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成伟的诗|秋天的诗
时间：2019-02-07 03:25:55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诗人汤成伟:笔名成苇,中国“80后”代表诗人之一,1982年生于贵州省开阳县,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学时代曾主编被称为80后诗人的先驱刊物的民间诗报《诗与思》,为80后诗歌早期发起人之一。诗歌、散文、评论作品散见《山花》《诗歌月刊》《星星》《扬子江》《诗选刊》等报刊,有作品入选《贵州诗歌・高处的暗语》《八十后诗选》等选集。楚诗歌、现在主义诗派成员。重要作品有《远游九章》《半望楼,书签七则》《柏树街:星期八或盲音区》等。现居贵阳。《贵州商报》记者。
远游九章
1
藏在这个秋天深处的雨水,硕大的颗粒
冲刷着你心里的那串小秘密。远处
失神的1994年,以几何构形拼凑的童年
像晶体一样的美丽,并保持一样的均衡。
那时候“爱国者”是埋藏在你身上的一处
暗疮,疼痛让你顷刻就体会到:“离,别也;
骚,愁也。”但,美。从一个抽象的概念开始升华。
2
在乡间树梢捕捉红月亮的蓝衫少年,惊飞的
鸦鹊,过早从土地的裂痕之中丧失了
黑色的青春。1997年,在祖国的内心深处
把“家”拧得老紧,而在瞌睡虫般的日子中,
你终于习惯了以步履兼济天下的生涯。
3
公元2000年,你遭遇了生命中的第一次“疼”,
紧咬的牙根仍在“爱比恋更冷”的风中
颤抖。瞳仁中的血丝蛛网般纵横交错,阡陌横陈的
肉体,到处都是箭神弓弩下的呻吟,战争
带给你幸福也带给你无与伦比的忧伤。阳光
照射下那不勒斯湾,你光彩地活着
而小小的水母丢美莎并不知道这一切。
4
在南方的一座樱桃园,你轻抚古琴
仍然弹奏着那只练习曲。很多个夜晚,
你环绕着樱桃园溜圈,书籍散发出的中古音并不能
化解你体内淤积的警报。于是你便操练起发音
从一些小小的音节开始,用北方语音来
拯救你日益迷醉而孱弱的花瓣。
5
作为一个观察者,你日夜审视着身边这个古老的帝国,
它的,有两扇涡轮叶的肺部,正旋转出鼓噪的气流
清除你体内残留的尼古丁和煤焦油。这时
你用大拇指与食指在腰部丈量出了
一个适度的比例,但哈欠却正以它的速度
将你拖入帝国的最深处。
6
“我竟为一个非我同类的女人糟蹋了
我的一生。”在萨特的“词语”中你走得太久,
却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高度。你终生被“国家”、“黄桷兰”
“秋蝉玉坠”和“小河”绊住(却不是裹足不前)。
作为整体而被碎裂的细小事物中埋葬了
太多的一生,就要在你天真的脸上黯淡,如
一枚种子的落地。
7
每到一座城市,你便主动留下你带不走的,
比如:城邦的女儿、当地的方言、酒瓶
和古老帝国地图上的标志性建筑。你止戈向天
吟诗作对,时而放荡不羁时而柔情似水,但面对水
你明显地感应到它的柔软、冰凉以及鱼鳞般的
脊背,在起伏、扭动、溯游着。
8
南方。在纸上,你写下:“黑发就要在这永无宁日的
想象之中消耗殆尽。”一个你青年时代犯下的错误
就要复活就要囚困住你的下半生。你所走过的地方,
那些没有了证据的言辞就要从你变着花样折叠的纸张中
燃烧出一个女人郁郁寡欢的一生。
9
选择“EXIL”就意味着在模辩不清的
希腊文中逃亡、畏避、放逐与补救。此刻,你的心思
已乱,你不想有太多的哀伤夹杂其间,
于是你学会了恸哭。在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
你是勇者生涯中必然的战胜者。而被你反复
擦拭得锃亮的容器却纳不下一颗情人的泪。
半望楼,书签七则
1
“在那遥远的地方”想和一位好姑娘
谈一场远方的恋爱。她南方潮湿的方言
像掺入抑郁症的蓝墨水,在我脸上写下
有关月光的G小调。我打开空白
许久的日记写上:“噢,亲爱的爱情,
已显露了它可爱的小尾巴,八只健壮的老鼠
拖动用金羊毛拭擦的水晶鞋,
我像一只蓝色的猴子
打捞着水中亮光闪闪的大理石头。”
2
在这个怀揣香草的国度,我将去远方
凉澈的水中溯游回自己,并找寻一双
我遗落在白沙滩上久远的白鞋子。其实
在黄昏很多时候我都坐在阳台夕光虚晃的
竹椅中品茗、听曲,听一位老先生
讲一个关于九天的传说,他要在漫长的
说书生涯中概定一个吉祥的数字,
昭彰他的好日子。而我已在夕光淡去之后
在竹椅上黯淡了自己。
3
在远方,我终于放慢了奔逃很久的脚步
我无法让一则在竹简上反复述说的理想化为
现实。我的姓名已消失得太久,我
以为会跟从一生的东西,就这样销匿了
对于远去的怀乡病,我沉溺了很久
我无法使一个清醒的大脑顷刻就灌满乙醇。
4
大雨之夜,树冠摇晃,整夜的失眠之中
我划动了一根红色的火柴头,簇拥一团
蓝色的火苗,我把心脏放到一个
