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怎么了_《天天都有大月亮》的朦胧
时间：2020-03-23 07:44:38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著名军旅作家裘山山的短篇小说《天天都有大月亮》发表于《人民文学》1992年第1期。 这篇作品通过西藏的月亮这一意象的介入，通过男女主人公在高原特殊环境下发生的种种经历为纽带，将男女之间内心微妙的情感变化流露于字里行间，在平淡自然的故事情节中融入真诚、细腻的爱情色彩；但是在职业道德和家庭伦理的要求下，人性深处产生的某种真情却不得不停留在友谊的层面，作品感人之处隐含着淡淡的崇高。在人物与环境描写的交错中，作者用一种朦胧美，凸显了《天天都有大月亮》这篇小说独特的审美价值。
朦胧一词，评论家燕卜荪称其为诗之为诗的根本所在，用于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时，特别是就文学本体上的理论而言，研究作品中朦胧、张力、反讽等手法的运用，其目的都在于有效地分析作品。于是，通过朦胧美来分析作品《天天都有大月亮》的文学性当然是适用的。文中的细节、语言等描写往往被赋予朦胧的美感，作者将外在物象与内在思想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在阅读上，该小说为读者提供了一种散文般的质感与美感。
作者首先通过故事女主人公善意的谎言拉开序幕。故事一开始就让读者进入一种猜测与期待的状态。因为女主人公进藏是为了与“他”分手离婚，而她遇见与自己搭载同一架飞机的西藏某团副团长时，两个感情上都存在麻烦的人无意之间遇在一起，一路上的经历让她真正认识到西藏军人的艰苦，感受到艰苦遭遇下的温暖，或者说就是一种爱。这种爱来自于西藏军人。
作品中女主人公叫若云，她在机场遇到男主人公鲁连军之前，看见了许多带着小孩子进藏探亲的军人家属，而且是冬天进藏，她为那些小孩子犯愁的同时也庆幸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若云的忧愁让鲁连军主动问候上自己，恰好他们下飞机是去同一个方向，但是若云向他隐瞒了进藏是为了离婚的事实，而鲁连军决定帮助若云找到她所要去探望的“哥哥”。
接下来文章在写到当天晚上若云在鲁连军团部醒来时等待丈夫的心理：
若云觉得非常难受，由于难受又觉得非常孤单。他背靠着墙，喘着气，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她忽然想，他如果这时候出现，她会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的。
见识了西藏生存环境后的若云，感知到军人们驻守在这里艰苦程度。脆弱的、孤单的她在此时需要丈夫及时出现安慰自己。但是丈夫没有出现，而是鲁连军来到她身边问寒问暖，还向她要了她“哥哥”的通讯地址，派人立即去通知。此时，窗外的月亮皎洁明亮。若云第一次看到西藏的月亮，之前惶恐的内心逐渐安稳下来，她让鲁连军回去休息，而鲁连军应该是一个细心的军人。
鲁连军望着若云苍白的脸和失去血色的嘴唇，有些不忍心走。想了想，又脱下自己身上的羊皮大衣盖在她身上。
鲁连军离开后若云安心入睡，这时候她还是希望丈夫能够让她原谅：
在睡着之前她又想：如果他明天早上忽然出现在她的床前，她就原谅他。
可是，第二天丈夫还是没有来。在若云与鲁连军聊天之中她得知鲁连军家庭生活不幸福，夫妻感情冷漠了，原因在于他不愿意离开呆了18年的西藏。而鲁连军的女儿成为了维系家庭的一道保障：
“我每次走，她都非要爬起来送。早上飞机那么早，她也能醒来，抱着我的腿不放......我什么都受得了，就是受不了女儿的眼泪。”
......
