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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美人古诗 相见欢

    时间:2020-03-23 07:39:17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爱到浓时恨不得焚心似火,却唯恐对方以虚伪相待、以轻慢相待,便常常藏起真心,以假意去试探、刺激,以为凭着爱情,这试探、刺激任何时候都能放能收。岂不知伤害就是伤害,即使这伤害以爱的名义,受伤了就会流血,流血就会结疤,结下的疤便会终生留痕。
      PART 1
      莹子又梦见自己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往下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四周寂静无人,呼啸的风刮得很猛,像要把她推下去。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想着即使跳下去,也不会摔死,也许能飞起来呢?她一直想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于是把心一横跳了下去。可是并没有如愿飞起来,仍是笔直地坠下去……
      莹子惊醒后,彭勃熟睡的轻微鼾声仍在耳畔,空调忘记设定时关机,他把被子全卷在自己身上了,莹子其实是被冻醒的。莹子在床头柜上摸到遥控器,关了空调。
      在重新入睡前,莹子又回味了一遍那个几乎每隔几夜就要做一次的梦。她曾看过一本解析梦与心理的书,那上面说常做这种高空坠落的梦的人源于对目前生活状态没有安全感。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目前应该是她生活中幸福感最强的时期――在那么多毕业就待业的大学生还在人才市场愁苦地飘荡时,她进了外企工作;在那么多剩女哭喊着要嫁却眼睁睁错过了青春年华时,她在24岁就拿到了结婚证;在那么多想结婚却苦于没房的恋人中,她和彭勃贷款买下的90平方米新房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装修了。
      一切都那么顺,顺得好像王子和公主爱情童话的结尾。
      莹子想到这些,在黑暗中偷偷笑了一阵,安然入睡。睡前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闪了一下,那个念头是:也许这幸福顺利的生活只是一个梦,真正的现实是在另一个所谓的梦境中呢?
      PART 2
      星期六早上七点,正在酣睡的彭勃就被莹子摇醒:“醒醒!不是说好今天去买地砖吗?”
      彭勃的眼皮蠕动了一下,并没有睁开,嘟哝:“还早,再让我睡一个小时吧!”
      “不行!”莹子又用力摇彭勃的肩膀,“上个礼拜就是被你睡到了十一点半,结果错过了建材城每周六上午的半价日,害得我们铺地砖的时间推迟!地砖推迟贴墙纸就要推迟,墙纸推迟家具就不能安装,一切都要退后一个星期!我们结婚日期是九月二十八日,时间很紧哪,差一天都很麻烦,何况一个星期!你怎么不知道着急?”
      被莹子这一通唠叨,彭勃睡意全消,眼睛噌地就全睁开了,只用了五秒钟清醒,他就“腾”地坐起来:“你说得没错,这就去建材城!”
