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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篼军 “棒棒军”和“背篼军”

    时间:2020-03-31 07:21:29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这里记录的,是那些从边远山区来到城市谋生的农民,他们处于城市的底层。人们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像一块试金石,照见各种人心。一些人对他们视而不见或不屑一顾;一些人则对他们蔑视或厌恶;有学问的人把他们作为“边缘人”进行研究;有良心的人对他们施以怜悯和同情;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对他们加以关注并试图理解……无论城市怎样看待和对待他们,他们都从容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创造着自己的生活。
      
      一、 从“川军”入黔到“黔军”崛起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像其他的大中城市一样,山城贵阳遭遇了外来打工的农民大军,不过百十来万人口的城市,很快就被塞得满满的。操一口川音的四川人,拿着扁担挑着箩筐,浩浩荡荡穿行在大街小巷,一路吆喝着,挖泥巴、盖房子、掏厕所、爬梯子、拉板车,五花八门,是活就干;既不挑肥拣瘦,也不漫天要价。很快,贵阳城里上至身价百万的富翁,下至收入几百元的市民家里,所有的重活、脏活、累活、苦活都让他们垄断了。贵阳人给这些打工的农民起了个雅号:“川军”。在四川和重庆本土,他们的另一个称谓:“棒棒军”。
      四川土地肥沃,号称“天府之国”,但终因敌不过人口众多,在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剩余劳动力就开始大举向外扩张。当初,川军刚入黔的时候,来自同一个家族或乡村的人们结伴同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团结就是力量。家乡的亲情、友情在异乡变成一种强有力的竞争优势。川军靠人海战术,农村包围城市,齐心协力,卖苦力挣钱。一时间,到处可见的川军,使那些曾被视为最“下贱”的工作,变成了激烈竞争的目标。山城贵阳的日子因此显得快乐。
      川军的到来,改变着城市的面貌,也改变着传统的观念。没几年,川军迅速占领一个又一个城市,连那些不知名的小集镇,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80年代末,川军入黔达到高峰。有人做过统计,一年中,川军从贵州带走的人民币在7亿元以上。这个数字曾经使贵州的一些经济学者深感痛心,一个本来就不富裕的省份,居然流走了7亿元!人们大声疾呼“黔军”应该崛起,走出大山,到城市里来寻找发展的机会。然而那时,封闭的贵州山地上的农民,还流连在自己贫瘠的土地上苦挨苦熬。
      勤劳和聪明是川军最大的本钱,也是他们所向披靡的秘诀。在成都、重庆、贵阳、昆明等西南大城市的成功实践,使川军不断成熟。他们一边劳作,一边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沿海和中原地区。渐渐地,人流朝着广东、深圳滚滚而去;再后来,又挥师东进浙江、上海,北上北京、东北。剩下的小股部队,放下背兜扁担,挑起箩筐,推起板车,开始在贵阳做起小生意:从批发商那里兑来水果、蔬菜,大街小巷串着零卖,或摆开修鞋摊,或在澡堂里给人擦背修脚,或者开起了餐馆饭店,逐步晋升到商业阶层。川军的演进终于将进军贵阳山城的机会留给了黔军。
      黔军不像川军那样浩浩荡荡,声势显赫,他们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贵阳。
      也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每当清晨来临,太阳还没睡醒,就有一些包着帕子、穿着百褶裙、缀着大耳环、扎着绑腿的个子小小的少数民族妇女,提着硕大的编织袋,默默地行走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她们在一栋栋居民楼的垃圾道翻拣,在街道两旁的果皮箱中搜索。等到人们上班时,她们早已背着鼓鼓囊囊的大编织袋回到住地分拣收获。到了中午,她们又再次出行,搜索垃圾。这些女人大多数来自被称为“歪梳苗”和“打铁苗”的两个苗族支系。几年时间里,拾荒的人数不断增加。渐渐地,在贵阳市的几座大型垃圾填埋场附近,出现了许多棚屋区,聚集起一些以捡垃圾谋生的群体,这座城市里多了一种被人们称为“拣渣渣”的以拾荒为业的人群。再后来,一支被称为“尖尖苗”的妇女也进入了城市。尖尖苗举家进城从事的不是拾荒,而是拉着板车沿街卖煤巴,那时,贵阳市还有相当一些居民使用煤炭做燃料。别小看了这些女人,正是她们,拉开了黔军入城的序幕,跟在她们后面陆续来到的,是高原上的其他一些少数民族。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黔西北高原山区的农民坐不住了,他们成群结队涌入贵阳,大街小巷到处可见背着背兜满街游走的人群。他们帮人抬泥巴,背东西,搬运货物,成为继川军之后第二支大规模从农村进入城市的劳动群体。贵阳人称他们为“背兜军”。这时期,贵州省开始大规模的道路交通建设和城市建设,“背兜军”顺利接过川军的接力棒,开始了在城市中的创业生涯。
      黔军大多生活在地理条件和生活条件艰难的高原喀斯特山区。打开地图就会看到,这些地方万山耸峙,石峰连绵,景色壮丽而土地贫瘠,是贵州人口密集程度较高而人均占有耕地面积最少的地区,也是数量众多的少数民族聚居区。以织金县为例,365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70多万人口,平均1平方公里土地需要养活200多人,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已经到了十分尖锐的程度。高速发展的城市,就成了山地人的希望之都。
      古老的山地与现代城市有着天壤之别,对于黔军来说,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们能够在城市里找到谋生的方式吗?他们能在这里建立根基吗?城市人能接纳并允许他们成为其中的一员吗?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他们别无选择,他们走进山城探险来了。
      
