克是从四川的大凉山木里到了九龙?还是从稻城亚丁进入的瓦灰山?也许,翻过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我们就已经跟当年洛克收集动植物标本的探险线路重叠了。只是,洛克只能依靠骡马和双脚乌龟样蜗行,而我们可以乘坐在舒适的汽车里虎狼样飞奔。新都桥过往的宁静和秀色业已消失,正在成为文本和画册里的记忆。从新都桥川藏线南北分道口进入南线,沿立启河谷行进一个小时以后,就可以闻到茂密森林和雪山连绵的气息了。
       我们进入了九龙的森林。毫无疑问,我们见到的森林河流、高山峡谷、雪山草甸、牛羊村庄,跟洛克当年看到的没有什么变化。洛克曾经在这个由当地土司治理的地界,受到了各族民众空前绝后的盛情接待。历史上的九龙,以民风剽悍、匪盗横行的蛮夷之地著称,自古“骄横排外,汉官常遭蔑视。”九龙让人意外地没有为难洛克,较之于早他30多年深入这个地区的英国佬H・R・戴维斯少校遭遇的蔑视和子弹,洛克幸运多了。锅庄和美酒醉倒了他所有的行程。狡猾的洛克,进入之前,就用武器弹药把黄喇嘛界的土司贿赂了,一个摸准了最高地方头领性情的人,自然要受到必要的保护,以及一方水土能够拿出的最高礼遇,乃至于让这个原籍奥地利的家伙一直不想离开九龙,就跟我们今天在九龙森林旅行一样乐不思蜀。
       洛克在上世纪30年代,在《美国国家地理》陆续发表了众多关于贡嘎山地区的图文,让处于精神恍惚时期的世界眼目一新,他宣称九龙的森林是“世界上美丽的森林”,“那里的景色和动植物太美妙了”。首次由他测定的贡嘎山海拔9500米高度,虽然是一个错误,但极大地引起了世界级的关注。就是这个当年在洛克笔下天堂般纯净美丽的地方,至今仍保持着原始的自然生态,实为中国剩下的为数不多未被工业革命毁掉的地区之一。这里有未被现代文明统战的动物王国、植物王国和生物王国,至今尚有许多物种隐藏在大地深处,还没有被发现和正确地命名。自然生态资源富集的九龙,仅森林覆盖率就高达35.4%。茂密的森林在九龙的地域,一路延伸到了四川稻城、雅江,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冕宁和木里。遗憾的是,九龙的森林,没有因为洛克闻名世界,也没能像香格里拉和泸沽湖的地名那样如雷贯耳。
       这是一个难以被人熟记的地理。一个在历史上被不断命名的地方,总是很容易被时间和空间遗忘,乃至完全遥远而陌生。
       九龙在康藏茶马古道的历史上处于东线,最早的名字叫“吉日宗”,藏语含义为八角,而这个可以查证的地名,居然源自明穆宗隆庆元年(1567),西藏喇嘛来康区传教时建造的一座寺庙。后来,这个在清朝一直由土司自治管理的地方,出现过奇卜龙、结署绒等变来变去的藏语称谓。九龙在马路和汽车还没有出现的年代,可能距离政治和经济中心太遥远了,乃至于在所有的文书典籍中,很难准确查证到它的真实身份。直到1926年,这个主要居住着藏、彝、汉族的古老地区,九龙这个地名才被正式固定下来。
       各民族世代混居于此,在时间里互相融合,逐渐形成了今天以藏民族传统文化为主导的多元文化景观。于今,在九龙还有一万多人操说一种非常古老的木雅语,学术界将其定位于木雅人。传说,一直就是不可靠的,但关于九龙木雅人源自西夏部族的传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民间。据说,木雅人就是西夏灭亡之后,南迁至此的党项后代同原始土著融合的部族。
       洛克没有把九龙推向世界。原因可能就是九龙这个地理,在文字典籍中就像叛徒,名字被换来换去,当然难以被人牢记。何况,牢记从来就比遗忘艰难。
      
       高原奇人洪显烈
      