      彭勃原本是个最贪睡的,谁叫他起床他跟谁急,小时候因为妈妈叫他起床没少跟妈妈翻脸大闹,跟莹子住在一起后也经常在早上被叫醒时发火吵架,还把莹子气得离家出走过。但自从开始装修后他改了,周六上午是建材城的半价时间,最好的意大利地砖“沙菲雅”300元一平方米,半价日才150元,跟上团购的话还能再打个九八折,在客厅拼出汉白玉般华贵效果却只需要不到6000元钱,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他在每个星期六早上都能起得比太阳还早。
      两人匆匆梳洗完毕就奔出门去坐公交车,到建材城门口才七点半,建材城八点钟开门,门口准备向半价日发起冲击的人们早已排起了十几米的长龙。见长龙才十几米,彭勃和莹子还是欣喜的,二话不说就排在了队尾。莹子跟彭勃商量今天要买的东西。半价日只有半天,很多东西都会被一抢而空,所以两个人只能各排一样东西,贪多的话很可能一样也买不到,他们昨晚就商量了,今天主攻的是地砖和洗脸盆。关于洗脸盆他们还有分歧,莹子看上的是磨砂玻璃材质绘有金鱼水草图案的半球形脸盆,彭勃则中意简洁大方的乳白色椭圆形脸盆。两人在排队时争论不休,这争论时间也是预先设定好的,昨晚为了早点睡别耽误早起把这个争议搁置了。
      PART 3
      从建材城出来,两人都不高兴。“沙菲雅”地砖是买到了,但脸盆却出了问题。本来在排队时议定了彭勃的乳白色椭圆形脸盆,但负责去买脸盆的彭勃排到位时却发现那款卖完了,他没有按照事先二人商量好的买排在备选第二位的磨砂玻璃金鱼水草半球形脸盆,而是自作主张买了一个雪白色方形的。
      “你这个人一贯如此,这就好像当初叶晴朗如果没有出国读书,你也不会选择追我一样。你这个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摇摆分子,在你心目中永远没有什么是可以坚持的,没有承诺是需要坚决遵守的,事先钢铁一样的决定你都可以随时推翻,只要满足你心里那临时涌起的快感……”
      莹子一路上的愤愤指责彭勃也只好听着。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决定的那一刻突然选择了以前几乎从来没感兴趣过的一款,也许潜意识里就是不想称了莹子的意:“没有我喜欢那一款,我也不让你如意了……”彭勃被自己脑子里突然飘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把莹子放在这么对立的一面了?即使两人之间有些分歧,也不至于不顾大局如此任性吧?
      可含住这个念头仔细咂摸了一下,的确这种想法最近经常在他脑子里冒出,就像小孩子在逆反期时常常不顾是非地耍无赖一样,明知道不对,但遇到事情第一反应竟然经常会这样。
      想到这里,彭勃无限歉疚,去拉莹子的手,被莹子用力甩开了:“说中你了?心虚了?感到歉疚了?这次道歉完了,下一次遇到事情你第一时间还是会故意跟我背道而驰,这种道歉有什么鬼用?”莹子恨恨地打着伞离开彭勃一米多独自走路,留彭勃在火热的七月正午阳光里暴晒。
      相识五年,彭勃在莹子面前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走到距离建材城门口一百米的公交车站,两人站在站牌下等车,莹子一直打着伞在彭勃一米外站着,彭勃几次想去拉住莹子的手,用力拉着,即使她再用力甩也甩不掉,但他只是这样想想,直到车进站了也没有这样做。
      PART 4
      坐了五站公交车,他们在新房的小区门口下了车。这里除了他家所在的小区外,还有四五个工地在建设中,尘土飞扬、喧嚣阵阵。这个地区是远郊的新开发区,优势是价格便宜,比市区近郊的房子还要便宜四分之一;劣势是离城区太远了,每天坐公交车去上班,不堵车的话要一个小时,随便堵堵就要两个小时开外了。好在还有公交车的一站就在小区门口,虽然只有一路车,那总比周边的其他小区强太多了。莹子刚上班时,曾因为上班的地点离公交站有100米距离,中间还要过一个天桥的桥洞,有次晚上加班晚了些,经过桥洞时就被抢走了背包,那次被抢劫的经历让她至今余悸未消。因此她每次来到新房这里,看着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牌就想起“幸福感”这个词。她想有时幸福和不幸,中间只差100米,也许比100米还近。
      内心压着不快的两人走进房子,怒气终于被眼前的景象激发了,就像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
      本周应该进展到墙面全部粉刷完毕准备贴墙纸、地面水泥找平结束、木工活全面开始阶段,可目前地面还是凸凹不平,水泥粉东一堆西一堆,砸完墙留下的垃圾还剩一半没清理完,四个工人只有一个拿个滚刷懒洋洋地刷墙,另外三个则坐在几叠木板上抽烟说笑。莹子气得直发抖,星期三她来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当时跟装修 的老板发了脾气,包工头拍胸脯保证周末一定赶上进度,可现在看来这两天还是什么也没干!