      二、拾荒有着大学问
      
      黔军进入贵阳的先头部队是少数民族妇女,“歪梳苗”是先驱者。“歪梳苗”这个称谓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民族学分类,是因为妇女们把木梳斜插在头发上而得名。苗族人口近千万,由于战争等种种复杂原因,自古以来以不断的迁徙写就了他们全部的历史,也形成了他们独特的生存方式和文化传统。过去,大多数苗族以“游耕”方式生活,在山地上且耕且走。他们的祖先从早期居住的黄河流域迁到长江流域,又迁到西部山区,乃至迁往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从延续迁徙传统的意义上看,“歪梳苗”从乡村进入城市,就是很自然的事。
      在迁徙过程中,不同的支系由于环境的差异,就构成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技术。“歪梳苗”生活在贵州西北部的高寒山区,那里土地贫瘠,生存条件极其艰难,他们很早就学会了多种生活技能,如卖药、下苦力、帮人种田、挖煤等。当他们进入贵阳之后,很快就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了自己谋生的手段,先是去挖河道、抬泥巴,之后,一些女人发现拾荒是一种容易的谋生方式。
      “城里可以拣渣渣卖钱嘞!”“歪梳苗”对“打铁苗”说。在“歪梳苗”之后进入城市的是“打铁苗”。“打铁苗”名称的由来,据说是因为他们擅长打铁。这个支系居住在距离贵阳不远的惠水摆金―带。惠水盛产稻谷,被誉为“米乡”,尤以一种被称作“黑珍珠”的黑糯米著称,是贵州较为富裕的地区。可是,当社会学者张寒梅对惠水摆金的一个有200多户、1000多人口的苗寨进行调查后发现,这些看上去比较富裕的地区,仍然面临着生存的威胁:2000年,全村约有70%的人家粮食够吃,有30%的缺粮户;每人年均货币收入220.11元,每月每人18.34元,其中拾荒、打工、背背兜是至关重要的经济来源。在她调查的众多女性中,一位叫美英(化名)的妇女结婚后,家里只有三个碗、三双筷子、两张板凳以及0.6亩土地,拾荒成为美英婚后生存的重要选择。拾荒可以挣钱解决化肥、种子、医药以及孩子读书、子女婚嫁等一切生活需求。
      在持续了十几年的拾荒生涯后,“打铁苗”村寨中参加拾荒的家庭达80%以上,拾荒的原因也从为生存计扩展为多种需求。一些比较富裕家庭中的年轻女孩也加入了拾荒的队伍,这些女孩子之所以去拾荒,更多的是为了到贵阳去看花花世界,经历一下令人羡慕的城市生活,再用拾荒挣来的钱买几件时髦衣服。每年春种秋收后,女人们就三五结伴进城拾荒去了。
      拾荒要克服许多困难,经历许多的磨练。那些七弯八拐的街道、比山还高的楼群、呼啸而过的车流、陌生的人群、听不大懂的语言、从未见过的人与事,叫人又迷惑又害怕。冬妹第一次去贵阳拾荒,刚一上街就迷路了,直到三天之后才被人领回住地。从此,她只能与别人结伴同行。
      拾荒者也从经验和教训中学会了许多东西。一天晚上,琴妹和几个姐妹刚在租来的棚屋间住下,就听有人在打门。问说:“谁呀?”来人说:“查暂住证!”几个人一听就懵了,只听说有身份证就行,还要什么暂住证?话没说完,闯进来几个男人。来人说:“有暂住证没有?没有就交罚款!”一边就凶凶地到处搜查。琴妹们不敢怠慢,赶紧掏出十几天辛苦找来的几十元钱。那些人却说: “不够不够,还差得远呢!”他们搜了半天,确信再也搜不出钱了,这才作罢,临走丢下一句话: “明天晚上回来把钱交齐。”她们吓得一晚不敢睡觉,第二天找同村人借了钱送到派出所。谁知派出所的民警说,他们根本没有查过什么暂住证。琴妹们才知道被人敲诈了。房东大嫂是个好心人,赶紧帮她们办妥了暂住证。
      拾荒需要掌握许多专业知识。如何从废弃的物品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从垃圾里淘出金来,是一门精深博大的学问。单是给垃圾分类就够你学的,分类的水平决定着收入的高低。一个普通的玻璃酒瓶值0.10元,一个啤酒瓶值0.20元,而一个茅台酒瓶却可以卖出l至3元。旧烟盒的价格绝对是普通废纸的五倍,而名牌香烟盒价格还要高出许多。还有那些包装袋、易拉罐、碎玻璃、废铜烂铁五花八门,有的论斤卖,有的论件数,还有不同的质量等级要求。这里面既有关于分类的知识,也有价格系统,甚至还包括销售学、心理学和管理学的基本训练。
      跟拾荒人聊天,总会听到一个不断重复的经典故事:某人某年某月某日捡到一个旧烟盒或是月饼盒,里边居然藏着几千或上万巨款……讲到这里,故事的叙述者会由衷地感叹一句: “真是搞到事�!”那眼睛里就流露出真诚的羡慕和期盼。这个故事有好几个版本,在拾荒人中广为流传。当她们每天离开家门去捡拾垃圾的时候,正是这种幻想在不断激励着她们的信心。毕竟,拾荒是一个每时每刻都有新发现的工作。
      
