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前教育
  • 小学学习
  • 初中学习
  • 高中学习
  • 语文学习
  • 数学学习
  • 英语学习
  • 作文范文
  • 文科资料
  • 理科资料
  • 文档大全
  • 当前位置: 雅意学习网 > 英语学习 > 正文

    散文二章【散文三章】

    时间:2019-02-04 03:25:34 来源:雅意学习网 本文已影响 雅意学习网手机站

      从卡夫卡到离婚      曾经有人说过,你要弄清楚什么是现代主义,你就去读卡夫卡。卡夫卡,布拉格一家工伤保险公司的雇员,为了献身于文学,在有生的四十一年间,几乎用尽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牺牲了一切生之快乐,乃至健康、婚姻、天伦,写下了短篇小说《判决》、《变形记》,长篇小说《诉讼》、《城堡》等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的经典作品。但有很多人读不懂卡夫卡,不理解卡夫卡小说的那种变形、荒诞。
      有位作家2003年去过布拉格,亲历了一个“卡夫卡的故事”,深刻地体会到为什么会产生卡夫卡。这位作家去布拉格参加一个文学节,文学节主席的包被偷了,那个小偷是大摇大摆走进主席的办公室,走过他的秘书,把所有的抽屉都翻遍了,没有钱,然后就把办公桌上的包拿走了。当主席忙完活动请几个外国作家去办公室喝一杯时,发现包没了。因为包里有一些文件,主席就问秘书,秘书说不知道,刚有个人来翻过。主席说那肯定是小偷,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主席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小偷肯定会回来发脾气的。果然,过了一个小时,小偷拿着包回来了,质问他包里为什么没有钱。在座的五六个人就把小偷拧到警察局。这时候天快黑了。到了警察局,把门推开,是那种老式的布拉格建筑,上面有一圈楼道,四个警察在楼道里打扑克牌。主席跟他们说话,四个警察就很不耐烦地问他说什么事,主席一边愤怒地跟警察说,一边向随行的几个外国作家解释。好不容易一圈牌打完了,下来一个警察,上面三个警察还不断地说你快点上来。主席就一边说一边给外国作家翻译。最后说要做笔录,上面那三个警察只好把牌一摔下来了。先把小偷的笔录做了,已经快八九点了,然后就把小偷放了,让他回家,说没偷到钱在我们捷克不算犯罪。剩下的人继续做笔录。然后说按照我们捷克的法律,必须要用捷克语录笔录,几个外国作家不会说捷克语,怎么办?只好先把主席的笔录做了,另外几个一个一个来。他们都说英语,警察说英语虽然听得懂,但是不行,必须用捷克语。主席说那我来翻译,说不行,你是当事人,必须去找翻译。已经深夜十一点了,主席只好到处打电话找一个他不认识,另外几个作家也不认识的人。翻译到达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四五个人的笔录全部录完已经天亮了,他们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那个小偷可能美梦都做醒了。这个故事发生在2003年。2003年的布拉格依旧会出现这样的故事,那就完全可以想象,为什么会产生卡夫卡。因为他生活在这样荒谬的环境中,才会有那样的小说。
      所以“文学不是空中楼阁”,现代主义的经典作品也是建筑在坚实的大地上的,只是那些思想超前、现代审美意识觉醒得较早的作家,注定要经历一段孤独的处境。而今天卡夫卡已经被推崇为世界20世纪现代文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
      可还是有人说读不懂卡夫卡。读不懂吗?先说一个我们身边关于结婚和离婚的故事。
      某高校的专家博士楼竣工了。这是学校为引进人才和留住人才投巨资修建的。让校长始料不及的是竟引发了一股离婚潮。有些专家和博士原来在学校就有一套较好的享受房改房的住宅,现在学校分给新房,原有的房子又不愿退,但在一所学校里占着两套大房子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何况还有那么多无房户,学校的规则也不允许,怎么办呢?我们中国人不像西方人那么傻乎乎地想我如何遵守规则,而是非常聪明地想我如何寻找它的漏洞,于是离婚潮就涌现了。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
      这些人天天要面对学生,要教育学生讲“诚信”。而学生很快就知道某某教授离婚了,某某博士离婚了,因为假离婚他们占住了两套大房子。学生作弊一次,要受到广播通报,记过处分,甚至开除。而那些天天教育他们要讲“诚信”的人,道貌依旧岸然。有学生说,一想起要接受这类人的诚信教育就气得要吐血,可又毫无办法非得面对。课堂上磨不开,课堂下一见到就躲。惹不起,躲得起。不诚信的教授、博士天天教育学生讲诚信,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诞的现实吗?
      故事还在继续。有的教授、博士假离婚两套房子到手后,不肯跟他的太太复婚了,因为早就想一脚把她踹了。女的伤心至极,开始到处告状,说当初是假离婚,现请学校做主,为他们复婚。可能吗?
      有学生开始沾上教授、博士了,旁人说,这么恶心的假道学你也愿意?答曰:他可以假离婚,我为何不能假结婚?等结婚留校后,我就一脚把他踹了,还可以分点财产。
      教授、博士们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后来者居上。很多一般教师、干部甚至工人也离婚了,他们又住不上专家博士楼,为何早早把婚离了?答曰:学校还要集资建房,早点离了,好参加集资建房,以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也有真人苦不堪言。本来真是感情破裂,无法再共一屋,但不愿趟假离婚的这趟浑水,以免被学生误解,斯文扫地,只得硬着头皮拖起。问要拖到什么时候?答曰:拖到有钱在校外买一套商品房时,正大光明地把婚离了。
      平民百姓不比著名作家可以亲历布拉格,体会卡夫卡。其实,不需要到布拉格,只需到某高校一趟,相信很多人立刻就能读懂卡夫卡,深刻理解他的荒诞小说了。
      可能有“数学家”会问起假离婚的比例。有必要问吗!在一所以教育人、培养人为目标的高等学府,这样的事例有一例都是耻辱,更何况远远不止一例。
      