      跟装修老板大战了近一个小时,彭勃和莹子都快喊虚脱了,那边才打电话来催动着四个工人忙起来,拌水泥的拌水泥,刷墙壁的刷墙壁,清垃圾的清垃圾。装修老板的怠工理由接近无赖:卫生间的瓷砖没买够,剩下三分之一墙面没贴完。瓷砖没贴完就不能换水泥,地面找平用的水泥跟贴瓷砖用的不是一个型号的……
      彭勃要去郊区的建材市场买瓷砖,拌水泥和清垃圾的灰尘扬起来了,莹子也不愿意留在现场,跟着彭勃走出小区,重新回到公交站去等车。
      卫生间瓷砖当初是莹子买的,现在又轮到彭勃唠叨了:“跟你说不要为省那点小钱,可着面积买,你那面积量得又不准,洗脸镜买小了,杂物柜取消改杂物架了,这些原来不贴瓷砖的地方都要贴瓷砖了,原来的量还能够用吗?买多100块能让你破产啊?”
      莹子默不作声。装修开始的这一个多月,她吵累了。记得开工前她曾跟彭勃说起过,据说很多夫妻都是在新房装修期间离婚的,装修是考验婚姻的一劫。彭勃不以为然地说:“为装修离婚的夫妻,即使不装修,他们也可能为生孩子离、为换工作离、为摔碎一个杯子离、为烧煳一个菜离。装修只是表象而已,起作用的还是内因,内因就是无论什么原因,夫妻离婚就是他们不够相爱。”
      当时莹子双手勾着彭勃的脖子,眼睛亮亮地看着彭勃,问:“我们够相爱吗?”
      彭勃当时骄傲地说:“如果我们都不够相爱,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相爱的夫妻了!”
      这句话此刻响亮地出现在莹子心里,让莹子的眼眶突然酸了。
      坐上公交车,彭勃瞥见莹子的眼圈红红地望着窗外,也不再做声了。片刻,左手覆上莹子右手的手背:“等下咱们先去吃饭吧,跑了一上
      午,你看都快1点了。”
      莹子看着窗外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彭勃特意点了莹子爱吃的小龙虾,像往常一样为莹子剥开,莹子也像往常一样自己吃一只、喂彭勃吃一只。两人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神也重新水汪汪起来。
      吃完饭到了建材市场,这里跟建材城不一样,是各自独立经营的一个个摊位。莹子找到那家卖瓷砖的店,要再买100块前几天买的那种瓷砖。店主满口答应去仓库拿货,回来却抱歉地告知莹子:没货了,再补货需要三天。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变故,但两人不知为什么却仍是不快起来。从建材市场走出来,彭勃总是比莹子走快一步,不愿意跟莹子并肩。出门后莹子觉得太热了,要从彭勃身上的腰包里取纸巾擦汗。彭勃拉了半天腰包的拉链也没拉开,索性不耐烦地把腰带扣一通解开,取下来交给莹子。莹子见他赌着气,便不肯接。彭勃的手只等了几秒钟,见莹子不接,竟直接把腰包扔到地上。
      莹子见状,立刻哭了:“你这是做什么吗?又不是我的错,是店里没货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跟我甩脸子,不想结婚就直说,我又不是非嫁你不可的!你不就是想跟叶晴朗在一起吗?我没拦着你呀!当初登记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如果你心里还有她一丝一亳的影子,就先不要跟我登记,你有彻底的自由,我决不会让你为难。当时你是赌咒发誓跟她没有任何瓜葛的,既然这样你就跟我好好过啊,为什么还要折磨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彭勃听莹子提到叶晴朗,脸立刻涨红到脖子根,大吼:“你有完没完?!这跟叶晴朗有什么关系?我跟你甩什么脸子了?从早到晚不是你一直在唠叨吗?嫌我起床晚,嫌我自作主张订了洗脸盆,嫌我改了洗手间的尺寸!我在你这里还做对过什么事情吗?叶晴朗只不过是回国后跟我吃了顿饭,还有其他好几个同学一起去的!这你都很清楚哇!可半年来你一直拿这个踩我,开始还只是冷嘲热讽,现在干脆坐实了我跟她有事了!如果我这都算有事,那你经常搭你公司那香港小开的车回家怎么算?圣诞节接受他的礼物怎么算?我跟你计较过吗?我像你这么杯弓蛇影过吗?你怎么是这样一个女人?结婚前为什么我就没有看清楚?早知这样……”