       美国人洛克没有让世界记住九龙,最终,被一个矮个子中国人,把九龙推向了世界。
       在网上搜索一下,“高原奇人洪显烈”的词条会有无数链接和表述。笔者的意思是说:关于洪显烈这个名字的形容,早就被世人所界定。在九龙那座袖珍的城市里,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约瑟夫・洛克、哈根达斯或洪显烈为何物,但洪眼镜这个称呼却是家喻户晓。因为这个原九龙县卫生防疫站宣教科科长洪显烈,当地人就是用“洪眼镜”这个昵称唤叫他的。洪眼镜用摄录机记录的黑海子湖怪惊动了世界。而被叫喊了无数世纪的黑海子,也因为少言寡语的洪眼镜被历史重新命名。洪显烈在1998年向世界通告了黑海子湖怪事件,使猎塔湖湖怪成为继尼斯湖怪和喀纳斯湖怪之后,又一个震惊世界的未解之谜。这个发现,让九龙一夜成名。虽然,世界级别的科学考察活动,已经轮番轰炸过猎塔湖,湖怪是否存在?至今难以用科技手段加以证实,但九龙出名了,成为了一个极具魅力的神秘之地。世界之所以美好或神奇,大多源自大地内部那些隐藏的秘密。套一句八股:因为神秘,所以美丽。事实上,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神秘都不在了,我们就会跟深海的水母一样,既没有大脑也没有血管,任由物质圣经把我们螺丝样固定在工厂里没有思考地转动。
       洪眼镜穿一身深色服装,褐色夹克稍显肥大,头发有一些蓬乱。他和蔼可亲地跟我们坐在九龙县城服务设施最好的龙海酒店说话,不时用手指扶正滑动的眼镜。这个如今在摄影界非常知名的摄影艺术家,曾经50余次深入瓦洛乡原始森林深处的黑海子。费尽千辛万苦,吃尽万般苦头,有过四次见到湖怪的影像记录。黑海子这个名字,也因此永远离开了世界。洪眼镜用他和同事尼克尔塔的名字中,各取一个“烈”和“塔”的谐音,重新为黑海子命名为猎塔湖。
       洪眼镜对于发现湖怪的讲述很低调,跟我们之前了解的过程大同小异,国内外众多媒体均有过长篇累牍的报道。我们不清楚洪眼镜有没有宗教信仰,他说他是和尼克尔塔下乡到汤古,在原始森林打松枝写经文时,听当地的一位医生说到了湖怪,从此开始了对黑海子湖怪的跟踪拍摄。一个人深入到那个湖面海拔高达4700米的地区,每次都要坚守数天数夜,耐心等待湖怪的出现,其间经历过的艰难和困苦不难想象。一个经受过世界上最深的寒冷、饥饿和孤独的艺术家,没有必要用一个谎言让九龙出名。猎塔湖景区的景点,大多是洪眼镜命名的,诸如飞龙石、仙龟坪、嘎喔峰、字母河、仙床、石观音、雪山睡佛等等,这些名字,让我相信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所为。洪眼镜应该是有信仰的,就像当地民众深信神灵还没有离开九龙这块土地一样。神灵们就站在世界的高处,神灵般俯视着山河大地。
       洪眼镜和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秋天的雨下个不停,九龙河在河道里浑浊地奔涌,一路吼叫着穿过崇山峻岭,在文家坪汇入了雅砻江大峡谷。于今,洪显烈身上背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身份:中国公共关系协会艺术委员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楚天书画艺术研究院院士,当代文学艺术研究院院士,世界华人远程学院摄影学科终身教授……等等。傍晚时分,九龙城里弥漫着牛油火锅和酥油茶的香味。雨,仍在密密实实地下,淡蓝色的云雾也柔情地在高山的环抱,久久不愿离开。洪眼镜坚持要回家做饭,友好地拒绝了我们的宴请。
