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豚不了情:人鬼不了情
时间：2019-04-24 03:20:48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江豚憨态可掬，嘴巴弧线永恒向上呈微笑状，被赋予“微笑天使”的美誉。2012年的春天，这些可爱天使却遭遇了令人悲恸的“倒春寒”：从3月3日到4月18日短暂的40余天内，长江流域湖南省洞庭湖区域发现12具江豚尸体，长江安庆段发现5具江豚尸体，整个长江中下游流域有20多头江豚死亡，几乎是去年全年的江豚死亡量。江豚在如此短期内大量密集死亡，在长江流域生态史上十分罕见。
令科学家们更加扼腕的是，死亡江豚的年龄大都集中在4~6岁，相当于人类的20~30岁，正值青壮年。死亡的江豚雌性居多，不乏已有身孕的母江豚一尸两命。它们大多头部被机动船螺旋桨削平，身体溃烂不堪。尸体解剖发现一个共同特点：江豚胃里没有任何食物残留。
从长江到珠江口海域，“微笑天使”绝望哀号的背后，折射出杀死江豚的真正元凶是航运、采砂、非法捕捞、水污染等。这些因素综合发力，惨烈荼毒江豚。专家们纷纷建议，应加快推进建立自然保护区，开展人工饲养繁殖，挽救江豚这个物种。
在安徽铜陵国家级淡水豚自然保护区内的一条夹江里，有11头江豚。这些小精灵在这里远离侵害，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它们最感激的是江豚家族的“豚爸爸”——郑邦友。在这个远离侵害的世外桃源里，每天都演绎着人与豚的至爱传奇。
小江豚诞生了
1985年秋天，20岁的郑邦友从安徽大学生物系毕业后被分配到铜陵国家级淡水豚自然保护区基地暨长江重点水生野生动物保护中心工作。上班第一天，当船行驶到江面开阔处时，郑邦友突然发现前方300米处有6头劈波斩浪、嬉戏追逐的白鳍豚并排前行。只见它们时而把圆滚滚的灰白身子露出江面，时而潜入水中，长长的尖嘴在朝阳照耀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场面相当壮观。“长江女神果然名不虚传，它们太美了！”郑邦友不由得赞叹道。上班第一天途中，白鳍豚就为郑邦友展示了令人沉醉的一幕。
白鳍豚是哺乳类动物，用肺呼吸。它们性格急躁，喜欢潜入深水中。如果网捕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它呛水致其死亡。随后数年间，郑邦友和他的同事们未能捕获一头白鳍豚进行人工驯养，这成了他的终身憾事。随着沿江工业发展、排污激增以及捕鱼运输业的发达，白鳍豚美丽的身姿逐渐从江面上消失。白鳍豚成了郑邦友永远的痛和回忆。
2000年，安徽省人民政府批准在原白鳍豚养护场的基础上建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驯养江豚。自此，白鳍豚的“表妹”、长江精灵——江豚便成了郑邦友生命中的全部。
2001年4月8日，在郑邦友的指挥下，基地工作人员从附近老洲镇江边成功捕获两雌三雄5头江豚放入保护区中驯养。夹江水域面积大约400亩，呈狭长带状，长1.6公里，宽220米。为防止江豚不适应新环境，郑邦友带领大家连夜抽江水注入夹江，以降低夹江表层水温。次日，郑邦友还在饵料鱼肚内塞入提升免疫力的药物，喂给江豚吃。几天后，保护区又往夹江里投放了2500公斤鲢、鲤、鲫鱼苗，以净化水质，提高江豚适应封闭水体的能力。那些鱼苗还可供江豚追逐捕食，用来提高江豚的运动量，增强其体质。很快，这几头江豚就适应了半自然状态下的人工喂养环境。
2002年11月初，郑邦友发现雌豚姗姗摄食时转游弧度增大，腹部膨胀，妊娠迹象明显。郑邦友高兴坏了，当即决定给姗姗开小灶增加营养，每天特意为它准备几条个头大、肉质嫩鲜的鳜鱼和鸡腿鱼。精心呵护下的姗姗生命体征在此后大半年里一直保持良好状态。
2003年6月19日下午，郑邦友喂食时发现姗姗独自徘徊在浅水层，没表现出一丁点儿食欲。郑邦友知道，这是姗姗分娩的前兆。江豚是10月怀胎、一胎一只，而且成活率极低。截至当时，国内还没有成功地人工繁殖出江豚。如果姗姗能平安生出豚宝宝，将是件改写长江生态保护历史的大事！郑邦友越想越激动。“分娩前夜的江豚妈妈是痛苦的，我能为它分担点儿什么呢？”郑邦友为了放松自己，习惯性地吹起了口哨。突然，郑邦友发现姗姗缓缓漂移接近喂食小船，最后停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了，似乎在聆听口哨声。受到启发的郑邦友马上打电话让同事送来了口琴，他决定给姗姗来个水中无痛“音乐分娩”！
从下午6点一直吹到深夜，郑邦友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吹遍了自己会唱的所有歌曲，那悠扬的口琴声伴着清凉夏风和许多不知名虫儿的聒噪，形成独特的优美旋律，传递给了姗姗。夜里12点半，借着月光，郑邦友发现姗姗轻摆尾鳍，带着人类的无限关爱潜入深水中消失了。郑邦友好不容易直起酸麻的身体，下船时感觉浑身奇痒难耐。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被蚊虫叮咬得浑身是疙瘩。