      “早知这样,你会怎样?”莹子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穿着碎花棉布短裙的身体像三九天站在雪地里一样剧烈地颤抖。她其实是个从里到外都很柔弱的女孩,只从母亲那传统的江浙女人个性中继承了锋利琐屑的口角,却没继承来外柔内刚的个性,而且自从她认识彭勃五年来,也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彭勃的吼声吸引了建材市场门口好多人的目光,一些爱看热闹的闲人开始向这边走来。气头上的彭勃不想被人围观,他气哼哼地弯腰捡起腰包,虎着脸对莹子说:“我不想怎样!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说完他拎着腰包大步走了。
      莹子泪眼模糊里看到彭勃高大的背影逆着光走出去,迅速地消失在建材市场外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阳光很毒,莹子眼前的世界仿佛黑白照片的底片一样,天地是黑的,来来往往的人影是白的,一切都那么荒诞、不真实。
      那些看热闹的闲人站在不远不近饶有趣味地审视着她,她觉得自己不能站在原地哭了,于是迈开恍恍惚惚的步伐,向随便一个方向走去,到处是路,到处是人,到处是被太阳晒得白晃晃的反光。她乱七八糟地走,不断滴到地上的眼泪把晒得干燥的尘土打起一小股一小股的烟。
      边哭边走中,她拐过了许多路口,穿越了许多斑马线,经过了许多鳞次栉比的低矮店铺和高楼大厦。后来她不哭了,但还在继续走,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这原本就是个她从来没有来过的街区。
      一个多小时后,走累了的她终于停下脚,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来没有来过。远处街对面似乎有块街牌,她迈动已经有些酸痛的脚走过去看:“农工路”――这也是她从来没有印象的一条路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去胸前拿手机,那里却是空的。想了半天才想起,刚才进建材市场前她嫌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包磨得出汗的后颈很疼,摘下来放在彭勃的腰包里了。
      不仅手机,她的钱包、面巾纸、防晒霜因为穿了这件没有口袋的棉布连衣裙都放在彭勃的腰包里,现在她全身上下除了手里那把伞,一无所有。
      PART 5
      此刻,彭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气冲冲的彭勃大踏步地走出建材市场,过了马路,又直走了一百多米,来到公交车站,等到了16路公交车,上车坐好。车里的冷气让他渐渐平静下来,于是,他脑子里“轰”的一声:“莹子!”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了腰包打算拿手机给莹子打电话,却发现莹子那挂着流氓兔的手机正跟他的手机并排放在一起,跟两个手机一起的还有莹子的钱包。
      她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通信工具,而这里是她只来过一次的位于城乡结合部的街区,到处在修路,到处是周末出来逛街的城乡居民,到处是歧路亡羊的岔路接岔路。
      彭勃立刻跳起来请求司机停车。司机当然不会听他的,置若罔闻地照直开到了下一个站牌才开门放他下去。他下了公交立刻拦住一辆出租车开回建材市场。可是回到建材市场,门口并没有莹子。
      他站在刚才跟莹子吵架的地方朝四周望去。到处是路口,到处是陌生的面孔和背影。他几近疯狂地奔向最近的一个路口,并沿着那条路边跑 边寻找了两百多米,没有莹子。直到这条路出现了另外三条岔路,他才止住脚步,跑回出发的地方,再跑向另外一个路口。沿着那条路又跑了一百多米,又出现了两条岔路。
      这些路上都看不到莹子那纤瘦的、穿着青花蓝及膝无袖短连衣裙、不长的头发在后脑勺上随意扎了个髻的身影。
      太阳要落了,在不远的西天低低地悬着像个红亮的咸蛋黄。怕晒的女人们纷纷收起了遮阳伞,站在路口的彭勃却挥汗如雨,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像要虚脱了。
      他把莹子丢了。