       这是一个恋家的汉子。一个恋家的人是不会向世界说谎的。我们看过他摄录的猎塔湖影像,对于突然出现在湖面的异象,连科学家和先进的仪器设备都不能准确证明的东西,我们这些俗人又能证明什么呢?那些异象,也许就是美国人猜测的已经绝迹千年的克柔龙;或者日本人虚构的史前生物;或者是神灵,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高原上的人们,坚守在信仰下的精神诉求。
       猎塔湖湖怪成了九龙惊动世界的前因。九龙也因此成为令人神往的旅游目的地。我相信,洪眼镜没有说谎。遍及九龙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不会说谎。松茸和花椒不会说谎。彝族人的火把不会说谎。喇嘛庙的喇嘛不会说谎。瓦灰山的冰川、洪坝的冷杉、斜卡的白唇鹿、日鲁库湿地的花海、五须海的杜鹃和猛董的鸢尾,都不会说谎,它们静卧在大地的根部亘古未变,用世界本来的样子继续着地球的过去。
       九龙的森林为我们预备了各种植物的精华、圣洁的冰雪、清幽的湖泊、珍贵的动物、以及古老的村庄、经幡、白塔和喇嘛庙,它安静地敞开着肺腑,等着人们去感官这个世界上最富集的生态资源、最自然丰厚的色彩和最动听净耳的声音。
       如果说谎,只能是我们的身体和感官。要感受九龙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你至少要有30天的假期,准备好体力、汗水、帐篷和向导,以及足够多的干粮、内存卡、锂电池和倍他乐克。
      
       没有看到神的面孔
      
       俄黑是彝族人,也是我的向导。
       也许,你一生中会有很多社交场合和商务应酬需要喝酒。九龙人的热情和好酒,不在应酬范围。在那个远离污染和噪音的地方,当你见到九龙城里那些长发盘结,颈部和腰间银饰叮当作响的彝族阿米子(女子),或在某个海子附近的草甸上,与一群席地而坐的藏族纺线女不期而遇,喝点酒,会让你非常自然地想到爱情,或者欲望。我是在乌拉溪乡的石头沟俄黑家的火塘边,端着木柯碗(彝族木质碗),心甘情愿地喝醉了自己。醉了以后,先是胡乱跟着彝人跳奔放的锅庄,最后醉倒在火塘边的竹席上,美美地睡了一宿。
       瓦地则已(辣子鸡)、酸几日(酸菜)、木浆子、坨坨肉、杠杆酒,都是彝族美食。在俄黑家石木结构的木楞子房里,没有戒心和负担地醉酒,跟俄黑一家成了亲密的兄弟姐妹。
       要看到仙女湖,必须借助马背和向导,穿越大片原始丛林。
       看见风,在林中穿过。无数的叶子,先用晃动的姿势告诉了我。随着风的发言,叶子开始讨论,弄得沉寂的森林,终于有了一些活性。其实,在大地的根部,生命从未停止呼吸,只是我们没有昆虫的耳朵。在乌拉溪,寒冷异常疯狂,锥子样刺骨穿心。我并不知道原始森林的深浅,路途显得异常漫长,方向也变得难以辨别。地毯样松软的林地里,铺满青苔和腐殖质,没有现成的道路引领方向。世上原本没有道路,又处处道路,问题是,如何才能走出正确的道路。森林把天空遮蔽了,到处都是纤维样密布的附生植物,垂挂在粗大挺拔的树干上,给人以阴森密实的压迫。这里有古生蕨类植物带和让人目不暇接的生态景观,曾经让世界上无数的科学家为之痴迷。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树的尸体。风中有腐木和枯叶的气味。
       灌木丛在幽深的河谷,坚硬稀疏的枝干上,细碎的叶子花一般迷眼,闪耀着比阳光更眩目的色彩。原想赶在风之前,捡到一片鲜艳的叶子,不管夹进书页,或是送给情人,都是关于深秋的信物。它们精灵样翻滚在地,总是把我远远地抛在身后。试图追赶风速,原本就是一种妄想。