清晨，郑邦友急切地来到河边喂食。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姗姗的身旁多了一头一尺多长的小豚！“快来看啊，大家快来看啊，姗姗产下幼豚了！”郑邦友飞奔上岸大喊。同事们闻讯赶来，激动万分地看望这对母子。只见小江豚活泼可爱，时而伏在母豚的背上，时而紧贴着母豚一起畅游。母子嬉戏的感人场面令郑邦友和同事们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姗姗，我们爱你！我们终于成功了！”
很快，世界首例在淡水半自然水域人工繁殖成功江豚的消息传遍全球，在动物保护界激起巨大轰动！保护区经过为期3个月的行为学观察，确认母豚、幼豚健康状况良好，豚宝宝已能自行少量摄食了。
义豚救主动人心魄
两年后的2005年5月18日，生活在夹江水域良好生态中的雌性江豚姗姗再次成功地分娩出一头幼豚。自此，许多慕名前来观赏的各界人士都可以看到7头江豚在水里欢快游动、追逐嬉戏的动人景观。
44岁的郑邦友开始全面负责保护区工作。这年夏天，保护区的科研楼进入紧锣密鼓的施工阶段。由于人员少，为了抢工期，有一天，郑邦友一个人卸下了5吨建材，累得双腿发软。忙到天擦黑，他突然想起职工们都在江对岸运建材，江豚还没喂。
“它们一定饿坏了。”郑邦友连忙跑到渔民老张家中。还好，鱼篓里还剩十多斤鲜鱼。郑邦友提着鱼篓小跑到喂食江豚的小船上，把船划向了江中。到了江中，郑邦友用竹竿击打水面三下，江豚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
江豚不吃漂在水面上的死鱼，爱吃活鱼。这些豚与郑邦友感情特深，吃食时爱撒娇，仿佛要让主人欣赏它们的本领和身姿。它们喜欢腾空张嘴接食挣扎着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的鲜鱼。要知道，江豚的视觉很差，它们是很难看清食物的。那么，它们是凭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准确地张嘴接鱼呢？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主人长期配合默契的结果。特别是姗姗和它的两个子女，它们吃饱后经常赖在喂食的小船边不走，依次从水中探出头，非等郑邦友用手或额头碰一碰、爱抚一下它们胖嘟嘟的小嘴后，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天，由于连日劳累，站在船上的郑邦友喂完江豚弯腰拾鱼篓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进3米多深的水中。水性特好的郑邦友呛了几口水后拼命往岸边游，可双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身子一个劲儿往下沉！千钧一发之际，奇迹出现了，只见大江豚姗姗猛地跃出水面，鼻孔发出凄厉的“ —— ——”声。另外几条吃饱已经游出几百米的江豚好像听到了集结号，纷纷用身子划出一道道水浪线，风驰电掣般向郑邦友游来。
江豚们急了！只见它们焦急地“ ”地叫着，有的用宽阔的尾鳍和光滑的身子使劲拱撞郑邦友的背，好让他接近岸边；有的用圆嘟嘟的嘴顶撑起郑邦友的身子，托起他让他露出水面以便呼吸。恍惚中，郑邦友感觉江豚终于把自己推到了岸边，他抓紧岸边的草藤爬上了岸。郑邦友获救了，回望那些可爱的精灵们，它们正把他落水时掉进水里的鱼篓当玩具，用嘴撞着玩，推来推去互不相让，碰撞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四处飞溅，撒下一片片银光。欢快的精灵们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庆祝自己的胜利。郑邦友心头一热，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江豚真是有情有义啊，真是极爱与人类亲近的动物救险家啊！
身体康复后，郑邦友用2枚银元请工匠铸了一尊海豚小雕塑，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以纪念江豚的救命之恩。
人豚和谐共欢乐
郑邦友与江豚们的感情越来越深了。傍晚，郑邦友游泳时，江豚们就会围拢过来，在他的身边游来游去，不时地用滑溜溜的身子蹭一蹭郑邦友，或用划水鳍拍一拍他，或用唇拱一拱他。夕阳中，人与江豚在水中欢娱嬉闹的场面成了江心洲上一道最动人的风景。
郑邦友是个音乐迷。一次他值班时看电视上的音乐节目，看到节目中间他出来方便，突然听到40米外的夹江水面上传来“扑通、扑通”的击水声。“不好，有人偷鱼！”郑邦友操起铁棍、拿起手电筒一个箭步冲向岸边，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呆了。原来，姗姗带着两个孩子，随着爵士鼓打击乐的强劲节奏正步调一致地跃身扎猛子呢！只见它们肥硕的身躯不时砸得水花乱溅，猛子扎得错落有致，合着节拍乐此不疲！郑邦友心里乐开了花，止不住地感叹这群江豚太有灵气了！郑邦友转身跑进值班室，将音量放到最大，3头江豚跳得更欢了。郑邦友发现一旦歌手唱起舒缓柔和的音乐时，水面就恢复了平静，江豚也不见了踪影。当快节奏的音乐声再起时，它们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开始欢腾雀跃。郑邦友乐了：“哈哈，这大概是当初豚妈妈怀孕时我的音乐胎教开花结果了！”