      外婆
      
      “文革”开始的那一年,我8岁,外婆64岁。
      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在外婆带大的几个孩子中,她在我身上的付出最多。不为别的,我兄妹四人,我排行第四,还未生下,父亲就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下放农场劳动,一家人连外婆6口全靠我母亲一人的工资支撑,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我真是生不逢时,不仅生在母亲心情最糟的时节,而且生在经济条件最差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营养品吃,体质弱又经常生病,比起我的兄姐来,的确多灾多难,让外婆倍加操心。
      外婆说,我小时候贵阳的医院几乎都住遍了,外婆长期陪床,与医生护士都熟悉了,医生护士批评她,说她不会带孩子,经常把孩子带到医院来住院。外婆说她委屈得只想哭,对医生护士说她前面带大的三个孩子从来没住过院,可他们就是不相信。多年以后,外婆给我讲起此事,眼睛都还是红红的。
      可当年外婆对我从来不急不躁,只要我一生病,她操持完一家人的家务后,就把我抱在怀中,一边轻拍着我,一边给我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对外婆那些狼外婆、小白兔的故事百听不厌,总是在外婆的故事中安然入睡。多年后我带自己的儿子,给他讲的故事只要重复过三遍,他立刻就要拒绝。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抵抗力也渐渐增强,7岁那年,我没有住院。渐渐地,病也少生了。外婆常常高兴地说,这小丫头总算熬出来了。
      可外婆却熬不出来了。
      1966年8月的一天深夜,8岁的我在一阵吵闹声中惊醒,睁眼一看,许多陌生人在我家里进进出出,伸手一摸,外婆已不在我身边,我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那些怒气冲冲的人们没有谁注意我这个瘦小的孩子,他们正在我家墙上粘贴大字报,一部分人正到处乱翻。我不知道我哥姐在哪儿,也未看见我爸爸妈妈(那天我爸爸刚好从农场回来),更重要的是外婆也不见了,外婆是从来不会弃我不顾的。突然,我听到家门口传来一阵口号,打倒地主分子王培修・・・・・・王培修,这是我外婆的名字啊!我赶快跑到了门口一看,眼泪就流了下来。爸爸妈妈外婆都低头勾腰站在用桌子搭成的台子上,头上戴着白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爸爸的牌子上写着右派分子谢泉鸣,妈妈的牌子上写着地主子女赵光庆,外婆的牌子上写着地主分子王培修。外婆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双黑色的布鞋,那是外婆的“老鞋”(准备死后穿的鞋)。这是“文革”初期最流行的深夜抄家开斗争会。没有想到在我们那个院子里,我家首当其冲被开刀了;更没有想到我慈爱的外婆竟是地主分子,我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我偷眼往四边看看,找到了我的哥姐,他们惊恐万状的模样,使得我的眼泪更无法止住,我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我从小就爱掉眼泪,外婆说我是“眼泪包包,一挤就掉”。过去我一流泪,外婆就要给我讲些开心的事,转移我的注意力,比方她会说,听同学讲老师又在班上念你造的句子啦,你的这个学习小组又得流动红旗啦,等等。可现在,慈爱的外婆低着头站在台上,看不见我流泪了。然而,我听到了外婆的声音,她平静地对组织斗争会的那个男人说,请你把我的几个孙子叫回房间里去,他们还小,有罪的是我们。那男人狠狠地瞪了外婆几眼,但还是把我们叫回了房间。门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口号,叫我父母外婆交代罪行。我们兄妹四人吓得发抖,不光是我这个“眼泪包包”,四个人都在流泪。房内四壁已经贴满了大字报,没有一处空隙,父母外婆的名字全打上了红叉。一些人还在到处乱翻。我们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是外婆特别会持家,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洁有序,还有几分落魄贵族的气象。可现在,我们家乱的像垃圾场。
      有人翻到我外婆的老衣老裤,兴冲冲地拿出去,连同我外婆的老鞋,一把火烧掉了;有人翻到我爸爸过去写的东西,就捆扎好,准备带走;有人翻到了一张小纸片如获至宝,赶紧到门外去请示。立刻就传来了质问我父母的声音:秋声是谁?妈妈回答:是我的小女儿。不对,这纸条上说秋声是大特务。外婆说,她确实是我的小外孙女,不信你们可以进去问。走进来了一个人,把我叫到一边问:这是谁写的?我看了一眼纸片,上面写着:秋声是大特务。噢,这是与我相隔仅三岁的小哥哥和我吵架后写的,他还说要把它送到公安局,让公安局来抓我。我如实地给问我的人说了,他一脸的不相信,又把我小哥哥拉到一边去问,问出来的肯定是同样的答案,他很不高兴地把这张纸片捏成一团扔掉了。