      三、每一个拾荒者都有一段难忘的经历
      
      张寒梅是位年轻的社会学者,她从1998年11月至2001年3月,在两年半的时间里追踪调查被称为“打铁苗”的苗族支系的拾荒生活。她跟随着女人走街串巷去拾荒,体验她们的感受;也跟随这些女人回到家乡,分享她们回归自我的喜悦和踏实。在《城市拾荒人》一书中,她记录了一位拾荒者的一天。
      素芳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年前,小女儿死于疾病,她与丈夫带着儿子来到贵阳。
      6点40分吃罢饭,外面还在下雨,我们就出发了。沿着大街小巷,素芳一路找寻,垃圾筒、清洁车、垃圾道是她光顾最频繁的地方。她动作快,眼睛灵,一个院坝好几个垃圾道花不上2分钟就解决。她说,现在捡的人还不太多,每个地方都会有无数的人光顾。
      我跟着素芳穿梭在各大街小巷之间,每到一个拐弯处她都会回头看我是否已经跟了上来。她说:“字我不认识,路我全都熟悉。”话语间流露出一丝自豪。
      在一处拐弯的地方,素芳不注意,口袋碰到了一位穿戴整洁的中年妇女,素芳急忙停下脚步,以一种哀求的神情看着她。中年妇女轻轻拍了一处衣角,没说什么就匆匆离去。素芳感激地望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告诉我,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会被破口大骂的。
      尽管素芳很努力,几个小时都不停地在走,但四个半小时才捡得一袋。
      回到“垃圾分选场”,素芳麻利地把几个口袋摊开,将上午捡来的两袋废品仔细进行分类。她触摸这些垃圾就像触摸自己心爱的饰物一样亲切,里头有酒瓶、瓶盖、杂料、纸壳、骨头、水泥袋、铜、铝等。她告诉我,分类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关系到销售和收入,必须细致地分。她拿着一根日光灯管敲下灯头告诉我:“这灯头可当铝卖。”又拿着另一种我也叫不出名字的灯,取下芯子说: “这里有铜。”看来这里边也有许多学问。
      下午6点,素芳将最后一次捡来的垃圾分类完毕,开始了“卖料”的工作。这一天,素芳找了十二三元钱。
      晚上10点10分,素芳回到住地,与三位合伙拾荒的室友分配当天收入。今天她们每人分得23元。
      这一天,张寒梅有了许多重要的发现,其中最重要的发现是,当她们面对外部世界时,往往采取一种忍耐、宽容、谦和的态度,以使自身得到有效的保护;在内部合作中,又要坚持真诚、公平的平均分配制度,在严格遵守的游戏规则下建立起彼此间的信任。
      拾荒人有自己的伦理观念。一次,一位拾荒女突然分娩,时值寒冬腊月,按苗族的风俗,女人在别人的屋里生孩子,是会给主人家带来厄运。于是那位产妇冒着生命危险,艰难地走出棚屋,将孩子生在寒冷的户外山坡上。其他的人纷纷围聚在产妇身边,用棉被和衣物为她遮挡住凛凛寒风。
      正是这种彼此搀扶、和谐相助的内部关系,使这些孤独柔弱的人能在危险四伏的都市中生存下来。夏日的午夜,大群的打工者有时会露宿街头。这种情况下,男人总是睡在外面,女人和老人、孩子则躺在中间,那是一幕幕让人永远难忘的景象。后来,为了整治城市环境,也为了他们的安全,城市管理人员不再允许他们露宿街头。于是,他们便在城郊集体租住房子,分摊房租。
      在城市底层艰难却又充满希望的生活中,拾荒人中流传着许多令人难忘的歌谣:
      高跟皮鞋尖又尖,
      跑去贵阳捡来穿。
      要有本事捡得到,
      不得本事望人穿。
      无人上贵阳,
      庄稼就遭殃。
      有人上贵阳,
      庄稼有点样。
      人人说是上贵阳,
      贵阳有个渣渣房。
      别人说是渣渣苦,
      渣渣更比当官强。
      