      呆立好久,他像干了一天农活的老农一样原地蹲下去,拿出手机拨110,对接警员说他的妻子失踪了。接警员说对不起,人口失踪要超过24小时才能立案。彭勃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了:“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来过的街区,现在天都要黑了,求求你们帮帮我好吗?”接警员问:“你妻子她精神正常吗?”“她很正常!而且她很聪明!”接警员笑了:“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吧,她应该知道‘有困难找警察’,即使迷路了,只要走到任何一个派出所、报警点,向警察求助,我们都会把她送到她要去的地方的。你最好是回家等着。”
      彭勃只好打车回到出租屋,心急如焚地坐在能望到小区门口马路的窗边等。
      天很快黑了,路灯亮起,路上的人忽地减少,那是他们都回家吃饭去了。又渐渐增多,那是吃完饭的人们出去散步、乘凉。又渐渐减少,那是遛累了的人们回家看电视冲凉睡觉去了。又忽地增加,那是欢度周末夜生活的人们呼朋唤友去K歌、看电影、吃宵夜。到后来马路上好久也不见一个人,偶尔有醉鬼一路唱着走调的歌晃悠而过,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寂寞地来回找客……
      等在窗口的彭勃不知何时睡着了,他梦见有人敲门,他奔去打开门,外面两个警察带着莹子站在门口,他扑上去一把抱住莹子。一阵夜风刮进他的领子将他惊醒,他望了望灯光灿烂的客厅,那扇门却静静地毫无声息。
      PART 6
      莹子走到了一个街心公园,找到一个长椅坐下,弯下腰去揉酸痛的脚掌。
      在经历了刚刚发现迷失之后的惊惶失措后,也许是因为疲劳,让她惊惧、绞痛的心情逐渐回复平静。她坐在面对着夕阳的长椅上,想着各种摆脱目前这种窘况的办法:跟路人借手机给彭勃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位置,打个出租车回家让司机等在那里她回家去跟彭勃拿钱,对了,还有附近的派出所找警察求助,让他们用警车送她回家……
      解决困境的办法有很多,莹子很聪明,这一切她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想到。
      但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想回家。打个电话给彭勃,让出租车司机去找彭勃要钱,让警察把她送给彭勃……这一切都离不开彭勃,她讨厌这种在现实中处处要跟彭勃捆绑在一起的状态,这太琐碎了,太令人沮丧了,远远比不上不跟彭勃在一起时,遥遥思念着他的那种感觉。
      就像大四那年她得了急性肝炎,而彭勃刚好去甘肃山区支教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在病势昏昏里贪婪地用想象描摹彭勃的样子,想象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脸上沾着贺兰山的尘土。身体疼痛的时候她忍不住呻吟,想象此刻彭勃如果在旁边,会心疼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用短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脸颊……
      就像他们刚刚住在一起时,有天夜里彭勃的哭声把她惊醒,醒来的彭勃像个孩子似的呜咽着紧紧抱住她,说他梦见莹子死了,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界上老去,那种孤老的感觉好凄凉啊!他要莹子发誓不要先死,他害怕永远没有可能见到莹子的那种深深绝望……
      莹子觉得他俩更适合悲壮地分开,如饥似渴地彼此思念,那种虚无而神圣的爱情如悲剧里的花朵,又悲哀又美好。而朝朝暮暮的相守则只会让他们挣扎在庸俗的现实生活里,淹没在求全责备和吹毛求疵的无谓争吵中。
      看着那一轮正在降落的咸蛋黄,以及咸蛋黄映照下的来来往往的人们,那些男人,莹子想象着他们中随便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彭勃。如果这个人是彭勃,她跟他在一起的生活会是怎样,那个人如果是彭勃,她跟他在一起开心会是怎样,吵架会是怎样。看了许多男人后她又开始看女人,如果这个女人跟彭勃一起会怎样,那个呢?在莹子脑海里出现了高矮胖瘦丑美的各种女人不停变换着跟彭勃言笑晏晏,并肩相挽走过的样子。
      人生不过如此,生活不过如此。如果把相爱作为一个过程的话,那结婚真是个令人失望的结果。莹子自嘲地跟自己笑了笑。
      可是,如果把相爱作为一个结果呢?