       作为长江上游水源涵养带,九龙的森林自本世纪初开始,就停止了砍伐。林地里,还能依稀见到当年间伐树木后留下的树桩。也许很多人不知道,居住在长江上游地区的民众,世代依靠森林和有限的土地维持生计,为了保证长江下游的水源和质量,停伐政策让很多家庭的生活突然变得十分困难。九龙原本拥有中国最为富集的资源,为了长远利益和下游众生,他们正在长江保护工程的国策中艰难度日,作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造福子孙万代的环保措施原本无可厚非,只是俄黑一家的生活太艰难了,只能依靠有限的几块薄地获得粮食,为游客当向导贴补家用。
       为了这次攀越,除了一身厚厚的衣服,我什么也没带。在这个难以企及的高度,相机变得异常沉重,重得使行程变得十分辛苦。透过高大挺拔的林梢,隐约看得见一些孤绝的山峰,顶部插满木箭和经幡。在青藏高原的很多地方,高山顶上总有写满经文的玛尼堆和飘飞的五色幡,它们既是信仰的物证,也是人间烟火的象征。如果你在旅途中,看见了白塔或煨桑炉,表明附近一定有人的居所。人们把经幡和嘛尼石放在最为险要的垭口和山顶,不仅能给孤独的旅人指引方向,还能给人以勇气和安慰。旅人行走高原,看见它们,旅途就会变得不像事实上那样空旷和孤独。
       4000米以上的海拔高度,不支持奔跑。我一次次瘫坐在潮暗的森林里。在此间无法充当英雄,也不可以目空一切,在真实的自然地理面前,习惯主宰大地的人或动物,毫不例外地变得谦虚起来,任何人定胜天的壮志和豪迈,都可能因为不切实际的张狂,跟世界永别。
       九龙这个地方,集地貌景观、水域风光、天象景观、人文景观、生物景观为一体,行迹其间,随时都有突然的惊喜让人措手不及。可惜天公不作美,我们一路都在跟雨雾纠结,空气潮润而清新。我的力气几乎耗尽,才走到了仙女湖畔。俄黑坐在草甸上,已经备好茶和干粮。
       仙女湖笼罩在云雾里。虽然我们知道云雾的前方有一座雪山,山的那一边就是大凉山的冕宁,但雪山就是不愿露出神的面孔。倒卧在水中的树木依然活着,枝桠上的树叶仍在顽强地生长,鲜活葱绿的枝桠,被纱一般轻薄的雨雾缠绕,像童话样迷人。这里的水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水,清澈得深不可测。无数细小的游鱼,在湖边的浅草间穿梭游弋。它们一生都不用担心什么,过着自由幸福的生活。
       我们希望看清仙女湖的全貌,等了很久,云雾没有离开的迹象,而暮色正在树林集结。俄黑当过兵,也是无神论者,但并不影响他对天地神灵的敬畏。他双手合揖,对着贡嘎神山的方向凝神静默。此时我们遇到了一群转湖的藏族妇女,她们也朝着贡嘎雪山的方向喃喃低语。我们听到了颂歌式的梵语,声声盈耳净心,好像天籁。走在这片古老神性的大地,我们听得最多的语言,就是观世音六字大明咒。人们一生都在念叨它,从未停止跟神灵交谈。巴特玛萨木巴瓦(莲花生),我也跟着默诵起来:“�嘛呢叭咪�。”
       一场冰雹突如其来。上帝想干什么,一向无需向谁预告。据说在伍须海景区,一旦高声喊叫一声什么,就会引发冰雹。我们坐在已经枯黄的草甸上,被淋了个精透。瑟缩发抖之际,阳光又钻出了云层,针芒样落满肌肤,火辣辣地灼疼。我们在气候多变的仙女湖畔,继续等待。扎日沙巴仍在云雾里,一直没有向我露出神的面孔。
       出现在乌拉溪,已是我人生旅程里,最正确的一段线路。那是一个离我非常遥远的远方。下山时,我暗自寻思,可能比死亡更远。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了沮丧。我无法不沮丧。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可能再也走不到侠女湖了。