      四、分工决定了拾荒者的社会等级
      
      拾荒这个行当里有着相当细致的分工和鲜明的社会等级。从分工上看,大致可分为拾荒――收荒――收购――加工销售,分工不同标志着他们在社会地位和经济等级上的差异。拾荒人处于最低层,工作最辛苦,收获也最少;收荒人处于中等阶层,收人略高,无需捡拾垃圾;废品收购者地位最高,获利最大;到废品加工业主这一层,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企业家了。
      拾荒人绝大多数是女性,尤其是少数民族女性。男性在拾荒队伍中的时间不会长,只要找到其他工作,他们便立刻离开拾荒行业,哪怕新的工作比拾荒更脏更劳累。拾荒很辛苦,不仅收获微薄,还需要极大的心理耐受力。
      收荒人中许多曾是拾荒人,有了一点积蓄,又摸出一些门道,身份很快就发生了转变。收荒需要有一定的本钱,约有1000元左右。但要善于做生意,善于讨价还价。他们要掌握各种废旧物品的收购和卖出单价,而且知道在哪里出售可以换来最大利润。这种营销技术对于少数民族妇女而言无疑有着相当的难度。于是,赚取更多利润的机会就留给了那些受过一些教育的男性,其中又以汉族的男性为主。他们是拾荒人中聪明的一族,待到积累更多,他们就迅速转行,改去做其他小生意,因此又是变化最快、最能适应城市生活的一类人。
      王德才来自织金,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和极善于发现生财之道的脑筋。他看见城里人流行全自动洗衣机、大屏幕电视机以及环保电冰箱,而农村集镇上嫁姑娘娶媳妇,又时兴送一些二手电器。于是他便开创了一条财路:每日里,王德才推着一辆自行车,沿街收购旧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稍事修理之后转卖到农村。这么一倒腾,一台电视机最少也可以赚四五十元钱。由于王德才们的工作,二手电器便源源不断地销售到了边远的乡村集镇。我在六枝长角苗支系的社区调查时,曾参加过一个叫小金盆的青年人的婚礼,在他新房最显眼的地方赫然摆放着一部这样的电视机。村里人拥挤在新房里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那一团模模糊糊的画面,小金盆站在一旁,脸上是一副骄傲又满足的神态。
      收荒者之上是更顶尖的一个阶层,那就是收购商。这些收购商具备更大的经济实力,可以一次性收购几千元乃至上万元的物品,销售到加工部门去。这个层面的人大多是本地人,谙熟经营之道。他们高踞于拾荒者队伍的宝塔尖上,这类人数量很少,获利也最大。当然,他们有时也会冒较大的风险。
      