      门外的斗争还在进行。爸爸是只死老虎,因为他1957年就被揪出来了,所以没有多少追问的;妈妈是地主子女,追问不出什么来;斗争的焦点已经集中到了外婆身上,那些人一个劲地追问外婆为什么要隐瞒地主成分、潜入城市。只听外婆很冷静地回答:我不是地主,我是地主家的丫头(佣人),只因人长得干净、做事利落,被地主看上收了房。我生了两个女儿,赵家无后,迁怒于我,我还是丫头命,除了请来先生教女儿读书时我跟着学了文化,我和丫头没有两样。公婆去世后,我也没有管过家,也没有收过租,还是在赵家侍候一家人。我丈夫死后,毕节快解放了,那时大女儿已出嫁,我心里害怕带着小女儿想到乡下去躲一阵子,谁知在路上被土匪洗劫一空,我心一横又返回了毕节。毕节一解放,我就收到了大女儿的信,叫我带着小女儿到贵阳去和他们一起生活。我把房子交给了政府,带着小女儿就走了。我没有任何财产,我也没有土地,我不是地主。
      那些人显然被我外婆这番话搞懵了,沉闷了片刻,一阵阵口号声又响起了,夹杂着骂我外婆不老实,要把我外婆遣送回原籍接受批判斗争等话语,闹成了一片。
      我在这种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知道了外婆的身世,又惊又怕。心里却在想,难怪外婆那么漂亮,眼睛比我的还大,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不然怎么会被地主看上。又可怜外婆,你怎么偏偏被地主看上呢,你自己去嫁一个农民多好,现在不就没事了吗!左思右想,头都想疼了,不知不觉,就和小哥哥坐在地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婆来抱我上床。一向慈眉笑眼的外婆,眼泪断了线似的,我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了。外婆说:宝贝,不哭,是外婆害了你们,外婆明天就回毕节去了,你要听话,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问外婆那些人走了没有,外婆说已经走了,不用害怕,上床睡觉吧。
      上床后却再也睡不着了,只听爸爸妈妈和外婆在小声商量,说明天外婆自己返回毕节,爸爸带我和小哥哥赶快回农场,妈妈要到小关去劳动,大哥二姐就在家里自己管自己。外婆说,我真放心不下这几个孩子。妈妈说,我最不放心的是你,谁知你回毕节后他们又怎样斗你。话音一落,爸爸妈妈和外婆就一阵压抑的抽泣。我在床上也流着眼泪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妈妈带着外婆去派出所下户口,爸爸就叫我和小哥哥收拾东西赶快跟他走。我想等外婆回来跟她告个别再走,爸爸不肯,他说你外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等她回来还不把她伤心死;我想到昨天晚上的情形,流着眼泪跟爸爸走了。
      两年以后,我到毕节去看外婆(“文革”中,也许我年龄太小,也许我太重感情,我从来就无法划清与外婆、爸、妈的界限),外婆带上了逃亡地主的帽子,正接受管制劳动。她每周要到街道办事处去汇报一次思想及改造情况,每天要打扫一段马路的卫生。还好,外婆从来不怕劳动,她只是爱面子,每天天不亮就去把那段马路打扫得干干净净。听外婆说,她刚返回毕节时被斗了两次,后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为难,政府还说她改造得好,马路打扫得干净。听外婆这样一说,我心里好受了许多。我告诉外婆这两年我是如何的为她担心,一想到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毕节,不知被人怎样批斗,我就难受得睡不着觉,我想把外婆接回贵阳去。外婆扭过头去擦了一下眼睛,对我说:好了宝贝,现在你看到外婆了,不用再担心了,可以放心回贵阳了。外婆不能跟你回贵阳,外婆现在是被管制的人,哪里都不能去。你要想外婆了,放假你就来看看外婆。
      就为外婆这句话,从1968年到1972年我去过十次毕节,每一年的假期,我都在毕节和外婆一起度过,每一次要返回贵阳,我都哭得死去活来,坐在大客车上一直哭得快要到贵阳才止住。那时毕节到贵阳要坐整整一天车才到。外婆每一次送我走都装得很高兴的样子,一边宽慰我,一边讲些惹人高兴的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多年以后外婆才告诉我,每次送我走后,她回去要哭两天,一边难受,一边高兴,她觉得有我这么一个外孙女很值。
      20世纪80年代初期,外婆的地主分子帽子被摘掉了,管制也被解除了,我立刻到毕节把外婆接到了贵阳。1981年我考上了大学,外婆高兴得逢人就说,我这个外孙女从小就是秀才,长大了果然是秀才。
      外婆是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去世的。因为我当时正参加毕业考试,家里人都瞒着我。听我妈妈说,外婆临终前拉着妈妈的手说,小秋(我的小名)将来一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只可惜我还没有看到她结婚。还有她太过伤感的性格,你们一定要告诉她我走得是非常平静和安心的,不要让她太难受。
      外婆过世22年来,我一直不敢提笔写外婆。一提笔,外婆头戴高帽、胸挂大牌子、低头勾腰站在桌子上的情景就历历在目,再一联想她那悲惨的身世,心里就一阵阵发紧,只得放下笔。
      “文革”已经结束20多年了,很多人的记忆都在淡漠,甚至也有人认为它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我只要一想起外婆,就永远也无法淡漠这份记忆,心就在流血。我知道这样作茧自缚是很苦的事情,我终于鼓起勇气把它写了出来,想看看自己的心里会不会因此而轻松一些。
      