       在乌拉溪的森林无缘仙女,自然不是神的错误。
      
       王者贡嘎
      
       那是一个可怕的高度。
       那个高度不属于人类,属于自然万物的神灵。然而,它优美的技术曲线,陡峭的坡度及高难的攀岩系数,依然成为挑战世界级别登山者的梦幻之地,在国际高山探险和极限登山活动中声名远扬,其登顶难度远远大于珠穆朗玛峰。1932年,美国人摩尔(Terris Moore)、波萨尔(Richard Burdsall)首次登顶。1957年6月,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中国登山队前身)到达峰顶。到目前为止,在漫长的80年时间里,仅有八支不同国籍的登山队,共24人成功登顶。其中,有37人在攀登途中和登顶后不幸遇难。登山死亡率远远超过珠峰的14%和K2峰(乔戈里峰)的30%,仅次于梅里雪山和雅拉雪山。
       这座杀手级别的山峰,就是以“蜀山之王”著称于世的木雅・贡嘎山。
       贡嘎山不是一单纯的地理概念,而是复杂的地域概念,由众多高耸独立的山峰体系构成,其中海拔50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就有145座。贡嘎山作为我国挨近东部区域最高的山峰,包括四川康定、泸定、九龙三县境内――横断山山脉高峰大雪山中断山脊线近一万平方公里地域。这一区域,最著名的山峰就有莲花山、小贡嘎山、笔架山、雅拉雪山、海子山、中山峰、热德卖峰和爱德嘉峰等等,全是典型的技术型山峰,让登山者一生痴迷,至今尚有众多未被征服的处女峰。
       海拔7556米的贡嘎山主峰,在世界上7000米以上的山峰中,虽然只排在了66位,但它在世界登山史中,几乎跟K2峰、希夏邦马峰的攀登难度并列,是一个极难被征服的技术性山峰。
       在众神云集的青藏高原,那些孤傲耸峙的巨大山峰,在人们的信仰里,从来都是神灵的化身。每一座山峰几乎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在以藏文化为主导的康巴地区,贡嘎山又称木雅・贡噶山。藏语“贡”为冰雪,“嘎”意为白色,有最高的雪山之意,据说是珠穆朗玛峰的姑姑。
       贡嘎山作为海洋性冰川最早发育的地区,冰川达159条,其中著名的有海螺沟冰川、燕子沟冰川、贡巴冰川等,平均冰层厚度达150~300米。其现代冰川面积有390多平方公里,即使在世界上排序中,冰川面积也在前列。
       贡嘎山集冰川、险峰、湖泊、森林、草原、丰富的动植物为一体,主峰周边20公里范围内6000多米的落差,形成了亚热带、暖温带、寒温带、亚寒带、寒带、寒冷带、冰雪带7个植物分布带,垂直带谱十分明显,植物区系复杂,被人誉为“物种基因库”。现已查明的植物4880种,属国家保护的珍稀物种就达400余种。其中,全缘绿绒蒿、西康木兰、康定木兰和垂茎异黄精等,属于世界性的濒危植物。东部大渡河河谷地区还遗留了不少被称为“活化石”的古老的动植物;而有的植物还深藏在大地根部,既没有被发现,也还没有被命名。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环境,加之道路和交通的原始落后,使得大部分地区还没有受到人类活动更多影响,基本保持着世界原来的式样。贡嘎山丰富的自然资源、动植物资源和人文景观,吸引着大批中外科学家、探险家和登山者,成为一个普通游人可望不可及的神秘之地。