“我脾气不好。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三个人不发脾气：我女儿，我母亲和我老婆。”
不知怎么，若云觉得若有所失。似乎突然意识到了她和鲁连军之间的距离。
到这里，从字里行间可见鲁连军的性格是一个对女人温柔、体贴、谦让的人，也是一个重视血缘关系，尊老爱幼的人。他与妻子的感情问题是由于事业性质的差异导致两人长期分开，而他更是一个不愿意放弃部队事业、热爱西藏军民的军人。若云意识到自己与鲁连军之间的距离时有了一丝遗憾，说明她的内心欣赏鲁连军这样的男人。当她得知鲁连军这次进藏之前是和妻子办离婚，但是由于孩子问题没有达成结果时她心里的想法再次暗示出对他的感觉：
他不爱她，不爱那个女人。若云心里隐约有些高兴。但看到他苦涩的笑容，她又为他担忧。看得出他心里很孤寂。
这几句心理描写表达出若云的孤寂是由于她认为丈夫不爱她，结婚四年两人只在一起三个月，而且没孩子，所以她打算离婚，她是一个需要爱呵护的女人。而鲁连军的孤寂是因为妻子不理解自己。作品中直至此时若云还没有认识到他的丈夫所处的工作环境也许比鲁连军更艰苦，他更需要自己妻子的理解；而鲁连军也没有完全理解到，他的妻子在家独自一人带孩子生活的孤寂与艰辛并不亚于他们在西藏的孤寂。若云结婚四年都受不了，更别说鲁连军已婚多年的妻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两个孤寂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互相得到需要的安慰。尤其是在自然力量异常强大的西藏，人与人之间相互关心呵护是非常需要的。在鲁连军送若云回招待所的路上，他们又看到了西藏的大月亮：
寒冷凄清的夜里，是她有一种靠近他的渴望。但是他们只是若即若离地并排走着。
“早点儿休息吧，也许明天会有消息。”鲁连军看看天，又说，“如果明天你有精神，我带你去扎什伦布寺看看，那可是个有名的大寺庙。”
......
若云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开门进屋。他想，他的妻子怎么会不爱他呢？
在这段鲁连军第一次送若云回去的描写中，我们可以透过若云的心思估计到两个人内心的那丝细细的、清晰的感觉，他们若即若离的走着，辽阔的苍穹下，大大的月亮下，寒冷的夜风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走着。鲁连军的关心和好客使若云感动。在她的潜意识里，真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像鲁连军一样，尽可能地多关心她、陪伴她。
小说《天天都有大月亮》在写到第三天，他们一起去寺庙许愿的时候，戏剧性的变化还是发生了，当鲁连军知道了若云此行进藏的真正的目后：
从大经堂出来，两人陷入了沉默。尤其是鲁连军，笑意从眼里消失了。他背着手，大步走在前面，若云小跑着跟上去。这让若云又想起了上飞机时的情景。
鲁连军知道真相后的沉默、生气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因为若云欺骗了他，他真以为这个女孩是看望自己哥哥或者男朋友的。没想到她是为了来看丈夫，而且是为了离婚。二来得知若云在婚姻上遇到同自己一样的苦恼时，鲁连军认为她们女人对边防官兵一直有误解，若云进藏前，她的丈夫一直没回信答复绝对不是想拖延下去，他一定遇到什么难处，鲁连军有点激动地对若云解释。
但是鲁连军毕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依然关心若云，她胃痛他立即为她找胃药；而释怀后的若云也证明了自己内心对鲁连军的感觉，当鲁连军下连队处理纠纷，若云等到晚上11点不肯睡，几次跑到值班室挂电话；当月亮升得老高了，在她又去值班室的路上，他平安无事回来了，手里拿着瓶颠茄，是给若云治胃痉挛的。
他们折回到招待所，走到若云房间门口，鲁连军站住了。他把手里的小瓶子递给若云。
“我不进去了。你吃了药，早点儿休息吧。”
若云望着他。
“你......还生我气吗？”
“哪有那么多气。”鲁连军笑笑，“快进去睡吧。”
说完，鲁连军就转身走了。风衣又在身后微微掀起。
这段描写说明了若云暗示出自己喜欢他，鲁连军也的确是喜欢若云的，他处理完老兵的纠纷后已经很晚很累了，但是他特地为她找到颠茄送来，说明两个人对彼此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若云说出真相而嘎然而止，也没有因为鲁连军还未离婚而不可感知。甚至读者在看到这里心中有股莫名的希冀，盼望着若云见到自己的丈夫，他不爱她了，鲁连军和若云的未来还有一定的可能性。
