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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鬼情缘 酒鬼

    时间:2020-03-23 07:44:39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一)   “四季财呀!五、五、五魁首!七个、七个……”   酒鬼一只手撑住酒桌的边沿,一只手比划,和着吆喝,嘴里溅出一尺多远的口沫。酒桌的三方早已空着,他似乎觉得有点无趣,于是挪动着木然的身子想离开座位,但没能站稳。小堂倌灵巧地挽住了他,酒鬼没领情,愤怒的一扭胳臂,险些把小堂倌摔了出去,口里狂怒地喊着:
      “我没……没醉,我还要喝,狗眼看人低。”
      酒鬼一个人从小街的小酒馆里东倒西歪地晃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嘶哑地喊着他刚才用过的酒令儿。酒馆门前昏暗的灯光从他背后倒射了过来,在他佝偻的身体周围镶上了一道微黄的亮边儿,勾勒出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像初学的醉拳,又像不规则的舞蹈。看不清脸,只能从蓬松零乱的头发上感觉到他的邋遢和虚弱。没有人招呼他,也没有人看他,甚至他那嘶哑震耳的尖叫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在人们的心目中,他这样的表演也不止一回,隔三岔五便演绎着同样的故事。只有酒馆门前摆摊的胖婆,还冷不丁抛出一句同情他的话语:
      “多可怜的孩子。”
      听到胖婆的话,酒鬼只是猛地哆嗦了一下,便又目无表情地继续重复着他正在进行的故事。
      这是龙门山脉边缘一个不啥起眼的小街,街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不啥宽敞的小街蛇行般向山口方向延伸。夜幕下的街灯闪烁着,厨窗的霓虹也散发出柔和的光,它没有给酒鬼带来任何好处,只把他在街上跌跌撞撞走着的身影像变魔术似地一会儿短,一会儿长,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地拉过来又扯过去,直到消失在街尾朝山口而去的石子路上,直到消失在夜幕笼罩的原野里。只有他那近似哭状的声嘶力竭的干嚎声仍在空旷的山野中久久地弥漫,给过于寂静的夜晚带来几丝悲伤和凄凉。
      “六六子顺!七个巧呀!龟儿子,虎、虎……虎吃鸡呀……”
      蜀地的东北横亘着一座连绵起伏、方圆千余平方公里的龙门山脉,在山脉的边沿地带,有条长长的山梁,山梁不高却峰回路转,松木掩映,因松之故,人们便叫它松树坡。坡下是一个大坝,坝上住着十几户人家,因张姓居多,人们管它叫张家坝。松树坡脚靠坝边上的松树林里,歪歪斜斜地立着两间不算太高的青瓦屋。也许是时间过久,也许搭建就很简易,给人一种破旧的感觉。破青瓦屋的旁边有一口不算太小的山塘,池水浑浊浊的,从松树的枝叶散落而下的太阳余光星星点点地缀在破青瓦屋上,也落在山塘那一漾一漾的水面上。破青瓦屋的大门敞开,不高的门槛上搁着一只脏稀稀的光脚,脚的全部留在了门外,脚上的鞋早已不知去向。顺脚而去,木门内的泥地上倒卧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人,震耳欲聋的鼾声急促地从鼻腔内向外飘荡,像涌起的阵阵浪潮。人的旁边还躺着一只不算太大的黑狗,也昏沉沉的将毛绒绒的狗头依偎在主人的身旁,看上去像十分亲热的兄弟。从蓬松零乱的头发上看去,睡在泥地上的人正是昨天晚上酒醉后从街上一路吆喝回来的酒鬼,小黑狗便是与他多年为伍的唯一亲人,山边松林边的破青瓦屋自然就是酒鬼的家。
      酒鬼的身躯微微地蠕动了一下,微斜的身子也放平了一些,看样子舒服了许多,鼾声也均匀了起来,声音也小得多了,一会儿时间,破青瓦屋里便寂静得没有了什么声息,只有从后山松树坡吹来的风顺着洞开的破窗户钻了进来,轻轻地摇着躺在地上的两条象要死了的动物。
      夕阳西下,酒鬼终于艰难地睁开了那双无神的眼睛,但一切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头昏沉沉的还隐隐作痛,两条腿麻木得像是别人的一样有点不听使唤。凭感觉,酒鬼知道背下压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他费力地挪动着沉重的身躯,把压在背下的那个圆滚滚的东西艰难地掏了出来,原来是一瓶还未喝干的纯净水。酒鬼脸上有了些许笑容,他正渴得要命,喉咙上冒着烟,胃里也难受得要死,这瓶压在背下的纯净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摸索着揭开瓶盖,吹喇叭式的一骨碌将水全部倒入了胃里。酒鬼觉得一切都好多了,头也轻松了一些,胃也好受多了,浑身似乎来了劲儿,但总不想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正躺在地下,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地下。胸前有点湿,粘糊糊的。他想起来,准是喝多了点。“我又醉了”,他喃喃地哼道。