       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贡嘎山景区内高山耸峙、沟深林密、温泉遍布,冰川湖泊星罗其间,主要由海螺沟、木格错、五须海、贡嘎南坡等景区构成。其中燕子沟、五须海、仁宗海、巴旺海、跑马山、新都桥等自然景观,早已被世人熟知,而底蕴深厚的贡嘎寺、日库寺、塔公寺,以及以藏、彝风情为主的人文景观,更是精彩纷呈,安静地吸引着世界的目光。
      
       鹰翅的背影
      
       我们知道,以松赞干布建立的吐蕃王朝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苯波教和藏传佛教反复争斗的时间史。吐蕃王朝到了赤松德赞时期,社会生产力快速提高、经济空前繁荣,而蕃土疆域也达到了历史上的最大化,不仅拥有整个青藏高原、四川西部、滇西北、印度、尼泊尔部分土地,还将地图标界扩张到了于今新疆、甘肃、宁夏等大部分地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藏传佛教传入康区(川西北地区)并迅速发展。公元十三世纪中叶,活佛转世制度的创建者、第二世活佛噶玛巴・噶玛巴希的亲传弟子扎白拔(第一世贡噶活佛),在人迹罕至的贡嘎山主峰脚下建成了贡嘎寺。
       经过整整两天时间的艰难跋涉,到达这座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寺庙时,天色已晚。而一年一度的金刚亥母大法会,在我们抵达前一周已经结束。当值的尼玛和多杰两个喇嘛友好地接待了我们。作为贡嘎山西北山脊传统登山线路,贡嘎寺早就是享誉中外的登山大本营。世界上很多著名的登山队,都曾经在这个占地不到两亩的寺庙停留,择机攀登贡嘎山主峰。让人意外的是,就是这座声名远扬的古老寺庙,没有想象中的热闹香火,留守于此的喇嘛也只有尼玛和多杰两人。在这个距离贡嘎主峰直线距离只有10公里的地方,气候太恶劣了,寒冷成为活命的主要天敌,来此旅行或修行的人们,所要预备的最大勇气就是如何抵御寒冷。虽然已是六月,在没有四季只有冷热的贡嘎山区,阔叶杜鹃漫山遍野地开着,绚丽的色彩在夜晚降临的时刻,依然让人无法感到暖意。
       尼玛已经年迈,穿着一身散发着浓郁酥油味的厚重氆氇。他把我们安置在只有褥子没有被盖的二楼僧舍后,举步维艰地离开了陈设简陋的房间。十八岁的多杰留下来照顾我们。低矮的门洞前方,雪山连绵,森林密布。在贡嘎寺的楼台上,我们看不到贡嘎女神神秘的面孔。
       两天前,在离开康定县的六巴乡莫达村六个小时之后,已经在海拔4564米的次梅雪山垭口瞻仰了金字塔型的贡嘎主峰,它给我的视觉震撼,至今让我血管打抖,就跟当年约瑟夫・洛克的第一眼见到它彻夜难眠一样。
       我们草草地和藏族向导兼背夫扎西一起吃完泡面,就钻进了睡袋。多杰送来一壶酥油茶,盘腿坐在潮暗的木地板上,一直不愿离开,高矮要听我们说话。还是孩子的多杰见到生人很兴奋。一个人在荒寒的偏远之地,突然遇到这么多人,就像一个人在寒夜中突然见到了火把。他三年前进入新贡嘎寺受沙弥戒,半月前被派到这里守值。海拔3741米的贡嘎寺至今人迹罕至,气候异常寒冷。第二世贡噶活佛玛舍登巴,在海拔更低一些的六巴乡修建了新贡嘎寺,而老贡嘎寺作为噶举派在康区的祖寺和噶举派三大圣地之一,供奉着玛尔巴、米拉日巴,唐波拉杰三大宗师和第九世雪山法狮子贡噶呼图克图法像,它所具有的神性和灵性,已经形成一个古老神圣的场,非新建寺庙所能取代。于是,玛舍登巴活佛立下派两个扎巴在老寺轮流值日、念经拂尘的规矩,且一直沿用至今。