      彭勃说:“如果我们都不够相爱,那世上就没有真正相爱的夫妻了。”
      在婚姻登记处拿到两本红皮小证时,他对她说:“决不离婚。”她对他说:“做一生一世夫妻。”
      他们不在一起时相思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抛开身体的羁绊将两个灵魂紧紧捆绑在一起。可在一起时他们就不停抗拒对方,去挑对方身上小小的瑕疵,去苛责对方,用怀疑去不断鞭策对方。要完美、要幸福,要让对方拿更纯粹的真诚来交换自己的真诚,越幸福越觉得不真实,越顺利越觉得不安全。不承诺,立刻怀疑对方会随时变卦;承诺了,却反过来怀疑这来得太痛快的承诺是否真的能够兑现。
      自己的棱角,希望对方尊重;对方的棱角,自己却总是试图去抹平,以此来证实爱无所不能。一边爱,一边衡量彼此的爱孰轻孰重,怕自己爱多了显得轻贱,却同时又要求对方的爱如渊似海。爱到浓时恨不得焚心似火,却唯恐对方以虚伪相待、以轻慢相待,便常常藏起真心,以假意去试探、刺激,以为凭着爱情,这试探、刺激任何时候都能放能收,岂不知伤害就是伤害,即使这伤害以爱的名义,受伤了就会流血,流血就会结疤,结下的疤便会终生留痕。
      莹子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面对夕阳,把自己和彭勃的感情在几个小时里想了个通通透透。其实哪里有什么叶晴朗、香港小开,一切都是心魔。佛说: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是,若让莹子此生不爱彭勃,那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莹子想到这里,对自己笑了,又哭了。
      夜渐渐地深了,街心花园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好在狭窄的马路对面就有一个灯火通明的杂货店,让莹子有了些安全感。她朦朦胧胧地醒几秒、睡几秒,这一夜长过一生。
      天刚亮时,莹子看到一只不太纯种的金毛狗跑过来,见到她斜靠在椅子上,停下,用湿凉的鼻子嗅她的手。她摸摸它的头,伸展了一下露天蜷缩着睡了一夜的酸痛腰肢。
      后来那只狗跑走了,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她。她想反正也要起来活动活动,不妨跟着它走吧,于是跟上了它。那狗走走停停,像故意指点她一样,把她带到了一家刚开门的宠物店门口。宠物店上贴着招工启事,店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短发清瘦女人,正费劲地把一个大不锈钢笼子往外面搬。见到狗,那女人叫了一声:“Lucky!这一夜跑哪疯去了?还以为你被炖了狗肉煲!”见莹子在狗后面跟着,女人上下打量。莹子清了清喉咙,问女人:“请问你店里在招工吗?”
      女人笑了:“对。”
      Lucky咧开嘴对莹子笑了,起劲地摇着毛量丰富的大尾巴。   PART 7
      自从莹子走失后,彭勃养成了一个新习惯,那就是只要走在大街上或者陌生人比较多的场合里,他都反复地看每个人的脸,寻找莹子。尽管一年以后他在给莹子家里打电话询问时,从莹子妈妈的话里听出了莹子曾跟家里联络过的意思,但他还是克服不了寻找的欲望。有时即使是在跟别人谈公事,也常常因四处顾盼而忘记了正在说的话,搞得对方摸不着头脑,枉生不快。
      莹子妈妈在电话里跟彭勃说:你什么时候想离婚,就给我来个电话,莹子会把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寄给你的。彭勃问莹子妈妈莹子在哪里,做什么,走失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回来见他?