      五、沸腾的垃圾场
      
      四年前的一天,我将领口、袖口、裤脚等凡是可能会被灰尘和细菌侵入的地方都束得严严实实,又在头上戴了一顶帽檐宽大的帽子,装束得像是一名走进核污染区的士兵,然后迈步走进了这座城市中最大的垃圾填埋场――大转弯垃圾场,感觉自己像个奔赴沙场的勇士,心里被激壮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眼前是一幅壮丽的场景:十几辆满载城市垃圾的大卡车呼啸着,一辆接着一辆奔了进来,盖在上面遮挡垃圾的白色塑料布旗帜般高高飞扬;车后,翻卷起滚滚尘烟……
      填埋场内,早就聚集着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背上都背着一个硕大的竹背篓。汽车一进场,就像士兵听到了冲锋号,人群奋不顾身地朝着汽车奔去。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动作敏捷,手中的铁钩子只一下,便牢牢抓住了奔驰的卡车,两步三步便飞身上了卡车。然后,一面呼叫着指挥垃圾车倒车、卸货,一面开始在车上寻找目标,手脚麻利地将找到的可用之物放进背后的竹篓中。车下,没有飞车本事的女人、老人和小孩们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围在了车旁,推推拥拥地开始同样的寻找工作。一些身体更弱的争不过别人,只能跟在后面捡别人挑选剩下的东西。那场面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辆翻斗车卸完垃圾,开走了,留下一堆垃圾。那堆垃圾旁立刻团团地围上一圈人,一个个铁钩子熟练地翻捡着,很快,大堆的垃圾被挑拣完毕,一台推土机“突突”地开过来,将垃圾推下山谷。又一辆卡车跟了上来,前番情景又一次开始重演……填埋场上,汽车马达声、喊叫声搅合成一片。
      在车流中断的间歇,是难得的休整时间。人们就地而坐,男人抽上一支烟,心满意足地将一口烟吐了出去,女人们围成若干的小圈子,或给孩子喂奶,或扯些家常,旁边有几个男人在同她们嬉笑逗乐。除了疲惫之外,我没有在他们的脸上看见厌倦和烦恼。
      每日,这个垃圾填埋场内要卸下150至200车城市垃圾。在这个城市里,像这样的垃圾填埋场有五六个,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大,垃圾量在大量增加。
      这是四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时,贵州山地的农民刚刚走出大山,来到城市,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后来,政府主管部门下决心对这些垃圾场进行了整治。
      
      六、垃圾村的管理者
      
      陈老板是当地的农民,原先,除了自家田地上的活路外,还兼做些收荒的生意。跟其他的收荒人不同的是,他是个懂得管理出效益的人。他与环卫部门签订合同,承包垃圾填埋场,承诺对这里的卫生、安全、拾荒人员等进行文明化管理;条件是除了交付承包管理费之外,还必须投资进行相应的基础设施建设,比如修建一定数量的垃圾村公寓,建一座垃圾回收场等。
      小陆兵今年20岁,读过初中,人很机灵,在垃圾场拾荒三年。陈老板承包了垃圾场的管理业务后,决定建立文明安全的捡拾垃圾制度。于是,小陆兵被聘为管理员,任务是指挥进场的垃圾车将垃圾倾倒在合适的位置,同时招呼拾荒人按规矩操作。他的权力很大,如果有人不听指挥,乱爬乱抢,他就有权将违规者驱赶出去。每天,小陆兵一手拿话筒,一手举着指挥棒,场内一两百号拾荒人和翻斗车驾驶员、推土机驾驶员都得听他调度。这项工作很称他的心,尽管每天工作长达十几个小时,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
      陈老板除了承包管理,还承包了收购,拾荒人的收获只能卖给陈老板。这样一来,那些挑着箩筐、推着板车、成天等在垃圾填埋场门口收荒的人都不来了。陈老板的儿子小陈强放学以后,也来帮着父亲做些收购工作。“业务太多,忙都忙不赢嘞”,陈老板说。
      垃圾场修建了拾荒人公寓,月租金30元。周边的一些农民也仿效陈老板的做法,在自家房前屋后修建了一些简易房屋出租给拾荒人。垃圾分选场则免费提供给拾荒人使用,这样一来,破破烂烂的棚屋不见了,铺天盖地堆放的垃圾如今都被整整齐齐地归类堆放。
      垃圾村里有专设的蔬菜粮食专营点以及小型烟酒杂货店,还有一家“服装专卖店”。专卖店设在一辆三轮车上,店主是同样出身于拾荒业的黄开明。他了解拾荒人的需求,销售旧服装和解放鞋。解放鞋不仅适合解放军行军作战,也适用于拾荒人。因为价格便宜,经济实惠,生意倒也做得下去。
      城市社区建设中讲究一条龙、系统化服务,垃圾村同样基本上实现了经营、管理、服务和教育的一条龙。正像管理学家们常说的那样,好的管理可以产生好的效益,陈老板管理得好,他的腰包也越来越鼓了。
      