       酥油灯的光亮被呼叫的寒风吹得摇晃不定,随着黑暗的深入,房子里越加寒冷,而习惯了寒冷、孤独和饥饿的扎西和多杰,具有我们所缺少的体能和耐力,和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片刻工夫就进入了雪山的梦乡。
       我们下榻的这个房间,重叠过无数名人的体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里成就了一位精通藏学五明之学的大学者噶玛协珠・却杰生根,各界名人如满空法师、陈健民、张澄基、李宗仁、李济生、于佑任、陈立夫、南怀瑾、黄蘅秋、胡亚龙等都曾皈依其门下。就在这个雪山环绕的房间,曾经有无数的精神修炼者于此探寻宇宙真理,1939年,汉地瑜伽修行者陈健民上师来此修炼两年,1942年,满族王室后裔申书文女士(台湾贡噶老人),又在这里修行整三年,而世界级的登山家、科学家和探险家,旅居于此的更是数不胜数。
       贡嘎寺和贡嘎主峰遥相呼应,在信众心中有如天人合一的神谕。这里,是我和普通游人能够到达距离贡嘎山主峰最近的地方。那些试图攀登和征服雪山狮子的人们,可能忘了这样一个事实:距离神灵最近的地方,其实距离物质心灵非常遥远。
       太阳升起的时候,高远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世界静无声息。只有鹰的身影偶尔划过雪线,独自背着天空在飞。鹰翅把我的目光引向了金色的山峦,要看到更高的山峰,只能仰望。作为贡嘎寺匆匆的过客,它的寒冷和孤独,已经路过身体。不管这个地方如何远离喧扰和噪音,习惯了舒适和现代科技的人们,一旦有过在潮湿的地板上冰冻一夜的体验,必然要想念空调和热水器。贡嘎寺既不属于寻找,也不属于发现,它是为那些纯洁信仰者准备的精神家园。
       尼玛和多杰喇嘛站在陈旧的贡嘎寺门牌楼前,目送走了我们。他们站立的地方,距离现代文明和生态侵略还有很长的路程。它是贡嘎山的神谕,将以绝对神圣的姿势,长久驻留在旅行者的心底,只适用于心灵的低唤、耳语和吟诵。
       到过贡嘎山的人都明白,作为一座座孤绝于世的伟大山峰,它只适宜于人的低伏和仰望,对于普通游人,任何攀登、穿越或者征服的愿望,都是一种妄想。在众神面前,人类当不了英雄,也成不了传说。很多人想站在峰顶挥舞的那个手势,只想水中握月。而工业革命的企图,暂时还很难在贡嘎山实现。人们走到贡嘎寺,意味着行程已经到达终点,继续前进的方向就是从距离贡嘎山主峰最近的地方离开,撤退到物质世界的原点,就像那些最终登上峰顶的勇士,把人类所谓的欢呼和光荣短暂地扔在山顶以后,最终不得不选择逃跑一样。
       在天地万物面前,我们应该学会匍匐和仰望,就像藏民族一直主张的世界观一样,而不是奴役或征服。
       在王者贡嘎山脚下,你一旦仰望,不需要费力就能感觉到宇宙的无限。只是,很多时候,习惯于主宰大地的人类,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基本的姿势:高山仰止。
      
       物质是一个漂亮的魔鬼
      
       日库寺一年一度的跳神节,在整个贡嘎山地区,虽不是规模最大的,但也是万人空巷。与其说跳神节原本是为纪念藏传佛教始祖莲花生大师,驱灾降魔,祈求和平安顺的宗教仪式,不如说就是一个人神同乐的盛大节日。它传递给俗世的形式就是歌舞升平、假面鬼怪和民族服装服饰的大展演。
       建造于公元十四世纪的“吉祥如意佛法兴盛寺”,是藏传佛教萨迦派在康区规模较大的寺庙之一,历史上以收藏佛法经藉繁多珍贵著称,当地人均称其为木雅日库寺。关于木雅这个前缀,我们已经从木雅贡嘎山这个词汇中有所发现。在贡嘎山核心地区,居住着一群生活习俗与藏民族相近、但语言明显不同的部族,学术界习惯将其界定为木雅藏族。于今,在九龙和康定交接地带的沙德和营官地区,有近万人操说着木雅语,木雅文化也得以完整承继和保留。关于木雅人的祖先,一直存有争议。处在藏彝文化通道地理位置的木雅人,迄今仍在语言和节庆习俗等方面保持着个性风貌,其祖先究竟源自何处,最好留给学者们去面红耳赤。