      莹子妈妈一律不答,只说:她过得很好,但在哪里跟家里也没透露过。
      彭勃只好把自己的悔恨、思念、盼望一股脑倒给莹子妈妈。莹子妈妈听完了,许久,也只是叹一口气,说:人世间的一切都要看缘分。小彭,让缘分决定吧。
      彭勃买回了莹子选中的磨砂玻璃金鱼水草半球形洗脸盆、地中海式浅咖啡色凸纹暗花壁纸,为他们的新房铺上了汉白玉效果的地砖。他没再跟装修老板斤斤计较地算尾账,被装修老板狠狠宰了一刀,连窗帘都没给他挂就跑了。他独自踩着椅子挂上了当初跟莹子一路争吵着买回来的雪青色厚棉纶混纺窗帘,那上面的图案被莹子称作是“非洲人跳大神”,其实是头对头呈放射状排列的白色大丽菊。
      装好窗帘,他久久地凝视着那花纹,眼前出现了莹子站在建材市场门前台阶上哭的情景,一串一串的泪水滚落在青花色的棉布连衣裙前襟上,好像完美的瓷器上出现了裂痕,一道道裂痕在延伸。他锁好装修完的新房门,回到他和莹子住了一年的出租屋。他要继续住在这里,也许莹子哪天就会回来。
      后来,再后来,他都经常做警察带着莹子出现在门口的梦。
      PART 8
      莹子在宠物店打了两年多的工,跟老板阿红好得像亲姐妹一样。阿红五年前离婚,目前的男朋友是澳洲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华侨。突然有一天,阿红匆匆来到店里,说她要去澳洲结婚了,不会常回来了,这个店就送给莹子吧。莹子困惑地问:“为什么要送给我呢?你去结婚好了,店我帮你打理,赚的钱我会帮你存着的。”阿红摸着Lucky的头叹了口气:“你还小,不懂的。女人嫁人就像一场倾家荡产的赌博,必须不留后路,赢面才高。留一点后路,输的概率就大一点。”莹子笑了。阿红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许多人生逻辑很奇怪的。
      “那你之前那次结婚呢?是不是因为给自己留了后路才输的?”莹子开玩笑地问。
      阿红歪着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那次也是没留一点后路,结果还是输光啦!”
      莹子低头轻轻笑起来。阿红苦了一会儿脸,也咯咯笑起来。Lucky歪头看看两人,不明所以,跟着咧开了嘴。
      阿红走后,莹子请了两个店员,独自经营着这家小宠物店,店的位置好,莹子很勤快,生意也就很好。
      过了两年,一个男孩来追莹子,听说莹子还没离婚,也不打算离婚,于是他走了,再没有消息。
      又过了两年,又一个男人来追莹子,向莹子求婚,听说莹子还没离婚,他要求莹子离婚,莹子摇头,问可不可以不结婚,只相守过一辈子?男人不置可否,走了,再没回来。
      PART 9
      彭勃独自生活两年后,遇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那女孩,但那女孩听说他还没有离婚,也不打算离婚,于是黯然神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又过了两年,彭勃又遇到一个他心仪的女人,那个女人听说他还没有离婚,跟他又哭又闹,但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于是黯然神伤,在一个夜里独自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时光像河水一样流走了十年,莹子和彭勃在同一个城市的两端生活,谁也没再见过谁,谁也没有提出离婚。而那座曾经被装修一新、却一天也没有人住过的房子,在十年中的某一天终于还清了房贷,寂寞地淹没在高楼大厦的海洋里独自老去。
      责编:李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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