      金童玉女
      
      妈妈有一个妹妹,这个妹妹比她小12岁。爸爸妈妈解放初期从重庆回到贵阳,在贵阳参加工作安顿好后,就把外婆和小姨接到了贵阳。爸爸在学校工作,妈妈在机关工作,都拿着那个时代较高的工资,一家人日子特别好过。可惜我并没有赶上那样的好日子。小姨在贵阳读完初中后就考上了爸爸所在的学校――贵阳师范学校。
      爸爸1957年被打成右派的时候,小姨已经毕业做了小学教师。小姨年轻时候是个美人,高挑的个子,白净的皮肤,还有一双酷似外婆的大眼睛,追求她的人还是很有几个的。万万想不到小姨最终选择了“介绍婚姻”。很多年以后我问过小姨当初为什么不自由恋爱,新中国成立前我爸妈都是自由恋爱,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小姨还要“包办”。小姨很茫然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我的姑妈到毕节出差,认识了毕节县供销社的一个青年科长,说此人高高大大,仪表堂堂,16岁就参加了工作,17岁就入了党,是老土改根子,现年22岁,年轻有为,很有前途,想介绍给我小姨。不知道是不是我小姨甚至我外婆、我妈的“故土情节”在作怪,总之她们很快同意了这桩婚事,不久小姨就结婚了。小姨结婚时才20岁。小姨的单位分了一间房子给小姨,小姨就搬出了我家。
      姨父陈金华就这样走进了我们的视野。他确实是一表人才,但没有多少文化,是在工作中不断学习充实的,最多也就是个初中文化水平。多年后我一直指责我妈妈是拿我小姨“下嫁”,我妈妈说你用不着指责我们,我们当时认为是高攀,你爸爸的教训摆在那里,我们想让你小姨嫁个根正苗红的人,当时人们都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很般配的。
      姨父和小姨过的是牛郎织女的日子,每年互相探一次亲。但这样并不妨碍他们很快生了三个孩子。孩子都在贵阳,小姨白天送到我家来给外婆照看,夜里接回去。小姨不堪重负,生了第三个孩子后就当机立断结扎了。“文革”之前,结扎的人是没有几个的。
      如果没有“文革”,小姨是绝对不会“下靠”的,她根本就不想回毕节那个小地方去。
      “文革”来了!姨父突然成了造反派的头。他根正苗红,又没有任何家庭的拖累,天天上蹿下跳,到处夺权,很快就成了毕节县叱咤风云的人物。几番风雨后,姨父竟然成了毕节县的二号人物(一号是军代表),真正是大权在握了。这个时候正是我外婆最悲惨的岁月,同在一座县城,姨父是从来不敢去看她的,他的地位决定了这个界限是一定要划清的。
      姨父当上毕节县县革委副主任后,就左一封信右一封信要求小姨调到毕节去,去照顾他的生活。小姨犹豫再三,又找不到人商量(外婆已遣返毕节,我爸妈都在农场劳动),最后一狠心,带着三个孩子调回了毕节。因为姨父的关系,小姨也不敢去看外婆,只有悄悄地叫几个孩子轮流去看看外婆。
      姨父成了毕节县的二把手后,日子并不好过。小县城里山头林立、派仗不断,今天斗这个,明天斗那个,日子过得很是紧张。姨父曾经两次被对立派截获抓去批斗,是他自己的这一派又组织了更多的人马去把他抢了回来。姨父根本就不敢回家睡,整天住在县革委里面的一座小院子里,外面还有红卫兵把守。小姨隔几天去看他一次,送些换洗衣服。小姨说,这同坐牢又有什么两样。姨父的感觉当然不同,他不仅是在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还能指挥千军万马,发起一场又一场战役。可惜那时他还不懂得什么叫腐败,否则权力的滋味就更加美妙了。他的三个孩子因他的权力所得到的最大实惠就是:想看样板戏时就对守门的说,我是陈金华的孩子,得以入场。