       在人烟稀少、资源富集的贡嘎山,不仅以众多的动植物声名天下,也因松茸虫草名震海外。而木雅虫草,更是被世人视为珍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产于高寒地区的虫草,因其生态和稀有,近年被推到了有着神奇功效的药物王座。每年的5、6月间,如果你能深入贡嘎山腹地,草甸上涌动的人头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那是当地民众在寻挖虫草。
       脆弱的原生态实在不能承受物质这个魔鬼的疯狂掠夺了,而在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的幌子下,对贡嘎山生态秩序的破坏和损毁,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贡嘎山南坡的田湾河,是“蜀山之王”贡嘎山的共生河,它经历了大自然800万年的造化,在其80公里的流域内形成了非常独特的自然景观。2003年田湾河地区发生过一次严重的生态破坏事件,国内主要媒体均作过披露。贡嘎山地区仁宗海水库在建设初期,就引起了国内社会各界及国际社会的强烈关注,并遭到了公众的强烈反对,先后被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中国青年报》、《南方周末》等众多极具影响的媒体曝光,此后政府已经明确宣布杨柳湖水坝缓建及贡嘎山仁宗海水坝停建。然而,这些反对的呼声并没能终止水电站和公路的狂热扩张。
       燕子沟在贡嘎山东坡,直线距离主峰10公里,其间位于贡嘎拉曲河中游的红石滩,是世界上红石分布区域最集中的景观之一,也是贡嘎山东坡最迷人的风景线。沟谷里遍布着大小不一、长满红色地衣的石头,这种地衣在植物学中名为橘红藻,鲜艳的色块中还矗立着巨大的漂砾,与蓝天、雪山组合的神奇景观,让人叹为观止。也许很多人还不知道,随着旅游人数的逐年增多和地球气候的变暖,在过去的20年里,燕子口冰川已经向后退缩了300米以上。而与之相距不到10公里的海螺沟一号冰川冰舌末端的平面位置,与1580年前的冰进相比后退了3公里以上。冰舌末端的海拔,亦从1966年的2850米上移到1991年的2940米。而随着海螺沟成为旅游热点,冰川的萎缩速度正在悄然加剧。
       开发旅游,作为各级政府产业发展战略,一次次被放大到了带动经济的万能地位。旅游开发大多以牺牲或破坏稀缺资源为代价,它远远没有人们一厢情愿希望的那样伟大。很多地方的旅游开发建设,因为功利和性急,旅游还没有真正开始,其实已经结束。
       我们很清楚,各种水坝、电站、铁路、公路、桥梁、工厂以及乱七八糟的化学和农药,已把大地母亲的万古柔情,锁进了冰冷的博物馆。世界上,已经没有更多的资源,可以继续恩育文明。现代文明对地球物理究竟是一种照亮,还是遮蔽?只有贡嘎女神知道。但神灵在很多人心里,同样死了。
       毫无疑问,物质圣经的一统天下,注定要把地球的未来变得无限荒凉。
      
       责任编辑 刘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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