      七、天中学校是孩子们走出垃圾村的人生起点
      
      前些年,垃圾村曾是环境卫生和计划生育的盲区死角,成了“超生游击队”和辍学孩子聚集的地方。政府部门十分头疼,但孩子们很快乐,这里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城里孩子丢弃的玩具在这里重新发挥作用。妹英今年8岁,她的工作是照看小妹妹。当爸妈去拣垃圾的时候,她负责抱着妹妹看守拣来的物品,等待父母捡拾完毕再进行分类。小妹妹津津有味地玩着一个捡来的芭比娃娃,那个娃娃缺了一只胳膊,披着一头金色的长发。
      小碧英随父母来的时候才4岁,今年她13岁。小碧英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也熟知垃圾分类和收荒价格,她常常从与收荒人的讨价还价中为爸妈多卖些钱。小碧英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平日里,她负责煮饭喂猪洗衣服分拣垃圾带弟妹。后来,小碧英的爸爸从拾荒者变成收荒者,她家的经济就一天天增长起来。再后来,家里养了十几头猪,小碧英又兼任了饲养员。
      经过几次大规模的整治之后,垃圾村变得整齐有序了,还办起了一所“天中流动人口学校”,以校长陈天中的名字命名。陈天中原本是织金县来的拾荒人,上过中学,做过小学教师。在垃圾村承包人陈老板的帮助下,天中学校修建了4间教室,还有水泥做的乒乓球台。学校建成后招收了40多名学生,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学校严格按照国家规定教学和管理,每周一早晨举行升国旗仪式,有4位老师,都是陈校长从织金老家请来的。按照国家教育部门的规定,孩子们每学期需交纳140元学杂费,父母们基本上都能按时交纳。他们说,让孩子们读点书,学点本事,将来不再干拾荒这个苦命的活路。天中学校是孩子们的乐园,也是他们走出垃圾村的人生起点。
      有一天,贵州啤酒厂的年轻人给孩子们送来了许多书本文具,还为那些交不起学费的孩子们捐赠了5000元钱。
      
      八、生活在异乡的人们
      
      垃圾填埋场里的拾荒者大多来自黔西北高原上的纳雍、织金、六枝、关岭、镇宁以及南部的惠水、都匀等地。在这里我见到了更多的男性,他们不愿走街串巷拾垃圾,宁愿在条件很差的环境中讨生活。因为在集体化规模化的劳动中人人平等,不会像在大街上那样可能遭遇蔑视和羞辱。即使在最艰难的生存条件下,在求温饱的基本需求时,人的尊严也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从“打铁苗”、“歪梳苗”、“尖尖苗”以及其他许多女性拾荒者对艰难生活的惊人的适应力和耐受力中,我也感受到同样强烈的人的尊严感和意志力量。
      当山里的人们走进都市,面对全新的而且每一天都充满着机遇、挑战、威胁以及未知的城市生活时,他们的适应能力令人惊讶。仅仅几年时间,一些人已经从拾荒和“背兜”生活中走出来,开始从事新的更富于挑战性的工作,他们中也有一些人完成了从贫困向小康的跨越。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不仅基本解决了温饱,还在家乡盖起成片的新房子。每逢新年到来,他们便穿上城里买来的新衣服,穿着新皮鞋,回到家乡。那是他们一年中最快乐最自豪的日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衣锦还乡的感觉,那是付出了艰辛劳动换来的。
      贵阳山城这几年变化很快,昨天背兜们还在工地上背泥巴,今天,一座座漂亮的广场就出现了。广场上不仅有大片的绿草地,还建有玻璃金字塔。广场上还安装了一座特大型电视屏幕,足有一个小篮球场那么大!每天晚上,劳累一天的背兜们和拾荒者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一边休憩,一边欣赏那硕大的电视。他们想了解更多更远更新的信息,看处身其间的这个花花世界每天发生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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