在小说接近尾声处，写到若云在鲁连军的团部住了六天，他的丈夫的消息终于通过电报的形式传过来，消息显示若云的丈夫早生病了，他被送到拉萨住院快一个月。鲁连军立即告诉若云她明天就可以坐团部到拉萨的小轿车去看丈夫，他已经跟司机说好了。
两人不再说话，若云眼泪流了出来，鲁连军劝慰她别太难过，说不准他可以出院了，你们还能一起回家去。
若云的眼泪反而更多了，从一滴一滴变成了一行一行。鲁连军站起来，扯下毛巾递给她，笑笑说：“还说离婚，这么心疼他。”
若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他哭？”
鲁连军愣了一下，不接话了，又坐下来抽烟。
“我得走了。”刚点上烟，他就说出这句话。
“再坐一会儿。”若云抬起泪眼，看着他。
他站了站，又重新坐下。
面临离别，若云又间接说出了心里话，在短短的六天，在西藏艰苦环境下的六天，在与都市有着巨大时空差异的西藏，若云感受到的关爱是可以放大的，仿佛比她独自一个人在都市一年、两年得到的关爱多得多。他喜欢鲁连军，这个在艰苦条件下始终如一认真照顾她的军人，她喜欢他是自然的化学反应，是没有错的。
两只手握在一起，许久没有松开。起初若云想抽出，感觉到鲁连军握得很紧。她抬起眼，鲁连军正看着他。目光里惯常的笑容已变得凄清而又无奈。若云心里很酸楚。所以当鲁连军要松开时，她又紧紧握住了他。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站在那儿，互相注视着。越来越多的东西从目光里流露出来，流入彼此的心中。若云觉得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忽然鲁连军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
当他们最后一次握手时，许久没有松开，彼此眼神中的东西流入到对方的心里――真诚、遗憾、不舍、无奈、伤感。当若云即将失去控制的时候，鲁连军作为军人打破了这种气氛，他最后一次送若云回去。文章在结尾处再次使用大月亮的物象美，依旧朦胧地表现出两人不得不离别的一种淡淡的凄美感，同时在人物的内心，不寻常的经历与相互感知给予了他们面对生活中诸多困难的勇气：
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只有黄澄澄圆慢慢的一轮月亮。月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洒在两张沉默的脸上。
在团部和招待所之间的土路上，两人来来回回地走着，却没有话。
这一次，是往招待所走。
......
若云默默看着他。
“再问你一句话行吗？”
“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若云忽然转过脸去，不再说了，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鲁连军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机场，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呢？”
若云转过脸来，望着他。
“不知道。可能是你说月亮像路灯的时候吧”
两人一起抬起头来，看着月亮。
......
若云听见自己心里在说：会不会天天都有大月亮呢？
小说结尾若云问出那句话时，就是为了亲耳听鲁连军是喜欢自己的，她也做了表白，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两个人在离别前的沉默仿佛就是对军人和军嫂身份的一种坚守，他们彼此心里都懂得，感情也许有自发不受控制的时候；而自身身份和伦理道德却是必须坚韧不拔的，选择做军人就要对得起祖国人民交给自己的事业，选择做军嫂就要经得起孤独寂寞的考验。而他们此次相遇也增加了他们换位思考的能力。这就让读者坚信――鲁连军不会再同意离婚，他会尽可能弥补妻子和女儿；若云不会再提出离婚，她会体谅丈夫。
于是，小说《天天都有大月亮》的朦胧美从独特的选材入手，借助独特的物象，由外而内地表现出作品的语言文字魅力和思想内涵魅力。在悄无声息、潜移默化的细节中，作者洞察现实生活中人物内心变化和表达这一变化的能力跃然纸上，结合巧妙的情节构思与社会意义的升华，作者裘山山为广大读者提供了这样一篇充满朦胧美感的优秀军旅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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