      小姨说,姨父曾经回家住过一晚。他们家住的平房,每一次有人走过,姨父都会拿起枪从床上起来,全家人吓得不能睡觉,小姨就叫他不要再回来睡了。
      姨父没有吃喝嫖赌,没有贪污腐败,有的就是像一个地下党员那样的醉心斗争又小心谨慎,放弃自己孩子的教育和管理,放弃对家庭的责任,沉醉在那些如火如荼的斗争之中。小姨到毕节不久就后悔了,但是她再也调不回贵阳了。当时叫做“下靠”容易,“上吊(调)”难。
      姨父是一个彻底的悲剧人物,他那么虔诚地相信自己是在为捍卫毛主席而战,哪怕亲眼目睹那么多派仗,武装游行,他也从来没有反思过,更不用说怀疑。
      “四人帮”垮台后,他们这批人全部被集中到贵阳桐木岭省委党校学习,检讨自己的错误。三个月学习完后,很多人都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滞留在省城不归,姨父则急匆匆地要赶回去向毕节人民作检讨,他说他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结果是滞留不归的人躲过了那些致命的毒打,赶回去作检讨的姨父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毒打,打得他差一点后半生就站不起来了。“文革”结束时,姨父才40岁。
      姨父没有多高的文化,也不是能力特别强,他爬上那个位子,完全是那个疯狂的时代使然。他虔诚地相信自己是一个苦孩子,党和毛主席救了自己,自己要为党和毛主席献身,跟着造反,跟着夺权,糊里糊涂地进入了权力之中,随之又落进了十八层地狱,被定为“三种人”。
      他被打得最厉害的一次是肋骨断了几根,小腿骨折,送到贵阳来治疗。我到医院去看他,他流着眼泪跟我说,在“文革”中我是做错了,但是如果只害了我一个人我并不后悔,问题是把你小姨和表弟表妹都害惨了,我真是悔死了。
      后来的情形正被姨父这番话言中,小姨本来在毕节商业局机关工作,因受姨父的牵连,被调到一家国营旅店做服务员,效益差,下岗又首当其冲。两个表弟在“文革”中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和管教,“文革”后又受姨父的牵连遭人鄙视,破罐子破摔,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吃喝嫖赌什么都来,成了姨父和小姨的重大心病。只有表妹做了小学教员,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
      小姨因为种种的不顺心,全部归结为不幸的婚姻所致,所以经常找姨父吵架、打架。哪怕姨父现在早已退休,勾腰驼背,白发苍苍,小姨只要不高兴,就要揪住他打,姨父只能忍气吞声。我估计小姨的精神上已经有了障碍,我叫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她坚决不去。
      当年被人称为一对金童玉女,如今是一双无法诉苦的苦人。
      
      2007.5.1.

    推荐访问:散文

    • 文档大全
    • 故事大全
    • 优美句子
    • 范文
    • 美文
    • 散文
    • 小说文章