可以和它平行的角度。失眠使我打开一本
线装书,远离故乡近十余载的梦想就要
在这个被称着第二故乡的地方
抵达。但此刻我将被整个黑夜包裹,
全部都黑了,我也黑了,但火苗
仍在虚构的蓝色心脏中舔舐。
5
我要找出一批闪烁金属光泽词语,雨滴
像撒向大地的金币,灼灼其身。
我的远游过于频繁,有许多丰富的经验与坦荡的诟病
还没有告诉后人,比如,一个迟暮的美人或是
英雄在香草的国度总比广告招牌上的图画更加
形象;你也可以进行星相的占卜,对于人生
或是战乱都有神灵的指示。
6
可我的身体注定要在这狭长的谷底流浪,我的
少年白发在这个被撕裂的巨大伤口里感到了
一丝心平气和与一粒同情之泪。而我良好的个人修养常让我作出
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当天空星象闪亮
我是一个被拒签入境的人,我将书写,我将放肆的
抵达一个澄明之境。
7
在这里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走向黄泉之路,
我满含泪水地写下一些唯美的诗篇,以抒情为辅
述说个人情怀为主。我将以香草、辛夷、杜若
与美人自重。我的马车装满了代表我意志的竹简
焚烧它们也不过是一把火的事情,这些辎重
已使我的马儿过度劳累,寂寞难耐的怀乡病
终于旧病复发。在夕光虚晃的阳台上
坐在一把老式的太师竹椅中疗养,夕光黯淡之后
我仍在白炽灯光中品茗、听曲。
醉青岩
兄弟。你好久没有给我电话了,我就像一粒
飞翔的水珠撞湿了页面。听康夫说,你即将
离去,将装饰上土著人的项圈和翎毛,
到澳洲去用口袋笼袋鼠,开一家富有中国贵州
风味的烤肉店。国庆。在贵阳和你耍了两天,
其实我们才毕业三个月,为什么仍有那么多的话
可说,比如贵阳的女人,她们的肤色以及
合群路的夜食和啤酒,我仍感觉得到
这些东西流经我血液时的呼吸,含蓄而轻柔。
在贵阳的两天,一天我们和一群无聊的人喝茶、
聊天,说一些古代的事情和愤懑的言语,其实
他们都是一群无聊的人(小说家、画家和编辑,语言
多过于堆砌),我们为什么要理他们。我们看见
酒杯就说,“OK,操,喝二两还是一斤?”后来,
我醉了。在青岩,那传说出过状元的古镇,
现代人吞噬天地的鸟巢。吃那石头一样硬的豆腐
和像在色素中浸泡过的猪脚(其间,我们曾和东灵
通电话告诉他我们的快活,可怜的东灵那时正在
老婆的指挥棒下“杭育、杭育……”的干活)。
我知道只要呼吸依然存在,我们就依然可以胡说
八道,动手动脚地追赶着小汽车的尾气
踢上一脚。当一切都挪出阴影的时候,
升腾的烟气在空中打转,像极了毕业前夕
我们的生活:无聊、沉郁和摇晃着荆藜,然后
在礼炮的响声中结束。
四月
光一样的降临,
“它常常带来
撕碎的春天和马。”
四月。适合在午夜的某个时段
失眠,数山羊或者星星,
顺便假想一下充满褶皱的春天,
炫目的花朵、空灵的雨水……
它们来自一种近乎糜烂的甜蜜,
像潮水般开始繁殖,
在体内掀起阵阵脆响。
凌晨。当午夜的阅读成为一种习惯,
我时常这样朗诵:“要让光点亮
我们的眼睛,要洞悉幽微的生命,
在开阔的气息中美德将与世长存。”
此时,假想中的春天临近疲惫,
燕雀的飞翔偶尔低旋,
甜蜜的蓓蕾吐露出神的昭示,
钟声将回荡一切。
摇篮曲
噢,我亲爱的宝贝
开始和我的记忆一起衰老,摇晃的
星辰,我易碎的瓷娃娃
追打着一只未成年的老鼠
它还是那么爱惹你生气。
噢,我亲爱的宝贝
你见过的那只黄昏中最美的白鸽子
正盘旋在你的头顶
你看一看天空,澄净得
像一个酝酿了很久的句子,在今天
终于要为你而诞生。
噢,我易碎的瓷娃娃
第一次你就学着不倒翁的步履
说要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跟前,
我一看见夜空中那些摇晃的星辰
就知道是你正向我走来。
那么多灿烂的阳光都被收藏起来了
那么多苹果树就要从内部为你而炸裂
根部。稳固的地基,坚实的营盘
就要为你而疯狂,若语言一天一滴的
开始哭泣。我亲爱的宝贝。
坠落
先是一种响彻耳廓的声音,潺沅的
流水便途经体表与欲火焚身的陨石
相结合。那光景我正坐在自己的阴影里
挑逗一团毛茸茸的绿光,像小猫一样
贴近火炉的球状闪电深掘出藏蕴的黄金
堆上我黝黑的膝盖骨。使坠落成为
一条实在的河流。流经黎明微光
童年昭然若是的潸潸泪水中
一支梅花开成喇叭高蹈的姿态
在九十八度的回旋中岿然不动。
是一张树叶下旋的喑哑
坠落以坠落的速度一边坠落,
一边一节一节地消耗着自己的体能,
(突然在某个环节被卡住了)
“连声音也是喑哑的,语言也要陌生化。”
(他认为这是感冒的并发症)这是一块爱情
营养不济的天空,苍白使酒精的浓度依旧
醇厚。此刻只有西北风是饥渴的,它不但
掠取了我的春天,就连冬天都那么没有
想象力。然而这都是个人的情绪
坠落仍在坠落
而他的声音仍旧喑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