      酒鬼的手不经意地触摸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他明白那是小黑狗,是他几年前从野外捡回来的一条冻得快要死了的小黑狗。酒鬼慢慢地睁开双眼,发现小黑狗正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下。他什么都明白了,小黑狗在舔尽自己吐出来的脏物时也醉得毫无知觉了。酒鬼更加伤感,串串泪水从眼眶中滚了出来,他把可怜的小黑狗紧紧地搂在怀里,像在保护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又像在呵护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孩,更象拥着一团初恋……酒鬼什么也没有了呀!小黑狗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柔柔地照在酒鬼和小黑狗身上,驱散着他们那略显冰凉的身躯,浑身上下似乎有了一丝舒服的暖意。酒鬼爱怜地抚摸着小黑狗暖和的绒毛,泪水不停地散落在它的身上……
      “小黑狗,你的功力比我还浅呀!”
      酒鬼无限惆怅地感叹。此时此刻,酒鬼心里多少有点愧疚,他觉得小黑狗太可爱了。酒鬼明白,自从第一次醉了以后,小黑狗便默默地帮他收拾一切,舔尽自己身上的斑斑点点,自己醉了多少回,小黑狗也睡了多少回。
      同醉、同睡……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傍晚,从北边而来的寒流肆无忌惮地侵袭着龙门山脉,天阴沉沉的,寒风刺骨地吹着,刮得脸生痛生痛的。在外面活动的人们早己回到了家里,山乡虽穷,但一家一户的天伦之乐也是很有味的。有的围炉而坐,好喝的人也端起了酒盅。张家坝通往小街的石子路上正走着一个步履蹒跚的人,看上去精神有点恍惚,浑身瑟缩,他就是刚从外地回来的小山子,姓张,张家坝土生土长的人。小山子是去找他的红颜知己春梅妹子的,在外一个多月的奔波,希望渺茫,盘缠所剩无几,才无奈地往回赶。寒冷的冬日,对于一个强悍的年轻小伙子本不算什么,但小山子却感到十分地冷,不紧不慢地挪动着他那快要散架的身子向张家坝捱去。他脚下似乎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汪汪”的小狗尖叫声。原来是踩到了一条被人遗弃到路边的狗崽。听到狗崽尖厉的叫声,小山子的心一阵紧缩,他对被人遗弃的狗崽竟然同情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把它抱进了怀里。狗崽看上去很乖,闪亮的大眼睛、黑绒绒的毛,只是比小山子还哆嗦得厉害……
      从那以后,张家坝后面松树坡的破青瓦屋里便多了一条生命;从那以后,小山子便与小黑狗相依为命;从那以后,狗在屋在……不喝酒的小山子开始喝酒了,在外面喝,回来也喝,一喝就醉。后来,知道小山子的人少了,都叫他酒鬼。
      小山子认了,但他后悔醉、惭愧醉,他甚至醒后常用拳头捶自己的胸口,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小山子苦呀!他自己明白,只有醉了才感到好受一些,只有醉醒之后,才想起还有很多事该做,该找的人还未找到……
      “春梅,你在何处呀!”这是酒鬼每次醉醒后要说的第一句话。
      一想起春梅,酒鬼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地有了精神,他强行支撑起十分虚弱的身体,颤惊惊地从泥地上爬了起来,抱着小黑狗,步履艰难地向松树坡走去。
      夜幕降临,月光倾泄,人们大多进入了梦乡,松树坡最高的山崖处,仍静静地立着一个头发蓬乱的人,身边还有一条小黑狗,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句声嘶力竭的干嚎:
      “春梅,你在哪里呀!”
      嚎声沙哑,嚎声凄厉,嚎声震耳,象涌出的股股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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