今年4月23日，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邀请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及南京师范大学的科研人员来到保护区，为半自然水域中人工饲养的6头雄性、5头雌性江豚做全方位体检。当天上午，保护区科研人员在水位放低的夹江中，将江豚用网围在一处固定的水域。由于江豚的皮肤不能过久裸露在空气中，郑邦友和大家小心翼翼地用浸湿的棉絮将一头头江豚包裹起来抬上担架。江豚对着郑邦友和他的同事们不停地“ ”叫，拼命地扭动着肥硕的身躯。郑邦友往它们身上不停地洒水，给它们吹着口哨，以减轻它们的害怕心理。
和郑邦友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姗姗也被抬上案台准备抽血了。郑邦友无意间看见它的两只眼睛竟然闪烁着泪花，一股酸涩怜爱之情涌上他的心头。他柔声安慰道：“姗姗不哭，今天是体检，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郑邦友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着姗姗的脸，他不忍看它被扎针，悄悄地把头转开了。聪明的姗姗好像听懂了郑邦友的话，“ ”回应了一声，尾巴不再乱摆。
科研人员逐一为江豚测量了体重、体长，验了血，体检持续了40多分钟。体检结束后，当郑邦友和大家将江豚抬到夹江边放进水里时，它们却怎么也不肯往深水里游去。郑邦友生怕江豚们失水过久发生意外，便拿来竹竿击水将它们往深水中驱赶。可它们很快又浮上水面游到岸边。“莫非江豚生病了？”一阵凉意掠过郑邦友心头。他来不及脱掉鞋子就跳进了水中，捧托起姗姗的脸深情地对它说：“去吧，水里才是你们真正的家，你们该回家了。”说完，郑邦友对它们又是拍又是抚摸，再让它们的头贴一贴自己的脸。至此，江豚们好像完成告别仪式一样，依次往远处的深水中游去。聪明的江豚如此温情、如此通人性，令郑邦友和同事们唏嘘不已。
专家们介绍，体检发现夹江里的江豚家族全体成员健康状况良好。同时，通过采集血样、DNA检测，为夹江内江豚种群建立了家族谱系，打造了长江下游江豚自然种资源基因库。此举对防止种群内江豚近亲繁殖导致的种群衰退具有重要意义。
利用给江豚体检的机会，郑邦友和同事们还为江豚清理了生态环境，用丝网捕捞清除了夹江内的害鱼。因为天长日久，保护区夹江里混入的鳜鱼等凶猛鱼类越长越大，已经开始同江豚争食吃。经过作业，他们捕上来一条长约1.7米、重约百斤的罕见巨大鳡鱼和200多斤杂鱼。同时，他们还清除了螺蛳、河蚌、杂草等。
江豚被誉为长江“活化石”，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目前尚存不足千头，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红皮书。长江江豚的数量正以每年近10％的速度衰减。我国正在考虑把江豚升格为一级保护动物。而保护江豚的一个重要举措就是提升江豚的人工繁殖成活率。为此，郑邦友和他负责的保护区从2008年到2010年陆续捕获几头江豚放入夹江，以通过优化性别比例和水生态环境，刺激江豚的性心理，提高其繁殖率。而今，保护区内的江豚在十多年里经过不断种群结构的优化，规模已经扩大到11头，江豚家族可谓人丁兴旺。
生活在保护区内的江豚远离侵害，它们也许没有想到，自己的同类在浩荡长江中境遇是冰火两重天！郑邦友告诉记者，长江江豚的死亡原因归纳为四个方面：一是航运及挖沙导致江豚直接或间接死亡，包括螺旋桨直接击中死亡、挖沙破坏栖息地环境、产卵场及索饵场环境被破坏；二是非法渔具直接导致江豚死亡，包括渔具缠绕、定置网和“电打鱼”、 迷魂阵、滚钩等非法渔具的误伤或致死；三是气候变化引起超低水位，饵料资源枯竭等导致江豚营养不良甚至饥饿死亡；四是环境污染等意外生态事件，比如大规模喷洒农药或者工厂未处理污染物任意排放导致水体严重污染等，引起江豚慢性中毒或者疾病死亡。今年，江豚集体死亡敲响了生态警钟，折射出长江流域水生态功能的严重衰退！
春去春又来。清瘦的郑邦友常一人站在雄伟的长江大坝上，面对滚滚江水思绪万千。他大声疾呼：“如果不对长江江豚进行全面保护，江豚很可能会在未来10~20年出现区域性灭绝。白鳍豚的今天就会是长江江豚的明天！我们每个人都要提高保护环境的意识，我们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够看到‘微笑天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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